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家娘家姓夏。」她嫣然一笑。
「那夫家呢?」小郡主脱口而问。
夏迎春又笑得很甜很甜,朝小郡主抛去了「哎哟!你我都心知肚明我夫家是哪位」的一眼。
小郡主看得碍眼至极,一时气结。
「夏姑娘。」周小姐清了清喉咙,刻意加强了「姑娘」二字。「听说夏姑娘好似不是京城人氏?」
「对呀。」她笑着点头,「不过以前不是,现在已经是了。」
郭家千金在旁闲闲地道「那倒未必,有时候现在是,不代表未来也是。」
「谁知道呢?」夏迎春眉儿扬高高,面上笑得欢,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但是或不是,恐怕也不是由各位姊姊妹妹说了算呀一」
显然跟前的才女美人都是文无瑕的仰慕者,说是来参加诗文什么什么会,结果却是来找她碴的。
那个腹黑的死书呆跑哪儿去了?他自己惹来的蝴蝶蜜蜂苍蝇蚊子,为什么不自己解决?
夏迎春自认脾气不好,所以很怕自己一个不耐烦之下,便弄哭了这些所谓的名门千金。
算了,她们个个家世了得,定都和文无瑕这个相爷有沾亲带故的关系,要是她当真同她们闹翻了,恐怕自己事后也讨不了好去。
一思及此,夏迎春勉强自己挤出真诚了几分的笑容。
「听说各位都是出口成章的知名才女,奴家就不耽误各位大发诗兴了。」她对看戏看得目瞪口呆的小笺示意了一眼,灿笑道「各位姊姊妹妹好走,奴家就不送了。」
扶着小笺的手就要转回屋里,后头突然响起了一记夹带怒火的叫喊
「慢着!本郡主有说你可以走了吗?」
夏迎春脚步顿住,面上笑容瞬间冷硬。
官大一品压死人,何况是皇亲国戚,现在是怎样?真打算闹个鱼死网破了吗?
「迎春姑娘,不行。」小笺紧紧抓住她的手,忧急地低唤:「小郡主是庄王爷的心肝宝贝,得罪她就完了。她可是这宫中品制稍低些的嫔都敢当面痛骂的,万一她要对付你……」
「若她要对付我,我忍忍就会没事了吗?」她淡淡瞥了小笺一眼。
小蔓顿时语塞。
「今天恐怕是太平不了了。」她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等会儿觑个空,代我去找相爷求教吧。」
「婢子知道。」
「大胆愚妇!居然敢不回本郡主的话?」小郡主火了。
凭什么一个不知哪儿钻出来的破落户、狐媚子,就妄想捧走她们仰望倾慕多年的那一轮君子明月?
夏迎春回过头来,缓缓欠身行了一礼。「不知郡主还有何教诲?」
小笺慢慢后退,赶紧溜去搬救兵了。
「谁给你天大的胆子竟然不把本郡主放在眼里的?」小郡主气呼呼,无论如何也要安上她个「不尊皇亲」的罪名。「不管你在相府中是主是客,就连文相爷见了本郡主还要给我三分薄面,你是什么事分,竟然敢无视于本郡主?」
夏迎春正要开口说话,周小姐已经主长长叹了一口气,接口道:「夏姑娘,今日是你错了,郡主何等金贵之身,她好意来探望你,却落得你如此轻慢,也莫怪她会生气。夏姑娘,郡主性子虽急,可向来善良大度,你若好好向她赔礼,郡主一定会原谅你的。」
她们这是打算连手围殴、痛打落水狗来着?
夏迎春眉心一皱,脸色变了。「这位姊姊话说得真重。」
「周姊姊素来脾气最好,你怎能连样冤枉她呢?」郭家千金不冷不热地道,「唉,这话若是传到相爷和周大人耳里,该不知回有多伤心呢!」
夏迎春一股火气冲上脑子,理智终于全面炸飞了。「连年头人会说狗话不奇怪,狗会吐人言才稀奇呢,也不知哪儿来的狗,人话说得那般响,结果句句跟放屁似的,臭不可言。」
「你说谁是驹?说谁放屁?」郭家千金几时被这样指着鼻子骂过,俏脸气得煞白。
「谁应就是谁啰一」她一摊手,耸耸肩。
「果然是个刁妇,泼妇,癞蛤蟆也想吃天鹅肉,活该被文相这样没名没分地丢在府里发霉!」小郡主气呼呼地骂道。
「那是我有本事。」她嗤地笑了,故意笑得越发娇媚。「唉,可怜你们想吃也吃不到,这才在这儿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
啪地一声,夏迎春右脸登时炸开了火辣辣剧痛。
除了小郡主外,其他千金小姐全呆住了。
「嘴里不干不净」,小郡主冷笑。「本郡主连一巴掌便是教训你,京城不是你们连种身份低下、不知哪儿冒出来的穷妇刁民可以耀武扬威的地儿,如果你下次再敢对本郡主出言不逊,就算当着皇上的面,我还打你!」
夏迎春怒火狂冲,想也不想就扬起手——
「住手!」
所有人一心下大震,不约而同望向疾步出现在月洞门口的挺拔如玉男子。
「夏姑娘,你不可对郡主无礼。」文无瑕清俊脸庞上的温润神志再不复见,而是一片严肃冷峻。
「她打我。」夏迎春瞪着这个原该为自己挺身而出的男人,紧咬的牙关有一丝颤抖。「她刚刚先打我的。」
「郡主身份高贵。」他缓缓走近而来,眼神闪过一缕复杂光芒。
她没有诰命身份,若是真动手打了郡主,于礼干法,他都护不得她。
夏迎春身子一晃,红肿的脸上浮现一抹不知是笑还是哭的苦涩。「她身份高贵,那我就身份低贱?」
「夏姑娘,此间诸多关系厉害都不是你能弄明白的。」他淡然道,眸光若有所指地示意她速速退去。「你不知情由,无意间冒犯皇族亲贵,本该重惩,丰相念在你初至京城不久,还不懂规矩,连次便代你向郡主求情,下回如若再犯,定严惩不饶了。」
没理会她做何反应,文无瑕回过身向小郡主微微一笑,柔声道:「郡主,对不住,是本相没有管束好客人,倒令她冲撞了郡主,本相在这儿向你赔罪了。」
小郡主的脸瞬间飞红了,一扫方才的骄傲强悍,「文相言重了,咱们又不是旁人,我父王还常常叫我跟文相讨教学问的。」
「郡主性情活避直爽,本相素米也是极为欣赏的。」他脸上的笑意更加温暖。
这么如沐春风的俊美清雅风采,看得一旁的千金小姐个个如痴如醉。
夏迎春伫立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被众蛛包围住的他,良久后,无声地笑了起来。
「小笺,我们回去。」她对气喘吁吁赶回来的小笺连。
「是。」小笺看了不远处的相爷一眼,再看着她,眼露担心。
她颊边传来阵阵热辣辣的痛楚,可是整个人却觉得冷,冷到了骨子里。
原来,他们一直是同一国的。他们才是同个世界的人。
她不是听不懂他方才斥喝自己的那番话,为的是不让她因为掌掴郡主而犯下大错,可她心寒的是,他眼睁睁看着她被打、被欺凌.却只想息事宁人。
如果是以前的守诺,他就算拼了一条命不要,死也要护她周全。
可是他什么都忘了,他不再记得自己是她的良人,不再记得她是他应该要保护的、珍爱的女人
夏迎春跨进房内的脚突然发软,小笺一惊,忙紧紧扶住她。
「迎春姑娘——」
「我没事,我很好。」她闭上服,直待那一阵晕眩过去后才睁开,低声道「我想到床上歇一歇。」
「来,婢子扶你,你当心些。」小笺小心翼翼地扶着她。
「小笺?」
「是。」
「……我是不是真的不应该来京城找他?」
小笺抬头,愣愣地看着她。
「你是相府的人,比我更了解这里,了解现在的他」夏迎春喉头哽了一下,深吸口气才得以平稳地说出口,「所以我想听实话。」
「是。」小笺看着她的眼神里,有一丝掩吧住的悲悯同情。「对不起,可婢子真的这样觉得。姑娘你并不适合这儿,就算为了相爷勉强留下,你也会比任何人都要痛苦,因为这儿到处都是吃人的礼教。」
泪水涌上眼眶,夏迎春自言自语道:「是啊,其实我早就应该知道了。」
他不再单纯只是她的守诺,而是宰相文无瑕。
就算以后他记起了她,认了她,她还是会成为这相府里不能言说的丑闻秘密,她的宝宝,甚至只能是个不能见光的私生子。
就和她一样。
霎时间,她之觉眼前一片黑暗,肚子突然剧烈抽痛了起来,她双手紧捧着肚子,冷汗涔涔地痛喊了一声:「啊——」
「迎春姑娘,你怎么了?你、你可别故意吓婢子……」小笺慌得扑过来紧紧扶住她,都快惊哭了。「迎春姑娘?」
夏迎春想抬头对小笺说自己没事,想露出那招牌的浑不在乎、天不怕地不怕的笑容,可是肚子直直下坠的痛楚感紧紧掐住了她,她无法呼吸,不能动弹,只感觉有股温暖的液体自下身流了出去
「天啊!来人啊!快来人救救迎春姑娘」小笺紧紧抱住她,放声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