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五日新婚燕尔,蜜里调油,帝后手牵手漫步花园,也曾红袖添香,一磨墨,一写字,同写诗画,或者哪里也不去,晨起来个画眉之乐,窝在豪奢寝宫,在花梨木牡丹金漆大屏风下,铺上毛茸茸的毯子,帝后两人在上面说说心事,做做滚床的亲密事儿。
姚光总是竖直耳朵,一有动静就将宫人遣得远远的,只是这宫内,家具多为紫檀木,上面放了不少古董名画花瓶、珊瑚盆栽,样样都精美夺目,损了不打紧,伤了帝后怎么得了?于是,趁着帝后来场浪漫的雪中散步,相拥在红柱亭榭内,静静的听着雪落下的声音,姚光找了暗卫将寝宫内任何能移动的对象尽可能的用黏的、用钉的牢牢固定。
当帝后回来,屋里已烧了地龙,暖烘烘的,两人坐在炕桌面对面深情凝睇,偶而还能听到窗外呼呼作响的风雪声。
点亮烛火,姚光很坚持的站在一侧,微笑的感受这烛影下,岁月静好的一刻。
第十三章 幸福背后的威胁(1)
开心的日子过得欢快,腊月除夕设宴,舞乐笙歌,热闹非凡,皇室宗亲举杯祝福,宴席在酒足饭饱后散席。
即使宫外寒风刮飞,雪花片片,帝后私下独处,又吃了一顿团圆饭,吃得甜蜜,火盆暖暖,两人在寝宫笔墨相依,再到床上相偎,日子过得幸福又美满。
正月里,下了一场滂沱大雨,孟乐雅提及同心楼独立别院书房上的瓦片,浪漫君王不畏寒冷风雨,趁夜乘坐马车带着皇后出宫,两人窝在同心楼的温暖书房,听着屋檐上方咚咚咚的自然之乐,一室茶香袅袅,膳房还陆续送来不少甜点。
帝王的逍遥日在恢复上朝后,渐渐收了心,但日子还是与之前孤家寡人时不同,有娇娇皇后亲手做点心,红袖添香,偶而有孟磊这小舅子进宫蹭点心吃,或是与穿着便装的皇后又溜回同心楼的独立别院,捣鼓着些新点心。
而孟磊偶而来宫里时,会与孟乐雅说说孟府中的事——
像是孟诗雅生了重病,总是脾气暴躁,还会伤人,被远远的送到庄子医治了。
像是大伯父愈来愈抑郁,与大伯母一言不合就吵架,祖母也劝不来,两人从除夕后,就分房睡至今。
像是父亲仍旧寡言,但笑容比从前多了些,母亲总爱唠叨,要他进宫多见皇后,联络感情,但父亲总是走进书房,一天不出。
日子在这些琐碎的事件中,由春转至夏初。
遥望宫廷天空,仍是飞檐翘角连绵,雕梁画栋的殿宇,园林处处都见生机,帝后的生活很简单,很规律,虽有仆从环伺,但多是仅留姚光、贴身宫女,帝后相随,恩爱如民间夫妻。
当然,有更多的时间,帝后会同留在特意让宫人建造的一个麻雀虽小、五脏倶全的小厨房捣鼓点心,两人笑声不时传出,让在外伺候的宫人也不由面露微笑,有时还很有口福能吃到帝后亲手所制的点心。
不平凡的帝后身分,却过着平凡知足的日子。
这一日,傅言钦要上朝,在卯时起身后,孟乐雅也已起床,在他身边打点伺候更衣。他的手大张,她身子娇小,踮着脚尖帮他穿戴繁复的服饰,他亦不时低身,让她更能方便动作,他的回报是不时的往她红唇轻轻啄吻,让她笑眼眯眯。
终于,她将冠冕戴于他头上,这才退后一步,满意的看着丰神俊朗的君王。
宫女们上前,替皇后梳妆更衣,不一会儿,孟乐雅就是一身大红缕金宽袖袍服,头戴朝阳九凤翠珠发钗,如此盛装,清丽绝伦又端庄大气,让傅言钦在惊艳中屏息视之。
如今,帝后在宫中夫唱妇随,走到宫中的哪一隅,那里就是」道如画风景。
「再一个月后,便是你的寿宴,宫中安排宴席,不少异族小国也已派来使进贡,虽然都有安排,但半个月后,你邀请那些来使一同去猎物,我真的可以不去吗?」
孟乐雅当了皇后,才知道皇帝寿辰,除了不少异国番邦进京祝寿,更要到京郊围场夏猎,不少来使也应邀同行,满京文武要臣,皇亲国戚都会跟随,女眷也会随行一些,她是皇后,秦太后原本要她同行,但要她去看男人们射杀小动物,她实在提不起劲。
「母后那里都说好了,褚世子跟闵公公回京的第一站,就想进同心楼吃得痛快,你代我好好款待一番,我朝如今能有今日,他们功不可没,况且母后也应了,你别想太多。」
傅言钦顿了一下,又提了件事,「左相也上奏,过去女眷到围场多是喝茶聊天,仅有几名女将策马进林,猎的也不过是鸡兔之类,倒不如这次由男人出动,众人放纵狩猎,我已允了。」
她眼睛一亮,那可好了,不然,有些女眷去,她这皇后不去,总是说不过去,不过她也没忘记,秦太后虽然没有不满意她这个媳妇,但也没有说很满意,只是,她真的尽力了,她做不了框框里的模范皇后啊。
宁和宫内,空气中散发着醇厚茶香。
秦太后坐在窗边榻前,看着矮几对面的皇帝,一派安然的饮茶。
「皇后又往同心楼去了?」秦太后知道夫妻同心,也知皇帝甚是疼宠皇后,几乎有求必应,她虽乐见其成,但身分有别,总是得叮咛些许。
傅言钦眉梢抬起,莞尔一笑,他的皇后的确很不一样,当了一国之后仍喜欢往厨房里钻,也会私下过去同心楼教点心,或是抱着巫嬷嬷的小黑炭,揉揉那团黑毛,笑得灿烂。
想起这些,他笑道:「儿臣不需要一个面面倶到的皇后,后宫简单,母后年轻,操持得极好,儿臣乃九五之尊,此等身分若护不了皇后的嗜好与快乐,如何让老百姓快乐幸福?」秦太后笑而摇头,「都有歪理。」
「我任她随心所欲,她也有分寸,宫宴或命妇进宫,不曾传出什么不妥之言,」傅言钦微笑的看着母后,「儿臣这一生,不曾感到如此幸福。」
她泪光微闪,「好,母后明白了。」朝堂风平浪静,如今更是太平盛世,皇帝与皇后恩爱幸福,她还要苛求什么?
皇宫里祥宁平静,然而,京城一隐密院落,四周戒备森严。
气氛肃穆的大堂内,翠玉屏风右侧,花梨木圆桌围坐了几人,其中一人是秦凯,另两人是秦凯的幂僚心腹,还有两名与秦凯特别交好的老面孔,这两人从除夕就住在这院子,与秦凯筹谋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秦凯面色凝重的看着众人,娓娓道来右相孟伟德如今在二房弟弟冒出头的情况下,势力大有被打压之势,他这左相日子过得也忐忑,朝堂看似三方牵制,但他蛰伏又得恩宠照拂多年,很清楚京城里朝堂形势早已被年轻帝王抓在手中,虽说官场沉浮是常事,但秦家是京城人族,男丁凋零,承袭数代的荣宠绝不能毁在他手中。
因此,他也知道年前他所下的决定,并不是所有的幕僚都同意,但一个人想要呼风唤雨,岂能安坐家中,什么也不做。
「相爷,与虎谋皮,必得慎思啊。」对相爷的决定反对最剧烈的何师爷起身一躬,严肃的老脸上都是忧心。
「时不我与,再不动作,布局多年的一盘棋便全毁了。」秦凯心中波澜起伏多日,已停息。
年轻帝王已与他离心,虽不致拔除他这名为舅舅的左相,但势力已被架空得差不多,一句各司其职的新政,大量重用科举入仕的官员,将那些高门世家的亲信官员东挪西挪,明升暗降,已无声无息的将他这原来的领头羊圈出权势利益之外。
两鬓斑白的何师爷也明白此事已无转圜余地,不再多言的坐下,端起茶杯,啜一口闷茶。
「是否可说,就照计划走?那一方已经苦候我的消息多时。」贺欣眉头微蹙。
何师爷看向他,贺欣是一名轮廓分明的中年人,一双眼睛精光内敛,看来就不是泛泛之辈,他的真实身分也极为特殊,是摄政王一党余孽组织的头儿,秦凯原本就收拢了摄政王一些旧势力,这次辗转透过一些安插的耳目主动联络上贺欣,两方见面筹谋要暗杀傅言钦,改推新皇。
「没错,左相,就按照计划走,再不行动,这段日子的沙盘演练都白费了。」开口的是梁云崎,他身形高大魁梧,是西北蛮国人士,一张圆脸蓄胡,面色略显威严,目光黑沉,与贺欣同盟,助杀傅言钦自然要分一杯羹,能得几座富裕的城池总是好的。
「不耽搁,就这么办了。」秦凯深沉的眼底涌现暗潮,已经没有回头路了,他看向贺欣,「小主子——」
「放心,事成,就会安全的将他送入皇宫。」贺欣不疾不徐的说。
在外界眼中,已逝的摄政王无后,其实摄政王还有一名与外室所生的十岁男孩,他身分隐密,也是皇室血脉,届时,联合京中各大世家贵族,再与宫中倾秦凯一派的朝臣拱新帝登基,一旦事成,秦凯已被许诺独占丞相之位,仅一人之下。
秦凯徐徐喝茶,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这也是不得不走的下下策,只能拥立新主才能荣宠不衰,为他秦家传下百年家业。
*
夏日近郊,几名年轻男女骑马奔驰,依着山势而上,来到一处可看到山林飞瀑的平坡,放眼望去,处处山峦绿意,几座古朴亭台,夏风习习,风景恁好。
殷如秀一袭亮眼的火红窄袖骑装,后背箭筒,头松束起,整个人高坐在配响的马背上,看来就是个英姿飒爽的女汉子。
一旁,孟乐雅骑着一匹温驯的白马,看着她笑道:「你看来真的全好了。」
「好得不能再好,都要闷死我了。」
殷如秀忍不住抱怨,年前为爱下江南,天天黏着阿沙华,但他爱理不理的,老跟着那些大人看些农利工程,还愈来愈热衷,计划长留江南学习水利工程,日后带回绍国,因而,帝王大婚,他也仅派人送礼回京,他不回京,她自然也不回,就跟着他上山下海,没想到,一次水利爆破,她顾着生闷气也没注意危险,在山摇地动下差点坠崖,还是阿沙华舍命相救,她受了重伤,在江南休养两个月,阿沙华在照顾她时也坦承爱上她了。
两人爱得正浓烈,她的哥哥们却在得知她受伤的消息后,下江南将她接回京里疗伤,但她伤好后,她想念心上人打算再下江南,镇国大将军府上下无一人赞同。
孟乐雅也听闻她要再下江南的事,但她也从傅言钦口中得知,阿沙华在水利工程上很有天赋,几位大人呈上的奏折都语多赞赏,但殷如秀就是个碍手碍脚的麻烦人物,几位大人表示头疼,因此,今日与殷家兄妹骑马出游,傅言钦还要她多劝劝殷如秀别下江南。
「你回京才多久?怎么就喊闷呢?同心楼不吸引你了?」
殷如秀一脸挣扎,她嘟着红唇,「同心楼的分店都开到江南去了,差别只在是乐乐做的跟不是乐乐做的,但一样都很好吃,而且,我就想去帮阿沙华的忙啊,可是哥哥们竟然说,他是我们殷家的大恩人,我怎能恩将仇报!」
孟乐雅听了有些哭笑不得,后面有人一踢马腹,追上来大笑,「呵呵呵,没错,我们就是这么说的。」
在他身后,一连两名年轻策马驰骋的少年也是一脸笑意,三人都是浓眉大眼,是殷如秀的哥哥,他们奉父亲之命要好好看着小妹,怕她连包袱也不带就下江南。
「哥哥们笑什么,我真有这么差吗?」她气呼呼的拉紧缰绳,怒瞪三个哥哥。
「不差,不差,阿沙华亲王已经派人送来口信,待江南事了,就回京求娶你回绍国当王妃。」殷家大哥笑着宣布好消息。
殷如秀眼睛一亮,「真的?」
「比真金还金,你也真是,我们都舍不得你嫁那么远,女生外向!」殷家二哥没好气的瞪她一眼。
殷家三哥也点头,「对,女大不中留,我们这些哥哥白疼你了。」
「有什么舍不得的,你们在京城一个个都有准新娘了,就我一人,我天天被你们成双成对的闪瞎眼,嫁到绍国也是刚刚好而已。」殷如秀不服输的抗议。
果真是个爽飒的女汉子,孟乐雅失笑,也真心佩服,「如秀就是如秀,就是这么率性直接,好样儿的。」
「好样儿?」殷如秀上下打量比自己小的孟乐雅,几个月不见,也许身在后位,即使个性如昔,但那灿若星辰的明眸多了一抹说不上的风情,绰约生姿,多了温婉从容的动人气质,「嗯,你嫁对人也是好样儿。」
孟乐雅忍俊不住的笑出来,「全天下也只有你敢这样说,嫁给皇上还嫁错人了不成?」美人一笑,除了笑靥动人,那股在宫中养出的尊贵雍容气度,更将她的姿容凭添了几分风情,殷如秀摇头赞叹,「啧啧啧,成了少妇,生活变得有滋有味,人也不同了,乐乐何时生个小娃娃啊?」
「这事儿,天知道呢。」她俏皮回答,却不由得想起与傅言钦在床榻里的翻云覆雨,其实,两人抚琴作画时也是动作亲密,但尽管他们如胶似漆,亲密事做了不少,肚子却始终没有动静。
连秦太后都殷殷询问,更甭提朝堂上那些早已蠢蠢欲动的朝臣,打着皇家子嗣的大旗又想选秀了。
「乐乐,我饿了,我们回同心楼吧。」
殷如秀清脆的声音打断她的沉思,她连忙收敛繁杂心绪,笑着点头。
一行人策马回城到同心楼,孟乐雅很有诚意,殷家人有吃又有得拿,但殷如秀显然有被三个哥哥暗暗透露什么,在孟乐雅坐上马车要回宫时,她突然钻进车内,一脸认真的说:「乐乐,你别担心生娃娃的事,那是皇上要去担心的,他若扛不住,要选秀纳妃,你就跟我去绍国,我和阿沙华再替你找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唔!」
孟乐雅慢了好几拍的捂住好友的嘴巴,但她哪里知道她最后一句是说浑话呢?
殷如秀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这辆停在同心楼门口的豪华马车,前后皆有八名四男四女的骑马侍卫守着,他们一路从宫中随侍,到近郊时,孟乐雅改上马背驰骋,这一行人也是不远不近的跟着。
惨了!傅言钦怎么可能派不会武功的人保护皇后?瞧瞧宽敞的车内,几个舒服松软的垫枕,中间有一只花梨木几,上方搁置茶具及甜品,什么都极为精致可口,足见皇上有多疼宠皇后,万一她的话传到他耳中……
她吞咽一口口水,笑着握住孟乐雅的手,「乐乐,我跟你说哦,天下虽大,但最有肩膀、最有责任的就是我朝的皇帝,绍国肯定找不到这么厉害的人,也绝对、绝对找不到比他更爱你的男人,所以,你还是乖乖的陪在他身边一生一世,和他生几个小娃娃吧。」她一边 挤眉弄眼的说完,一边还拍拍评评狂跳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