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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黄昏 第十章 作者:秋叶影
    洛晨似乎比以前更加冷淡了,终日不言不语,常常怔怔地看着天上的云、水中的鱼、路边的草。

    漫漫长路在单调的马蹄声中逝过。东御司华与洛晨同骑在一匹马上,贴靠着彼此,但东御司华却觉得自己距离洛晨十分遥远。洛晨甚少与东御司华说话,他的视线总是在刻意地回避着东御司华。偶尔,风吹起洛晨的长发,会拂过东御司华的脸颊,只有在这时,东御司华才能真实地感觉到洛晨存在于他的身畔。

    有时,东御司华禁不住会想:石洞中,在自己的臂弯中哀哀啜泣的人是谁?水潭边,在自己的怀抱里哝哝絮语的人又是谁?是洛晨吧。为什么洛晨像是什么都忘了,甚至也忘了那一夜的疯狂。东御司华不知是该对此感到庆幸抑或是失落。

    北向玄武的路很长,在无言的抑郁中,东御司华希望这条路立刻走到尽头,却又同时矛盾地希望这是一条永远没有尽头的路。

    路,终究是会到尽头的,无论东御司华是否这么期盼着。

    行人渐渐的多了起来,远远地,看见高大的城门了。

    玄武国的王都-恒邑是为极北之地,方才入冬,天已经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小雪,意外的是,城楼上张灯结彩,一派喜庆之气。红彤彤的宫灯和绸缎掩过了雪的素白。

    城内更是熙熙攘攘,喧闹非常。从路人的发色和眼睛可以看出,除了玄武族人之外,另有许多朱雀,白虎及其他各氏族的人,不知何故聚集于恒邑。

    东御司华好不容易找到一间干净的旅栈。安顿好,问了旁人方才知晓,原来五日后乃是玄武国女王的婚庆大典,不仅举国欢腾,连各国都派了不少使者表示祝贺,无怪乎如此热闹。

    洛晨得知后,只是淡淡地对东御司华道:“我喜欢清静,既如此,我这几日就不出去了”

    *****

    烛光黯淡了下去,将东御司华映在窗纱上的影子也显得模糊了。洛晨拈起一支银簪,剔去了半截残余的烛芯,烛光重又亮了起来。

    夜已经很深了,仍然可以听见外面隐隐约约的喧杂人声,吵得洛晨心神不定。曾经以为,母亲生长的故乡,应当亦如母亲般娴静安宁。到了恒邑以后才发现,原来这里和长离一样繁华。其实哪里都一样,除了雁泽。只有雁泽才有他所喜欢的宁静清幽、

    “晨,明天就是庆典之日了,你不想出去看看吗?”东御司华轻声开口。

    洛晨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我不去……”

    “我们还是去看一看吧。你这几天一直待在屋里。我怕你闷出病来。”

    “不,我不去……”

    东御司华沉默了。

    烛火摇曳了一下,又暗了。

    洛晨低着头不敢看东御司华,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着。

    东御司华握住了洛晨的手:“你的手很冰,是不是很冷?”

    “不!”洛晨受惊似地缩回了手。

    东御司华怔了怔,勉强笑了一下:“很晚了,你也该早点歇息了。”他转身走出,快到房门之际,又停住了脚步,回头道:“晚上多盖点,别着凉了。”

    “嗯。”

    东御司华的一只脚已迈出了门槛。

    “司……司华。”

    “什么事?”东御司华停了下来。

    洛晨依旧低着头,静静地道:“我想,明天我们还是去看看吧。”

    “好!”东御司华微笑。

    *****

    难得晴天。地上的薄雪已经融尽了,云散日出,洒下了暖暖的阳光。

    玄武皇宫前人山人海,挤得几乎插不下一根针。人们都踮着脚,仰着头望向高高的宫楼。皇宫的婚礼在宫内举行,普通民庶是无法观看的。但是子午之时,玄武女王会走上宫楼,接受子民的祝福,故此,众人都聚集于此,希望能够有幸瞻仰到女王的仪容。

    东御司华护着洛晨挤在人群的前面。前后左右密密麻麻站着的都是人,这令洛晨相当不适,他一直微颦着头。

    东御司华察觉出了,有些不安地道:“这里太挤了,你是不是觉得不舒服?要不然我们先回去?”

    “既然已经来了,就再等一会儿吧。”

    “我怕你挤着难受。”

    “不会。”

    两队仪仗兵出现在宫楼上,一字排开,人群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高贵美艳的玄武女王倚着一位英挺俊逸的银发男子,在宫女们的簇拥下登上了宫楼。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望着女王。

    玄武女王捧着一束鲜艳的白色圣月兰。婚典上的圣月兰是爱情的向征,据说,谁能够从新娘子手中接过圣月兰,谁就会成为下一个举行婚礼的人。

    玄武女王侧首对银发男子娇笑着不知说了些什么,而后扬手轻轻一抛,那束圣月兰划过优美的弧线,从宫楼上落下。

    人群倏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震耳欲聋。

    狂乱中,洛晨发现那束圣月兰竟不偏不倚地落到他眼前,他下意识地去接。就在他的指间就要触及花瓣之际,他身侧的东御司华突然出手,劈空一掌挥出,掌风将圣月兰斜斜地带开,抛到另一边去了。

    有人接住了花,人们尖叫着,吵嚷着。

    东御司华抱着洛晨,暗运神力,排开周围的人流,挤了出去。

    距宫楼远了,但沸腾的人声依旧充斥于耳。宫楼上的仪仗兵鸣起了号角,宫女们向下洒出了漫天的的圣月兰花瓣,民众们欢欣雀跃着。

    洛晨定下了神,望着远处欢腾的人群,语调中听不出是喜还是怒:“你刚才为什么那么做?”

    “我……”东御司华犹豫了一下,“不想看见你和别的人举行婚礼。”

    “你很自私。”洛晨淡然道。

    “是。”东御司华也不否认。

    人群渐渐地散开了,在城中载歌载舞欢庆着女王的大婚,整个恒邑沉浸在一片亮色的喜悦中。

    东御司华陪着洛晨静静地站在街角,任凭人潮在身边走过。

    “真是热闹。”洛晨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低声问道,“你当初成婚的时侯,雁泽是否也是这么热闹?”

    “没有。”东御司华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洛晨,平缓地道,“我娶过的皇后只有一位,那就是你,所以,当时我没有举行任何庆典。”

    洛晨的身体微微一颤:“我怎么会是你的王后,你莫要忘了,我是一个男人。”

    东御司华托起了洛晨的左手,轻抚着他手上的墨玉龙珠:“墨玉龙珠乃是历代青龙国王后才能够拥有的信物。当时,是我亲手为你戴上的,没有想到,经过一个轮回,它仍然属于你,老天爷真是喜欢和我玩笑。”

    洛晨轻轻推开东御司华的手:“你觉得这是一个玩笑吗?”

    “不是吗?我曾经以为用它可以锁住你,但是,虽然它一直戴在你的手上,你却不属于我,一千年前是这样,一千年后的现在还是这样。‘

    洛晨的嘴唇动了动,欲言又休,只是慢慢地将目光投向远处,抿着嘴,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东御司华顺着洛晨的目光看去,宫楼上,玄武女王和他的新婚夫婿亲密地偎依在一起,珠映玉辉,相偕着接受着臣民的祝福。东御司华的眼中流露出神往之情,柔声道:“我真希望能够和玄武王一样,和自己所爱的人站在高高的宫楼上,向所有的人宣布,你是我的人。”

    “如果你这样做的话,得到的不会是祝福,而会是嘲笑和鄙夷。”洛晨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不在乎别人的嘲笑和鄙夷,我在乎的是你对我的感觉”

    “你……不仅很自私,而且很傻。”

    东御司华轻轻一笑,环顾了一下四周欢庆的人群,扯了扯洛晨的衣袖:“我们不谈这些了。你看,街上这么热闹,我们一边走回去一边看,好不好?”

    “嗯。”

    东御司华贴着洛晨的腰际,拥着他。

    洛晨没有排斥,他靠着东御司华的肩膀,和东御司华一起走在拥挤的街市上。周围的人很喧闹,大声地笑着、唱着。但是东御司华高大的身影形成了一道透明的隔膜,隔膜内很安静,静得洛晨可以听见心跳的声音,不是自己的,而是东御司华的心跳声。

    明媚的阳光暖融融地照在身上,熏人欲醉。

    前方的石台下拥了一堆人。石台上,一位红衣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皓腕轻抬,玉臂慢舒,白晰而修长的双腿在薄纱裙裾下时隐时现,漆黑的长发随着她的韵律如水流动,纤柔的腰肢象风中的弱柳轻扭着。

    洛晨望着那名舞女,不由地想起了洛夜。洛夜也喜欢穿着绯红的衣裳,在枫华漫天的秋祭之时独舞。那舞姿会比眼前的舞女更加优雅,飘逸,只是已经许久未曾看到了。洛晨向前走了几步,微扬着头,出神地看着台上的舞蹈。

    东御司华跟上洛晨:“你喜欢看这种舞蹈吗”

    “嗯。”洛晨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他似乎在全神贯注的看着台上的舞女,而没有留意司华。

    东御司华有些忿忿然地看了那舞女一眼,不悦地将头扭开。突然,他不知瞥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对洛晨嘱咐道:“晨,我去买一样东西,你在这等我一会,千万别走开。”

    “嗯。”洛晨犹自出神,对东御司华的离开孰若无睹。

    舞女越舞越急,红色的舞衫飞扬而起,惋如天际流霞。

    洛晨仿佛又看见了在那落枫纷飞中,洛夜踏着轻盈的舞步,笑着问他。

    “晨,你见过妈妈跳舞吗?我是不是很象她呢?”

    “我没见过,可是我想小夜你一定很象她。”

    洛夜欢笑地向他跑来,红色的衣袖拂过,洛晨伸出手抓住了衣袖。

    人群中传出了哄笑声,洛晨猛一惊,回过神来,发现不知何时那名舞女已到了他的面前,笑盈盈地看着他,而他手上正抓着她的衣袖。洛晨脸一红,忙不急迭地松开了手:“对不起。”

    舞女衣袖一挥,重又起舞。她绕着洛晨旋着圈儿,含情脉脉的目光一直徘徊在洛晨身上,长长的发丝不时地掠过洛晨的脸颊。

    善意的哄笑声越来越大。

    洛晨侧过了脸,返身想走。那名舞女急急停下脚步,牵住洛晨的手,娇声道:“等一下,我……”

    “你要做什么?”凭空一声怒吼,洛晨觉得自己被人用力拉开,跌进一个宽阔的胸膛中。

    是东御司华。他铁青着脸瞪着舞女:“你要是再对他拉拉扯扯,别怪我不客气!”

    舞女吓得花容失色,什么话也说不来。围观的人也止住了笑,畏惧地窃窃私语着。

    东御司华不理会众人异样的目光,拉着洛晨匆匆离去。

    一路上默默无语。

    回到住处,进了房,东御司华重重地甩上房门。

    “你抓疼我了。”洛晨此际才冷冷地出言。

    东御司华这才发现自己还牢牢地抓着洛晨的手,他连忙放开:“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洛晨轻揉着发痛的手腕。

    “为什么生这么大的气?”

    “我看见你们在一起的样子,我怕她会把你抢走。”

    “我和她不过是萍水相逢。”

    “可那是一个女孩子”东御司华脸色一黯,“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

    “所以,若是我对她一见钟情的话,也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你是这么认为的吗?”洛晨用淡然的语气接口道。

    “不!”东御司华一把拉住洛晨,将他揽入自己的怀中,紧紧搂着他,激动地道:“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来气我?难道我爱你就不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是的。”洛晨静静地伏在东御司华的怀中,嗅着东御司华身上男性的气息,不知为何心头有些酸楚,“你原本可以像今日的玄武王一样,风风光光地向众人炫耀你的皇后;我原本可以陪着我的弟弟、妹妹,安安静静地过日子。为何我们此刻要在一起、在这里?一切都乱了,是我的错吗?是我不该让你爱上我吗?”

    “不。这是老天爷的错,是它不该让我遇见你,因为它明明知道我无法不爱你。”东御司华温柔地托起洛晨的下颌,深情地凝视他的眼睛,“我不相信命运是我们一定要遵循的路。我记得你也曾经说过,你命中注定活不过十六岁,可此刻你依然在我眼前。我宁愿相信你我是为了彼此而活,就算是违背天地,我也会这么坚持地相信着。”

    洛晨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东御司华贪婪地注视着眼前清丽的容颜: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颤动着;润泽的双唇抿成了形态姣好的弧线,宛如红菱;细嫩的脸颊司华吹弹可破,就像一块无瑕的美玉。

    “哦,对了”东御司华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托在掌心,递到洛晨面前,有些怩忸地道,“我适才在街上看到这个,觉得很适合你,就买回来了,不知你喜不喜欢。”

    洛晨睁眼看去,是一根洁白无瑕的玉簪,通体晶润,流动着温雅的光泽,样式简约而优美,仿佛冰雕雪琢般流畅清澈。

    洛晨接过玉簪,用复杂的眼神揣摩了片刻。

    “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

    “因为我觉得,你就像这白玉一般高雅,而且,清冷。”

    洛晨闻言怔了一下,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对着青铜镜,慢慢地解开了缠于发间的青绢带,漆黑亮泽的长发如丝般垂下。

    东御司华走到洛晨身后,掬起那一束柔顺的黑发,轻轻的抚摸着。

    洛晨端坐着,不开口,也不回头。

    东御司华拿起了梳子,为洛晨梳理着长发。

    门外鼎沸的人声听不见了,连自己呼吸的声音也听不见了,能听见的,只有木梳摩擦着发丝的声音。那是一种怎样的声音呢?很轻,很轻,轻得洛晨几乎分辨不出来。

    阳光从窗纱中漏进,斜斜地映在镜面上,为镜中人的脸颊染上一抹嫣红。

    东御司华为洛晨挽起了一个发结,低声念道:“愿与卿结发为盟,生死不渝。”

    洛晨攒紧了自己的手心,指甲深深地陷进肌肉里。

    白玉簪插上了黑发,似黑缎中的一截雪丝,鲜明而柔和。

    东御司华扳过洛晨的肩膀,让他面对着自己,凝视着那如玉的容颜,指尖像羽毛般拂过洛晨的唇瓣,喃喃地道:“晨,你真美。”

    洛晨虚弱地喘着气,抓住了东御司华的衣领,像是要支撑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

    东御司华吻上了洛晨的唇,辗转地吮吸着,渐渐地,他的舌头伸入了洛晨的口中,轻巧地撩拨着……

    洛晨的身体像是狂风中的苇草,剧烈地颤抖着。

    东御司华拉开了洛晨的衣领,露出了象牙般细腻的肌肤,他的手在洛晨的胸前抚弄着……

    很热,也很麻,那酥软的感觉传递到指尖、到发梢、甚至到每一根神经的末端,洛晨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感觉溺死了。他想推开东御司华,可身体仿佛已不是自己的了,丝毫无法动弹。

    泪凝成珠,贴到东御司华的脸上,冰冰冷冷。

    东御司华忽然停住了所有的举动,放开了洛晨。

    凌乱的发丝掩住了洛晨的脸,让东御司华看不清他此际的表情,但是洛晨的手指仍在颤动着。

    “晨……”东御司华欲言又止。他探试地伸出手去,想拂起洛晨垂落的青丝,但将要触及之际,被洛晨推开了。

    洛晨抬起手,将头发拢到耳后,又慢慢地理好衣裳。空气的流动似乎在洛晨迟缓的动作间凝固住了。

    “你的嘴唇破了。”东御司华的手指抹过洛晨的唇,指尖染上了一点淡淡的红。

    洛晨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嘴唇被自己咬破了。

    东御司华叹了一口气:“晨,如果你讨厌我的话,你就骂我好了,你不要这样……”

    “不是的。”洛晨推开东御司华,掩住自己的脸,拼命的摇头,“司华,我很害怕。”

    “你在怕我吗?”

    “不,我在怕我自己。”

    他真的很害怕。害怕那一寸一寸走入他心房的身影,害怕那一天一天强烈的悸动。他一直在告诉自己,不可以,绝对不客气爱上东御司华!他们同样是男人,怎么有资格相爱相守?可是,东御司华的柔情,像一张无形的网,粘着了他,他越挣扎,陷得也就越深。他痛恨自己的怯弱,痛恨自己的犹豫,为什么无法拒绝?其实,不是无法,只是不舍、不舍……

    “你别怕,我不会逼你的。”东御司华拉开洛晨的手,微笑着,带着几分阑珊的意味,“以前,我就一直在想,如果我一开始就对你好些,你也许就不会那么恨我,就不会那么快地离开我。现在,我又怎么忍心伤害你呢?我会等你的,会一直等到你接受我的那一天为止。”他俯身在洛晨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吻,返身恋恋不舍地出了房门。

    洛晨听着东御司华的脚步声越行越远,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口中有一丝腥腥的苦味。

    他尝试着用冷漠来伪装自己,欺骗自己,狠心地对东御司华的深情孰视无睹,可是他做不到。这不是他的错,是东御司华。是东御司华一点一点地敲碎他冷漠的坚冰,露出他脆弱的心。不要对他那么好,好得他不知所措。有时候,他真的很想走,逃开去,哪里都行,只要是没有东御司华的地方。可是,他又真的舍不得走,留下来,哪里都行,只要是有东御司华的地方。

    洛晨拔下白玉簪,捂在手心,贴到胸口。

    玉质原是冰冷的,捂久了,融合了暖暖的体温,渗入胸口之下更深的地方。恍惚间,又想起了东御司华,觉得那股温度刹时升高了,在心中搅动着,搅开了一直隐埋在心底的情愫,炙热的、浓烈的情愫。洛晨知道,那不是同情,也不是怜悯,而是一种他一直不愿承认的东西。不愿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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