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太太惦记家里,随后也走了。而程大妮早出了月子,搬回窑洞去住了,杨家庄园一下子便少了许多人声。
杨柳儿在自家院子转圈,突然觉得处处都空得可怕,空得心里发慌。
连君轩远远看着她倚在后院院角的柿子树下发呆,鹅黄色的对襟夹袄,衬着碧绿色的裙子,仿似春日树梢新冒出的叶芽般鲜嫩。可惜叶芽这会许是被乍暖还寒冻了一下,有些蔫头耷脑,看得人心疼。
他大步上前,轻声地问:“怎么站在这里吹风?”
杨柳儿闻声扭头,见他一身天蓝色长衫,踩着春初的夕阳走过来,心里终于觉得好过一些,但依旧委屈的酸了鼻子。瞧瞧左右无人,就伸手抱住他的腰,像一头受伤的小兽一样,在他的肩头蹭来蹭去。
“阿姊走了,外祖母走了,四婶一家也走了。家里好冷清,你呢,是不是也要走了?”
“不走,不走。”连君轩抱着怀里软软的娇躯,心里甜蜜的冒泡,赶紧赌咒发誓,“你就是把我腿打折,我也不走!”
可没想到这话却让杨柳儿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嗔道:“又骗人,把你腿打折了,你当然走不了了!”
连君轩也笑了起来,想了想就一手抱着杨柳儿一手攀着树干,蹭蹭几下爬上了柿子树。
当初建院子的时候,杨山本来是要栽树苗的,但杨柳儿贪图夏日里的清凉,就闹着移植大树。许是杨家真的有中兴之兆,三进院子里的七八棵树尽皆成活了,没有半点不适。这会,柿子树在夏日提供了阴凉之后,此刻又化身保护伞,为小情人隔出一片小天地。
杨家院子本就建在地势高的地方,再攀到树上,别说整个庄园,就是旁边的村子也尽皆收入眼底。
耳里听着鸡鸣犬吠,望着在晚霞照耀下的村庄和等待复苏的山林,就是有再多的烦闷也都散的一干二净。
连君轩低头嗅着杨柳儿的发香,双手牢牢护在她身侧,心里也是别样的幸福安宁。
杨柳儿轻轻依靠在他身上,半晌才低声道:“为什么要长大呢?我宁愿永远都是十三岁。”
“那怎么成?”连君轩存心搞怪,哭丧着脸哀求道:“你永远十三岁,我就是等到胡子白了也不能把你娶进门啊。”
“没羞没臊的,整日把娶媳妇挂嘴边上!”杨柳儿脸红,回身瞪了他一眼,但方才那点离愁却是被他闹散了。
连君轩顺势抓住她的小手紧紧握着,这才又笑道:“过几日,我就开始修农庄了,到时候你得多去看一看。等庄子一建好,我就给老爷子送信,请他来家里提亲。等我娶了你,就在两座宅子之间开道门,只要你想回来,抬脚就到了。”
这话说的让杨柳儿心热不已,倒不是为了随时随地回娘家的诱惑,而是为了这个男人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俗话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仔细想想,老天爷待她太过恩宠了,来到这个时空,得了疼爱她的家人,更有这样如珠如宝把她捧在手心的男人,若是再不知足,怕是就真要挨雷劈了。
心随意转,她当下就脱口而出,“好。”
先前提过几次婚嫁的事,杨柳儿虽然没拒绝,可也没明确答应过。这会突然应了这么一个字,倒让连君轩半晌没反应过来,楞了一会才狂喜起来,“你答应了,你答应嫁我了?”
他这一激动,晃得身下树干摇个不停,吓得杨柳儿一把抱住他的脖子,嚷道:“要掉下去了,你老实点!”
连君轩却是欢喜疯了,又见杨柳儿投怀送抱,一低头,就立刻吻上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软糯红唇。
杨柳儿被偷袭个正着,一时挣扎不过,只能抡起拳头敲他的脑袋。
两人正是甜蜜笑闹,一个不注意就闹得大了,动静传到前边院子里,杨山披着棉袄从屋子里出来,大声嚷道:“出什么事了,我怎么听到柳儿喊人呢?”
彼时,躲在树上的小鸳鸯齐齐大惊,吓得赶紧缩了脑袋,好不容易盼着杨山回屋去,这才红着脸双双跳下树。
杨柳儿又气又羞,狠狠踩了“罪魁祸首”一脚,这才跑去房间换衣衫,重新梳辫子,而连君轩傻笑着回了前院,正好被开门出来的杨诚逮个正着,当下即得了两个白眼,听了一顿“紧箍咒”。
杨志许是也瞧出小妹有些蔫头耷脑,第二日送媳妇回面铺后,又去了一趟牙行。
他先前来几次都没碰到合适的人选,这次许是运气好,正碰到一家子三姊弟自卖自身。
因为三人坚持要卖到一个主家,所以牙行的人也很为难。眼见一笔买卖做不成,很是恼火,便开口喝骂嘲讽。
三姊弟委屈恼怒,可尽管眼里含泪,依旧坚持要在一起,没有这样的主家,他们宁愿饿死。
杨志在一旁看了好半晌,打量着那姊妹俩都有十二三岁的年纪,小兄弟在十岁左右,瞧着虽然衣衫破旧,但洗得还算干净。当下他就有些动了心思,待三人出了牙行回家,他就一路跟着。
三个孩子显然先前被家人护的很好,都没什么防备之心,到了家门口才发现有人跟在后面。大姊姊立刻把弟弟、妹妹护在身后,一脸戒备的靠在破门板上,神色像极了龇牙咧嘴想要吓退敌人的小兽。
杨志看得好笑,不过也没再上前,隔着几步远就把自己想买下三人给弟妹做丫鬟书童的事说了,末了也不多解释,就道:“你们若是不放心,可以找人打听一下柳树沟杨家。”说罢就扭头离开。
对杨志来说,家里如今不同以往,虽然好人手不好找,但只要肯花银钱还是能办到。这三姊弟固然不错,但他也不至于耍手段硬逼着人家卖身,这般想着,他又在周围简单打听几句就回面铺去了。
眼见天气一日比一日暖起来,麦田上的雪被子已经融化的无影无踪,越冬的麦子得了雪水滋润,也悄悄冒出了头,开始探看这个全新的世界。
村里,家家户户每日早起想着过几个月收了麦子,自家能留下七成,装满大缸小罐,就忍不住兴奋的嗷嗷叫,浑身都满是力气,怎么忙碌也不觉得累。
而杨家庄园又添了五六个人手,杨山和杨田做什么活计,后面都跟着帮手。初始两人还有些不习惯,但被人一口一个老爷的叫着,久了也勉强适应了,渐渐心里还添了三分得意,这世上还有什么比儿女出息更让父亲骄傲的。
杨杏儿回门之后又回来过一次,见小妹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二哥也住在家里苦读,便彻底放了心,回去县城里就一门心思扑在管家和照料公爹的琐事上。
她找了医馆的大夫讨了几份药膳的方子,又寻了个擅长按摩的盲人,整日盯着魏老爹吃药膳、按摩和针灸,虽然日头还短没见到什么效果,但魏老爹的精气神却明显转好许多,偶尔还能多喝半碗粥,一扫先前随时找阎王爷报到的模样,乐得魏春整日里合不拢嘴,待媳妇更是言听计从,就是左邻右舍听说了,聚在一处闲话也多有夸赞魏家娶了个好媳妇。
面铺里的一个小伙计就住在魏家附近,这也是个机灵小子,常把这些报给掌柜听。杨志听了又传回家里,杨家上下自然欢喜,也更放心了。
杨诚整日读书,偶尔回书院去拜见史先生,请教问题。连君轩自然是随着师兄一起,但大多数就在杨家旁边的新农庄里转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