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纪忻然只是多看了日历几眼,阎御丞就猜出她幼稚的担心和失望,全都是因为无法参加两天后的运动会。
而就为了这点,他竟想弥补她的缺憾。
「阎御丞同学,你今天的表现真是太优异了,我们班能得到年级总冠军都是你的功劳。」
运动会的各项比赛结果一一揭晓之后,一支爱慕阎御丞的女亲卫队围绕着他,赞叹声四起。
「对啊,不但拿到剑道跟跆拳道冠军,就连个人田径项目也拿了四面冠军奖牌,要不是你没有报名一千公尺的比赛,搞不好五项个人比赛冠军都由你包办了呢。」另一个女生接口说着,眼睛里不时放送着心形的明显爱恋。
「只是运气好罢了。」
阎御丞维持着一贯校园贵公子的优雅形象,淡淡地回答,一面收拾背包,顺手将金光闪闪的六面奖牌丢进袋子里。
「阎同学实在太谦虚了。」话一说完,眼尖的女同学立刻注意到他正在进行的动作。「咦,阎同学,你要走啦?」
话声才落,惊呼声四起。
「你、你不参加待会的落幕活动吗?」女同学失望地代表众人发问。
会后的落幕活动,向来是关城中学运动会的高潮,根据传统,得了奖牌的同学可以藉这机会将奖牌送给心上人。
其他人也就算了,可是今天高中部的所有女生,一整天都在讨论着这位阎大帅哥手上的奖牌将情归何处,没想到他竟决定挥挥衣袖,不留下半面奖牌。
「不了,我还有事,明天见。」
他明白她们在期待什么,不过他的奖牌已有所归属了,只能让她们失望了。
阎御丞十分绅士地笑了笑,帅气地将背包甩上肩头,礼貌地向众家少女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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烦、烦、烦、烦死了!
纪忻然百无聊赖地坐在床上拼着阎御丞丢给她解闷的一千片拼图,心里烦躁不堪。
一想起今天是期待已久的运动会,却被迫要窝在家里养伤她就很气闷,而且已经两天没活动,窝久了,开始浑身不舒服。
她一手撑着下颚,手指夹着不知道该往哪放的拼图在半空中晃来晃去,耳边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阎回来了吗?一抹愉快期待的光彩闪过漂亮的黑眸。
「大小姐。」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而后林管家探了头进来。「有个叫邢烈的男生找妳。」
「邢烈?」他来干么?纪忻然愣了愣,有些惊讶,半晌才回答。「请林伯让他进来吧。」
「进来这里吗?」林管家的表情有点古怪。
「是啊。麻烦您。」
她丢开拼图,露出漂亮的笑容。虽然不是什么值得欢迎的人物,不过有人来让她打发一下时间也好。
不一会儿,邢烈的身影就出现在房门口。
「有事吗?」纪忻然甩过长长的马尾,漂亮的黑眸淡淡扫过他。
邢烈若有所思地打量了她半晌,才阴沉开口,「妳受伤了?被揍了吗?」
「干你屁事。」她爆出秽言,神情不悦。
虽然阎御丞讲话也常这么刺来刺去的,不过那是他的特权,这种话从别人口中听来,让她毫无理由的戒备起来。
「今天我来,是有话要跟妳讲清楚。」邢烈不以为意,自动自发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来。「看样子还是连累妳了。」
「不要这么说,这是我自找的。」纪忻然虽然口吻不佳,却说得坦率,她早已将当日的事情抛诸脑后。
邢烈被她洒脱的反应弄得一愣,随即笑了出来。
枉费他还特地想来跟她解释,当天之所以改口,是怕她一旦扯出私奔的原因和不让他接任帮主之位有关,会替她带来危险,却没想到她居然毫不放在心上,这种连男人都少有的大方气度,令他对她更加感兴趣了。
「不如当我的女人吧,怎么样?」他忽然开口,嘴角带着笑意,眼神却极为认真。
这辈子他还没遇上这么合他胃口的女生。
「不怎么样,没兴趣。」纪忻然瞪了他一眼。「你才几岁就要找女人,未免也太早熟了吧?」
「哈。」一点也不早,他从十四岁开始就有床伴了。邢烈对她单纯又理直气壮的样子感到有趣。「妳可以去问问看妳那位保镖,找女人这种事,跟岁数没有绝对的关系。」
「下流。」纪忻然毫不迟疑地送他两个字。
「妳不用急着回答我,先考虑考虑再说。」他站起身,深沉地看着她。「邢天盟的帮主令我已经接下了,当我的女人,我不会亏待妳。」
「很抱歉,没什么好考虑的,我这辈子最恨黑道。」她不客气地表明立场。「门在那边,不送,再见!」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事,我会让妳不得不考虑的。」邢烈别具深意地看了她一眼,才慢条斯理的离开。
「妈的,跩什么啊!」
纪忻然瞪着被关上的门板,低声咒骂着。半晌,才将注意力转回床上四散在框板边的拼图,继续埋头苦拼。
「不是那里,错了啦。」
熟悉的嗓音突地自她身后扬起,吓了她一跳,一转头,才发觉阎御丞不知何时已经来了。
「才四点半,运动会提早结束吗?」她看看墙上的时钟,困惑地问。「会后不是还有什么落幕活动?」
「是啊。」抓过她手上的拼图,轻松地将它坎进缺口,他随意答腔,一面漫不经心地发问。「刚我在门口看到邢烈,他找妳干么?」
「嘿嘿,叫我当他的女人。」纪忻然神情放松不少,像在讲笑话似的阐述刚才的经过,浑然不觉一旁的阎御丞脸色微微一变。「很白痴吧?真不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什么。」
「妳答应他了吗?」静默了几秒,他才开口,声音显得有些紧绷。
「当然没有啊!谁会答应那种白痴事啊!」她很受不了的看了他一眼,兴致勃勃地将话题转回到运动会上。
「喂,不要转移话题。你怎么没参加落幕活动?你那群亲卫队不是一直在等你爱的奖牌吗?」
「嗯。」阎御丞心不在焉的应了一声。
真奇怪,他居然为了这个笨蛋没答应邢烈提出的要求,感到松了一口气。听到有人要接手这个麻烦,他不是该兴高采烈吗?
「喂,你心情不好吗?」见他出现罕见的恍神状态,她伸手推推他。「该不会一面奖牌都没拿到吧?」
锐利深邃的黑眸胶着于那张仰视着他的清丽容颜,阎御丞似乎想找出最近自己思绪越来越奇怪的原因。
自从邢烈出现后,他第一次开始紧张这个单细胞生物的想法,不管是她对他或是对邢烈的想法,都让他很在意。
而以他的经验看来,这不是个好预兆。
他早已下定决心,高中三年一过完,他就要申请一所离她最远的大学,脱离她和纪家的一切,去过属于他的人生,绝不能在那之前对她有任何留恋。
「喂!你没事吧?」他干么魂不守舍的。「没拿到奖牌我也不会笑你,不用不开心啦。」
阎御丞看着她拙劣的安慰手法,嘴角慢慢舒展出浅笑。
「没得奖牌的是妳吧!」没管她一脸不服气的模样,他径自从背包里抓出六面金色奖牌,扔给她。
「六面?你赢了六面!」他居然趁她不在,追平了她的纪录!而且更奇怪的是──「你怎么都没送人?」
「不想。」真是个白痴。他白她一眼,不想跟她胡扯浪费生命,起身准备回家。
「喂喂!阎御丞,你的奖牌忘了拿啦!」她还是没弄清楚他的用意,在他后面乱叫。
「妳是猪啊!到底有没有脑袋……」
已经走到门边的阎御丞极低的咕哝一声,才转头恶狠狠地瞪着她,说出跟「送」最相近的一句话。
「放妳那啦!帮我保管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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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序一进入十月,秋日清爽的气息终于赶走炙热漫长的夏季,入侵了北台湾。
午后,温和的凉风缓缓流动着,阳光亮灿灿穿过葱郁的大树,洒落在树下跳跃的纤柔身影上。
「不要偷懒,跳高一点。剩下半圈。」
道场的和式门廊边,坐着一名年约六十的老先生,他端着茶,一面慢条斯理地品尝着,一面开口指示。
一双饱含英气的黑眸没好气地朝这端瞪来,彷佛嫌他太啰唆似的。纪忻然握着木剑,一面做蹲跳动作,漂亮的马尾在半空中一次次划起完美的弧线。
「怎么讲两句就分心了,不行,罚妳多跳三趟。」
老先生讲得轻松,充斥不闻少女的哀嚎,再度训诫起她这次不当的私奔行为。
「学了剑道这么多年,居然连基本的修心都做不到,光想要行侠仗义却不克己忍耐,那叫逞勇斗狠、惹是生非……」
完了!师父又开始了。纪忻然觉得自己好哀怨。
这两天伤口好多了以后,她就重回道场做练习,并接受惩罚。
对师父来说,他给的惩罚是把她平日基本练习的量提增三倍,可是对她而言,真正的惩罚却是师父的殷殷教诲──实在啰唆得好恐怖啊!
「修练剑道,不是为着征服别人,剑道注重的是对自我的考验与挑战,以不断的努力来悟道,进而变成人格与人格的君子之争……」
正当老先生准备继续他的长篇大论时,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冗长的训诫,也化解了纪忻然的苦难。
神色略显匆促地一路走来,阎御丞先恭恭敬敬的跟老先生请安。
「师父。」
「啊,御丞啊,有事吗?」老先生转头看了眼自己得意的稳重弟子,显得较为和颜悦色。
「刚我过来的时候,看到主屋来了客人,纪伯伯叫忻然到前厅去。」阎御丞看也不看纪忻然一眼,稳重地报告着。
「好吧。」老先生想了想,才挥挥手,算应许了她的早退,不过显然不太甘愿。他望向那个不时偷看这端、蠢蠢欲动的身影。「妳这丫头,算妳走运!今天暂时到这里,明天再继续。」
「谢谢师父。」
哈!纪忻然高兴地跳起身,跟师父行了个礼,扛起木剑,迫不及待地拖着表情沉重的阎御丞离开。
待走远了些,她才高兴地拍拍他。
「喂,你不错喔!居然想到要来救我。」她大方赞美他之余,还不忘提供意见。「不过你的借口是烂了点。」
「那不是借口。」阎御丞俊美的面容郁结忧虑。「邢烈跟他父亲来拜访纪伯伯。」
「他们来干么?该不会因为上次的私奔事件,要来寻仇吧!」纪忻然不禁有些担心。
父亲已经退隐多年,她不希望自己在外面惹的麻烦,牵连到他。
不过,她显然是多虑了。
「他们不是来寻仇的。」阎御丞缓缓地说。「我想,他们是为了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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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为了她来?
一路上纪忻然问了阎御丞好几次都得不到答复,此刻,站在主屋大厅里,她终于明白他的意思。
「忻然,我跟邢先生已经同意妳跟邢烈交往,以后妳跟他就不用玩那什么私奔的游戏了。」纪天成淡淡开口。
「成爷的女儿这么漂亮,也难怪阿烈会忘记当天的交接仪式,跟着私奔。」邢正藩一脸笑意地应和着。
当年,纪天成是一方霸主,势力扩及南北,无人不卖他面子,即便后来退隐江湖,但在道上的份量仍丝毫不减。
邢正藩算盘打得很精,他认为纪天成的金盆洗手不过是黑道漂白的伎俩,这年头做生意真的要一清二白、不靠关系是不可能的。
因此如果能够靠着两家的联姻攀上纪天成的势力,要扩张邢天盟的地盘绝对指日可待。
可惜他的打算并没有得到当事人配合的意思,纪忻然一听到他的话,就毫不客气的否认。
「谁跟他私奔了?!鬼才要跟他交往!」
纪忻然感觉快气炸,她怒视着悠然坐在一旁的邢烈,恨声开口,完全忘记调侃她的人是长辈。
笨蛋!阎御丞冷眼旁观,对于她如此容易就失控的情绪反应,忍不住在心里低咒一声。
老是这么冲,随便一句话就能激得她跳脚,这种个性除了吃亏还能干么。
果然,他才这么想,纪天成严厉地声音就响起。
「忻然,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没关系,纪伯伯,我就是欣赏忻然这般率直的个性。」
邢烈微扬起笑,似乎真的一点也不介意,甚至还饶富兴味的看着纪忻然跳脚的模样。
「妈的,谁要你欣赏了!」要不是有大人在场,她一定会上前揍他。「而且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不要叫我忻然。」
看着她因为坏脾气跟直性子,被人家几句话耍着玩,阎御丞心里虽然微有怒气,却只能转开头,毕竟他跟纪家的关系还不到能管大人闲事的地步。
「没关系的话,怎么会不顾一切跟我走呢?」对于她的直言,邢烈毫不客气地趁机吃豆腐,他挑起眉,相当可恶的笑着。
「我……」
纪忻然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看见站在身旁,一直保持沉默的阎御丞,忍不住怒火更盛。
他干么一副很无聊的样子,看她吃亏还不出声帮她。
想着,心里忽然闪过一个荒谬的念头,她突然一把拉住阎御丞,大声宣布。「谁跟你私奔了!那天我是要跟他私奔,是你自己莫名其妙出现,谁喜欢你了,我喜欢的是阎御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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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世界又不是只有纪忻然有家人。
虽然阎御丞因为她的关系,经常到隔壁纪家浪费生命,但不代表阎家主事者就对这位长子的生活不闻不问。
纪忻然的私奔宣言一出,阎家老爷阎镇威就趁着晚餐时间,准备好好跟长子长谈。
「下午你纪伯伯打电话给我,说了你跟忻然的事。」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冷静俊美的长子,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打算怎么办?」
阎御丞只是停下夹菜的动作,微微挑眉,不予回答。
虽然那个笨蛋后来一面怪他、一面道歉地拜托他配合演戏,不过他倒是没料到父亲会这么认真看待这种小孩子不成熟的感情。
不知为何,冥冥之中他有一种预感,很烂的……
「从前让你去照顾忻然,多少也是有让你们日久生情的意思。」阎镇威淡淡地说。「现在你们要在一起,我跟你纪伯伯自然不会反对,所以如果没意见,就先订个婚吧。」
「订婚?!」在一旁忙着吃饭的阎家老么阎胤火顿时傻眼,抬起头。「我要叫那只猴子『大嫂』了吗?」
然后就被瞪了。
「胤火,你跟忻然虽然也很熟,可以不用叫她忻然姊,可是也不能叫她猴子吧。」阎镇威没好气的说,随即拉回话题。「怎么样,御丞?等明年你们考上大学,就订婚吧。」
「我们还不到那个地步。」阎御丞淡淡地回答。
这些大人到底在想什么?
他跟忻然才十七岁,现在讲这些未免也太早了,而且……尽管听到她胡扯的告白时,心里莫名地震动了下,可是那也不过是一闪而逝的念头,他早就打算要到南部念大学,脱离烦了他大半辈子的孽缘关系。
「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谈个恋爱也不正经,认真想一想,还是早点定下来的好。忻然那个孩子虽然个性活泼了点,不过不失为一个好女孩。」
那种程度还叫活泼吗?她那种顽劣的个性,父亲居然轻描淡写地说是活泼,这未免也太乡愿了吧?
「我跟忻然的事情,我们自己会解决。」阎御丞站起身,不再恋栈。「我吃饱了,你们慢用。」
丢下还有满腹建议要提供的父亲跟只会吃饭的弟弟,他决定早点回房间睡觉。
这件事情太混乱,不适合浪费生命。
纪忻然闯的祸,还是丢给她烦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