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东岳坐在会议桌前,听着各部门主管报告,头一次心不在焉。刚刚不小心分神,想到昨晚关允莉离开前的眼神——为什么那样看他啊?彷佛他是个可悲、极需安慰的可怜虫——他才不需要那种东西,因为他是尹东岳,人人称羡的天之骄子。
他是尹氏集团的总经理,在这个企业王国里,可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一个决定能影响一群人的去留,不管是谁,都得听他的——
可她居然同情他!
手上的钢笔又被他写坏一支,机警的秘书连忙又递上新的。老板的表情从情变后就是一成不变的扑克脸,如今又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妈呀!到底是谁惹他不高兴了,为什么开个会也得这么神经紧绷,对哪个部门不满意,狠狠修理一顿下就是了,现在这种低气压,殃及无辜啊……
“总经理,你哪里不舒服吗?”散会后,秘书壮着胆问了。没办法,身为老板身边最亲近的人,他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何况这种情况不解决,最难过的还是他。
“我看起来哪里不舒服吗?”尹东岳睨了秘书一眼。
你看起来像是要把所有人开除的样子……秘书没将实话说出口。头一次看到老板这么状况外,之前被Daisy抛弃时,也不见他晃神成这副德行。
“育德,”尹东岳突然叫了他的名字,“你结婚了对吧!”
啊?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是啊!三年了。”
“三年……”他无法想像自己和她相处三年的样子。“老婆都是那样的吗?”
王育德更糊涂了。“怎、怎样?”
“完全不把我当一回事。”一口怨气又上来了,“下班回家累得要死,居然要我吃罐头,虽然她最后还是帮我烤了吐司,但是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
不管何时,他都是众人奉承讨好的对象,就算是不认识的人,一听到他“尹氏”少东的名号,谁不是对他又称羡又佩服的?哪有人像她那样,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被丢弃的小狗!
王育德笑了笑。“听起来你和夫人渐入佳境呢!”
渐入佳境?谁跟那个女人渐入佳境?再说,他娶她的本意可是想看她痛苦欸,在这场婚姻中,应该是她要比他痛苦啊!在豪门中无依无靠,被丈夫冷落、被婆婆、小姑鄙夷,最重要的是,她的存在必定让母亲觉得碍眼极了,想到这,他觉得痛快。
但随着她待在家中的时间变长,总觉得她越来越如鱼得水,彷佛他才是那个不协调的入侵者。
她有了小画室,关在其中自得其乐,要是偶尔他回来得早些,她虽然不会不高兴,但打断她画画的时间,她眼中多少会流露出遗憾与可惜之类的情绪,像是在抱怨他打扰她——喂喂!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啊!她可是被他用钱买来的女人!她应该要过得比他不幸啊!为什么他还得受这种气!
三个月来,他对她的冷漠不灭,她倒是仍每天下午打电话问他今天会不会回家吃饭,就算他说不,也不曾听出她的口气有一丝不悦——真是个贤妻啊!他咬咬牙。
一如往常,下午六点左右,电话又响起。
“今天会回来吃饭吗?”
“不会,而且我会睡在公司。”
“好,了解。”
挂上电话,他打开电脑浏览新闻。
网路的无远弗界,让他随时都能掌握Daisy最新的消息——不是他念念不忘,只是八卦新闻每天不断更新,他就算想忘也难。
据说三个月前她在西班牙认识了大她二十岁的新男友,做进出口贸易的,两人打得一片火热,那时还有周刊拿他跟她的新男友做比较,最近,她的新男友似乎扯上走私的官司,正被通缉中。
叹了口气,他有些意外自己的云淡风轻,他甚至连一丝幸灾乐祸的情绪也没有。关上无聊的八卦新闻,他继续办公,到了晚上九点多,突然记起明天开会要用的资料放在家中,他看看表,这个时间,总不能叫关允莉骑脚踏车替他送来吧!早就叫她去学开车,家里摆了好几辆车根本不怕她撞,她却嫌麻烦不去学。看来还是得回家一趟了。
才开到家门口,就见一个人站在车头灯前朝他挥手,他楞了一下,没料到她会在这里出现。她来干么?
下了车,尹东岳走到她身边。Daisy似乎瘦了不少,帽檐压得极低,尽管上了妆,脸上的大墨镜仍遮不去她的憔悴。
“东岳。”她脱下墨镜,一双原本有神的大眼如今布满血丝,泪眼汪汪的。“我好想你。”
想他?是想他的钱吧!“有什么事吗?”
Daisy不意外他的冷漠以对,毕竟当初是她做得太绝,不过她有自信为自己扳回一点分数。
“东岳。”她的眼泪掉了下来。“我现在过得好辛苦……我没想到他居然走私毒品,我错看他了,我好想你,我这才发现你当初对我多好……”
“辛苦?那五千万呢?花完了?所以才回来找我?”
说到那五千万,Daisy马上打蛇随棍上。“尹东岳!你当我是什么人?真以为我会为了那五千万离开你吗?是你先对我不闻不问,你妈妈又每天打电话对我疲劳轰炸,说我是贪图富贵的贱女人你知道吗?是她逼我拿掉孩子的,她说那根本不是你的种,这种情况下你要我怎么办?”
“所以你拿了钱离开我?”事到如今,他已经不会为她的几滴眼泪失去理智。
“就算不拿钱我也得离开你啊!”她掩着面哭了起来。“难道你舍得我什么都没了吗?”
面对她的眼泪,尹东岳只觉得好笑。这女人真当他是傻子吗?在他看清楚她的真面目,她以为她还可以玩弄他于股掌之间吗?
“我已经结婚,我们之间不可能回到从前那样。”他靠在车上,冷冷的瞪她。“不过,看在我们之前的情份上,你想跟我借钱也不是不行。”
Daisy楞了楞,不自觉的往后退一步。东岳从来没用这么冷的眼神看过她,彷佛在看一样无感情的商品——“你是这样看我的?”她泪眼控诉。
“不然呢?”他的语气更冰冷。
“东岳——”她扑进他怀中。“我爱你啊!我是真的爱你,不能没有你。”
尹东岳拉开她。他已经不像从前那样爱她……他恨她的背叛,她的现实,她甚至为了钱扼杀了他们的孩子……
“我不介意做小的。”她知道他根本不爱他妻子,只要她能够回到他身边,哪怕是当情妇,等她再次怀了他的孩子,她要扶正并不难。“只要能在你身边,我不在意名份。”
“是吗?”他的口气淡得可有可无。
“东岳……”她忘情地叫着他的名字,扑进他怀中搂住他,贴上他的唇。
如从前的热吻激情而浓烈,只是他鼻息间的吐纳是她闻不到的轻蔑。
淡淡地离开她的唇,他将她拉离开自己,接着从西装口袋拿出支票本。“五百万够吗?”
“你说什么?”她都放低姿态求他了。难道他还是……
“一个吻,五百万,很划算了。”她的吻,忍不住令他发笑。明明没有爱情,却也能搞得很陶醉的样子,她不该当模特儿,她该去演戏才好。
他将支票撕下递给她。“上次那是我母亲给你的,这次,是从我手中交给你的。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了吧!”
为了面子,Daisy忿忿地将支票丢回他脸上。“你们尹家人就知道用钱解决事情!”
踩着高跟鞋,她转身向后走,走没几步,她又回过头,走回来弯腰捡起那张支票,朝他哼了声后走人。
夜深人静,没人听见他的爱摔成碎片的声音。
一走进家门,大厅只留一盏夜灯,她睡了吗?印象中她应该是个夜猫子,怎么不到十点就睡了?
拿了文件和换洗衣服正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似乎许久没看到关允莉——她是他的妻子,但他方才却在家门口和前女友接吻……
心底莫名的涌上一抹愧疚,不过他立刻掀起一抹自嘲的笑。他难道忘了女人接近他都是为了钱吗?但突然他又不是那么肯定了。
上次回大宅,除了听母亲数落她的不是外,父亲似乎挺欣赏她的——父亲没多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像这种女孩很少见,要他好好把握。
他不懂父亲的意思,这个月的帐单寄来,令他有些意外的是,他拿给关允莉的白金副卡,居然只到超市刷五十块买一个饭团和饮料当午餐!
五十块!他揉揉眼睛确定一下帐单上是不是少印了几个零,并没有!居然有女人拿到白金卡只刷五十块!
她不爱钱吗?她从没向他要过什么,衣服、珠宝、名牌包,只要她开口,他都能施舍给她,就像施舍给Daisy一样。
可是她没有,就算每次回大宅总有那免不了的冷嘲热讽,笑她的平凡,笑她的寒酸,但她一毛钱都没向他要过。
轻轻推开她的房门,意外的,床上一个人也没有。
他的心中一震。她逃走了吗?逃离这个沉重的牢笼,逃到她心爱的男人身边吗?
乒乒乓乓——阁楼传来几道碰撞声。是她吗?她在阁楼做什么?他突然想起某一天的早晨,她向他要的唯二样东西——那间小阁楼。
三步并作两步,他上楼,轻轻推开阁楼的门。窗外挂着皎洁的满月,月光如水,映照在木质地板上,是柔和温暖的银白色,关允莉一身轻便,盘腿坐在地上,手中的画笔没停下。
“允莉。”他突然想这么叫她。
“嗯?”她没看他,仿佛早就知道他站在门口。“吃过饭没?”“吃过了。”
“不是说不回来吗?”她还是没抬头。
“回来拿点东西。”他走到她身边,看她到底在忙些什么。“你在画画?”
“嗯!想到新题材。”她终于停下画笔,自得意满的拿起草稿给他看。“你给的灵感。”
月光下,一对男女吻得难分难舍,旁边是寂静的黑夜,路灯映照的范围只有画中的男女,他们闪闪发亮着。
“你看到了?”他有股想把画纸撕烂的冲动。
“嗯!因为有点大声。”她拿回画纸,仔细研究两人相拥的动作。“好像有点不自然……”
她、她是他的妻子吧!看到外遇现场居然第一个念头是画下来!还仔细研究他和情妇相拥的动作——
“你——不吃醋吗?”
“我是你买回来的妻子,我想我并没有那个资格吃醋。”她拿橡皮擦擦掉两人的手臂,壮似淡漠的回答。
背叛他的前女友口口声声说爱他,宁愿不要名份也要在他身边;他的妻子面对他出轨的行径云淡风轻,一副有他没他都无所谓的模样。
他的人生真的很可悲。
发现到他的沉默,关允莉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他,低垂的眼睑、木然的表情,彷佛拒绝流露任何情绪。
叹了口气,她站到他身边,双手搭他肩上,低头硬是与他的目光相对。
“对不起。”她揉揉他紧皱在眉峰的烦恼,又揉揉他的脸。“我不该说那种话伤你。”
虽然她刚才说的那些话也不过是把他曾经的发言如数奉还,可她知道,从她口中说出,那感觉不一样,仿佛是再次揭开他的伤口,告诉他她并不在乎他这个人,为的是钱,她才会待在这里一样,就像是他的前女友。
在她面前,他永远无法趾高气扬,永远像个孩子向她要温暖,她刚洗好澡,身上是诱人的香味,阁楼的颜料味也重得散不去。
他应该是晕了头才会吻她,或许是她靠太近,也可能是那双清澄的大眼太毫无防备……总之,他吻了她。
刚开始她抗拒,一双手抵在他胸前推着,但他的强势让她放弃。尹东岳尝到她的青涩,一只手将她的纤腰带向自己,她比Daisy娇小许多,这让他兴起一股保护欲——是一时意乱情迷?还是……
关允莉醉在这种强烈的吸引里,她忘情的攀上肩膀搂住他,她生涩的向他索吻,就初学者的表现来说,她非常热情。
他抱起她,让两人的身体更加贴近,因着他的大动作,她挣扎着离开他的唇,突然双眼发亮的看着他。
“我知道了。”
跳开他双臂,她重新拿起画笔,流畅的勾勒出草图中人物的动作——两人搂得更近,彷佛彼此永远都要不够对方似的。
“这样比较热情。”她得意的看着自己的草稿。
在与他接吻后,居然跳着跑开,记录下她的灵感!他比一张画还不如吗?
他不满的唤道:“允莉,过来——”
“嗯?”一如往常,她靠近他,毫无防备的。
他原本不打算抱她的,但现在他改变王意了,他不清楚自己改变的动机是什么,想毁了她也好,还是方才的余韵也好,她是他的妻,本来就该听他的。
“我今晚要抱你。”
抱她?从他看她的眼神,应该——应该是令人害羞的那种“抱”。不过他之前不是还一副对她兴趣缺缺的模样吗?
她揽住他,轻轻在他唇边印上一吻。
“这种事,我不是应该跟心爱的人做吗?”这是他告诉过她的。
意思就是他不是她心爱的人,上次她会主动,是因为他的身份是丈夫吗?
“我改变主意了。”
喔!真是个善变的男人!还找不到机会调侃他,她便再一次被吻住,与方才的吻不一样,更加浓烈,多了一层欲望……
半夜,他被窗外的雨声吵醒,再也睡不着,旁边躺着熟睡的关允莉,削薄的短发,率性的打扮,让她看起来像个小男生,这种女人在他的生活圈中简直是个异类,他随时都能想像母亲轻视她的样子。
关允莉咕哝两声,翻了个身背对他。
她纤瘦的体型与Daisy的性感不同,就像个发育未完全的孩子,但其实她也才二十一岁,一个刚成熟的女孩,他却因为一时的怨天尤人,硬是将她带进这个沉重的豪门之家。
小巧的手上戴着价值不菲的钻石戒指,不符合她的年纪,也不适合她的个性,他抓着她的手把玩。与当初相比,她原本因工作而粗糙的双手,如今日益细嫩光滑。
她当初过得是怎样的生活呢?他只知道她父亲过世,母亲身体不好,与弟弟一家三口挤在一间老旧公寓里,弟弟的目标是医学院,所以她卯足了劲赚钱维持生计,不惜放弃她最喜欢的画画,休学赚钱养家。
尽管被现实的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她还是不改自己天真烂漫的个性,就算嫁进尹家这个充满利害关系的大家族,她要的东西还是这么简单。
不自觉的,他执起她的手亲吻,猛然才发现自己这么做实在有点愚蠢——他一定是疯了才会这样。
他不会留恋的,尤其是对她。
起身下床,他穿回衣服,拿了资料准备离开。
听着轿车的引擎声渐行渐远,关允莉缓缓睁开眼睛,坐在床沿好一会儿,她披回睡衣,脚步轻栘至小阁楼。
搬进这栋屋子后,她几乎习惯没有人陪伴的夜晚,方才温暖的怀抱是稍纵即逝的,虽然他的体温与力量还残留在她身上每一寸肌肤,只是就连两人交错着低喘不已的声音,也像是梦一样……
幽幽叹了口气,惊觉感情果然是不受控制的,开始只是想给他安慰,同情这个男人:心疼他的遭遇,所以希望能为他做点什么,不知不觉竟也将他的喜怒往心上搁,而她,直到看见他与前女友在家门口热吻:心口传来刺痛感才察觉当初的单纯心思已经变了质……
她重新拾起地上的画纸,上头的草图还没完成,尹东岳的吻,她丈夫的吻,吻的不是她,是别的女人。
铺开画布,月光静静洒在米白色画布上,她用铅笔拉着构图,夜晚,寂静无声,偌大的宅第,只有她的呼吸,还有沙沙声的画笔作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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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完期中考的下午,关允文抽了空,到尹家看姊姊。
关允莉亲自泡了茶端来,在沙发坐下。“妈的感冒好多了吗?”
“早就好了,她说你太爱担心。”
“你要不要试试看蓝莓蛋糕?上次我烤了一个,南馨意外地说很好吃,说下次想跟我一起烤蛋糕耶!”
南馨由一开始的冷淡,到现在的热络,让她知道她已接受她这个大嫂的身份。
对这名字感到陌生的关允文微皱起眉,“谁啊?”
“我小姑啊!”
“尹家人哦?”一提起他们,关允文气不打一处来。
他曾经远远的看过亲家母一次,看得出她瞧不起他们家,听说姊姊三天两头就得到大宅见她一次,依照那次的印象,他实在怀疑,姊姊嫁进来日子会好过吗?
看出弟弟眼神中的担忧,关允莉笑着搭搭他的肩。“其实东岳对我还不错,你别想太多啦。”
“你又帮他们讲话……”为什么姊姊总是这么好脾气呢?总让旁人替她紧张。“果然人家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关允文不满道。
关允莉哭丧着脸抱住他。“你这样说,我好伤心喔!”
“伤心个头啦!你要是真的伤心,才不会讲出来呢!”跟她姊弟二十年,他哪里会不知道她的脾气,总是一个人默默承受一切,只要让身边的人快乐,她可以退居其次……
“等一下东岳要接我回大宅吃饭,要不要一起去?自从我们结婚后,你都还没有机会正式见过你姊夫。”
“不要。”他连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我不想跟他们有牵扯,还跟他们去吃饭咧!”他没好气的说着,起身准备离开。“他等一下回来,我不想看到他,先走了。”
“这么快……”关允莉鼓着腮帮子。她渴望弟弟待久一点,自从她嫁人后,鲜少回娘家,就算回去,弟弟也不见得在家,她已经很久没见到他了。
知道姊姊虽然嫁为人妇,但也才二十一岁啊!根本还没做好跟家人分开的心理准备,他大概能猜到她在尹家这种大家族生活的辛苦。
“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他保证道。
“真的喔……”她笑眯了眼,旋即想到什么似的,从口袋拿出几张钞票塞给他。“喏!五千块虽然不多,但应该够用,拿去买些营养的东西,你正在长高,要多吃点喔!”
“我不要他们尹家的钱!”关允文气得跳脚。他们关家穷虽穷,但还是有志气的。
“哈哈!”关允莉笑了笑。“这是我打工的钱啦!你啊!姊姊还不清楚你那顽固性子吗?”
他看了她一会,犹豫再三,终于开了口,“姊……如果你觉得不幸福,拜托你不要忍,大不了欠他们的钱,我以后努力工作还给他们。”
“允文,你这么说,姊很欣慰喔,不过你也别把我的生活想得太悲惨……其实你姊夫也有温柔的一面啊……”她压低声量,“而且,上次我公公称赞我画的画,说要介绍画家朋友给我认识呢!东岳的妹妹人也不错,虽然嘴上是常不饶人,但是是豆腐心,她同情心还满泛滥的,常会暗中帮我很多忙。”想到小姑三番两次恶声恶气的赶走那些对她说话不客气的名媛贵妇,她就觉得她很可爱。
她就是把天底下所有人都当好人,连被欺负也不知道!关允文悻悻然的丢下一句,“随便你啦!”
送走弟弟,她便到厨房收拾碗盘,过没多久,尹东岳回到家,放下公事包,脱掉西装外套,解开领带。“等一下要回大宅吃饭,没忘记吧!”
“嗯!”她急忙帮他整理丢置一旁的东西。“我已经把洋装准备好,放在楼上。”这次算是比较正式的家族聚餐,不少亲朋好友都会来,所以她特别找出自己最昂贵的一件洋装,而这还是尹南馨前一阵子送她的。
“我的衣服呢?”上楼后,他随意冲个澡,围了条浴巾走出来。
关允莉正在换衣服,见他走出浴室,胡乱拉上身后的拉链。
“这里。”她从衣柜拿出一套折得整齐的休闲服,摆到他面前。“我今天早上看时装杂志帮你搭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他忍不住看她一眼。结婚这几个月来,允莉一直很努力要融入他们尹家,尽管对她释出善意的恐怕也只有父亲而已,她还是始终尽自己的本份,学习当他的妻子。
他看了床上的衣服一眼。该怎么说呢!嗯,看得出她非常努力学习上流社会的穿衣哲学,但不管是质料或是颜色的配搭,还是有很明显的“关允莉风”。
跟她相处几个月,不管是她的画还是她平常用的东西,总有种不同于他人的风格,这就是艺术家吧!有时候他忍不住这样想,一袭高级材质的素色洋装,她也总忍不住加点鲜艳色彩,要不就是一些意想不到的小配件,有点突兀,却又引人注意。
他将她转过身,温柔地替她拉上后背的拉链,他察觉到她身子一僵,对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有些不知所措,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轻轻将她拉开。
“快准备吧!迟到就不好了。”
“喔!好好……”她不敢转身看他,但心中忍不住有一丝丝窃喜。或许,这阵子的努力,还是有代价的,至少东岳真的开始对她温柔……
尽管只有一点点,但这已经非常值得开心,不是吗?
大宅的聚会,跟以往一样,贵妇总是珠光宝气,一身行头从十几万到几百万都有,关允莉正在学习中,但她实在觉得她们手上戴的珠宝表没有特别吸引人。
正无聊的四处打量,尹南馨看她一个人被冷落没人搭理,便走过去陪她。
“你今天总算穿上这件洋装了。”大嫂虽然眼光独到,但上流社会比较的不是艺术敏锐,而是品牌的大小,以及抢不抢得到当季新品。
“裸着肩膀总是不太习惯呢……”所以她围了一条白色丝质围巾。
“大哥这下要出国两年,你会跟他去吗?”尹南馨不经意问起。“我猜还是会吧!毕竟这一趟不比平常,不是一、两个月而已。”
嗄?出国两年?关允莉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她怎么不知道东岳要出国?还是两年?
她好想问,可是嫁入尹家几个月,她学会察言观色,像这样的大事,如果还下了解发生什么事,宁可什么也下说。
“你会跟他去吗?”
“嗯!我们还在讨论。”她双手紧张地直冒冷汗。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他从没提过,为什么她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她虽然是他买来的妻子,但终究也是他的妻子啊!
尹南馨忍不住抱怨,“大哥真是的,要是我,一定毫不考虑带你过去,才刚新婚耶!哪有把新娘子放在一旁的道理。公司下派命令都已经一个多月了,也该是决定的时候吧!”
“是啊!”旁边不知道哪一个婆婆妈妈也凑过来。“不是我爱说,但毕竟你老公条件也不错,多金又英俊的,看紧一点总没错。”
“对啊!那些洋妞个个大方开放,一个不小心,就被金丝猫给吃了。”
大家像是有切身之痛似的交换意见,何丽娟看着脸色发白的关允莉,只是淡淡的说:“经营婚姻本来就不容易,如果没有办法看住丈夫的心,还是趁早放弃算了。”
他的心?应该还在Daisy那里吧!那晚那么深情的吻,说他完全遗忘一定是骗人的,现在,居然连要出国两年,她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亏她还为他今天帮她拉拉链的举动沾沾自喜老半天,还真是个傻瓜!
她微微欠身离开,留下一群绕着话题打转的婆婆妈妈还在继续聊,尹家是举办露天派对,所以花园到处都是谈天的人群,关允莉忍着眼泪,想找个没人的角落宣泄情绪。
“允莉。”身后有人突然唤她,她赶紧擦掉泪水,带着笑转头。
“妈,有什么事吗?”
“跟我过来。”何丽娟将她带到一旁,远离人群。“今天东岳的衣服是你配的?”
“呃!是啊!”难道是嫌她配的那条围巾太古怪吗?
何丽娟不满的皱起眉,“以后别给他配过季的Boss外套,给亲戚朋友看到总要笑话了。”
过季?好衣服有分过不过季吗?那件外套质料很好,穿起来很舒服,东岳似乎很喜欢,看他穿过好几次,所以她才……
“还有,”何丽娟又问她,“你最近是不是常往娘家跑?”
“对,因为我妈妈前阵子有点戚冒,我回去多陪她。”
“都嫁人了,还老是往娘家跑成何体统?人家会以为我们对你不好。”言尽于此,关允莉并不笨,往后应该知道分寸。“还有,只是回娘家,不用大包小包的,尹家是尹家,关家是关家,别把我们家的东西往你娘家带。”
何丽娟一离开,关允莉终于受不了,转身冲进屋,动作快速就怕被人瞧见,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二楼,尹东岳从前的房内,难堪地痛哭起来。
全身高级的香水味,和她不搭的淑女洋装,挺直的脊椎,典雅的笑容,这些她都可以为尹东岳努力改变,但为什么,她始终被排拒在外,不管是尹家也好,尹东岳的心门也好……
放声哭了好一阵子,她的妆花了,她走到盥洗室卸掉妆,正要重新上妆,粉底却因为不断滑落的泪水,怎样也上不去。
别再哭了,关允莉,你早知道你的丈夫、婆婆是怎么看你的不是吗?还哭什么呢?不准哭了,关允莉!
好不容易止住泪水,她用冰毛巾敷着脸,让自己冷静下来,深呼吸后,手也不再颤抖,她为自己画上眼妆,颜色深的眼影可以盖过她红肿的双眼……
重新回到花园,刚刚消失的半小时,没人察觉到她躲了起来,也没人在意她……
“你到哪去了?”突然,尹东岳抓住她,发现她步伐有些不稳,表情也似乎不太对劲……“你怎么了?”
“妆花了,重新上了一次。你找我有事?”
“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他总觉得她有些失神,不是很确定的问。
“没啊!我好得很。”她口是心非的说。
尹东岳真的觉得她不太对劲。也许是中暑还是感冒了,前几天不是才说她回娘家照顾岳母……不会被传染了吧?
他拉着她的手,走到父母面前。“爸、妈,允莉不太舒服,我先带她回去。”
关允莉没多说什么,她淡淡看了何丽娟不悦的神色一眼。
“不能先忍忍吗?你是尹家长男,怎么能先离开呢?”
“允莉是我妻子,她的身体一样重要。”
“东岳,先带允莉回去吧!她看起来的确不太对劲,若是病了就不好了。”尹四方看平常生龙活虎的媳妇,此时只是安静的任儿子牵着,似乎真的有些不太对劲。
“嗯!那我们先走了。”
带着关允莉上车后,她还是一句话也不说,尹东岳不由得再问了一次,“你到底怎么了?”
“聚会开到一半就走人,似乎有些失礼。”她顾左右而言他。
“都什么节骨眼了,你还担心这个?”尹东岳有些没好气。“你脸色很差。”他又打量了下她。
“是吗?”她苦涩笑了笑,“我以为我化妆技术变好了。”
“你到底怎么了?”看来似乎真的发生什么事,他将车子开离停车场,也许早点带她回家休息,她会好一些。
她还是什么也没说,转头看窗外,一手撑在眼边,直到车子开至市区,她终于开口,“你要出国两年?”
原来是因为这个,他之前就想告诉她了,尹氏在美国新成立一间分公司,他必《须过去坐镇两年,他一直找机会告诉她,但每次见到她总是开不了口,他到底是要带她过去,还是要将她留在台湾?
到美国他必须全新投入,开发新市场,根本没时间陪她,她在美国人生地不熟,也没可以聊天的朋友,叫她跟他过去一定会闷坏她,但要将她一个人放在台湾,他又放、心不下……
“什么时候走?”
“下星期。”
“机票买好了?签证办好了?”她停顿一会儿,深深吸了口气。“我却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听得出她颤抖的声音随时蓄势待发,尹东岳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问了她模拟了两个星期的问题,“那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她是什么?对他而言,她是宠物还是行囊?他一眼也没看过她,东窗事发后才万不得已带着她出门?她还不够努力吗?为什么他就是不愿意正眼看她?
一旦喜欢上,果然会变得贪心,她渐渐无法忍受自己对他而言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明明曾经只是希望能守护他就好,然而她有什么资格责怪他,毕竟变的是她,不是他!
“不要!”她大叫一声后,拉掉脖子上的围巾,甩开脚上的高跟鞋,原本白皙的脚趾因为穿不惯高跟鞋红红肿肿的,她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靠在门边,看着窗外不停掉眼泪。
尹东岳不晓得该怎么做才好,难道要她不顾一切的跟他一起出国吗?在台湾,她至少有家人,跟他一起出国,他又不能陪在她身边,那不等于只身在异国孤立无援吗?
烦躁的爬过头发,安静地开车回家,到了车库,他拉好煞车档,见到妻子还在生气,不肯看他。
“你到底在发什么脾气?不说出来我怎么会知道?”
她在气自己不行吗?气她是个失败的妻子,连丈夫出国她也是最后一个知道!
他以为可能是自己刚刚的口气不太好,妻子闹脾气才不跟他一起到国外出差。好吧!为了慎重起见,他再问一次好了。“允莉,要不要眼我一起去?”
“不要。”她冷冷的转过头又撇开,眼角还噙着泪光,但已经不再哭泣。“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反正你说过,我只要在家里等你回来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