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父亲从电话那头传来这两个字时,江曼光还以为她听错了,不禁轻叫起来。
“也不真的那样啦,只是见个面,随便聊聊。”江水声解释。
“那还不是一样。”江曼光盘腿坐在床上说:“爸,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奇怪的想法,你应该知道我不会答应。”
“这个爸当然知道。但对方指名希望能跟你见面。对方是爸公司在日本的大客户,公司和他们也有合作的企划案。案子是由我负责的,所以对方的要求,爸不能置之不理。拜托你,曼光,就算是帮爸爸的忙。”
“这不是普通的事情,你不应该把我扯进去的。再说。如果我答应你。万一对方真的看上我,该怎么办?对不起。爸,我不能帮你。”
“不会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对方家族算是有些历史,年长一辈的很重视传统。像他们这种重视传统的家族,是不太可能允许异族通婚的。我想,他们之所以想见你。大概是想借此了解爸的背景底细。毕竟爸是代表公司和他们议定企划案的负责人。”
“真的是这样?”江曼光还是有些怀疑。
“应该不会错的。你就当是去参加宴会便可以。”
“让我再想想吧。不过,我想知道,如果爸拒绝了对方的要求,会有不好的影响吗?”她觉得此刻的她,仿佛也是这般千疮百孔。
“应该不会吧。这毕竟是私人的事,和工作无关。”
“让我考虑一下。”如果真只是见个面那么简单,应该不会太困难,就怕生出一些不必要的枝节。
她挂上电话,往后一仰,重重躺在床上,思绪开始如走马灯纷乱。脑中近处,不时会抢出洪嘉嘉大声叫说“杨大哥太可怜”那一幕。
她翻个身,还是觉得头昏脑胀。
那一晚,她到底曾说了什么?她瞪着天花板,动也不动。窗外射来金黄的太阳光,闪闪像钻石一样——
“项练……”她突然叫出来,翻身跳起来。
杨耀曾经给她一条钻石项练,当时她觉得太贵重不敢收,他硬是要她收下。她翻箱倒柜,终于在衣服堆里找到。
虽然蒙尘了很久,在阳光的照射下,仍然反射出美丽的光芒。她有些愧然,这么贵重,应该小心翼翼呵护的宝石,她竟然对它那么轻忽。
她小心地戴上,想想又觉得不妥,取放在手上。
“不行!”她又仰躺在床上,若有所思地看看手上的项炼。
还是收起来比较好,她还无法承受钻石锋锐的光芒。
这是世间最坚硬的宝石,象征一种坚持,但她不太相信那种神话了,虽然这世间犹有流传美丽的传说。
爱情也就像象征它的钻石,以克拉计算,辎铢必较,能有一点点的真心真意,便显得那么奢侈,难以如同青春的挥霍。
所谓爱的传说,也许反过来,是等待的折磨。
想到这里,她猛然坐起来。
杨耀说的,他会等的。那年在星夜的街头。
难道他真的在等待?
看着手中的钻石项练,她忽然觉得有些伤感,心田泛着微微的哀愁。
***
晚上六点开始,时代广场上就挤满了人,在距离新一年的六小时前,等待年终最后的十五秒倒数。杨耀紧牵着江曼光,怕她被挤散了,人来人往的群潮如水流,很容易将他们淹没。西碧儿和比尔大卫及洪嘉嘉,还有矶崎他们与其一大票的日本朋友也都卡位在附近,各带了啤酒和点心,全都有备而来。
八点过后,晚到的人早被排挤在广场的街道外。但不断还是有人过来,兴致勃勃的要亲身庆祝最初也是最终的一刻。
“那一天真对不起。”江曼光还是耿耿于怀。她望着前方,时报大楼上悬挂的大苹果,雷射光线如舞,激射在底下的张张兴奋,如吸了过量吗啡的面孔上。
“你不必一直挂在心上。我其实很高兴你来找我。”杨耀转头对她笑,他笑起来极好看,脸部的线条柔和光采流动,蕴含着一股温热。
“那条项炼……嗯……”
“什么?”人大多太嘈杂了,她的声音太低,他听不清楚。
“没什么。”她摇头。
时间差不多了,最热烈的一刻就将来到。广场上万千的人全都屏息等待,杨耀紧紧握着江曼光的手。
“十五,十四……。”开始了。广场上人的齐声倒数。
大苹果逐渐下移。随着十,九、八、七……倒数声的接近,人群的兴奋激动也逐渐上升到极点。
零时零分零秒,新的一年跟着光也似的苹果球从天降下来。全场欢声雷动,在彩带纸屑的飞舞中狂乱起来。每个人互相拥抱亲吻,互相快乐。
“新年快乐。”杨耀和江曼光面对面,微笑着互相拥抱和亲吻。
“新年快乐。”到了纽约之后,江曼光第一次如此刻。笑得如花朵。
看到那样的笑容,杨耀忽觉一种说不出的安慰。
“阿照写情给我,他现在在一家艺术学校修习油画和雕像,认真朝他的梦想前进。倩妮目前人在法国,她并没有和阿照在一起。”
“晤。”江曼光只是点个头,好似已经没有什么必要说。
“曼光,”杨耀把心中的犹豫搁在一旁。他相信这样做江曼光或许比较快乐,虽然是他的失落。“阿照是喜欢你的,我相信他一定在等你。你何不过去,别轻易放弃。”
“谢谢你,杨耀,但请你别再为我操心这些了。”
“曼光一一”杨耀还有话,比尔已钻了过来。
“新年快乐。”他抱住江曼光,给她一个热情的吻。
人潮已无秩序可言,沉浸在新年的狂欢里。
“大卫,”江曼光和大卫碰上。他还是没给她太好的脸色。她叹口气说:“大卫,是新年耶!”
她提醒他要有风度一点。大卫这才给了她一个浅浅的拥抱和脸颊一个冷冷的吻。
“新年快乐,曼光。”洪嘉嘉走过来,在她耳边说:“你不要太自私了,你还想利用杨大哥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些话;江曼光的心脏紧缩了一下。
“新年快乐。”她只有这句话能说。
西碧儿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膀。江曼光反身见是她,立即浮起淡淡的笑。两人友爱的互相拥抱。
新年快乐,新年快乐,新年快乐。这个世界是这样的美丽,她衷心希望烟尘下的每个人都快乐。
她回头望着曼哈顿亮耀的夜色,铅华已收,新的日子开始新的涂抹。
“你怎么了?好像怪怪的。”西碧儿问。
“你知道吗,西碧儿,我们有一句话‘繁华事散逐香尘’。看到这样的景象,有时我会觉得有一点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它过去。就像相聚。”
“这个我懂,小时候在除夕时,我常哭着不肯睡觉,怕睡着了它就不见了,可是它还是一分一秒过去了。以后长大了,我也很怕毕业典礼那一刻;朋友相聚、离别,一切的热热闹闹都过去。”
“是啊。”江曼光带一点伤感般的微微一笑。
她望着隔在几道人潮外的杨耀,说:“西碧儿,我打算离开了。”
激爆的,新年的灯火,炸亮了午夜曼哈顿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