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欢,你这阵子的功课有些退步,老师只是想了解一下原因……”
祝瑞圆是学校的英文老师,同时也是二年三班的班主任。她对于这位来自单亲家庭的孩子,有分特别强烈的关心。
被同学封为校花的程予欢,荏弱的外表仿若出身温室的花朵,加上品貌与功课同样出色,实在令人难以想象她的背景是怎生的复杂。
直到那次不经意的家庭访问,祝瑞圆才晓得,这位一向文静的孩子不仅环境拮据,更糟的是,她的母亲居然有酗酒的习惯。难怪!程予欢身上总有一些“不经意跌来”的淤青,对于一个理智已被酒精收买的女人,谁能指望她对自己的子女仁慈到哪儿?
“老师,我很好。”祝老师的善意总为她缺乏关爱的心注入一股暖流。但,她早就习惯不让自己成为别人的负担了,何况老师为她代垫了两次的学费也尚未还哩!“可能功课压力太大了,我一时适应不过来……”
“哦?”祝瑞圆关切地说,“我看你的数科很弱,实在需要找个家教来加强。”
“可是……”程予欢惊惶了,她负担不起呀!
“老师找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人选已经有了,他是我以前的学生,现在念T大四年级。放心,念在我也曾是他老师的分上,唐尔恕不敢收你分文的。”祝瑞圆以不容拒绝的口吻说,“就这么说定了,下礼拜开始,每周两节课。我给了他你的资料,他会自行与你联络的。”
“老师,我……”可惜上课钟声中断了她的推拒。
“好啦!我记得你们数学老师最讨厌学生迟到了,赶快回去吧!”
祝瑞圆说着微笑地挥挥手,收拾教材上课去了。
走出校门,程予欢此刻的心情黯沉得有如天际的那片灰蒙。
“咦?你今天开始不是有家教老师要来吗?祝老师对你真好,这位T大的高材生,说不定还是个大帅哥呢!”
带着羡慕口吻的温馨,是程予欢最要好的死党。放眼同班同学中,大概没几个敢与她并肩而行的,谁愿意以平凡的姿色去烘托“校花”的美貌呢?也只有像温馨这种不介意让人评比的纯朴女孩,才能够和她建立深厚的友谊了!
“你明知道我下课后还得去打工,哪有时间接受家教的指导。”程予欢送出无奈的叹息,“况且在家里补习……也不太‘方便’。”
“你是担心……”予欢那个阴暗的家,被嗜酒如命的母亲弄得像猪窝似的,换作是她,也一定会担心家教老师是否会嫌弃。
“嗯!而且我还没跟妈妈提起这件事。”除了家教之外,还有她偷偷打工的事。
目送温馨上公车后,程予欢便骑着她那台老旧的脚踏车回家。踩了二十分钟的路程,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远远即听见破碎的玻璃声与男人的叫嚷从她家传出。
又来了!千篇一律的戏码再度上演了!而基本的观众群,当然少不了左邻右舍那些永不厌倦的三姑六婆们。
“予欢啊!别进去啦!”一个已经掌握到最新战况的伯母,好心提醒她,“等个五分钟,他们就打得差不多了!”
程予欢置若罔闻,旋风似的冲进去。她知道自己若再不阻止继父,醉醺醺的妈妈可能得躺进医院了。
“住手!”果然,脚下的碎玻璃被她踩得哔哔啵啵,而缩在墙角的瘦弱身影则是血痕斑斑,“天哪!你怎么可以把她打成这样?”
“是她自找的!”及时煞住高举的酒瓶,韩万孙差点打中冲过来护在程淑芝面前的女孩子。“真是贱女人!枉费我平日待她温柔体贴,她自己有钱酗酒,却舍不得给我张零头买根烟抽?”
骂她的母亲贱?这种专吃软饭的坏男人更贱!
“要钱是不?”程予欢从口袋摸出最后一张大钞,“去买烟吧!这里有我收拾就行了!”
没有责备、没有埋怨,她的面无表情全是拜母亲多年来的“执迷不悟”所赐。
“还是予欢懂事。”韩万孙放亮的眼瞳,闪过色迷迷的光芒,“叔叔真是没有白疼你呵……”
“请你出去!”挥掉他不规矩的大手,她强压下厌恶感,将母亲扶了起来,“妈,我帮你上药。”
许是被痛殴而晕过去,许是酒精早麻痹了知觉,程淑芝拖着沉重的身躯任由女儿搀扶回房。程予欢熟练地将优碘涂在每一个伤处——该死!那种猪狗不如的男人,为何妈妈不早点离开?
“予欢!有客人哟!”隔壁的阿水婶一向是她家免费的电铃。
程予欢匆忙跑出去,只见一名高大的男孩在阿水婶的推门后迈了进来。
“你好,我是唐尔恕。”宽大的手伸过来,“你的数学家教。”
糟!刚刚的那场混乱让她忘了今晚的辅导课。程予欢愣了半秒,随即为客厅的凌乱不堪而感到无地自容,再一低头,才发现绿色制服上的血迹。
“对、对不起……”她嗫嚅着,慌乱地想先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我家里有点……有点乱!”
不是“有点”,而是乱到了“极点”!
“没关系!”唐尔恕不以为意,卷起袖子的模样,似乎还想帮忙。
“不行,你是客人……啊!”她痛呼一声,指尖已划破了个口子。
“别动!”唐尔恕本能地紧捏住她的手指。
男孩子的手……都这么大的吗?
承受他掌温的程予欢,心脏猛然在胸腔中收缩着。感觉微量的电流从他的指尖传过她的臂膀,传到羞涩的颊上化为两酡红晕,刹那间,她几乎不能呼吸了!
“急救箱在哪儿?”唐尔恕的声音唤回她飘渺的意识。
“在……”眸光飘向了母亲的卧房,她犹豫着该不该让陌生人堂皇入内。
“我去。”反倒是那男孩比她自若多了,一个简洁而不失威严的命令,就教她乖乖钉在藤椅上。唐尔恕从容进入程淑芝垃圾堆般的房间,取出了还摊开着的急救箱。由床上昏睡的女主人一身伤痕累累的模样判断,这个家,恐怕不仅仅是祝老师所形容的“有点复杂”了!
“你母亲需不需要送医院?”他弯下身来为她上药,但随即后悔自己的脱口而出,造成了她神色的僵凝,“对不起,我只是……”
彼此在昏黄灯光下抬头迎视的瞬间,唐尔恕被她娟丽的脸庞震住了——好个灵秀的女孩!尤其那双如秋雾蒙湖般的眼瞳,最摄人心魄。其中似乎揉和了太多的无奈、辛酸……以及难堪。而最后的一个因子,却无缘无故地令他心头一拧。
“谢谢你的关心。”程予欢淡漠地说。
早知老师介绍的家教会是这样的一个男孩子,即使摇断了脖子她也要拒绝!天哪!他好高、好帅、好有涵养,以及……好有富家子弟的气息!
“你今天……可能没办法上课?”唐尔恕极不容易才从喉咙逼出一句。
奇怪!他对女孩子一向大方的,怎么会突然……别扭起来了?
“嗯!”她轻应一声,抽回他包扎好的小手,“我送你!”
邻居早已散去,只剩暗巷的路灯为他们拖下长长而沉重的影子。
“唐——先生!”她认定彼此是不可能有师生之缘了,“谢谢你来指导我,不过,我家的情形你都看到了,我想……你也不必再来了……”
“程……予欢!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唐尔恕淡淡地一笑,拍拍她的肩,“在没有试教之前你就先否定我,对我而言,这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喔!”
“你……还要来?”
“这是我的电话。”忽然,他塞了一张小纸条给她,“除非你有事情无法如期上课,打电话先行通知,否则,我星期三是来定了,而且——风雨无阻。”
末句的强调震得她心律大乱。风雨无阻?
“拜拜!”唐尔恕没有给她答应与否的机会,便眨了眨眼跨上机车,飞驰而去了。
“唐……”她紧握着小纸条贴向胸口,眼眶不禁湿润起来,“再见!唐——老师!”
平日喝得糊里糊涂的程淑芝,难得在周三的这晚保持了清醒。
“你就是祝瑞圆老师介绍的家教?”跷着二郎腿,她不雅地朝客人吐烟圈。
“是的,伯母!”唐尔恕镇定地任其评头论足。
“我把丑话说在先了,我这女儿没长什么心眼,你可别对她动歪脑筋,否则……”
由气质判断得出,这小子应该出身不低吧!不过,他长得未免也太俊了点,念的又是优等学府,想必外头的马子一定不少,程淑芝可不愿让未谙人间险恶的女儿步上她的后尘。
想当年她为脱离纸醉金迷的酒国生涯,才会找了个有钱老头依靠。哪知弄大了肚子,成天躲他老婆的追赶不打紧,生下孩子后没几年,那老头居然死了,害她连个遗产的渣渣都分不到。
“妈——”程予欢以拜托的眼神央求。
母亲并不晓得自己前天晚上有多狼狈,而她这副风尘味十足的德行,只怕更教人家看不起了。“祝老师说你近来的功课退步很多?”程淑芝严厉的眸光回扫女儿,“妈辛辛苦苦栽培你念高中,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巴望你考上大学,然后靠那张文凭嫁入上流之家,你可别把我全部的希望,毁在不三不四的男人身上了!”
程淑芝训完了话,进房去换了件衣服。
“我去张妈妈家!”撂下一句后,她就出门了。
一脸尴尬的程予欢,真巴不得有地洞让她钻进去。妈妈就是这样,从来不会去顾及她的颜面。“对不起,我妈让你……”难堪了!
“以旁人的眼光来看,这是她表现关心的一种方式。”唐尔恕一语带过后,摊开教材,“来吧!我想你得更加努力,才不致辜负她对你的期望。”
有如此懂得体谅的老师呵,她真是太幸运了!
由于程淑芝缺乏固定的工作,生活全仰赖年轻时候从男人身上挖来的钱财。但是在认识韩万孙之后,她的积蓄除了被自己用来买醉外,这个靠她吃穿的男人也挥霍掉不少。
孝顺的程予欢为了不增加母亲的负担,于是在邻居伯伯的介绍下,偷偷找到加油站夜班的差事。然而,为了将家教课程挤进原本就少的课余时间内,她只得工作得更晚。幸好她的房间乃独立于屋外的违建,而妈妈若不是喝得烂醉如泥,便是沉迷于牌阵中彻夜未回,才始终没察觉到她不正常的夜归。
可是没想到,她那贪得无餍的继父,居然将需索无度的手伸向这边了。
“嘿嘿,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叔叔?”程予欢错愕的表情,迅速被嫌恶取代,“你来干什么?”
“听阿金说你在这里打工,叔叔关心你嘛!当然要过来看看……”恰巧没有客人,韩万孙肆无忌惮地搭上她的肩,“免得你妈说,我没尽到做父亲的责任。”
“别告诉我妈!”她的俏脸绷得死紧,“我不想让她为我操心。”
“我也是这么认为。不过,叔叔难免有说溜嘴的时候……”他的意图表示得够明了。
不甘地咬了咬牙,程予欢选择了抽出两张大钞封闭他的嘴巴:“拿去!”
“就这么一点……”哪够回本?
“这是我仅剩的工资了!”她坚定的语气不容讨价还价。
这两张薄薄的纸,可是她站酸了多少天腿才挣得的,而他居然嫌少?
“这种剥削劳力的工作,干脆不要做了,不如叔叔介绍你去——”接收到程予欢那对鄙夷而警戒的眸光,韩万孙识相地压下后续的“建议”,“那……不打扰你工作了,叔叔这几天不在家,代我好好照顾你妈喔!”
说着,他吻了吻钞票,挥手走人了。
应付完这个人渣,程予欢像要虚脱似的,无力的身躯必须抵着柱子才能挺立。韩万孙的贪心她领教得怕了,那种吸血鬼一旦知道她有收入的来源,肯定还会再来纠缠不清。
天哪!看来她别想在下个月还完积欠老师的学费了。
湿热的液体忍不住由眼眶溢出,若非领班尚在休息室补眠,否则,她平常不会流露出半点无助的。只是,这分苦楚有谁能够明了,有谁能够分担?
无声地,一条手帕递了过来。程予欢来不及收回泪水,仰起头——
“唐老师?你怎么会在这里?”
其实,他已经暗中观察程予欢好久了!
能够考上一流女中,足见她的程度应该不差,加上辅导课上一点即通的反应,唐尔恕更加不能理解,聪明如她,成绩居然会节节退步?最令人起疑的是,程予欢每到九点就请他准时下课,对于一个既免费又热心的家庭教师,她何以不尽其所能地“利用”?
于是,他在她的歉然送客后,便隐入暗巷中,并目睹她匆匆骑着脚踏车飞奔出门。
“这么晚了,她还想去哪里?”
明知没有资格干涉人家课业以外的活动,唐尔恕仍压抑不了一探究竟的欲望。谨慎地催着油门,一路跟踪到附近的加油站,他望见那个清瘦的身影,是如何熟练地接过油管为客人服务。
而接连的几夜,他更默默“伴”着她到收工,并“目送”她平安回到窄小的家,继续挑灯夜读到天明。然后他终于明白,程予欢的成绩是怎么拖下来的,以及造成她淡黑眼圈的真正原因了。
她疯了吗?高中的课业够繁重了,她居然还没命地兼差打工,是不是打算累死自己?
唐尔恕不禁气由胸起。三天!他这个“观察员”不过陪她耗了三个晚上,体力已大感吃不消了,何况是她那副瘦弱的身子?
不行,他得阻止程予欢这种自虐的行为!
但是那位形容猥琐的男子向她索钱的一幕,震住了唐尔恕差点迈出的脚步。他只知道程予欢的继父好吃懒做,想不到韩万孙如此卑劣而无耻。程予欢赚的辛苦钱,他居然有脸拿,而且还用威胁的?
他终于明白祝老师愿意自掏腰包,请他来指导学生的原因了。有这样的父母、这样的环境,程予欢还能逆来顺受这么多年,连他这个素不相干的人看了都会无端地心疼,遑论她的出污泥而不染有多令人心折了。
“下班时间到了,我送你回去。”递出手帕后,他平静地说。
“老师……”他居然连她何时下班都摸透了?
斜挂的月儿以微量的光芒护送他们漫步回去,程予欢忐忑的心怦得七上八下的。为什么唐老师要跟踪她?他会不会去跟祝老师说?糟糕!那妈妈肯定是下一个知情的人了!
“加油站的工作别做了。”抵家后,唐尔恕在门口如是说。
“唐老师,你不明白,我……我……”很需要钱!
“如果因为辅导课而让你每天更晚下班,我的良心会不安的!”想到一个女孩子家走那段灯盏稀少的险路,他的心即会莫名地紧缩,“拿着吧!明天就去跟领班辞职。”
“老师……”手中被陡然塞入一叠纸钞,她惊慌地推拒,“我不能拿你的钱!”
“只是借而已。”他岂会不知她绝不轻易求人的脾气?“我已经找到其他更适合你的工读机会,你可以在领薪之后分期摊还。”
“工读?你帮我找到了……”程予欢睁着又惊又喜的大眼。
“嗯,那是我一位朋友的爸爸所开的公司。晚间六点到八点的临时总机,周日也休息!薪水比加油站的还优厚,而且——不会有人突然跑来骚扰你。”
这可是他硬跟学长拗来的肥缺呢!
“老师……”她盈盈的眼眶,几乎快拦不住激动的水珠了。
“还有,你可以改口叫我唐大哥。”他压下拥住她好生安慰一番的冲动,低柔地说,“有你这样懂事的妹妹,我也觉得很骄傲!”
常祖荫想都没想过,唐尔恕介绍的工读生,会是这样的一个女孩。
瞧她皮肤白皙,细致的鹅蛋脸,一双像会说话的眼睛眨呀眨的,害得他当场失神了十秒钟——啧啧!拥有这等脱俗的气质,只消再历练几年,肯定会蜕变为一个风情万种的俏女郎。
“喂!你的面试到底通过没有?”唐尔恕暗推他的手肘。
基于两家的交情,加上和常祖荫又念同一所大学,他第一个想到“有麻烦同当”的人选,自是这位大他一届的学长!
“嗯……喔!没问题了!”一脸晒得黑亮的常祖荫,赧然摸了摸三分头,“听说你的英文能力不错,这份夜间总机的工作就是接接电话、协助分类下班后传来的订单,月薪一万——二!”他私自再加了两千上去。
“这么高?”程予欢难以置信地回望唐尔恕一眼,当初他说过大约一万的。
“是呀!‘常荣’的待遇一向不错,你可以考虑完成学业后来敝公司上班。”常祖荫顿了顿,故意试探地说,“如果尔恕不介意他的女朋友让我‘关照’的话……”
“祖荫,你别乱开玩笑了!”瞥了眼俏脸嫣红的程予欢,唐尔恕心虚地辩解,“我们只是……很普通的朋友。”
“常大哥,你想吃什么,尽管点!”程予欢则以MENU分散他质疑的注意力,“这一顿我请客,算是谢谢你的提携!”
“就冲着你叫我一句‘常大哥’,这餐我请!”尔恕提过她的家庭背景,他怎忍心让一个生活在贫穷边缘的女孩破费?
隔天,程予欢便开始了在常荣公司的工读。既是公司少东的引荐,贸易部当然不敢怠慢,分派的工作极为轻松。而由于与其他同事上班时间的错开,安静的环境更方便她在闲余时看书。
常祖荫本来是当兵的,因为受训才暂调回北部一个月。这段期间他常利用各种机会探探班、送送点心,周末时则约她和尔恕一起去看电影。原以为自己只是基于同情,才会这样帮助一个欲自力更生的可怜女孩。但很快,他明白了那股时时刻刻想见到程予欢的强烈念头,竟是一种友谊变质的征兆。
像他这种就快退伍的“老”男人,理应不该对正值幻梦期的高二少女感兴趣的;然而程予欢的思想有着超龄的成熟,对人性的剖析更契合他的理念。几场电影后的观感讨论,这个小女孩已在他心中占据重要的分量,随着入伍而空寂多时的感情世界,再度被注入了新的泉源。
“快乐的时光容易过,想到不久后又得回去,我还真有点舍不得呢!”虽然拍的是唐尔恕的肩,他的眸光却紧紧锁在另一个人身上,“予欢,程妈妈不是去探亲了吗?反正晚点回去也没人管,待会儿我们去看午夜场。”
“我……”最近老让常大哥破费,她怎么好意思?
“予欢快被你带疯了,下星期有几场小考,她得收心了。”
常祖荫这阵子的殷勤不太寻常,唐尔恕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而这感觉,竟让他的情绪没由来地烦躁。
“那……下星期六我们开车去海边玩,周末放松一下,应该没关系吧?”常祖荫不死心地道出计划。
“下下星期接着有期中考,等考完后,程妈妈也回来了。”唐尔恕冷冷地说。
“你——”这家伙管得可真多!
“常大哥!唐大哥!”程予欢不明白两人眼中的火苗因何而燃,但骤变的气氛却令她不安,“别因为我而扫了兴,你们俩也可以一起去呀!”
“跟他?”常祖荫回嗤一声,“那我宁可回家睡大头觉!”
这半个多月大概是程予欢有生以来最愉快的一段日子了!两位关爱有加的大哥哥,对于长年享受不到手足之情的她,仿若天上掉落下来的星星那般珍贵。
“谢谢你们送我回家。”哇!今天玩得太晚了,幸好妈妈不在,否则……
“明天见!”唐尔恕点点头,要她赶快进屋去。
“早点睡!记得盖被子喔!”常祖荫调皮的鬼脸尚未敛回,已被没啥好脸色的学弟给拉出了巷子,“喂喂喂!你干吗拖着我……”
“祖荫!虽然我们是好朋友,但我得把话说在前头。”唐尔恕叉着腰说,“你给予欢的关心,是不是该‘适度’一点,免得造成她错误的幻想……”
“我不会造成她错误的幻想。”常祖荫正经的语气,吐出令人惊讶的答案,“因为我是认真的。”“你这是什么意思?”他的十指不自觉地咯咯作响。
“说来你可别笑我。原本我也不相信一见钟情的,可是在遇见予欢后,我才明白爱情的魔力这么伟大。”常祖荫扬起陷入热恋状态中的人才有的傻笑,“尔恕,我喜欢上她了。”
“Shit!你怎会对她……”唐尔恕气恼地指着他的鼻子,“五六岁的差距,对适婚年龄的人而言不算什么;可是,予欢才高二呀!她这么年轻,禁不起你的游戏人间的!”
“我承认在学生时代交过很多女友,不过那都是过去式了。”常祖荫挥掉他的指责,“予欢虽然还小,但她总是会长大的,而我——将会一直守候到她完全成长的那一天。”
“不可以!”唐尔恕像条喷火龙似的迸出怒吼。
“为什么不可以?难道——你也喜欢她?”
程予欢的与众不同,相信唐尔恕比谁都清楚,但他既表明了“普通朋友”的立场,就算是丧失了角逐的资格,常祖荫最讨厌这种出尔反尔的伪君子了。
“我追予欢是追定了,即使你我的友谊深厚,也无法动摇我的决心。”
“你——”向来温文的唐尔恕,第一次有了揍人的念头,而对象却是他最好的朋友。
蓦地,一辆灰蒙蒙的机车呼啸着从他们中间飙过去。
“嗄?”常祖荫讶叫着跃开两尺,“真没礼貌!差点撞上人啦!”
然而那道熟悉身影所遗留下来的酒气,却激起唐尔恕心中的不安。
“其实我也不想为了予欢跟你吵架。”常祖荫瞧他眉头揪得快打结了,“如果你只是担心我对她的热度不足,我可以在明年一退伍后,就立即和她订婚来证明我的诚意。”
“什么?”怎么讲到订婚阶段了?回过神来的唐尔恕白他一眼,“我现在没心情跟你扯这些荒谬的事,我只担心予欢……”
程淑芝两个星期后才回来,那她一个人在家……安不安全?
“刚刚那个人是谁?”
打从那辆机车经过,唐尔恕的眸光就一直老定在程予欢家那条巷子的方位,常祖荫的心不禁泛起一阵疙瘩。
“韩万孙!”希望这只是他一时的神经过敏。
“该死的,你怎么不早说?”常祖荫总觉得唐尔恕提过的那号浑蛋对予欢而言是颗不定时的炸弹。
“去看看!”唐尔恕也不容许自己再犹豫了。
他不能让予欢承受任何的危机,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机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