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茗画的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她一定会死的!同——归——于——尽——
“枢念!”
忽闻一声歇斯底里的大喝,霎时两道身影分朝左右散开,一个解围一个擒王——强弱格局瞬间被颠覆过来——
风,刹那静止不动。
再睁眼时,西晷的手已经掐住了少年的颈项,“下令。”她声音冰冷,手指也是冰冷。
枢念的背后紧挨着荀初,一柄长剑拦下了那群弑者。
潋张了张嘴,却见西晷眸中精光忽闪,霎时青丝飞扬——
“喀拉——”
“呃啊——”
两个企图偷袭的彩衣人同时呻吟出声,还未来得及出招便被她的头发绞断了腕上筋骨,痛比钻心。惊悚抬眼,那个女子的姿势竟是分毫未变,依旧背对着他们挺直了腰杆站在那里。浓成黛色的长发顺贴地垂于膝下,那么孤绝美丽,简直令人觉得惊艳,像——凤凰。
再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识时务者为俊杰。仅此一举,再怎么想出人头地的也该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高手,什么叫——以卵击石,自取灭亡。
“还不下令?”西晷的手指蓦然收紧。
“谁都……不许动……”少年终于吃力地支吾出声,话才说完便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晷儿丫头,我快被掐死了……”漂亮的紫黑色眼睛无辜睁大了竟有泪光盈盈。
西晷的手劲微微有丝松动,却闻身后一声:“且慢——”
枢念走了过来,从少年身上寻出另外一颗解药,仔细闻了闻,而后递给西晷,“服下它。”
西晷迟疑了半刻后伸手接过,“枢念,我……”她嗫嚅着唇刚想说些什么,却在听见对方接下来的话时所有的表情都僵在脸上——
“从今往后,你我各不相欠。”
四月十五,淮南灯节。
西晷从竹林走出,远远地望着潮涯乐坊的歌舞繁华。方才那嘴大的刘媒婆又跑过来同她絮叨,说袭雀终于晓得要吃回头草,又寻枢念去了。
很好啊,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样很好。虽然要吃点亏,不过人家也是心甘情愿的吧?西晷转瞬便眯眼嬉笑起来,睫毛上的雾气很快被眨去。枢念,你是个被上天眷顾的人,有那么多人死心塌地对你好。所以你啊,理应盼到心爱的姑娘回心转意。
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她自嘲地轻撇嘴角,暗骂自己矫情。原以为那些罗愁绮恨牵牵念念的东西永远不会与自己沾边,但许多时候,自己的心情确实已经被那些东西束缚。睹物思人,忧从中来。于是便愈想逃开关于他的那些言论,不想每每想起他都要悔不当初——当初不该绝情地离他而去,甚至,还要抱着最后一丝希冀等着他的原谅。那样很自欺欺人,因为其实他根本就不会在乎。
是啊,她于他,究竟算得了什么呢?
这半个月来偶尔也在街上碰到他几回,但每次都只是远远地望着,他的侧脸总是那样清雅美好得遥不可及。所以她不敢靠近……
不回侉宴族,不再向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因为想一辈子陪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曾经多么昂贵的誓言,如今却被自己亲手埋葬了那种可能。
她,注定了不该有情。
那么留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还不如——
西晷正漫无边际地想得出神,不料却被脚下一样东西绊了个趔趄——“啊呀!”她本能地提气稳住重心,同时还要装模作样地双臂乱划,才不至于摔个狗啃泥。
“风凌隙步……使得不错。”低低的声音自脚下传出,夹杂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却又虚拢拢的让人听得不太真切。
西晷马上退开一步,谨慎地觑着绊脚的“东西”,原来是个衣衫褴褛的男人。
西晷玲珑心思一转,表面上却是笑意盈盈,“太阳出来晒屁股喽!快醒醒呐阿叔!春姑娘正朝你笑呢,阿叔——”她笑眯眯地弯下腰企图去摸他脸上的易容,却差点被他杂乱的胡茬扎破了手,赶忙缩回来。
男人支吾着翻了个身,忽地抽手抓住西晷的脚踝——
“哇啊!”西晷惊呼一声还来不及反应,脚上的鞋袜竟已被对方一起扯了下来。
“喂你——”西晷怒不可遏地瞪大了眼,原本顺风一掌已经出袖却又瞬间撤回。感受到脚踝被握紧的力量以及方才他出手那瞬连自己都无法看清的速度,她若有所思地眯起眼睛。
“可以,总算可以……”男人抽回手兀自笑了起来,一面说着含糊不清的话,似乎是看见了什么教自己满意的东西,但他的眼睛自始至终都是闭着的。
西晷突然嗤笑了声,抱臂倚在树上,凉凉地开口:“说吧阿叔,你打哪里来的?是被打劫了还是被仇家追杀,怎么会沦落至此?”
男人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果真应了她的话:“侉宴族,天涯之涯。”仿佛是感受到西晷霎时的僵硬,他的唇角竟勾起一个浅弧,“该回家了,晷儿。”
他说得极轻,但一字一字却像是尖锥刻在弦上,铿铿作响。
“不可能……”西晷睁大眼睛连连后退几步,脸上升起莫大的惊恐,瞬间煞白如死灰,她突然捂着耳朵大喊一声:“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可以选择不回去的!”
最后竟是落荒而逃。
“玖姑娘?”
迎面一声女子的轻呼,将西晷从虚离的幻境拉回了现实。
西晷本能地停下脚步,抬头的瞬间竟呆在了那里。
站在她面前的是袭雀。本已是朱颜玉貌楚腰婀娜,今日更特意施了些脂粉,斜绾的荷叶髻上簪两朵新摘的蝴蝶兰,相比于前几个月的黯然憔悴分明是娇艳了不少。而袭雀身边站着的是枢念——她甚至不敢奢望会再次见面的男人,竟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
她茫然向后看去,槐树后已经没有了人迹。那个男人来去无踪,像个梦,却惊醒了她。
西晷转眼对上枢念的视线,他的眼神温淡无波,仿佛与她素未谋面。那瞬,连她自己也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真见过他?还是说那一月与他经历的一切,其实根本只是她的幻觉?是她割舍不下人间的情爱,所以走火入魔,凭空捏造出这子虚乌有的相遇和别离?
“这是我们淮南城里的开心果,玖姑娘。”袭雀笑着侧首朝枢念介绍道。
枢念便朝西晷客气一笑,“玖姑娘。”
第8章(2)
西晷的心狠狠一颤。不——不该是幻觉!她蓦地出手去抓对方的手腕——
枢念眸光微紧,同时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不料对方迅速翻掌又是一招快手擒拿,竟是执意要捉住他的手腕!
枢念这次索性不再躲避,任由她擒住手腕。
两人的一抓一避再抓皆是不着痕迹地进行,甚至不带起丝毫风声,袭雀自然看不清两人是在对招,只知眨眼的瞬间西晷已经熟路地拉住枢念的手,一面嬉皮笑脸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枢念公子啊,幸会幸会。”
她只是意思性地碰了一下便马上松开手,挠着脸笑嘻嘻,“嘿嘿没事,没事啦!”
终于可以松口气,因为指下有条不紊的脉象。
枢念是何等心思,又岂会察觉不出她这番举动的真实意图?她其实是来探他的脉,看他伤势恢复得如何。心弦微微有丝触动,但他眼底的疏冷并未因此退去,“玖姑娘客气了。”
强迫自己忽略掉心底泛上的那阵酸楚,西晷依旧大咧咧地笑得开怀,“总是听姑娘们夸你来着,说你是谦谦君子无欲无求啊,嘿,把你夸得跟神仙似的,今儿个总算是见上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