蜗居在租来的小套房里,陶冉依旧每天挎着包包、朝九晚五地挤公车上班,下班后的时光依然消耗在永无止尽的爬格子生涯。如果厌烦了爬格子,她就骑自行车去逛街乱晃。在这样平凡的日子里,一成不变的生活还是一成不变,单调得要命i无聊得要命。
第三次变成东方觅老婆的小珞偶尔会打电话来邀她过府吃饭、闲聊一二。对于陶冉生日那晚的事也提起过,除了对自己的中途退场表示歉意外,小珞也问起了她是怎样回家的。
陶冉什么也没提,只是说其实是跟在他们之后跨出酒吧大门的,三言两语就笑着打发过去了。
小珞也不疑有它,也明白依陶冉处事不惊、稳重踏实的性子,根本没什么好担心的,也就很轻易地忘了这件事,再也不曾提起过。
时间波澜不惊地过去了,一晃便是两个月,十月的天气依然是火热难挡,秋老虎的威力正发挥到极点。
课间铃响起,陶冉放下手中的钢笔懒懒地坐直身子,静候教室内的监考老师将自己面前的考卷拿走。等到可以走了,她马上收拾好文具,走到教室讲台前拎起自己的包包,走出教室。
从包包掏出手机,刚按键开机,一阵柔美的音乐声便响起。是很庄严的《婚礼进行曲》。
视而不见其他人惊诧的目光,陶冉神情淡然地听起电话,是小珞打来的。
“喂,怎样,考得如何呀?”甜甜的笑很清晰地在陶冉耳边响起,让人不由得精神一振,热意渐渐消去。“还能怎样?永远是考试之后才知该读的书还没读完。”用力地叹了口气,陶冉随着大批的考生往外走,懒洋洋地没多少精神,“我要求不高,只要六十分我就大吉大利了。”
虽然目前她有一份还算不错的工作,作为“副业”所撰写的爱情小说也很受市场欢迎。但是人总想着往高处爬的嘛,也总希望生活过得更好,她当然也不例外,各种能提高她工作待遇的考试几乎是来者不拒、次次参与。
大专毕业后,由小小的、没有任何经验的毕业菜鸟慢慢熬成了有经验有能力的会计师,不停地在一场又一场的职业考试中浑汗奋战,获得多个有分量的职能证书,从而让她有了骄傲的资本,在如今择业难、失业率高的社会站稳了脚跟,有了一年比一年好的薪水……感谢考试啊,阿弥陀佛!
“冉冉,你又傻笑了对不对?”嘻嘻的调笑,再次传人她的耳朵。
“我哪里是傻笑!”陶冉才不承认自己刚才真的似乎笑得很张狂,“人家这是得意的笑!你想一想啊,我苦苦熬了三年耶,今天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如果我今天考试真的胜利了。那我可就是响当当的……”
“响当当的注册会计师!一辈子摔不破、别人抢不走的金饭碗!”小珞流利地替她接下去,“可是我的冉冉呀,先不要抱太大太高的希望好不好?”因为飞得越高,摔下来的感觉也会越痛,“去年你也这样说,可最后还不是抱着我哭了半天?”看似简单的五科考试,只要在长长的五年内过完便万事大吉,可哪里有那么容易的?“保持平常心吧,陶冉小姐!”
“扫兴,又泼我冷水。”半抱怨地嘀咕一声,陶冉转移话题,以免提心吊胆地度过等结果的两个月。五门考试其实她已通过三门了,只要这次的两门考试她通过……好吧,好吧,李小珞同学言之有理:保持平常心吧。
“喂,李小珞小姐,你今日怎么这样闲?你没上班吗?听你那边声音有点儿嘈,你在哪儿呢?”
“冉冉,你的语气怎么跟东方觅一样呀?”小珞叹口气,“今天我轮休呢。我现在在城东超市呢。”她是市中心医院的护士小姐,平日工作的时间的确排得混乱,让她的朋友们摸不准找她的时机。
“在超市呀。”想一想,陶冉这些日子为了应付
考试也很久不曾逛过超市了。好,去找小珞!“我去找你哦。”
“好呀,你过来吧,我等你。今天超市举行店庆,很多东西都打折了。啊,天啊,这里的卫生巾竟然才三元钱一包!”大大的惊叹。
“啊,真的呀!我也要去买!想来,我都两个月没有买卫生……”突然,陶冉一下子愣住了。
“冉冉?你怎么了?”
“没……没事。”心有些忐忑不安了,她不是因为家中卫生巾充足才两月未买,而是……而是她似乎好像已经两个月没来例假了!
不……不是吧?不会吧?!
“冉冉,冉冉?”
“小……小珞,你等我喔,我马上去找你!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心急如焚,顾不上节俭了,陶冉抬手拦下一辆出租车直奔城东超市。
两个月前的“错误”,不会真的倒霉到让她“错误”到今天吧?!“你说什么?!”
“嘘!嘘!”恨不得伸手去盖小珞大张的嘴巴.陶冉心里也在跳,“你这么大声做什么!你要让我被所有的人当猴子看才满意吗?”
两名女子鬼鬼祟祟地窝在超市的休息区,大眼瞪小眼。
“你说的是真的?!”
“嗯。”陶冉郑重点头。
“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如果我早点儿……”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陶冉叹口气,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态来面对这一切,“反正事情过去了,一切都是错误、一切都是意外,怎样后悔也晚了。”
“你为什么不去告他?”
“告?我怎样告?告诉警察说我喝醉了,所以被一个男人……”她讲不出那两个难堪的字眼儿,“你想警察会受理吗?就算授理了,我又有什么证据证明自己的确是被强迫的?如果那个该死的烂男人反咬一口说是我勾引他的,我能怎样?”不管结果如何,她都会给人当笑话看。她已经够惨的了,不想再多生事端。
“可是……”
“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算了,不过少了一层膜而已,有什么关系”陶冉苦笑一声,“再说,我也
算是报过仇了。”想起自己那用尽全力的重重一击,她得意地一笑,“我敢打赌,那个臭烂男人至少会痛不欲生一个月!”比起她不过一夜的痛苦来,那个男人铁定更不好过!嘿,就当扯平了,谁也不欠谁了。
“冉冉。”小珞受不了地翻个白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得意!”
“我哪有得意啊?”她只是看开了而已,“难道你让我因一次‘错误’而导致一辈子都郁郁寡欢、活在痛苦的阴影里?”那才不是她陶冉的性格,哼!
“那你现在恼什么!”
“我……”飞扬的神采顿时又跌到三千尺深的海底峡谷,陶冉马上垮下脸。
“你真的两个月没来例假了?”小珞小声地问。
“嗯。”她再次郑重地点头,“你也知道我啊,每次例假一来,就肚子痛得要死不活,可这两个月我却一直生龙活虎……我真的两个月没来了啦。”
“可是……”小珞站在医者的角度考虑,“会不会是你精神紧张、考试的压力太大……”
“小珞,我是怎样的人你还不清楚呀?”就算天塌下来还有高个儿顶着,反正一时半刻砸不到她陶冉的脑袋上,她有什么好紧张的?至于考试,她更是天生的乐天派,从不强求。
“难道你真的……”
“倒霉了。”她第三次郑重地点头。
小珞的回应是一张圆圆大大可以塞下鸡蛋的大口。
“好了,所有该让你知道的你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耸耸肩、吸口气,陶冉翻翻眼,“小珞,今天你的休假到此为止,请吧!”
“去……去哪里?”
“你工作的医院啊,笨小珞!”
“医院?!”
“第一,我要正式地通过科技手段来检查一下我的真实情况;第二,我要想一想我接下来应该怎样来做?”摆出两个手指头,陶冉很明确地告诉仍在呆愣中的好朋友。
“做……做什么?打打打胎?!”
“也许吧!”确定她受够了小珞的呆瓜样子,于是陶冉很强势地主导起大局。站起身一把抓住小珞便往外走。
“冉冉?冉冉!你再考虑一下嘛!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要……”
“这些话你可以等一下再苦口婆心地告诉我。李小珞小姐,现在请你马上给我恢复正常!”精明的陶
冉怎么会有这么一个白痴的朋友?
“我……我很正常!”
“正常?那好!现在麻烦你马上带我去医院检查!”
“可是……可是我……”
“我很清楚地知道你只是儿科护士!”小珞的专业是照顾一到七岁的孩子,但不包括尚未离开娘胎的受精卵——她、知、道!
“那……那……”
“李小珞!”
“好!好!”陶苒凶神恶煞的模样的确让小珞马上清醒过来,“我明白了!我知道怎样做了!我会偷偷拜托一个熟识的妇科护士姐妹!我会帮你的——无论怎样我都在你身边!
“嗯,这才是我的好小珞嘛。”龙心大悦地收回凶神恶煞的模样,“那么走吧!”有什么值得迟疑的呀?如果她没有“倒霉”,那就是一场虚惊,只当玩了一次高空弹跳而已。
如果她真的不幸“倒霉”了——圆脸,一下子沉了下来。
一个错误所导致的后果……
但……
“真的?!”轮到她忍不住高声尖叫了。
“嘘!嘘!”这一回换成小珞急着去捂她的嘴巴了,“你小声一点儿!你非要当动物园的猴子被人参观才开心吗?”
“可是——”她不会真的那么倒霉吧?一个错误而已!一个小小的、不值一提的错误而已!怎……怎么会导致这样的结果?!
天呀地呀,套句时髦流行的大众语:她怎么没有去买彩票!
“小珞,你确定?你确定?”用力抓紧小珞的手,她一迭声地急问。
“小黄虽然才从护校毕业,可是她真的从照片里看到了你的子宫位置有……”
“你不用解说得这般详细!”她只是有点儿难以置信罢了。
唉。这下想哭也哭不出来了。
“冉冉,冉冉?你好好想一想,孩子……”
“孩子是无辜的,我要认真考虑考虑?”
“是呀,是呀。”不管怎样,终归是一条虽小却宝贵的人命啊。
“傻小珞!”陶冉拍拍好友的头,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如果这是一个正常情况下来临的小生命,我自然是万分宝贵地去珍惜他(她)、爱护他(她),”可是,天意弄人呵!“我现在是什么样子?我未婚!就算我抱定了终身不嫁的念头,可我一个女人家要怎样来给这条小生命一个幸福的未来?”单单是来自她父母的压力,她也承受不起啊。
“陶爸陶妈很开明的……”
“再怎样开明,也不会容忍一个‘错误’的诞生啊。”现实,这便是现实!还记得在家中,爸妈苦口婆心劝她早日成婚之时,她也曾开玩笑说终生不嫁,大不了到时候自己生一个孩子养老就好。爸妈当时笑骂她,并未当回事,但若真是这样的话——
陶冉不敢再往下想了。就算她的爸妈同意了,可社会上的闲言碎语呢……
也罢!她深吸一口气,勉强地朝小珞一笑,“如果我没有能力给这条小生命一个好的未来,我何必要他(她)生下来受苦?”
这条小生命,出现在一个错误的时间、一处错误的空间,更是一个不该出现的错误导致的……
不是她狠心啊。
“冉冉。”小珞沉默了好久,终于也叹口气.伸手拥住好朋友,“我说过,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的身边的。我这就去找一位熟识的大夫,会请他帮你的。你放心,绝对不会留下任何记录!”
“谢谢你,小珞。”陶冉无力地落坐在墙角的椅子中,呆呆地望着急急走开的好友。
这是一个错误之下的错误;这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这是一个……在她的骨血中孕育着的生命!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泪,无意识地簌簌而落,淌进颤抖的唇中,苦苦的,涩涩的,酸酸的。也,甜甜的。
这条生命,不管是怎样的错误,不管怎样不该存在,可他(她)毕竟也是她的骨血啊……她怎能狠心……
“冉冉,冉冉?”
她依然呆呆地抬起头,什么也不说,只柔顺地任小珞轻轻抹去她满脸的泪水。可泪又淌落下来,淌进唇中,依然是苦苦的、涩涩的、酸酸的,却也甜甜的。
“不要哭了,冉冉。”
“小珞,你说,我生下他(她)好不好?生下来送给你和东方觅做儿子、做女儿,生下来就告诉别人说
是我捡到的,生下来我就一辈子不嫁人将孩子养大……”
“冉冉,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小珞也止不住哭了起来。
“哭?我是谁?我是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陶冉陶大女侠,我才不哭!”她吸一吸鼻子,故意眨一眨眼睛,却又眨出了一连串的泪珠,“好了好了,我不哭了,你也不许哭了。你帮我找到大夫了吗?”
“嗯。”小珞不好意思地擦擦脸上的泪,“安大夫是我们医院最好的妇科大夫了,本来他从不给人做……做小手术的,是我拜托了他半天,他才勉强同意的。冉冉,你放心,安大夫医术很好的,绝不会让你有一点儿不舒服的感觉,也不会留下任何的病根……”
“小珞,我们只是去上手术台,不是去吃相亲饭!麻烦你前面领路吧!”
“冉冉,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逗我!”
两个泪流满面的女人一下子你望我、我望你地笑开了。是啊,她只是去上手术台而已,没有什么值得好伤心的!
本来……错误,便是不应该存在的。不管怎么样,都不应该存在的……
可是,当“错误”的根源站在你面前时,你会有什么感想?
“是你?!”她用力往后一跳。
“是你?!”他更是忙不迭地侧身一跃。
“冉冉?大夫?”
小珞则是不知所措地站在一男一女的中间,有些惊慌地看着他们四目互瞪,冰冷的视线在她头顶上交汇、爆得噼里啪啦直响。
冉冉和安大夫?不……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小珞,你所大力称赞的‘圣手’就是这个又臭又烂的臭男人?!”
“李护士,你刚才干拜托万拜托,拜托我帮她摆平麻烦的可怜女,就是这个又凶又猛的凶女人?!”
“小珞,我才不要他帮我!”
“李护士,我是绝对不会帮她的!”
“走!”
“滚!”
“冉冉!安大夫!”小珞被一前一后两尊超级火炮轰得左右摇晃,头晕脑热,“冉冉,你一定要这样做的!安大夫,您不能言而无信……孩子!孩子!”
她突然惊慌地大喊:“孩子!”
“孩子?”
“孩子!”
紧张对峙的男女有些反应不过来。
“冉冉,你肚中的孩子是安大夫的?”天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孩子是我一个人的!和这个又臭又烂的臭烂男人有什么关系!”哼!
“笑话!就凭你这么一个又凶又狠的凶女人,能一个人有了孩子?你以为你是圣母玛……孩子?你有了孩子?!”不是吧?
“小珞,我们走!”才不屑他呢,拉起小珞,陶冉转身就要走人。
“你给我站住!”三两步跨过来,安大夫一脸的恼火外加气愤,“你到底是不是女人!你现在有了身孕!你的言谈举止一定要有所约束!你到底长没长脑子!你到底……”
“你到底在说什么!”陶冉用力一推,将拦在门前的人一把推开,“好狗不挡路,滚开!”
“你!”
“我不认识你,这位先生!”
“你不认识我?!”怪叫一声,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依然有棱有角,“小姐.两个月前……”
“安大夫!”
“李护士,有事吗?”冷眼一眯。安大夫显然不高兴自己讲话时被人无礼打断。
“两个月前在酒吧,趁冉冉喝醉酒、占冉冉便宜的烂男人,是你?!”一字一句、简单明了,分段清晰得不容错驳。
“我不是占她便宜……”在两双突然冒火的明眸下,男人很有气慨地敢做敢为,勇于承认,“好吧,是我。但那只是……”
“一场错误?”陶冉朝他吼回去。
“冉冉!你住口,你先给我闭紧嘴巴!”不要以为小珞平日温柔可亲,可她一旦发起威来可是势不可挡的,连东方觅也轻易不敢对她如何。
“好嘛。”被吼的人乖乖地识时务充俊杰。
“嗤。”马上有人不屑地哼一声。
“安晴川安大夫,麻烦你也闭紧嘴巴!”冷眼啪地丢过飞镖一把。
“哦……”好吧,识时务者的确为俊杰。
“我不管你们之间有多大的深仇旧恨,但是,你们听好了……”小珞重重地哼一声,“冉冉怀孕了,而孩子的爸爸是安大夫你!这事怎么解决,你们自已看着办了孩子要留要流,全在你们两个!”
演说完毕,大人退堂!门板用力地一关,寂静下来的办公室里,只有她和他。
一男一女站得笔挺,四目互瞪,谁也不服谁。
留?流?的确,全在他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