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上,瑾元缓缓地开了口,雁融很认真地聆听,生怕漏掉一个宇。
他望着她,「你认为那份遗诏是怎么回事?」
她思付着,「是好事之人编出的谎言吧?」
「为了什么呢?」
「为了挑拨皇上对你的信任。」
瑾元古怪地笑,「不,那是一个事实。」
她不禁愣住。
「的确有那样一份遗诏,遗诏上即位人的名字的确是我,不过,遗诏也的的确确被人篡改成了瑾阳,而且这份遗诏现在其实是在我手里。」
雁融下解,「那……是谁……」
「你问是谁改的?我想你一定和所有人一样,都认为是老二改的,不过,你们也都错了,做这件事的人是——我。」
「你?」她大吃一惊,「你改的?为什么?」
「因为皇帝这个位置太过束缚,而我,你该了解我,我不是一个愿意被束缚的人,甚至很多时候我会很自私,为了自己的利益,不管别人的死活。所以,我并不是一个适合做皇帝的人,只不过父皇锺爱我母亲,也疼爱我,所以执意要把皇位传给我,即使我百般推辞,也推辞不掉。」
瑾元回想起许多年前的那一天——
「当父皇病危的时候,他召我入宫,将举国江山托付给我,但还没有来得及让臣子宣布遗诏,就驾崩了。当时屋内只有我们两父子,遗诏就放在我手边,我跪在父皇的床榻前,立刻闪现一个念头——既然我不适合,不如让真正适合的人来坐这个皇位,岂不是很好?
「兄弟中,瑾荣性子火爆,而瑾阳年纪不大,却是比狐狸还要精明,做事持重有分寸,面面俱到且从不得罪人,他才是最好的皇帝人选。于是我拿起笔墨,改了遗诏。
「走出大殿时,外面站满了等候见驾的皇亲国戚和王公大臣,我就冷冷地举起遗诏说:『陛下已经留了遗诏在此,由我宣读。』」
他忽然笑了,「雁融,你能想像当时的情景吗?所有人都猜测和认定我必定黄袍加身,完全没料到从我的口中念出的却是瑾阳的名字,连瑾阳自己都莫名其妙。我把圣旨宣读完,交到瑾阳手里,不冷不热地对他说了句恭喜,然后就离开了。出宫之后,我仰天大笑,从此以后自己终于可以将这个重重的包袱甩掉了,只是,可惜了瑾荣……」
「他怎么了?」
「那天他刚从京外赈灾回来,听到这个消息,和我感情极好的他怎么受得了,一下子跑到我的王府来,跳着脚的说要带兵给我勤王护驾。我生怕他惹出麻烦,就狠下心给了他一记耳光,从此他再也没有提这个念头。」
「那,陛下一定知道遗诏被篡改的事情。他知道是你所为吗?」
「当然,因为那么明显的涂改,我这个宣读人不可能视而不见。若不是我改的,我也绝不可能当众宣读完之后还面无表情。他看我向来看得很透彻,知道我厌倦这个皇位厌倦到了极点。」
「那他……」
「只能吃哑巴亏,因为他无法公开这个秘密,如果公开了,满朝上下必然是一场轩然大波。」
「那现在那份遗诏……」
「留在老二手里是个把柄,我不放心,后来趁着一次入宫的机会,把它偷出来,藏起来了。」
这么说来,传闻都是真的?可是这些流言又是怎么流传出来的?
雁融必须要想一想,才能将瑾元所说的一切厘清楚。一直以来她认定的事情都是错的?
她以为遗诏之事只是谣言,但瑾元说这是事实。
她以为瑾元会厌恶皇上,是因为皇上抢了本应属于他的皇位,结果却是瑾元暗中篡改了遗诏,将皇位让了出去。
她以为瑾元是一个对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负责的风流浪荡子,结果他的心中竟然有着家国天下。
她以为瑾元对她无真情,结果……他居然说他爱她……
她托住头,无奈地叹息,「我太自以为聪明,结果我却是最笨的人。」
「对,笨到不要我。」瑾元轻轻拥着她,「以你的聪颖,不该让于香香成为你的心结。」
雁融听到这个名字,眉头又皱了起来,她慢吞吞地说:「如果我和别人有个孩子,你能平静接受吗?」
他嘴角一扯,「这种玩笑很不好笑。」
她淡淡地说:「但你却让它在你身上变成现实。」
「那是你认定的现实,我没承认。」
她倏然一转身,胳膊差点撞到他的鼻子,他急忙叫了一声——
「你要谋杀亲夫啊?」
她一只手紧紧捏住他的手臂,「说清楚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瑾元戏谑道:「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现在就像个利牙利爪的母老虎,看来我的王府将来真的要有河东狮吼之灾了。」
「别东拉西扯。」她不耐烦地警告他,「聂瑾元,你今天最好把所有的事情源源本本的和我说明白,否则,我就跳车。」
按住她的双手怕她真的做了,「你知不知道就是皇帝也别想威胁我。」
「那是他让着你。」雁融蔑笑,「他现在既然是一国之君,要动你其实是易如反掌。」
「不要说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瑾元不满地蹙眉,「你的丈夫是我,妻子难道不该以夫为天?」
「如果这是一面让我不能依靠的天,我宁可不要。」
她坚决的神情让瑾元收敛了玩笑心态,十指一用力,将她密密实实地扫入怀中,「你这个女人,是不是生来克我的?」他叹息着,「我还是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如此心神不宁,看来以后几十年,我是没有好日子过了。」
他这番话好像在对她许下什么诺言,一个绵延几十年的诺言,她不禁心里一甜。
「于香香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不是我的。」他坦白解释。
「不是你的?怎么会?」她不敢相信。
「我知道你不信,但是我可以以我的性命发誓。」瑾元认真地举起手,「于香香如果怀的是我的骨肉,就让我……」他眨了眨眼,「永远失去你。」
她又好气又好笑地打了他一下,「这算什么誓言?」
「最诚恳的誓言。」他微笑的再度拥住她,「在我心中,没有任何事比失去你更让我恐惧。」
马车已回到王府门前,雁融迟疑着没有下车,瑾元先下车站在车门口对她笑着,「是不好意思回来,还是故作矜持,要我抱你下车?」
「没一句正经。」她咬着唇,心中也的确矛盾。
当初那样义无反顾地出走,不知道王府内有多少人知晓了这件事,要她如今若无其事地再走入这道门,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而她的心结,又岂是瑾元几句话就可以轻易化解掉的?
她深吸一口气,终于伸出手,正要将车门完全推开,忽然听到府内管家跑出来对瑾元叫道:「王爷,于姑娘走了。」
于香香她也玩失踪?雁融大为讶异。
「于姑娘走时留话,请王爷到清音楼一趟,说有些事情要和王爷坦言相告。」
她看到瑾元也在皱眉,于是开口道:「既然她找你,你就去一趟吧。只有你们两个人真的把事情说清楚了,我们的事也才能定下来。」
他苦笑着叹气,「怎么原本简单的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好吧,我先去看看她,但你要答应我,乖乖地在府里等我,不许再玩失踪了。」
她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瑾元立刻叫人牵来一匹马,赶去清音楼。
雁融提起裙摆正要下车,那管家迎到车前,笑着躬身道:「王妃,您终于回来了,满府上下都在等您,老夫人念着您好久。」
「有劳大家……」她边说着边要下车,但管家紧接着又道——
「刚刚陛下派人来,说如果王妃回府了,能否先入宫一趟,他有要事要和王妃谈。」
皇上也有事找她?她微怔,会是什么事?
上次两人在街边的偶遇总让她觉得怪怪的,就好像皇上一直在自己的左右监视,她「自休」离府的事对他来说应该不是秘密,但他却算准了自己会回来,还要她入宫去……
她想了很久,决定先去一趟,将身子向后一退,关上车门说:「去皇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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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元走上清音楼,这熟悉的路他曾经走过无数次,只是这一次的心情却与以往大不相同。于香香莫名其妙忽然离府,要人传话说的那句「坦言相告」到底指的是什么?这个女人,他还能相信吗?
推开房门,于香香是在屋内,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在场的还有瑾荣。
「怎么你们两人在一起?」瑾元有些讶异。
走进房门,习惯性地在自己惯躺的那张软杨坐下,双目炯炯地看着她,「我来了,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的?」
她竞忽然笔直跪了下去,低首道:「请王爷恕罪,香香有负王爷。」
瑾元更是讶异,他望着她,声音一沉,「这么说来,你是承认之前你的种种谎言了?你腹中的孩子,到底是谁的?」
她轻声道:「孩子的爹已经死了。」
瑾荣在旁边插话道:「就是那日在清音楼服毒自杀的人,他原本是楼里的一个厨子。」
瑾元瞪着她,不知道是怒还是笑,「这么说来,你是因为和他私通,怀了他的骨肉,又怕我震怒,所以才杀了他,又谎称这孩子是我的?」
「并非如此。」于香香嗫嚅着,「他……孩子的父亲是个生性胆小的人,知道我怀了他的骨肉后,吓得就要卷铺盖逃胞,我怒斥了他一顿,结果他居然一时想不开,在屋子中服了毒。唉……我不知道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会遇到这个劫难,我本来是想和王爷坦白的,但是……」她看了眼瑾荣,「但是三王爷来这里调查的时候却不让我说出这件事来,只是谎称是有贼人溜进清音楼盗取东西,以免给王爷丢了面子。」
瑾元眯起眼,斜睨着瑾荣,「只怕你还不仅是为了照顾我的面子吧?别再瞒我,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很想看到那封遗诏。你是想在我到来之后,发现有贼人,而主动取出遗诏给你看,对不对?」
瑾荣脸色古怪,「大哥,你不给我看遗诏,是怕我看了造反吗?不过你现在就是不给我看,我也无所谓了,因为遗诏上的东西我都知道了。」
这回换瑾元脸色一变,「你知道什么?」
瑾荣嘿嘿阴笑,「知道你在遗诏上动过什么手脚。」
瑾元倏然站起,直勾勾地盯着他,「你敢到外面乱说一个字……」
瑾荣拨开他指着自己的手,笑起来,「大哥,别激动,我当然不会乱说。其实我才该生气的不是吗?你私自作主做了这样大的事情,却不告诉我一声,让我一直傻兮兮地为你义愤填膺。」
瑾元一声不吭地冷眼看着他。
瑾荣凑在他身边,低声道:「你一定还不明白,我怎么会知道那封遗诏的内容,我坦白告诉你,我压根儿没有看到遗诏,鬼才知道你把它藏到了什么地方,其实是有人告诉我关于遗诏的一切。」
「谁?」
瑾荣耸耸肩,「你猜。」
瑾元的心陡然一沉,「是老二?」
「除了他,还能有谁?」瑾荣大叹道:「我说我怎么一直都不明白,他篡了你的皇位,可是你却盖了这么座清音楼,明着花天酒地,暗着帮他铲除奸佞,你们俩把我当成什么了?」
瑾元没有回答他,将目光重新投向于香香,「那么是谁指使你撒谎怀孕之事,混入王府的?」
见他语气冷厉,目光阴寒,瑾荣赶快举起双手说:「这件事可与我无关,你和大嫂亲亲热热的,我没道理做这样的事情,对吧?」
于香香艰涩地翕张了几下朱唇,「王爷……应该能猜到。」
「又是老二?他怎么会知道你怀孕的事情?」
「那晚清音楼出事,我和三殿下说的话,陛下的密探都在外面听到了。」
「这个狗耳朵!」瑾元忍不住骂了一句,由此也可以证明,于香香的中毒和太医的说法,都是瑾阳的安排。他不由得眉骨下沉,老二到底想干什么?
此时,忽然有下人敲起房门,「王爷,广德楼好像出事了。」
「啊?」瑾荣张大嘴巴,「广德楼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瑾元已拉开房门,厉声喝问,「广德楼怎么了?」
那人乍看到瑾元阴寒的脸,吓得差点将嘴里的话就着舌头一起吞了。
「广德楼那边忽然来了好多士兵,将整座楼团团围住,说是从楼中抄出许多乱党的文章,怀疑受乱党指使,是谋逆之所。」
「啊,不可能吧?这又唱得是哪出?」瑾荣探出头来,「是什么人封的楼?」
「像是宫内的禁卫军,一到楼下就直接就把楼封了,连楼里的食客都不许出来。」
「聂、瑾、阳!」瑾元像是从地狱里咬出这个名字,如旋风般冲下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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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融满腹狐疑地坐在宫中一座偏殿中,当宫女把她带进来的时候,只说:「陛下正在处理公务,请您稍坐等候,他马上就来。」然后就把她丢在这里了。
等了好一会儿,瑾阳才施然走进,笑咪咪地对她说:「听说你和瑾元和好了?恭喜、恭喜。」
「陛下对下面的臣子都是这样消息灵通吗?」她平静地问。
「若非如此,朕这个皇位就难坐得稳了。」
「陛下一直都很关心我和瑾元的事情,只因为陛下和瑾元是手足?」
他挑着眉,「你现在已经直呼他的名字了?不错,可见你们的感情又进了一步。雁融,一直以来,朕对你以诚相待,你有什么可怀疑的?朕关心你们夫妻,就像关心朕自己的事情一样,若非因为瑾元是朕的手足,朕何必操这份心,对不对?」
「陛下对瑾元的关心,甚至关心到要一直派人监视清音楼吗?」她清清朗朗地说道:「陛下当初和我说瑾元有危险,但其实对瑾元最大的威胁是来自陛下。陛下对我说那样的谎言是为什么?应该不是怀疑瑾元而故意试探我们吧?」
「怎么会呢?朕其实是怕你们夫妻不能两心相融,所以找了个藉口让你们彼此关心、更加亲近而已。虽然朕说了谎,但其实是一番美意。」
他轻描淡写的解释并未让雁融释怀。「您折腾我们夫妻,绝不仅仅是为了这个原因,您是想逼他做什么事呢?向天下召告他承认修改遗诏?」
瑾阳一震,转瞬又笑盈盈地低声说:「连这样隐密的事他都和你招认了?很好,看来朕选在今日动手时机正好。」
动手?动什么手?雁融直觉到有什么事情不妙了。
他微笑道:「雁融,我虽然不知道他和你坦白了多少,但是你现在不该对朕用这样充满敌意的口气说话,你该知道,朕很对得起他了,尤其是对得起他给朕这么大的一个『殊荣』。朕放他在外面自由许多年,一直希望他能自省,但是眼看他只是徒然浪费生命,朕这个做兄弟的,怎么能不为他操心着急?今日你在这里,而同一时刻,朕也派人封了广德楼,他想不来和我谈判是不行了。」
「陛下封了广德楼?」雁融花容失色,「为什么?」
「因为广德楼中有人谋反。」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口气轻松,还面带笑容。
她激动反驳,「这不可能!」
「可能不可能,是朕说了算,只要朕拿出一些谋反证据,广德楼就无翻身之日。雁融,你这个当头大掌柜的,只怕也是性命难保了,唉。」
看他故作姿态地叹气,她忽然明白了,「陛下是想以莫须有的罪名挟持我,要挟瑾元吗?」
瑾阳笑得很得意,「雁融,你知不知道,朕第一次见到你就有种预感,你一定会是打动他的那个女人,朕赌对了。」
她垂下眼摇了摇头,「陛下拿我一生的幸福去做赌注。」
「没有苦尽,怎会有甘来?好吧,朕再告诉你一件事情,于香香怀的不是瑾元的骨肉,她之所以会入王府安眙,也是朕的安排。」
她讶异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这辈子,天不怕地不怕,朕一直拿他莫可奈何,但是只要他对你动了情,那么他就有了牵绊可以被朕握在手上。朕被他害惨了这么多年,这一回也要让他乖乖听朕一次。」
瑾元气势汹汹地闯入皇宫,全然不顾两旁禁卫军的阻拦,若有人敢对他说:「王爷,请先容奴才通禀陛下一声……」话未说完,就被他用冷如寒雪一样的眸子瞪得缩回去。
「本王要见陛下,就是不通禀,他又能把我怎样?」
他挟着一身的寒意走进正殿,瑾阳正端坐在大殿之内,写着什么东西,听到声响,抬头看了他一眼,摆手道:「皇兄先请坐。」
瑾元直接问道:「雁融呢?听说她奉命入宫来见你。」
「雁融啊——」他故意拉长了声音,「这我倒要想一想了。」
瑾元一皱眉,转瞬逼到他面前,沉声道:「老二,别逼我做出逼宫犯上的事情!」
瑾阳这才似笑非笑地看他,「怎么?你也会有着急心疼的时候了?那个女人我当初赐给你时,你可是很无所谓地对我说:『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微臣接旨就是了。』现在也『不过就是一个女人嘛』,朕要怎样处置她,都和你无关。」
「如果我挟持皇后,你也可以无所谓?」瑾元冷笑,「直说吧,你想干什么?叫于香香故布疑阵逼走了雁融,现在又指使于香香和瑾荣把我调离王府,你再叫人封了广德楼,禁锢了雁融,你煞费苦心地安排这一切,到底是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难道不知道?」瑾阳丢开手中的笔,向后一靠,拉开两人的距离。「或许是我该问你,这些年你到底在做什么?篡改遗诏,害我背上这天下骂名不说,还要劳心费力地给你掌管江山,你却吃喝玩乐地落得清闲。哦,不对,这样说有些冤枉你,原本我就觉得清音楼古怪,那天终于从瑾荣嘴里问了明白,你把那里做为掩人耳目的藏身之地,暗中帮我捉拿乱党。可怜的老三,一直以为你是因为怨忿被抢皇位,又放不下江山社稷,才如此费心,几次为你仗义执言,还不明不白地挨了你两记耳光,你也真下得了手?自小到大,你不是最疼他?」
瑾元哼了一声,「他那个直肠子,如果知道事情始末,难免有一天因为大嘴巴而说溜嘴。只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能把他收买,一起联手演戏来骗我!」
若不是瑾荣一直帮着遮掩,拖拖拉拉地查案,他早就看清瑾阳耍的花招了。都怪他一时大意!
「当年你蒙骗他,让他恨我这么多年。」瑾阳勾着唇角,「凭什么我就该背这个黑锅这么多年,如今让他回头帮我骗骗你,也是应该的。」
「你得了江山,还有什么可牢骚的?你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年你一点也没闲着给我惹麻烦,关于遗诏的流言,只怕是你派人散播出去的吧?让那些讨厌的元老朝臣,时不时地就来试探我一下。」瑾元想起那些对自己忠心耿耿的老臣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就觉得头疼。其实谁坐江山还不是一样,只要掌政的是个好皇帝不就行了?
「这样得来的江山,我不希罕。」瑾阳盯着他,「你也该知道,这些年我一直在等你回来执掌江山,江山算是你暂借我的,总该有个归还的期限吧?你以为就你向往自由,身为皇室子女,自出生起就被困在这个鸟笼子里,谁不想出去透透气?结果你这个正牌太子放纵江湖,我这个冒牌皇帝却要一天到晚面对这一大堆的烦恼。」
瑾元不禁蔑笑道:「老二,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我知道你最适合这个皇位,也最垂涎这个位置,结果你不费吹灰之力,唾手便得,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这一肚子的阴谋诡计,不用在对付朝政群臣上,真是暴殄天物,和我耍什么心眼儿、斗什么心机?我限你在一个时辰之内,即刻撤了广德楼的兵,放了雁融,否则……」
「否则怎样?」瑾阳身子一探,眨眨眼,「你想怎样?和我翻脸?」
瑾元心头一惊,暗骂自己差点中了他的道。瑾阳兜兜转转,绕来绕去,指使于香香和瑾荣联手演戏,害自己和雁融分分合合,终究情根深种难以自拔,如今他又禁锢雁融,无非是想逼得自己和他对峙,好提出条件而已。
「你别妄想了,我一不会造反,二不会拿出那封遗诏逼你退位。这个皇帝你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但是雁融你也别想扣住不放。」
瑾阳点点头,「我知道,我当然也明白你是不会这样乖乖听话,所以你看我拟了这一道圣旨,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将圣旨公布全国,广德楼的兵我也可以撤了,雁融也马上放了。」
瑾元这才看清他刚才伏案所书的原来是一卷圣旨。他将圣旨转过来,只见上面写着——
即日起,册封承德王聂瑾元为护国王,暂摄兵户工三部之首。望其恪尽职守,不负圣意皇恩。
「这是什么意思?」他眉心凝成一个结。
瑾阳笑盈盈地说:「朕明日起要巡视边境,大概要走个三、五个月,皇城之中总不能没人坐镇吧?」
「作梦!你是想出宫去玩,又怕没人给你打理朝政。」瑾元一针见血的点出他的心思。
「随你怎么说,这便是朕的条件。你答应,朕放人,你不答应,朕就安一个谋反罪名给她,让你们夫妻再不能团聚。」瑾阳惬意地瞧着他,像是猫儿在逗弄嘴边的老鼠一样。
瑾元蹙眉沉思片刻,忽然开口,「好,你想怎样便怎样吧。」
这回换瑾阳一愣,「当真?你想清楚了?」
「哼,我说话向来算话。」瑾元不耐烦地说,「雁融呢?把她交出来!」
「人,我可以放,但是如果让我知道你这是缓兵之计,皇兄,别怪我还有更狠的招数。」
瑾阳微笑着站起身,「护国王,那朕的江山就多多拜托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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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融浑然不知皇上和瑾元这场谈判。有太监来对她说瑾元在御花园等她,她便急忙奔了出去,果然看到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奔到他面前。
他一把抱住她,低声说:「我们走。」
「陛下说广德楼……」
「没事了。」
她还没问完,瑾元已经给了答案,这更让她不解,「陛下和你说了什么?」
「这个该死的狐狸!」他还是忍不住在半路上骂了出来,紧接着又笑了,「我们俩从小斗到大,这回我算是输了,但下次我有了准备,可未必不能扳回一城。」
「因为我,你答应了他什么?」雁融略一思索就领会他话中之意,担心地问。
他叹口气,「答应在他出京时帮他管理朝政,兵户工三部,谁不知道这是六部最累的地方,他存心是想玩死我。」
她闻言却长吁一口气,「原来如此。」
「你以为这样就没事了?」他不满的道,「原本我想带你去衡水,那里风景秀丽,你肯定会喜欢。我欠你一场婚礼,现在总该有所补偿。这下子被他陷害,只怕要等到好几年后才有空闲去了。」
雁融笑着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我不在乎那些,只要你真真正正属于我,无论在哪里,我都开心。」
他再叹气,「雁融,你就是好脾气,你这样纵容了瑾阳,却害了我们两人。」
「怎么是害?以后你看公文,我为你挑灯,你去校场,我为你补裘。白头到老不需海角天涯,只要夫妻同心,哪里都可以相守。」
瑾元驻了足,深深地凝视她,在这双清澈秀美的眼中,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看到了他们自首相对,依然互相扶持的那一天。
他反手揽住她的肩,大笑道:「好吧,有妻如你,夫复何求?这护国王我就当它几日又何妨?但谁也别想挡着我给你幸福。」
雁融笑望着他,心底的颜色也随着他的笑容一起明丽起来。
她知道自己从此以后会绝无动摇地守着她的夫、她的家,直到生命终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