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后来怎么睡着的,还是说他并没睡着,而是痛到昏了过去,当他醒来时,已是早上七点,而自己像是泡在水里面一样。
原来一夜的痛楚让他全身频冒冷汗,衣服都湿透了。
汪如松站起身,本以为痛楚如同夜雨,随着天亮来临就会停止,没想到才站起身,痛楚随即传来。
这一次,他几乎无法撑着,整个人蹲在地上,脸色苍白,甚至转而发青。他咬着牙,想要继续忍耐,却一点用都没有。
不行……今天有个会要开……不行……
汪如松费力站起身,想要往门口走去,才到门口,握住把手,痛楚又像电流传来一样,这一次电流甚至传达至他的四肢,让他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这一倒可不得了,发出了声响,也惊动了早已在外面准备早餐的两个弟弟。汪如钟率先迈开步伐往大哥的房间奔来,如风也跟上。
如钟立刻转开门,发现房门无法完全开启,透过门缝,他看到了恐怖的画面——大哥竟然倒在地上!
“大哥?你怎么了?”
被挡在后面的如风也紧张的喊着,“到底怎么了?二哥,你看到什么?”
“……我没事……”汪如松缓缓起身,却无法全然站起来,只能坐在地上喘息,并且等待痛楚平息。
汪如钟立刻推开门,冲进大哥房间;如风也跟进,两个弟弟蹲下身检查大哥的状况,这才发现大哥脸色苍白,眉头紧皱,全身也紧绷,似乎正忍耐着极大的痛楚。
汪如钟当机立断,伸手让大哥靠在自己身上,一把将大哥撑起。大哥果然如他想的,这阵子瘦太多了,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大哥扛起。
“如风,我们陪大哥去医院。”
“好!”
汪如松拦住弟弟,“不行……你们都要上课……不行……”
“这时候谁还要上课啊?”汪如风气急败坏。
汪如钟则悲痛说着,“大哥,如果你不跟我们去医院,我和如风今天就休学,我是认真的,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你……”
“你已经为我们牺牲这么多年了,该换我们了。”
“就是。”
汪如松苦笑,闭起眼睛,“我是真的没事,等一下就好了。”
“有没有事,要医生说了才算。”
摇头叹息,“那你们上课怎么办?”
“请假就好,反正我们老师都知道我们的状况。”况且他和如风都是班上第一名,偶尔旷课也不会怎么样。
“那好吧!对不起……拖累你们了……”
没时间指责他见外的话语,两兄弟几乎是扛着汪如松往门口走去;汪如风先去叫出租车,目标就是医院。
真的,他们都是这样想的,该换他们扛起一切了……
男孩坐在公园不知在等什么,又或者没在等什么,而是在等自己的心情沉淀下来,等自己的哀伤与悲痛平复。
女孩从后头走近,男孩真的太专注的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竟然没听到熟悉的女孩脚步声。
“如松,对不起我来晚了。”
男孩抹抹脸,似乎在整理情绪,然后挤出笑容,用一贯的温柔看着坐在他身旁的女孩。他总是习惯扮演着给她力量的角色,总期许自己能鼓舞她、激励她……因为也许将来有一天他会离开她,再也无法陪着她。
他没有办法将所有的祝福一次给尽,将来纵使无法再陪着她,但愿她也有勇气继续走下去……
“爸爸……真的不会醒过来了……我已经接受事实了。我还跟妹妹说,爸爸睡着了,她们都要乖乖的,不要吵到爸爸。”
男孩专注聆听,尽避脑袋时而放空,想到自己的处境。
“幸好爸爸还留一点钱,暂时够用。不过下个月毕业以后我就要去工作了,爸爸请看护要钱,两个妹妹也需要用钱……突然变得好忙喔……没关系,我会加油,我一定会加油的……”
“如松?”
“如松!你怎么了?”
男孩找回了注意力,面带苦笑看着眼前的女孩,他揉揉自己的眼睛,似乎感觉到眼眶泛酸,有东西就快夺眶而出。
“怎么了?”
“没事……”
女孩看着男孩,突然想起这阵子以来,每次都是他听她诉苦、听她抱怨、听她哭泣,借肩膀给她靠,让她可以有个休憩的地方。
他呢……
他的日子也不好过,不是吗?
“如松,有什么事,你也可以说给我听啊!”
看着她,听着她可爱的声音,汪如松红着眼眶笑了笑,伸手抚摸她的脸颊,却不相称的发出连串叹息。
“我的故事不好听,会让你更难过。”
父亲生意失败,欠了两千万,本来想一家人在一起就好,结果一场车祸意外,父母都去世了,只剩下他和两个弟弟。
“哦,那……那我肩膀借你靠……”
汪如松看着那瘦小的肩膀,笑了笑,眼泪却掉落,他缓缓低下头,额头轻轻点在她的肩上,不敢太过用力的靠着,怕碰痛了她,一如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这些日子以来,总是他支撑着她。
他不习惯反过来靠着她,不习惯吐露自己内心的伤痛,不习惯为自己的恐惧与迷惘找个出口……尤其是对这个女孩,毕竟她自己已经够苦了。
“靠近一点没关系……”
汪如松笑着点头,故意将头压低,好让自己更放纵的落泪。他靠在她肩上,完全的倚靠,放纵的流泪,仿佛终于找到情绪与压力的出口。
“乖……乖,没事的……”
“……”他粗嗄着嗓音,放声哭泣。
“没事的,我们都可以撑过去的……”
第7章(2)
只要有彼此的祝福,都可以撑过去的……
他们撑过去了吗?
十二年的光阴,人生改变了好多,乍看之下都往好的方向改变了,爸爸虽然过世,至少不再承受肉体的痛苦;两个妹妹很长进,学业、人品都好;家里的经济虽然不算富贵,至少吃穿无虞。
他呢?债务的偿还已到了尾声,两个弟弟也很有成就,考试都是全校第一名;他在公司也当到经理,虽然慢了好几年,人生终于开始起飞……
可是他却是她心里最大的遗憾,如同那天下午他放纵流出的泪水,证明了在人生最困苦的阶段里,她对自己的命运、对自己的感情完全无能为力,只能松手让他离开自己。
她应该对他说一声对不起……
在那个时刻,她只能选择两个妹妹,选择中风瘫痪在床的爸爸,而放开了他,虽然他们彼此祝福,毫无怨尤,却依旧难过。
那是记忆里最痛的画面……她从未见他如此低头痛哭,从未见他这般臣服于命运的捉弄,她仿佛听见他来自内心最深沉的呐喊。
他也在求救,却找错了人,她也救不了他……遗憾啊……所以说,她真的怪自己,更心疼他……
站在炉台前,方以慈的动作犹如机械般,煮着一碗又一碗的面,反复做着熟悉的动作,就算脑袋放空,也无碍于她已然熟练的动作。
方以恩与方以惠站在一旁,边招呼客人,收拾碗盘,边交头接耳,观察着大姊的动作。
“二姊,你看大姊的心情怎样?”
“不知道,总觉得大姊的精神不太好……”
“我说那个汪如风真不是人……竟然就这样不来打工了。”方以惠还在抱怨,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要把人拆解入腹。
“你不是要他不要来吗?我都有听到喔!”方以恩提醒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