喔,不,说是七百二十度的变化也不为过。
“……其实你也不用麻烦,我随便吃吃就好。”在客厅里看了他好半晌之后,她终于忍不住开口。
“一点也不麻烦。”正在厨房和锅铲奋战的段凌桀头也不回地说。
偏着头,唐家凌实在无法理解情况为何改变。在医院打完点滴回来后,他就突然变了个人,非但不再对她怒吼,也没有要她马上滚,相反的,他眸色温柔,态度良好,还说要为她下厨,替她弄营养一点的晚餐。
“其实,到段妈店里吃面就好了。”
“那怎么行?吃面又没有营养。”
“你说这种话,段妈会生气。”
“哈,她又不在这里。”他回头,朝她眨了眨眼。
唐家凌一愣,更加觉得他很不对劲。
这动作,是他每回要做点小坏事时会做的小动作,只要他一眨眼,她就会明白他的意思。
他的态度很轻松自在,感觉就像记忆中的他……唐家凌不禁咬住下唇,怀疑在昏倒之前,她是不是在不知不觉中说了什么关键字句,要不然他怎么会转变如此大,而且对待她就像是对待从前的自己一样?
“来了来了!”他喊着,终于端菜上桌。
看见眼前的东西,唐家凌顿时傻眼。“你弄了那么久。结果是……炒面?”这跟到面摊吃面有什么不同?
对喔,她忘了,他是面摊小开,最擅长的就是面类料理。
“请别小看这盘炒面。”他拿起叉子拨弄那一大盘面。“你看,红萝卜、黑木耳、小玉米、腌过的肉丝、高丽菜、青椒、甜椒,还有起司粉,不觉得这样的炒面营养满点?”
“……谢谢。”她看着五颜六色的配料,肚子非常捧场地吃了起来。
正想要替自己夹一盘,却见他动作飞快地取来夹子,服务到家地为她弄了一盘,还贴心地叉上一口送到她嘴边。
唐家凌瞪着已经凑到唇边的炒面,再缓缓抬眼,对上异常温柔的段凌桀,张口吃了面之后,终于忍不住问:“我在昏倒之前,是不是说了什么?”肯定是她说了什么露了馅,才会教他态度转变,对不?
说真的,她已不太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因为太愤怒,气到无法思考,话就脱口而出,毫无章法的话,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没有。”他决定隐瞒已经确知她身份的事。
如果她用唐家凌的身份和他相处会比较安心,那么,他不介意顺着她的谎言继续下去。
反正对他而言,唐嘉乃和唐家凌都是一样的。
“真的?”
“我只是……对你感到抱歉,对你说那些话根本就是迁怒,害得你昏过去,真的很抱歉。”他说得头头是道,完全不给她怀疑的机会。
“不会啦,会昏过去是我自己的问题。”见他又叉了口面来,没得选择,她只好乖乖张口。
“我说嘉乃的坏话,你生气也是应该的。”
“……你真的认为她不爱你?”
“不,我知道她很爱我。”他垂眼卷面。“只是,如果我不找借口去恨她,大概会先崩溃吧。但话又说回来,如果不爱她,我又怎么会有那么激动的情绪?”
知道他不过是在气头上才随口吐出那些混话,她这才释然。
“不过,既然是我害你身体不适,那么这段时间就由我来照顾你。”段凌桀边喂她边说出自己的想法。
“嗄?”
“就这么决定。”他勾笑,笑容噙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就像从前一样。
“过来,我已经把眼睛蒙上了。”
站在浴室门口,唐家凌下意识遮着背心短裤外的肌肤,瞪着坐在床上,果真一诺千金蒙上双眼的男人。
她身上最大的伤痕是在胸腹之间,至于手脚上则是烧烫伤的痕迹,经过几次植皮,现在只看得出一些细微的伤痕,但她已经习惯遮掩,很不适应让自己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之间。
“我不是在逼你,而是医生说你身体的散热功能很差,最好不要待在气温太高的地方,所以我已经开了冷气,也开了电风扇,你赶快过来吧。”他轻松自在地往大床一倒,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澡,是他逼她去洗的,衣服是他挑选的,不穿,只能用浴巾克难。
“其实,我可以回家。”她朝外头踏出一步,双眼紧张的直盯着他,就怕他突然扯下蒙眼的眼罩。
“那怎么可以?是我害你变成这样,当然要照顾你。”他说得理所当然。“我生病时是你照顾我,现在你生病了,我当然也要照顾你。”
唐家凌犹豫的脚步突地顿住,疑惑的看着他,总觉他似乎话中有话。
“礼尚往来,对吧?”就算看不见她的表情,段凌桀也能猜到她的反应。
“礼尚往来?”她反覆思索,缓缓朝大床而去,但看见身穿背心及百慕达短裤的他,又觉自惭形秽,有股冲动想要拔腿就跑——
“你再不过来,我就要拿下眼罩了。”说着,他的手已经摆到眼罩旁就定位。
不解他怎么连蒙着眼都猜得中自己的心思,唐家凌扁着嘴,一无可奈何地走向大床,坐到床畔。
“再过来一点。”
“这样就好。”她很坚持。
“啧,又不是没一起睡过。”他啧了声。
她横眼瞪去。
“我说错了吗?那晚我们不就是一道睡的?”
“那是因为你说——”
“那晚你安慰我,今晚换我安慰你,你可千万要接受,不要让我没机会报恩,否则我记在心里会很难受。”
她可以逃,但逃不逃得了,得看他的意思。
唐家凌抿了抿唇。“你已经不气我把你录音笔里的档案删除了吗?”放弃挣扎,她直接往床上一躺,直望向距离大概半公尺远的男人。
“气。”简单明了。
“……那你干么还要照顾我?”
“这是两码子事,而且我想过了,既然你删掉我录音笔里的档案,改天就一定要录一首歌还我。”他偷偷的、不着痕迹地朝她挪近,一次一点点,不让她感觉到距离正在慢慢缩短之中,就像当年他对她下手时的手法——蚕食鲸吞。
一点一滴地侵蚀她,到最后,把她变成自己的。
“我的声音又不好听——”
“声音不是重点,而是你有没有弥补的心意。”他说得天花乱坠,哄得她只能傻傻应好。“过几天刚好是我生日,到时候就麻烦你了。”
向来是这样的,她只有被他唬弄的份。
“到时候,你可不要嫌弃。”她垂下眼。好快啊,他的生日就快要到了,如果她可以在他生日之后把所有事情解决,那么,到时候也是她离开的时间……
“不会,你那天不就哼了首歌吗?”
“那是——”她紧急闭上嘴,不想说太多,更不想让他知道她唱那首歌的心意。
“嗯?”
“没事,那只是随便哼哼而已。”她说着,倦意开始袭上。
“够用了。”只要是她,什么样的声音都可以,不过——“歌曲由我指定。”
“随便啦,反正你点的我又不一定会唱……”她的眼皮已沉重得撑不开,开始觉得房间的冷气有点强,电风扇的转速有点大,下意识地找被子。
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段凌桀立刻拉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放心,我点的,你一定会唱。”他信心十足地说。
意识已渐渐离她远去,她含糊不清的咕哝道:“……你房间的冷气要不要调弱一点?”说完,整个人蜷缩起来。
“我倒觉得这样刚刚好。”偷偷的,他拉下眼罩,看着将被子拉到下巴底下,眼睛已睁不开的女人,幽邃的瞳眸噙着缱绻深情。
“可是我觉得好冷……”太冷了,可是她好累,不想起来,只想睡觉。
他拿起矮柜上的遥控器,关掉电风扇。“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嗯。”
偷偷的,他又靠近她一点,一点点、一点点,最后变成让她可以舒服贴在他胸口入眠的零距离。
看着她带着孩子气的睡脸,段凌桀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将她紧紧搂在怀里,证明她确实存在,可又好怕一旦越过了界,她又要缩回她的壳内。
到底该要怎么做,她才愿意相信,不管是什么样的她,都是他不弃的挚爱?
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卸下防备和自卑,踏过边界,走进他等待多时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