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这名高大的男子是斛律桀,就是他带人灭她族人、杀她阿爸。她的手掌紧紧地握起,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她见过这人,他就是连杀她两名护卫,在她倒下时刻印在脑海里的唯一的记忆。紧紧地咬住嘴唇,她必须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制止自己冲上去报仇,他的身手她见过,而且深印于脑海之内,她只能接他一招。她并不怕死,只是既然没有在那场灭族之战中丧生,她就得保护好这条命,即使得死也要让自己死得更有价值些。“现在不是时候!”她在心中默默低喃,丝毫没有感觉到嘴唇的刺痛和那抹浓浓的血腥味,脑中此时闪过的是一个个满是鲜血的族人身影,奇异地,她竟冷静了下来。
“你不想在此刻杀了我吗?”低沉的声音在她的身前响起。
塔娜抬头看他,他应是早已发现自己躲在这儿了吧!
“你就是斛律桀?”她冷静地问他,她不再紧咬自己的嘴唇,她完全平静了下来,甚至不像在面对着刻骨的仇人。
“是。”斛律桀爽快地承认,嘴角仍如那日般的讥讽与嘲弄。
“为什么带我回来?”塔娜仍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她眼前的不是那个杀人如麻,残暴不仁的魔头。
“你认为呢?”斛律桀不答反问,看不出眼中的情绪,一脸的高深莫测。他盯视着她染血的下唇,眼底嘲弄的笑意更深了。也不待她回答,转身径自便走,他身后另两名男子默不作声地快步跟上,没有人再看她一眼,防佛她的存在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也许她真的是微不足道的,一个灭族部落唯一的幸存者,且是一个女人,自然是无法造成任何威胁的。没人看守她,她可以在这片区域内自由走动,甚至没人担心她这名被抓来的俘虏会有其他的异动。
塔娜无法猜测出斛律桀带她回来的真正意图,是真的笃定她没有能力威胁到他?还是正等着看她会有什么样的举措来娱乐他?无论如何,这是一个狂傲且莫测的男人,这是塔娜得出的结论。
数日过去,她的伤已全部痊愈。在这些日子中,没有任何人来限制她的自由,当然也没有任何人会照顾她的饮食起居,她是一名被完全忽视了的“俘虏”,所有的人都视她若无物。塔娜不知道斛律桀是怎样命令他的族人的,但她却可以每天自若地游走于他们的活动区域内,也每天自己去取食物来填饱自己的肚子。她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斛律桀,她知道了关于这个他所领导的部落的一些情况。她知道他手下除了骁勇的族人外,还有能以一当百的“铁血十二骑”,那十二个人是他的近身卫队,同时也在每次战斗中都起着不容忽视的作用。另外,他还有两名贴身侍卫,高壮黝黑的叫贡布,刀法了得;而稍矮些的是莫日根,是铁勒部内有名的神箭手。这两个人几乎不离斛律桀的身侧,甚至在夜晚,他们也同样地守护在斛律桀的帐篷外。
她若有所思地坐在简陋的帐内,昨夜无意中发现了担任警戒的守卫在半夜交班时有漏洞,那是一个可以趁机逃走的机会。这些天来,她未曾尝试着走出营区范围外过,虽然没人看守她,但她不认为斛律桀会容许自己抓来的俘虏轻易地从手中逃脱。这般的对她不闻不问,是太过于看不起她?还是他对自己太有信心的缘故呢?
再度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夜空,已经快至守卫换班时分了。她一咬牙,不再猜测斛律桀真正的意图,先逃出去再说。握紧手中的刀,带上准备好的食物,她来到帐门口,小心地侧耳倾听着帐外的动静。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隐隐的虫鸣声轻轻地传来。掀开帐帘,她轻悄地踏出帐外,向日间估量好的方位行去。
春日的夜晚,月色不是很好,但仍能隐隐地看清四周的事物。她小心冀冀地在帐篷间穿梭,很快,来到了最外层的守卫处。虽然已近夜半时分,那两名负责守卫的男人仍然不见丝毫倦意,警惕的双目仍不断地扫视着四周。塔娜伏在草丛中,耐心地等待着换班的时机。
她并没有等太久,有脚步声隐隐地传了过来,两名男子不约而同地回头,低声地与前来换班的人浅浅地交谈了数语。
深吸口气,塔娜小心地起身,迅捷地弓着身子急行数步,她只有这一瞬间的时间,成败就在此一举了。分神听着身后开始走动的脚步声,她加紧了移动的步伐。
“咦!”低低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脚步微滞,短暂的停顿后,便急速地闪入一丛较高的灌木丛后。
“怎么了?”另一名男子不解地问。
“我刚才好像听到这边有响动。”先前那名男子犹疑地低语。
“是吗?”另一名男子瞥见同伴犹疑的眼,“我怎么没听到?”
“难道是听错了!”先前的男子愈加不敢断定了,他思虑了下,“还是仔细点为妙,我可不想被族长处罚。”边说边朝适才听到响动的方向走了过来。
塔娜屏住呼吸,心中如擂鼓般地急速跳动,听着那脚步声越走越近,她紧紧地握住手中的刀。那人已经走到她藏身的灌木丛前了,她咬牙,正待抽出刀,忽听得另一名男子有些不耐地询问:“有发现什么没有?”
男子停住脚步,抬首四下张望。
塔娜连呼吸都几乎止住了,身子更是一动也不敢动,手中的刀握得紧紧的,随时准备着以最快的速度扑杀出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男子不死心地四处张望着,塔娜死死地盯住那双近在眼前的大脚,她在等待,只待那双脚再往前一步,她便会不顾一切地扑出。
“我看你真的是听错了。”
另一名男子不耐的声音再度传来。
这名男子犹疑了下才道:“也许真是听错了。”他不死心地再度扫过四周,慢慢地移动着脚步,终于转身走了。
听着逐渐远离的脚步声,塔娜长呼口气,放开手中的刀,一时间竟觉全身有些发软,伸手抚向额头,竟是满手的冷汗。看向不远处的两人,她轻喘口气,小心地起身,一步一步地慢慢朝远处走去。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回首看去,那两名守卫的身影已经变得模糊了。
意识到自己真的逃了出来,她深吸口气,心中有着轻松的感觉。抚向身侧的食水,她的眉头微蹙,该去那儿呢?
她突然发觉,自己竟无处可去。族人全部被杀,家园已经全毁。
难道仍回到被毁的家园,找回四散的牛羊,一个人独自生活下去?
不,她摇头。那样的生活让她如何才能安心,又如何去面对九泉之下的族人。她侥幸存活下来的唯一使命就是为枉死的族人报仇。
可是,她的力量何其弱小?她双手捂住脸跪倒在地,自此以后,茫茫天地间,她将无所依凭,深重的孤独与惶惑第一次如此迅猛地涌上心头。
也许……也许此时死去亦是一种解脱,最起码,她所有的亲人和朋友们都在那儿,她可以寻求到她想要的温暖……
她的身子渐渐萎顿下去,整个人伏在了草地上。弯弯的月牙儿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几颗星子疑惑地轻眨着眼,天地间,死寂一片……
忽地,她猛然昂首望天,脸上仍泪迹斑斑,但眸上却浮现出一种极其坚决的神采。
是,她要报仇,哪怕只剩她一个人,她仍不会放弃,族人已死,她现在是孤身一人,她不可能会有任何的后援,她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而已。斛律桀是一个难解的人,只有接近他,才有可能了解到他真正的弱点,才能对他发出真正致命的一击。虽然有可能在她还未能真正掌握到他的弱点之前,就会被撕裂,但她总得一试的,这是唯一的机会,唯一一个也许可以让她得报大仇的机会。她这条是原本不顾一切想要抛弃得以幸存下来的生命,此时却显得重要起来了,她不能死。最起码,不能毫无建树,轻易地死去。
她回头,望着自己刚逃出来的地方。她要回去,必须得回去,不管斛律桀是否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只要他一天不杀她,她总会有机会的。
她起身,擦干脸上的泪水,她发誓,这是她最后一次流泪。从今往后,她不会让自己再掉半滴眼泪,因为,她不会再有软弱的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