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被点名的池月乐,更是惊诧不已,“方总,真的不用了!我只是有些贫血,而且胃不太好,回家休息一下就没事了……”她感觉到身畔投来一道犀利视线,灼热地烤着她的左半边脸庞。
魏言轻他……又生气了吧?虽然并未对上他的视线,但她就是察觉得出他的情绪变化。
她连忙有些无措地躲开了方皓朗轻扶她肩头的手,“谢谢方总,我真的没事了,我可以自己回家。”她相信为人正直的方皓朗绝无可能对她实施职场性骚扰,揽肩的动作仅是为了预防她再度昏倒与地面做亲密接触而已;然而,被魏言轻这样看着……她就是会无端端感到心虚哪。
原来,即使分手了,身体还是有记忆。被别的男人碰一下肩,都觉得不自在呢……
“那怎么行?”方皓朗皱着鼻子,略显夸张地低叫,“我可不想你昏倒在马路上,然后警察明天带着你的照片找上门来要我协助调查。”
“那……麻烦方总了。”她不好再推辞,唯有点头道谢。
“嗯。”方皓朗点点头,回头冲魏言轻打了个手势,“有什么事明天再谈吧。”便和月乐一起朝走廊另一端的电梯走去。
魏言轻静靠墙边,目送二人相携离开。池月乐矮冬瓜似的背影,走在高瘦颀长的方皓朗旁边,看起来是一幅严重不协调的画面。
他眯起眼,直到他二人消失在他的视线之外。他突然发现自己错了,即使分了手,池月乐仍是非常擅长激怒他。瞧,刚才她甚至什么都没做,他就气得牙根痒痒,胸中一把怒火焖烧着。
他讨厌这个叫池月乐的女人。她令他掌控不住自己的情绪,她令他觉得混乱。而他……不知道该拿这样的自己怎么办才好。
方皓朗是个非常有决断力的老板。他不顾池月乐的反对,径直将车开到一家三级甲等医院门口。
泊好了车位,他一脸严肃地对副驾驶座上的月乐说:“我在这里等你,你检查完了把发票拿给我,体检费是员工福利,可以报销。”
这样不就代表不能从医院后门偷溜?月乐一紧张,脸色更惨白上几分,“真、真的不用了,方总。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知道……”
“保障员工的身体健康也是一个企业必要的投资。”方皓朗很坚持。
“可是……”
“没有可是。池月乐,你再敢在工作场合昏倒一次试试看,信不信我炒你鱿鱼?”他拉下俊脸威胁,月乐无话可说,只好拖着皮包乖乖去挂号。
她并没有意识到方皓朗目视她走入医院大楼的眼神,已经带上了某种兴味的专注。
双脚才踏入药水味儿浓烈的一楼大厅,胸中当即升起一阵烦恶之情,“呕……”月乐赶紧去找了一面墙来扶着,干呕了好几声才终于缓过劲儿来。她软趴趴地靠在墙角,从包内掏出手机拨打。
“喂!粉雪吗?我现在在你们医院的一楼大厅里……”
她挂下电话,静待着。五分钟以后,通往住院部的后楼梯上,脚步盈盈走下来一个穿着洁白医生袍的短发女子,脸庞瘦窄,眉目清秀。
“粉雪!”月乐朝女医生挥挥手。说来也巧,方皓朗竟把她载到了有熟人坐镇的医院里头。眼前这位骆粉雪医生,不仅是这家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还是与她相识好几年的友人。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最讨厌医院的味道吗?”骆粉雪笑着拍了拍月乐的肩头。
月乐苦起脸,“我老板现在就等在门外,长话短说,总之,你帮我一个忙……”她简略地说明来意后,骆粉雪带着她走上楼梯,穿过长长走廊,来到一间独立的办公室内。
“要我帮你开张看诊证明是可以啦——”骆粉雪在桌前坐下,以嘴咬开墨水笔套,龙飞凤舞的字迹,飞快游走在病历卡上,“不过说真的,月乐,你确定不用做个检查吗?脸色很苍白呢。”她关切地望住好友。
“不用了,我回去吞几粒胃药就活过来了。”月乐摇了摇头,“不过,我想要在你这里借躺一会儿。”她手指了指办公室一角横置的短沙发。现在马上出去,方皓朗会怀疑的。
“你知道吗?我们当医生的,最讨厌听到有人说这种话了。”骆粉雪写完病历卡,交还到月乐手上,“有没有注意到,任何一种成药的包装上都会印——‘请在医生的指导下服用’?随便乱吞药片可不是好习惯哦,小心以后生出个畸形儿来!”说着嗔瞪她一眼。
“我又不是孕妇。”月乐不自觉地将手覆在肉绵绵的小肚子上,“现在讲这种话太早了啦。”
“哦,我要上楼去病房巡一圈,你先躺一会儿吧。”骆粉雪站起身,潇洒地将手插入衣袋,走到门口时,又回头补充一句:“对了,趁我没忘先和你说一声,这周末的版聚我不参加了哦!”
“啊?为什么?”月乐有些意外。她和粉雪是在三年前的某个网站版聚活动中认识的,连同其他两个年龄相仿的女生一起,因为谈得来而进一步走下网络成为生活中惺惺相惜的友人——对于池月乐这样的深度宅女来说,这种在外人看来有些不靠谱的网络交友方式反而最安全。以前粉雪还曾经取笑过她,说不定她将来找男朋友,也要通过互联网呢。
可惜粉雪不知道,其实走下网络的她,也可以是个抢走妹妹心仪对象的坏女人哪……月乐眼神黯淡了片刻,但很快便打起精神来,追问已走出门外的粉雪:“又是要去相亲吗?”她知道这位明年就要迈入三十岁大关的医生好友是个相亲狂人。
“是呀!”骆粉雪探回脑袋,朝办公室里的月乐一挥手,“总算在相亲网站上遇到了不错的对象,这回姐姐我打算积极一点呢!”
积极一点……月乐瘫坐在短沙发内,咀嚼着骆粉雪留下的四个字,心底微微泛出苦意,是呵,“积极一点”,说来如此轻松的四个音节,迸出口腔甚至用不了一秒钟。然而,说到做到,谈何容易?
魏言轻发现自己又陷入了不知和谁生气的怪圈之中。
一整天了,心神不宁。心头像罩着层层密云,乌哑哑阴沉沉的。中午月乐没来得及帮他订午餐就昏倒送医,因此他也赌气似的索性不吃了。晚上回到家中,翻出一碗即食面注满了热水,在碗盖掀开的那一刹那,闻着油腻腻的香气,他却又失了所有胃口。
手指仿佛有自己的主张似的,几次三番拿起电话,掂在手心里,复又放下。
他在斟酌。一个才入职两天的新同事打电话给另一个女同事,询问她身体怎么样了,会不会太唐突?
或者换个角度,一个主动开口提出分手的男人打电话给前女友嘘寒问暖,会不会太矫情太不合时宜?
思绪转了几转,他仍是一咬牙,破釜沉舟般地按下拨出键。
耳边传来池月乐设置的彩铃声,吵吵嚷嚷的,只听到强烈的鼓点声中一个婴童似的女声重复在唱“啊啊啊啊啊”。魏言轻打以前就一直想不通,池月乐这么一个闷葫芦似的无趣女人,怎么会选择这样一首喧闹的歌曲来作为彩铃?
结果,手机在他耳边“啊啊啊啊”了足有一分钟,彼端仍是无人接听,听得他直冒火气。正当他满心烦躁地想要切断电话之时,那边终于接了。
“喂?”
那边回应他的是一阵沉默,还有轻浅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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