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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女郎 第六章 作者:谢璃
    她摁了两下门铃,不到一会儿,那扇尊贵的酒红色锻造门便开启了,年轻的外籍女佣有礼地朝她点了点头,操着生硬的中文道:「小姐还在睡觉,要不要叫她?」

    「我自己来就可以了,谢谢。」她换下球鞋,穿过二十坪大的主客厅,走进那道两旁都是房间的走廊,在尽头前停下来。

    她的手指抚过左边那扇门面上的素纹刻花,嘴角噙起了一抹笑,她从来不知道这扇门会是开启她未来人生的美丽转捩点。她的爱人,曾经在这扇门里与她相遇,让她寂寞年轻的岁月里有了新生的力量,从前只在月亮出现后才会出门活动的她,如今每天都渴盼着见到早晨的初阳,因为再过不久,她就能见到朗眉清目的他,认真地坐在办公桌后查看前一晚的电子邮件。

    一思及此,她胸口忽然热了起来--不能再想下去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呢!

    她打开右边那扇门,一室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她凭着记忆走到窗边的位置,摸索到拉绳后,用劲一扯,厚厚的罗马帘向上卷起,大片阳光瞬间驱走了黑暗,同时间一声火爆十足的咒骂破空响起--

    「搞什么啊?玛莉亚,我五点才睡的耶!妳要打扫也别选这时候吧,窗帘拉上!」

    她笑着转头看向床上的好友,唇角顿时僵滞。

    床上交缠着不着片缕的一男一女,只在令人脸红的部位搭了条薄被,地上散置着两人褪下的贴身衣物,很清楚地昭示着彼此是在很匆忙的情况下上了床。

    她蹑手蹑脚地定近床沿,手掌搭在好友的裸肩上,猛然前后用力地摇晃,以为是七级强震的好友,陡然睁开了酸涩的眼睛,惊恐不已地瞪着她

    「地震?」

    「不是地震,是我。妳怎么把小丁带回家了?妳不怕妳家老头--」

    「安啦!他们又去深圳工厂那边了,一个礼拜后才回来。」左右看看无大事,抓起枕头继续蒙脸就睡,也不理会杜蘅为何会凭空出现。

    「别睡了!起来!」杜蘅用力将枕头抽开,被一掀,看也不看那睡死的赤裸男人,拎起地上的丁字裤和无肩带胸罩,扔在她平坦的小腹上。「妳得帮我个忙,要不了妳很久时间的。」

    「别闹了,昨晚在小夕家的Party搞了一整晚,累翻了!」眼睛下泛着一团暗青,不像是假话。

    「妳又嗑药了?我跟妳说别跟小夕他们鬼混,迟早会出事!」她握住小瑜细瘦的手腕,用力一扯,将她一把拉坐起来。

    「没嗑药啦!只是酒多喝了一点。妳别整我了,老的不在,好不容易可以睡到太阳照屁股,妳就行行好,下午再来找我吧。」说完又软绵绵地往后躺去。

    「我看是月亮照屁股吧!现在都中午十二点了,妳快起来,带我到一个地方去。」两手执意不放,两人呈倒A字拉锯着。

    勉强撑开一边眼皮,小瑜有了些兴致,「去哪?妳又有新Case了?这次又要设计谁?」

    「去妳的!我早不帮我叔叔作孽了。快起来,妳做媒可得做到我生儿子,不能半途而废。」她索性替好友罩上内衣,内裤就比较麻烦,本尊不动她也帮不了。

    「又是那颗石头?不干!上次他来我家吃饭时,兴头一来就因为我们设计他的事说了我一顿,我爸气死了,还叫我妈不准给我一毛钱,害我被我老爸修理得很惨,整整一个月都在跟小丁挡琅花,糗毙了,我可不想再自讨苦吃。」

    「是吗?可是他说他不会生气,我才告诉他的啊!」她抱歉地看着又想躺回床上的小瑜,咬牙再次将她拉回坐姿。「妳这次不帮不行,他在台湾只有妳一个亲人了,如果有什么万一,妳也会良心不安吧?」

    「万一?别逗了!」这次两只熊猫眼可睁开了。「他在台湾多的是小时候跟念美国研究所时的同学,他才不愁没人帮咧!」会有万一的是她们这些没事泡夜店的年轻美眉吧?

    「可是,他已经两天没来上班了,除了第一天打电话给陈秘书说要请假之外,再来就没消没息了。他的手机也没开,家里的电话也一直占线,我很担心,万一他走在路上被车撞了,刚好身上没带证件;或是走在暗巷被人抢劫了,歹徒手里有刀,他一时不从就被--」她说不下去了,惶惶不知所以,比起八岁那年母亲离开她只身赴美的恐惧更甚。

    从石峥打电话简单的告知陈秘书他不进公司后,她的心情就陷落谷底,完全失去了工作的动力。想不到身为交往对象的他竟然没交待她,抑或留下只字片语,让她因为前几天那个销魂蚀骨的吻所产生的未来幻境,顿成泡影消失在半空中……那个吻的后坐力有这么小吗?原来她的爱人并没有对她魂萦梦牵啊!

    她忍了一整天,也拨了他的手机一整天,最后恼羞成怒的将在他那儿领受来的挫败全部宣泄在无辜的同事甲、乙、丙身上,例如配送文件时,用「飞递」的方法送达那些男人的头顶上;送一杯「无意」中加了三匙盐巴的咖啡给大头头尼克;陈秘书交代要打出来的文件,一整天只打了半张A4纸,台面上正当的理由是,昨晚修家里坏掉的椅子,手指被铁锤击中,无法灵活运用;台面下张牙舞爪的理由是--妳怎能是我爱人失踪前唯一联络过的女人!

    第二天,她满腔的愤恨在陈秘书一句「怪了?怎么找都找不到人,新加坡那边要他去技术支援呢!」后,慢慢一点一滴的逸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千奇百怪让人寒毛竖起的假设,因为石峥什么都可能忘,就是公事不会忘,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不会切断所有的联系管道让别人为他急破头的。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早上,他仍然为失联状态,害她得在众人质疑的眼神中心虚不已的站起来,举起手发誓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前两天我们吵架了,他在生我的气,所以都没跟我联络……」这颗臭石头,让她被迫为了挽回颜面而撒谎。

    「妳都不知道他在哪,那还有谁会知道?」尼克理所当然的丢下一句类似「妳自己看着办吧」的暗示,她才知道原来石峥没有住在公司为高级主管租下的公寓里,而是住在他移民前住了十多年的老家,公司同仁根本没半个人去过。

    她能坦诚她也没去过吗?两次被目睹了那么火辣的表演,任谁也不会相信她没上过他家的床吧?

    现在唯一的救星就在她眼前,正无力地垮着两只肩膊,用只剩一条缝的眼睛超不以为意地望着她。

    「不会那么衰吧?妳想太多了!」打了一个狮吼呵欠。

    「小瑜,妳清醒一点好不好?妳那个没什么怪异癖好的表哥,除了工作还有什么能让他废寝忘食到不来上班的?」手指圈成筒状在好友耳边集中火力地大喊。

    被这么奋力一吼,小瑜终于认清不可能再安睡的事实,她抓抓染成两截颜色的乱发,怪异且稀奇地看了她一眼,「有这么爱吗?他哪点好啊?不过是长得称头了点,那种人忠孝东路随地抓都有。妳别这么死心眼,就算他看起来比别的男人专情,搞不好其实是个同性恋,连床上都不能满足妳,到时候可别来跟我哭!」

    「他才不是同性恋,妳别随便造谣!」瞧她那副护主心切的模样,让小瑜直倒弹翻白眼。

    「妳又知道了?他连妳送上门都要考虑再三,妳还替他说话?」没见过这么敢瞎蒙的女人,而且还肯定自己蒙到了第一特奖。

    「反正我知道就对了。妳到底带不带我去?」她可没迟钝到不懂上次热吻被陈秘书撞见后,石峥没有在第一时间推开她的原因,他那明显的「反应」有谁会怀疑他的性向?

    「妳不爱则已,一爱就一头栽下去,我看妳以后是没有好日子过了。」小瑜大力晃晃钝重的脑袋,手脚笨拙地穿上衣服。

    「妳别咒我,我可是等着跟他白头偕老呢。」她极其严肃地宣示。

    「小姐,我发现了一件事,妳跟他有一个共通点,那就是现代人不会做的跟不敢想的事,你们俩各占了一样,这样算不算有夫妻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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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蘅现在才知道,原来在闹区的巷弄里,竟还有这样的深宅院落,在一群老旧公寓的环绕比邻下,静静地躺在那里,在时光的河流里,似乎没有变迁过。

    砖造的围墙里,一棵年龄比她还老的凤凰木枝繁叶茂地伸展着,火红成串的花办点缀着树干,为这垂垂老矣的平房注入了生气。

    钥匙随意插入转动,那扇褐色木门旋即轻易地被打开了,两人小心翼翼地踏入院内,悄悄掩上门,不请自来让她们心虚地自动放轻了脚步。

    院子很大,比寻常人家的客厅都还大,正午的太阳,被层层遮掩的枝叶过滤掉了三分之二的炽热,风起时,炎夏罕有的凉意顿生,她努动鼻子,嗅闻到了徐徐漾在空气中,清清淡淡、古老又怡人的香味。

    「什么味道?」她问。

    「玉兰花啊!这里看不到的,种在房子的侧边,只有石头房间的窗子才看得清楚。」小瑜带领着她,穿过那条用无数个小小鹅卵石铺成的小径,在连接檐下长廊的两阶石梯前,她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原来他住在这样的房子里。」她发自心底地笑了。

    她爱的人,是多么地与众不同!舍弃了现代化又便利的楼宇,独自在这几乎被遗忘的古旧日式建筑里优游自在,这么恋旧的男人……一思及此,她心都软了,潜伏的爱意又在胸口涌出,暖暖地煨烫着她。

    「真是怪人,老得都快作古的房子了,有人出高价他也不卖,还花了大把的钱装修,住得那么爽,我爸说这颗石头脑筋不会转,以后要飞黄腾达也难。」小瑜推推胡桃木格拉门,它竟文风不动。「他真的在家,里头反锁住了。」

    「有没有办法?」心律猛地加速跳动,她快见到他了。

    「绕到旁边去,看看他窗子有没有关。」

    两人弯低了腰,沿着围墙内的窄径来到后方的一扇木格子窗下,那里的确矗立着一株高大的玉兰树,愈靠近花香愈浓郁,但却不腻人。

    窗子有点高度,两人身高不够,小瑜伸手构到窗台后,再让她扶住小腿,帮忙往上一抬,两肘撑在窗台上,手一推,窗子开了。

    「宾果!窗子没关,我先进去,待会再拉妳。」瘦削的身子俐落地一个翻转,消失了两秒后,再徒手将她也偷渡进去。

    两人置身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明的是窗帘没有拉上的这一侧:暗的是右侧靠墙的大床,安静的空间里隐隐有空调运转的规律声音,还有属于他的特有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我过去看看。」她率先走近那张床,在床沿止步,俯视那裹在绵被里成一团虾球状的男人。「开着冷气盖被子,什么毛病?」

    她掀开被子的一角,那思念多日的面孔立即映入眼底,光线虽不充足,但还是可以辨示出他紧皱的眉眼,似乎不是很安适地入睡。

    她抑制着激昂的心绪,直觉地以掌心覆住他的前额,触手的高温让她惊骇地缩了手。「他生病了!」

    从前厅踅了一遍回来的小瑜点点头,「我看也是。餐桌上一堆维他命和温度计,还有一袋药,不过似乎都没动过耶,太勇了吧!」

    她考虑了一下,用力扯开他身上的被子,底下的男人动了一下,气弱游丝地发出粗嘎的声音,「我很冷,别拿走我的被……」

    她两腿跪上床,突发神力的一把将男人扶起。「你生病了,我们去看医生。」

    男人被粗暴的扯动,勉强地睁开眼皮,视线定在她脸上好半天,才梦呓般的脱口道:「怎么到哪里都看得到杜蘅……」说完身子一瘫,沉重的身体连带将她压倒在床上。

    「喂!看来他还活得好好的,妳一个人搞得定吗?我得先定了,小丁还在家呢!钥匙留给妳,没问题吧?」小瑜看看表,有点待不住了,怕新来的菲佣没办法应付随时打电话回来查勤的两老,会不小心说漏了嘴。

    「可以,谢了!」她努力地从他身下爬出来,然后跳下床。

    送走了小瑜,她在日式格局的中心点--偌大的方正客厅,快速四面打量了一遍。

    完全没有房子外壳那种陈腐的味道,看来石峥把内部重新装修过了。大量的胡桃木占据了地板,各式家具的主调仍以深色为主,只有在窗帘、桌巾、靠垫等软性的家饰上使用米色,驱走了些许的暗沉。巧妙的设计将室外的光线引进室内,宁静地的气氛,将石峥的个性显露无遗。

    无心细看,她走回石峥的卧室,想将又蜷缩成一团的男人唤起。

    「起来,你不能一直躺着,你好烫,我们得去看医生。」她干脆横跨在他腰上,吃力地抓住他的肩头,但只离开床面一点点,他全然不帮忙的姿态还是赢了--又黏回床上。

    再三被骚扰的他神智被唤醒了一部分,他半睁着眼辨认出了坐在自己身上的杜蘅,虚弱而迟疑地问道:「妳……跑来我家做什么?」

    「全世界的人都在找你,你却窝在这里天塌了也不管,你以为一直睡病就会好吗?」看他把自己搞成这样,一把无名火自她心中熊熊烧起。

    「我只是……得了流行性感冒,妳别……鬼叫……」他原想一脚踢开她,但发现这个动作很是费力,便转个身继续昏迷。

    「你吃药了吗?有没有吃饭?」她不放弃的摇晃他,他又张开眼。

    「我……不吃药的,我躺躺就好……妳很吵,快走开……头痛死了!」他的手朝空气挥了一下,又无力地垂下。

    不吃药?真像个孩子!平日看起来神威不可侵犯,竟会怕几粒药丸?

    这男人肯定连饭都没吃,如果能自动痊愈,那才真叫奇迹!才两天没见,他的脸就消了一圈,青髭都冒出来了。

    她想了一下,拿起小瑜放在床头的钥匙,直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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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来,快起来!」她臂膀伸到他脖子底下,抓住床沿,吸一口气,使劲将他托起,半倚在她肩上。

    「又来了……,妳快走……」他挣扎着。

    她用全身的力量抱紧他,在他耳边道:「你吃完这碗粥,我就走,否则你就别想睡,我带了RAP的CD来,如果在你床头放,你猜能不能当催眠曲?」

    「妳……我真倒楣……」他倚着她斜靠在床头,用仅存的力气怨恨地睨着她。

    「这叫虎落平阳被犬欺啊!不过我不是欺负你的小犬,我是爱你的女人,所以你还是乖乖地吃下去,瞪死我也没用的。」一碗热腾腾的什锦粥递到他嘴边。

    他还在发烧,并没有强烈的食欲,但空置已久的肠胃需要食物,他不是不明白,只是头痛欲裂和一碰就酸疼的四肢让他打消了进食的念头,再加上体温的冷热交攻,他最后选择了最不费力气的方法想度过病毒的侵袭。

    他接过碗,小小的汤匙在虚弱的手中有如千斤重,不过他绝不让这个女人侍候喂食,勉力舀起一小匙,送入干涩的口中,得到滋润的味觉苏醒了,他一口接续一口,不到五分钟,便解决了那碗粥,暖洋洋的肠胃让他有了一丝的元气。

    她接过空碗,再将一杯水递给他。「你得多喝水,喝完就可以睡了。」

    他看了眼状甚愉快的她,没说什么就仰头将水喝得一滴不剩,接着转身倒下就睡。

    她开心地守在一旁,没有出声,随意拿起他放在枕边的一本书,草草地翻了一遍,视线不时落在他身上。

    一个钟头后,她伸手探向他的额头,手心感到一片湿凉--药效发作了,他暂时退了烧,现在全身都在冒汗。

    她到浴室拿了条干毛巾,轻轻拭去他额上、颈肩的大量汗水,身上的T恤前后也都湿透了,正紧紧黏贴着他的肌肤。

    要替他换不会有点困难,他这个正经人士不会随意让她摆弄的。

    灵机一动,她跑到厨房,找了一把剪刀,非常谨慎地靠近他,从下襬开始,慢慢地往上剪开一条线,成功了!

    轻松地剥下已经报废的T恤,她拿起毛巾往他后背擦抹,擦到前胸时,她勾起了唇角,侧着头,莞尔一笑。「石头,我现在想怎么看就怎么看,你能拿我怎样?」

    她尽情细览他每一吋坚实平滑的肌理,忍不住还用手指轻按,想感觉它的弹性,她从未感到如此得意过。

    直到他翻了个身,自动拉起被子盖住身体,这个视觉飨宴才被迫告一段落。

    就这样,她寸步不离地守候着他,时间一到,她就将他唤醒,语带威胁地让他吃完一碗粥,又命他睡下,等药效一发作,她再替他抹去汗水,保持他身体的干爽。

    夜幕降临,她开了几盏夜灯,在暖黄的光线下凝视着他,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在只有院落虫呜的静谧夜里无声地降临,在她体内滋长着。

    「石头,什么时候你才会真正地喜欢我?」她吻了他的鼻尖一下,喃喃轻问。「我能等到那一天吗?我好心急,想立刻就得到你的允诺,你会给我想要的幸福吧?你一定会的……」她站起身,带点小女孩的羞怯,抿唇巧笑着。

    「我想偷一点点未来的幸福,你不会介意吧?就一点点……」

    她缓缓褪去牛仔裤、衬衫,只剩下单薄的贴身衣物。「这样就好了,不能太过火。」她吐吐舌。

    掀开被子,她像条鱼般敏捷地滑溜进他怀里,密密地贴着他,感受他暖暖肌肤散发出的魔力,偷来的愉悦几乎要将她融化了。

    她揽住他,亲吻他的胸肌,微微吁了口气。「你可别骂我喔……」

    抱几分钟就好了,不贪心,她很快就会抽身,不管他有多引人垂涎、多令她爱不释手,她绝不贪心……

    她边发着誓,边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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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手臂往头上举,两腿打直,伸了个筷子型懒腰,精神舒爽得想喊口号。

    啾啾鸟鸣,淡淡的玉兰花香,在明亮的曦光中飘进室内,那回异于以往的晨起景致,慢慢地唤回了她前一天的记忆。

    隐隐觉得不对劲,她转个身,男人的面容立即对上了她,两只黑瞳,瞬也不瞬地凝视着她,似乎持续有好一段时间了。

    她惊呼,朝上弹坐起,不是因为自己曾投怀送抱,占了男人便宜;而是昨天气息奄奄、昏睡沉沉,任她「轻薄」的男人,此时正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她,鹅蛋脸有些削减,但是干干净净的,胡髭已剃,服装仪容整齐,手上的腕表也戴上了,全身上下显不出一丝病容,双手盘胸稳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让她怀疑昨晚根本只是一场美得冒泡的春梦。

    「终于醒了?」他的目光很快地扫了她的胸口一眼,「到浴室梳洗一下,牙刷和毛巾是新的,弄好就出来吃早餐吧。」说完径自走了出去。

    他真的没事了!那副很闷的样子是他最正常的表情,不过,这也代表他恢复了难缠的水准,想要再对他「一亲芳泽」就更棘手了。

    她只花了三分钟就打点好一切,然后蹦蹦跳跳地赤脚踩在实木地板上到外头寻他,他早已端坐在餐桌旁,沉默的吃着全麦吐司夹蔬菜沙拉。

    她不假思索的走到他身边,手掌搭在他额上,他头一偏,直着嗓子道:「干什么?」这女人,动作永远那么轻率,她对异性大概从不设定安全距离吧?

    一早天未亮,他从汗水淋漓中清醒,不是退烧后的必然症状,而是把他当尤加利树缠抱的女人身上的体温与他的交相作用的结果。即使他将空调设定在二十七度,但没有人可以在夏天这样相拥入睡而不会流汗的,可她竟然酣睡如常,没有要松手的迹象!她到底有多爱恋他?竟可以不顾一切地爬上他的床,与他近乎裸裎相对。

    「看你退烧了没啊!昨天晚上九点以后你就没吃药了,不过现在不烫应该是已经差不多了。」她不以为忤地坐到他对面去,拿起他准备好的牛奶张口喝下。

    「吃药?我记得我只吃了粥,何时吃了药?」而且粥的味道不错,一吃即知是从巷口那家门庭若市的清粥小菜馆买来的,她绝不会有这等好手艺的。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不爱吃药,我自有办法。」她扮了个鬼脸。「我把药丸磨碎了搅在粥里面,吃不出来吧?」

    他闻言一阵恶心感涌上,喉咙里的吐司差点吞不下去。「妳……真是自作主张,以后不许再做这种事了。」

    不,他说错了,他不会让她再有机会做这件事了!

    「病好了,有力气骂我了?过河拆桥!」她努努嘴。

    「妳是怎么进来的?」看不出来她还能飞檐走壁,这些伎俩是她那个一脸精怪的叔叔传授的吧?

    「钥匙啊!小瑜家有一副备用的不是吗?」

    他居然一时忘了,还有另外一个灾星随时助阵,令她如虎添翼。

    「你两天没出现,家里电话也打不通,公司急着找你,我当然得想办法上门啊!」她满腹委屈地解释着。

    她照顾了他一夜不是吗?虽然她也从中谋取了些「福利」,但是他也不该质疑她坐在这里的正当性吧?难道身为他的女朋友不能随侍在侧吗?

    还是--他仍无心正视他们的关系?

    「家里电话线老旧,通话不良,我刚才已经和公司联络过了,新加坡那边的问题暂时解决了。」他低着头,看着手上的早餐,平声道:「妳一个女孩家要好自为之,随便在男人家过夜,对妳不好。」

    「可是你不是别的男人啊!」

    她一说完,马上领悟了他的语意,他表面在讽刺她举止随便,实则是在宣告他并不认同他们的关系可以亲密至此。

    他并不是第一次拒绝她,她应该要习惯的,他就跟他的名字一样,是座难以攻顶的坚石山,可愈难征服就愈显其珍贵不是吗?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头还是酸酸的,酸得好似吃了颗陈年乌梅一样让她想掉泪呢?她明明没有那么脆弱的啊!是谁说一分耕耘就会有一分收获的呢?也许是她努力不够吧。或许她该相信的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得把这八个字贴在书桌前,天天勉励自己,不要轻易被击倒了。

    想归想,桌面上还是出现了几个豆大的水渍,而且有愈来愈多的趋势,她慌忙站起身,随便往眼下抹了一把,佯笑道:「我得先回家换了衣服再去公司,我先走了。」

    没等他开口,她匆匆越过他,一心只想远离这里,疗愈她那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伤口。

    刚走到玄关处,肩膀忽然一紧,她被一股力道旋回,再度面对他。

    她并不是易碎的搪瓷娃娃类型,算得上是乐观爽朗、不拘小节,几度掉泪,多半是为了他,他也就无法等闲视之。他平日极重视原则,很少感情用事,杜蘅的眼泪却总能推翻他的坚持。

    「对不起,我忘了跟妳说声谢谢了,昨天妳很辛苦吧?」他用袖口抹去她脸上残留的泪,她微闪开来。

    「不会,昨天我很早就上床睡了,比起在PUB当外场服务生轻松多了。」她厚着脸皮道,调侃自己比对着他流泪有尊严多了。

    「不见得吧?」他轻笑道。「剪破那件T恤要有点技巧跟胆量,我的身材还可以吧?」

    她乍听,耳根一热,急道:「我是为了要替你换掉湿衣服,怕你会--」

    怕他会什么?她还能怎么解释?她直接帮他换上的是她的体温不是吗?他比她更早起床,还有什么看不透的?

    他捏捏她的鼻子。「怕我二度感冒?妳把我给热醒了妳知不知道?」

    她噗哧笑出,方才胸口的酸闷化开了,她想起了小瑜的那句问话--

    有这么爱吗?

    有的,有这么爱,爱到受点委屈也没关系,因为他是石峥,所以她甘愿领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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