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曦把玉坠子轻轻握着,举了起来。
她的脸上现出祈求之色,向着他的心。
“好……”壬轩低哑着声音,仿佛在控制着什么的发生,仿佛抑制着自己胸膛中的一条蟒龙,它在胸臆之间张牙舞爪,似有所指。
他的手指微微冰冷,微微战栗……从她细腻而敏感的手心处抓起了那一双白玉石的耳坠子,似两颗心般在这二月春风之中晃动,深刻的夜色,便如是一潭深邃的湖水,被这两颗心微微地,微微地荡漾出一圈圈的涟漪。
癸曦似有所感地收回了手,极其缓慢。
她烟雨般的衣袂在风中飘拂,露出了纤巧白皙的手腕。
心跳如潮汐般来回晃荡。
她偏着螓首,静静地等待……谁也不愿意让她失望……
壬轩的手指微感粗糙,轻轻地摩挲着她洁白的耳垂,解下了她原有的耳坠子,一颗,一颗地放在手心里,好好地放着。
他的呼吸,就在滑腻的颊边晃过,一丝丝的热气把俏颊给烫红,晕开,如水里调上了胭脂。
微凉的小钩在他的指尖“倏”的一声,穿过了她的耳洞,轻巧而细微的声音,让她的心潮也跟着“倏”地颤了一下,呼吸急促。
壬轩回眸,看见她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留心着什么,脸上隐隐地一片迷惘、甜蜜的神色,看着他暗暗地吃惊,却无法摆脱她的纤柔。
他的手下意识地理了理她耳边的发丝——
她微微地一颤,却没有避开他的抚触,光洁的肌肤宛如明玉般晶莹粉嫩,随着他这一下的触碰,一点月晕般的粉意在雪肤上流动,连雪颈也嫣红了起来,双眸朦胧得恍如水雾。
樱红的小嘴虚张着,似乎在期待着什么?
壬轩的双手滑过她的脸,轻轻固定在她的脑后,癸曦听到他的悠长气息落下来,向着她落下来,极其轻缓地落在了洁白的额头上,宛如一瓣落花的幽柔,带着它独特的芳香。
她借故埋首进他的胸前,甜蜜地笑了,唇角微微地翘起,就像蝴蝶展翅欲飞时的羽翼,那么的乘风,那么的快乐!
这一片的静夜里,没有秋池姑娘,也没有朝务,只有她和轩哥哥,既然她什么都不能告诉他,那么就这样一直埋首在他的胸怀间,也是这个世上就快乐的事情了!
壬轩微微怔了一怔。
继而沉着地接纳了她的依靠,手轻轻地拢住了她纤弱的肩头,轻轻地抚摸着她身后的如丝长发……
风,把青丝缓缓吹起……
一丝丝,缭绕在他的手指间。
如此刻夜气里的烟雾般——缥缈。
月,高高地莹洁在天幕上。
晕照着兰花丛中这一双倩影,沿着他们美好的轮廓勾勒出一丝淡青色的光影——
他不能对她承诺什么,既然什么都不能承诺,那——又何必去承诺什么?
他的命运注定——是她生命中的一个过客,而她的生命还有很长,很长,他的生命却只有越来越短,越来越接近死亡——
美丽和残忍本来就很接近!
最接近的一个词,世人称之为——“凄美”!
凄美——虽然很美丽,但他不愿意她的人生有凄伤,也不愿意她的人生沾染上“凄美”这一个词。
曦儿……她是那么的纤柔,肩膀是如此的娇小,他不愿意看见她承受任何的痛苦,任何的挫折,她是应当被人好好守护的,就像花儿一般娇嫩的人,必须受到最好的守护!
可惜,他不能永远在她的身边充当那一个守护的人!
他轻轻埋首在她的发顶,闻着她沐浴过后的淡淡馨香,不知道往后又是谁会来护卫着这个让他心心念念惦记的人儿呢?
他又可以把她交付给谁,让她远离龙渊的诡异与烽烟?
第十一章烽烟将计起
星斗西移。
龙渊城,玄凤皇城内。
二月十六。
内阁议事堂内,壬轩当值守夜。
春花日益在窗外烂漫,月华下一派杏红梨白,紫藤花开满目,挂挂胜风,在夜色中却又隐着一层淡淡的轻雾色,香气袭人。
刑部频频上折子,请旨要将修大人查办的那件贪墨案子严厉惩办,不容许逃脱一个漏网之鱼!
灯光下,壬轩凝眸,冷冷地抿唇。
他们不只是单纯地想要和他这个以保住基根为论的丞相大人唱反戏,而隐隐之中似乎还有不为人知的阴谋。
自从皇上和太师达成了某一种共识之后,王爷党俨然比往昔失势,而刑部又属于王爷党的官员任职,他们这样的借题发挥,自不仅仅是要从中提高自己的威望这么简单——
俢篁上呈的折子,壬轩早已察看明白。
折子上面的官员,大多数都是属于于谦府太师大人的门生,只要真的把这些官员的罪名坐实,轻则流放千里,重则身首异处,实在是可以趁机除掉太师门下的一大半党羽,腾空出无数的官职!
如此,王爷党再趁着这个空当,把自己的人脉在各个重要的官职上埋下自己的力量,那么以后的朝局就要向他们这一边倾斜过去,往昔王爷党在朝事上咄咄逼人的架势与光辉,又会再次重演。
皇上自是不会乐见其成的!
但是,监察这件案子的人也是皇上,就连派遣任命的俢篁大人也是圣旨指定的人选。
现在案子终于给正直廉明的第一等世袭候,监察御使修大人掀了出来,这么一条条的人脉关系,查得一清二楚!
皇上是不能自打嘴巴,现在又说不让查下去,不让刑部来定案——这岂不是君无戏言的难处?
壬轩轻叹,当初他极力反对俢篁修大人出任,但是皇上一意孤行,就连于谦太师他自己也没有料到这个案子会捅破了这么大的一个天,如今急得就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
一向不和的人,也来频频对他这个丞相和颜悦色!
王爷党开始的时候没有什么异议,等这案子上来了,好戏也就开始上台,现在每天三次地上折子,请旨开堂审理,那折子都可以用好几个大木箱装起来了,不过是十天的时间,就堆积得小山丘一般。
本来这档子事,谁也没有错。
皇上见着水灾,粮荒,忧心如焚,就让国库拨银,可是太师上旨说国库空虚,许多借出去的银钱都没有追回来,而且连年的赋税频频下降,实在是一时之间拿不出那么多的银子来赈灾。
皇上自然是大怒,这泱泱大国的银元都是哪里去了,为什么都不翼而飞了,自然是要任命人彻查,查到一个贪官,就抓一个,绝不姑息!
俢大人尽忠职守,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自然就成了钦差大人。
谁也没有料到这样的一个大烂摊子落在他的手里,竟然真的能将那弯弯曲曲的肠子理直,条条理理办得清清楚楚!
就从这件事,壬轩才更看清楚了这个平日里一声不哼的少年的办事能力,简直是令人瞠目!
有乃父直廉公的风范!
事情办了出来,一条条人名,一纸纸罪状列了下来,呈了上来。
于谦府的门下吃惊了,害怕了,吓着了,连睡梦都会扎醒,吃饭都咽不下,就连两朝老臣于谦太师也是坐立不安,一旦打听到折子在他丞相手里是留中待发,再三斟酌,他就频频跑来观颜察色,旁敲侧击,试探皇上的心思,试探他壬轩的心思!
而王爷党的知道了,就频频上折子,弹劾丞相大人将这折子留中待发,其心叵测,故意包庇,试图拉拢太师的势力,在朝中互为臂助,又失丞相察视制衡百官之职,更有人弹劾说丞相有谋逆之心,危言耸听,层出不穷,倒也是人言可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