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床上的傅廷凤悄悄地张眼,瞧着仍躺在身旁的男人,心里焦急不已,眉头不由得拧起。
都已经日上三竿,连她都醒了,他怎么还不醒?
天底下哪有人这样子?夜夜都同她窝在一间房,每日到了晌午还不离去,这样外头的人怎么说?
拜他所赐,准把她说成祸水红颜!
到时候他的生意要是出问题,岂不是要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她身上?
她何德何能为他背下这等罪名?又不关她的事,真正受害的人是她……
这混蛋简直是可恶透顶,天天都找得到歪理整治她,他的用意根本是要逼她窝在房里就对了。
可要她怎么窝得住?要她像个废人似地窝在房里,睡上一整天,岂不是要她的命?
他这个人真是太不厚道,老是出些难题给她,真不知道要她怎么活!
也不知道自个儿到底是哪里得罪他,非要他天天恶整她;他又不把话说清楚,只会一径地命令,偏她又惧于他的淫威,真是窝囊啊!
都已经什么时候了,他还不快滚?
要不是他睡在床沿,她岂会被堵在这里动弹不得?他不起身,她要怎么下床更衣?
他可以不想做人,但她还想要做人!该死的,不要以为她真的不敢当着他的面起床,搞不好他睡得很熟,就算她赤裸裸的身子从他眼前晃过,他也不会瞧见,再说她傅廷凤岂会是胆小鼠辈?
可若是她跨过他的身子,来不及穿衣他便醒来,那她的身子不是要教他给瞧光了?
不成,被他欺负得这么惨,连身子都给他瞧清楚,那她还有什么面子?
也不对,他是个练家子,尽管夜里不着灯火,但若是要瞧清她的身躯,应该不会太难;换言之,他老早便将她的身子看得一清二楚!
啊!尖叫声包覆在她的掌心中,一点一滴都没有逸出口,只能闷闷地锁在心底喊个千百回,甚至想要一脚将身旁的男人踢下床。
呜呜,她怎会到现下才想清楚?
这可恶的男人竟将她吃得一乾二净,还瞧得一清二楚;哪像她,她根本就不敢抬眼多瞧他一眼,而他每回总是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
要命,她吃的亏可大了,又不能跟他理论什么!
她一直假寐不敢擅动,天晓得她已经躺得浑身酸疼不已。
她双眼紧闭、眉头深锁、嫩颊微红、红唇紧抿,压根儿不晓得身旁的男人那一双深沉的黑眸已经瞅着她好一会儿了。
倏地,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大手占有地横过她的腰。
傅廷凤瞠圆水眸,紧抿的唇没逸出半点声响,随即又赶紧合上眼假装熟睡。
心跳如擂鼓,好似有什么东西快要窜出胸口,不成、不成,她的心跳声大得像是在打雷般,若不赶紧安抚,教他听见了,他不就知道她已经醒了吗?
说不定他会猜到,其实她每日早上很早就醒来,一直都等到他起身之后才跟着起身。
要是教他给猜中了,往后他要是故意赖在床上不起,那她要怎么办?
要是两人一辈子都过这种日子,岂不是太可怕了?
一想到这里,她眉头锁得更紧,担忧得没暇管自己为了何事而悸动不已,突地感觉额上有人轻触,她不敢抬眼,感觉身边的男人松了力道下了床榻,一阵窸窣之后,开门声关门声响起。
微微张开眼,确定房里头没有人了,她才松了口气,抬手轻触着额,他吻她的额?
这……这是怎么着?
心跳不再急促,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暖流,在心底散开蔓延。
「这么晚了,你方起床?」房外传来极为熟悉的嗓音。
珏凰?她猛抬眼,心头一震,心里没有许久不见的欣喜,反倒有些怨她来得不是时候。
怎会在这当头来?她可是不着寸缕啊!
她压根儿不管外头到底在聊些什么,快速地跳下床,赶紧拎起床榻底下的衣衫胡乱地套着。
「廷凤!」臧夜爻大剌剌地推门而入。
她回头只瞅看珏凰难以置信地别开眼,而他笑得十分可恶卑劣。
他是故意的,他肯定是故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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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夫妻俩,可真是……恩爱。」傅珏凰撇了撇嘴,语气酸得很。
「呵呵呵……」坐在亭子里的傅廷凤干笑不止,除了干笑,她还能如何?
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再者这也不叫作恩爱,这只是……唉,她不想说。
「倒是妳跟彧炎呢?」她赶忙换了个话题。
「哼!」傅珏凰不屑地冷哼一声,开口道:「还能怎么着?」
「哦……」依珏凰的性子要同彧炎相处,其实可以算是一件相当残忍的事,她会有这种反应,也是天经地义得很。
「对了,妳怎么跑来了?难道妳不怕咱们会冲喜吗?」换个话题,赶快换个话题。
「都已经过了一个月,还有什么喜好冲的?」
「嗄?一个月了?」
傅珏凰微挑起眉,笑得极冷。「看来,妳过得确实是挺惬意的,过得连日子已经过了多久都不知道,无怪乎桐景街那里的织户到现下还没缴出预期的布匹,这事妳打算怎么处理?」
「啊……」对了……珏凰不提,她还险些忘了这事。
都怪他,这一阵子老是日日追着她跑,夜夜折腾得她浑身乏劲,才教她忘了这件重要事。
「唷,妳也知道?」傅珏凰挑高眉,一派的清冷。
「我当然知道,原本我还想要问妳是不是车坊出了问题,没将丝交到织户手中,偏偏我没机会问妳。」
「怎会没机会问我?我一直都待在西苑,只要妳想找我,不就是多走点路,走到西边的院落?」傅珏凰端坐在自个儿大姐的对面,一双漂亮的细长眸子直瞅着她,彷若要看穿她的心思。
「可那时尚未满一个月。」傅廷凤扁着嘴,不禁有些怀疑,到底谁才是大姐。
就算现下已经出阁了,仗着夫婿的关系,她也算是她的嫂嫂,不管如何,总是要给她一点薄面,别老是这般咄咄逼人。
「妳就不会差人传话给我?我一直都待在西苑,我可不像妳天天往外跑。」傅珏凰摇头一叹,状似无奈。
「我哪有天天往外跑?」她不禁抗议。
她的心在淌血,最亲、最懂她的妹妹,竟是这般看待她。
「我倒是时有所闻。」见她张口欲反驳,傅珏凰又抢先一步说:「别说我没警告妳,好歹已经出阁了,妳对自己的行为举止,也得要有所担待才成,别老是天天往外跑,落得名声大跌的下场。」
这杭州城人情热络,对于女商人倒还没什么敌意,但对一个已成亲、却还天天往外跑的妇人评价可就不高了。
「我若是不往外跑,要怎么巡视厂子?」傅廷凤不禁扁起嘴,一脸苦样。
「妳说,我是怎么巡的?」
「嗄?」
「如法炮制,大姐……」傅珏凰无力地叹息。「难道妳就不能差人到府里捎点消息,肯定凡事都要事必躬亲吗?再者,替妳打理厂子铺子的人,不都是妳的心腹,全都是妳最为信任的人。」
对了,还有这法子,只是她一直没有想到。
「妳肯定没想过吧?」见她轻轻地点了点头,傅珏凰不由得勾唇冷笑着。「才不是没想过,而是妳只要一有空便想要往外跑,如今有这么多的机会教好动的妳往外走动,妳怎会笨得想其它方法捆住自个儿的手脚?」
这样也被看穿了?傅廷凤嘟起嘴,满脸受伤的看着毫不留情面的妹妹。
「妳该不会是专程拨冗来教训我的?」
「当然不是,我只是想要问妳桐景街的织户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若妳也不知道,我会差人去调查。」
「不用了,我会借用妳的招式,我直接差米弰过府同我解说便行了。」傅廷凤扭动着发酸的腰,想也没想便往石桌上头趴去,感觉凉意拂在脸上,消去不少暑气。「反正我现下也不方面出门,就如妳说的,差人替我传话。」
傅珏凰敛眼瞅着她。「妳就不能坐得好看一些吗?」好歹已嫁作人妇,这姿态若是教旁人看见,真不知道要说得多难听。
「我累啊……」珏凰都不知道她有多辛苦。
每天都得要应付臧夜爻,天晓得她多想要偷点空闲,最好是找个他找不着的地方藏起来,省得一瞧见他,她便心烦。
「可不是?夫妻恩爱嘛。」傅珏凰冷哂道。
听出妹妹的弦外之音,傅廷凤抬眼看她。「珏凰,我老觉得妳话中有话。」
「唷!妳也听出来了?」傅珏凰左右探视一番,俯近她一些。「妳到底是怎么搞的?咱们当初说好的不是这样的。」
一听到这事,傅廷凤有些赧然地别开眼。「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明明当初都已经计划好,几乎可以说是万无一失,怎知成亲后却变成这样?珏凰,妳不会因为这样就生我的气吧?」
她知道妹妹实在不怎么喜欢和彧炎在一块儿,所以才会宁死不嫁,也正因为如此,她才精心设计一场偷天换日的戏码;偏偏事与愿违,她也是千百个不愿意啊!
唉,生米都煮成熟饭了,现下再提这件事,只会教她觉得更内疚罢了。
「倘若真生妳的气,我就不会来找妳了。」傅珏凰顿了顿,看着气色不错的姐姐,挑起淡淡的笑痕。「再说,我瞧妳和夜爻哥似乎过得挺不错的,其实我也觉得满欣慰的。」
「事情才不是妳想的那般简单!」傅廷凤叹了口气。
「不然呢?」
「唉!别提我的事了,妳呢?」她抬眼直瞧着妹妹,却发觉她又更瘦削了些。「妳好似瘦了。」
「有吗?」傅珏凰轻拍着脸颊,倒没发觉自己消瘦。
「哎呀,难不成彧炎那家伙敢欺负妳?」傅廷凤不由得咬牙切齿,摩拳擦掌。「好样的,他可真是带种,就连妳也敢欺负……难道他的眼睛瞎了,看不出妳已经很不长肉,竟然还让妳更加消瘦,他根本没有好好照顾妳!」
「不是的……」
「走,跟我一道走,我非找他问清楚不可!」傅廷凤起身拉着妹妹,打算上西苑去找人兴师问罪。
「妳可以出门吗?」傅珏凰突道。
走在前头的傅廷凤立即停下脚步,抿紧了唇不语。
呜呜,她不能,因为她和那混蛋有约,现下她那儿都不能去,说不准她现在只要踏出院落,他晚上又要借题发挥。
「他人不在西苑里。」
「上市舶司了?」她这做大嫂可以差人传话要他回来。
「不知道。」傅珏凰冷淡地说着,彷若云淡风轻、压根儿不放在心上的模样,可掩在长睫底下的眼眸,却偷偷地泄露了些许恼意。
「妳不知道?」
「天晓得他要上哪儿去?脚就长在他身上,他爱往东便往东,想要往西便往西,妳以为我管得着吗?」
闻言,傅廷凤不由得瞇起漂亮的杏眸,迟疑一会儿才道:「珏凰妳是不是……」爱上彧炎了,把自个儿给赔惨了?
当然,这些话她是死也不会对妹妹说出口。
珏凰的性子较冷,但不代表她对什么事都无知觉,若是说着她不爱听的话,她定会先开口数落一顿,然后冷战上好一阵子都不理睬对方。
如今,她会连换口气都不停地骂一个人,便显示这人在她心底已经有了相当的分量。
依她对妹妹的了解,她是不会看走眼的。
傅珏凰冷笑一声。「不提他,倒是妳,要不要到西苑坐坐?」她忍下怒意,反倒拉着她往西苑方向走。
「我……」她真的很怕臧夜爻那混蛋会借题发挥。
虽说姐妹俩聚聚,聊点体己话,是天经地义的事,可那家伙霸道成性,简直是鸡蛋里头挑骨头似的找她麻烦;若是这桩事又落进他耳里,她可以想象今晚他会把她整得有多难过。
「不能吗?」
「能!」傅廷凤想也不想地道。
她不能说不能,这句话说出口,聪颖如珏凰,定会猜着什么;可要是说能,她付出的代价会挺大的。
哎呀!她干嘛要这么为难?
不管了,说走就走,腿就长在她身上,她想要上哪里他管得着吗?更何况她还是在府里。
「往这边,是不是?」傅廷凤走下亭子,往一旁拱门走去。
「不是,是这边,妳怎么老是搞不清楚方向?」
「总是走得到,多绕一点路又何妨?」两人边走边聊,声音渐行渐远……这时通往滨东楼的一扇拱门里走出一个人。只见臧夜爻眉头深锁的望向两人远去的身影,微叹了一口气,便步出拱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