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她一看到灵征,立刻扑进他怀中,紧紧抱着他,寻求安慰。
「作了恶梦吗?吓成这样。」灵征轻柔地替她擦去额上的涔涔冷汗。月蘅一迳的哭泣,心境仿佛回到当时母后初逝时的悲痛。
「别哭了,没事的。」他抱着她,柔声哄诱。
「母后……死了……」她哭着说道,分不清是梦是真。
灵征神情一黯,双臂更加用力地抱紧她。
又梦见了吗?自从春后薨逝后,她时常自那样的梦中哭醒,真是令人心疼……
「已经过去了,别再想这些,乖,别哭了。」他像哄小孩一般耐心安慰。
应她的要求,最近灵征一有空,就骑着马带她到城里四处看看,甚至出城去,观察农民耕作的情形。
白天在灵征的细心陪伴下,她几乎没有时间沉缅于过去的伤痛,可是一到夜里,那样的悲哀却从潜意识悄悄溜进她的梦里。
每次她一从梦中哭醒,灵征就会花许多时间哄慰她,直到她再度在他怀中安心地睡去。
不过今天月蘅醒过来之后,却再也睡不着。
灵征哄她躺下睡觉,她拒绝了,只是静静地伏在他怀中,等待悲伤的情绪慢慢沉淀下来。
他顺从她的意思,继续提供宽大的怀抱供她栖息。
「谢谢你。」不知过了多久,她擦掉泪水,突然说道。
「别跟我客气。」他大掌托着她的头,让她靠在他的胸膛,低头亲吻她柔细的秀发。
规律沉稳的心跳使她波动的情绪逐渐趋于安定,她收紧手臂,将他抱得更紧,深深眷恋那份无可取代的安全感。
距离母后薨逝已经将近两个月,她还是无法淡忘那样的悲哀,当她入睡之后,那沉重的伤痛往往排山倒海而来,将她的神志彻底淹没。
她就像在无边的苦海挣扎的溺水者,无所适从,只有灵征是她唯一的支撑。
近来,她觉得灵征对她而言越来越具有影响力,一天只要几个时辰没看到他,她就会莫名地失落不安,特别是在每个哀伤的夜里。
在他温暖宽大的怀中哭着醒来,在他柔声哄慰之下安心地睡去,是她所能感受的幸福。
如果说她之前不知道何谓幸福,那么她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而且切实的掌握在自己手中,因为她拥有灵征全部的宠爱。
虽然,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安,可是每当她不安的时候,灵征却总是有更强大而温柔的力量使她安定,让她放心依靠。
「你在想什么?」他看着她好一会儿了,只见她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眼眸十分专注,仿佛若有所思。
「你真的会一辈子都对我这么好吗?」她抬头,认真地问出这段时日来存在她心中的疑虑。
「我不认为这值得怀疑。也许你不相信,但我的灵魂确实是这样告诉我自己。」他说。
「你的灵魂也许会改变!」
「除非我死了,死后的事我就不敢保证。但若死后有知,我仍会眷恋着你。」他微笑着说。
「为什么你能这么肯定呢?」
「因为我信任我自己,敢为我自己的感情保证。你呢?你是否依然不信任自己?」
他知道最近这段时间,月蘅已经全心全意依赖他,但他不确定她那种质疑幸福的想法是不是已经有所改变?
如果她执意相信每个人宫的女子命运注定悲苦,连她自己也不例外,那他自认是没有能力改变她的。
自己关上的门,唯有靠自己才能够打开:否则,便只能永远活在自己的世界。
「不,我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摆脱过去的观念,但是现在我愿相信你。」沉吟片刻之后,她仰起脸勇敢地说。
「你是说,你不怀疑我能带给你幸福了?」
「嗯。」
「真高兴听到你这么说。是什么原因让你这样认为?」
月蘅执起他的大掌,与他手指交握。
「我觉得如今聿幅就在我手中。」
她终于明白,不是每个入宫的女子都注定悲苦凄凉,因为主宰她们人生的不是命运,而是男人。
不专情的男人一手主导了深宫妃嫔抑郁悲惨的人生,由于遇人不淑,她们才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如果每个女子都能够聿运遇到真心宠爱她的男子,谁还会与聿福擦身而过?
天下间聿福且幸运的女子应该不少吧!她相信自己也是那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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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微臣的意见,西边蛮族年年侵犯边境,致使我国经常劳师动众前往征讨,若主动出兵讨平西戎,也不失为一劳永逸之计。」
书房中,灵征和左、右两大将商讨着西征之事。
听少炎这么说,灵征点点头。
「我也是这么想,只是,之前为了抵御入侵的蛮族,已多次兴兵。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要发兵远征西戎,我担忧的是粮饷的问题。」
「王上顾虑的是。我国库存粮饷恐怕撑不住这一次的远征。」东潞据实以土口。
「没有办法,我们只有加赋了。」少炎说。
灵征蹙了下眉。
「虽然增加百姓负担实属不愿,但为了维持足够的军粮,也只得出此下策。」少炎无奈道。
灵征沉默了半晌,似在考虑这个做法的可行性。
过了一会儿,他摇摇头。
「王上?」对于御虎王的反应,少炎微讶。
「少炎,军饷虽仰赖于百姓每年所捐的税额,然而为政者不能说加赋就加赋,这会使人民产生困扰的。」
「可是……」
少炎正要说些什么,突然门外传来轻敲的声音。
敲门声响起,灵征即知来者是谁,眼神在瞬间转为柔和。
敢王动来敲他书房门的,整个秋之国就只有一个人——
「进来。」他说。
房门被推了开来,月蘅手上捧着茶盘,慢慢走到三人面前。
少炎和东潞连忙起身行礼——
「参见秋妃。」
「免礼,二位将军快请坐。」
月蘅笑颜和悦,将茶盘上的三盅上等白毫银针茶,分别放在三人面前。
「谢秋妃娘娘赐茶。」
月蘅微微一笑,在灵征的—不意之下,坐在他身侧。
「你们在讨论些什么?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少炎将方才他们所讨论的问题,简略地说了一遍。
月蘅仔细地聆听之后,说道——
「关于军饷,我倒有些意见,不知可说还是不可说?」
灵征闻言,略一颔首。
见灵征准许,她才说道:「我认为,战争本来就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每年大约要四个辛勤耕种的农民,才能养活一个负责作战的七兵。百姓们终年辛苦的所得,已有大半贡献在军事用途上,如今因为过度征战而导致军饷不足,又要向人民加征税收,似乎是有些不妥的。」
「秋妃说的是,微臣也知不妥,然而除此之外,也没有其它的方法了,不是吗?」少炎说道。
灵征在一旁静默着,他想听听月蘅的见解。
「向人民加赋来增加国库收入、维持军需,确实是个方法。月蘅并不是说此法不可行,只是心里不忍,所以想以另一个方式替代。」
「依你看,怎么做才好?」灵征问道。
「与其取之于人民,不如由皇室省俭做起。」
「哦?」
对于她的说法,众人都感到讶异。
「秋妃认为要如何省俭?」东潞问道。
「以我个人来说,当初我从春之国来,带了一些金银珍宝之类的东西,如今还囤积在后宫的库房里。对我而言,这些东西是没有用处的,白白堆在那里,不如变卖了,还可以得几万两银充公使用。」
「你倒是大方啊!」灵征语带调侃地说,眼神却写满了赞许。
月蘅见灵征不反对,又继续说:「此外,我觉得各宫里负责伺候的人太多,其实是用不着这么多的,不如让他们出宫去,他们得到自由,皇室也少些支出。」
「这……」少炎和东潞相视一眼。
秋妃的建议确实是个好方法,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这么做呢?毕竟皇室的开支的确是太过了。然而,今日如果不是秋妃自己提出,又有谁敢把脑筋动到尊贵的皇室头上?
少炎和东潞眼望着灵征,说道:「秋妃之言,臣下无权评断什么,还请王上定夺。」
灵征唇角微微上扬,漾出一抹不置可否的笑。
「关于秋妃方才所说的,我没意见。」
月蘅高兴地握住他的手——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赞同我的想法!」
「别高兴得太早。届时我把你的嫁妆都拿去充公,你可别难过。」灵征半开玩笑似地说。
「我才不会。」
月蘅调皮地对他吐吐舌,带点不很认真的挑衅,神态甚是天真。
少炎和东潞两人见他们如此,心里都知道自己不宜继续留在此地。
「那么,这件事情就这样议定,如果没有其它的事,微臣告退。」
灵征点点头,他们二人便退下了。
书房里没有其它闲杂人等之后,灵征伸手将月蘅抱到自己怀中。
「我都不知道,我的王妃竟也是理政能手。」他含笑地亲吻她白皙的脸庞。
「你取笑我?」
「哪有?这是赞美。」
「是喔,我可真听不出来。」月蘅佯装生气地别开脸,不给他亲。
月蘅对他的成见消融之后,两人之间偶尔也拌拌小嘴,不过不像当初那样地水火不容,而是隐含着更多的浓情蜜意。
「那是你该检讨。」灵征嘴上这么说道,两只手却将她拥得更紧。
说笑打闹一回,他们的话题又转回正事。
「灵征,这回主动讨伐西戎,是由谁领军呢?少炎,还是东潞?」
「是我。」灵征说道。
月蘅微愣。
「你这次要亲征?怎么没跟我说呢?」
「现在不是跟你说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她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开口。
乍闻灵征要亲征的事,她总觉得莫名心慌……
如果是大婚之前听闻灵征要亲征,她一定会非常高兴。然而现在,她不但怎样也高兴不起来,反倒感到非常落寞。
这阵子以来,她比自己所能想象的更加依赖灵征,她几乎无法想象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他如果真的出征了,她一定会很难过的。
「你舍不得我,是不是?」
从她愁伤隐隐的眼眸,灵征轻易地读出她内心深处的讯息。
月蘅点点头。
她是很舍不得他,不愿意他离开自己。
明知道灵征之所以要亲征,一定有他的考量,但她还是自私地希望他不要去。
继母后离她而去之后,她再一次感受到「离别」是一件多么令人心伤的事。
灵征感受到她的心情,怜爱地将她紧紧抱住。
「对不起,不要难过。我很快就会回来,你放心。」他保证。
「真的吗?」她的眼里充满不安。
「又不相信我?」
月蘅摇摇头。「不是……只是……」
「只是什么?」
「我不能跟你一起去吗?」她突然问道。
「你?」
「我跟你一起去,好吗?」
她好想一直待在他身边,只要能跟灵征在一起,她哪里都肯去。
「不行,我不能让你涉险。」灵征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
「可是……」
「好了,别再提出这种要求,你好好地待在宫里,等我回来。」
「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相伴惯了,她担心他不会好好照料自己。
灵征闻言,微微笑了一笑。
「别担心这么多。我出征的这段时间,你要代替我好好摄理国政。」
「我?」月蘅神情微讶。
她有没有听错?灵征要将国家大事交给她?
「嗯,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灵征伸出大掌,和她的小手交握。
他眼中的信任,令月蘅动容。
沉吟了片刻,她紧紧反握他的手——
「我不会让你失望。」她说。
灵征如此信任她,她决定不辜负他的期望。在灵征远征的这段时间,她一定会将秋之国摄理好,让他没有后顾之忧。
「我知道。」灵征笑着,将她拥人怀中。
他知道他的妻子,一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将生民大计交付在她手中,他很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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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一个月的时间,灵征都在做远征前的最后准备,打算一切都预备妥当后,即带兵出发。
而这段日子,月蘅则异常珍惜相众的时间,日夜不离地追随在他身边。
御虎王和秋妃这对夫妻之间的鹣鲽情深,举国上下无不歆羡。
众人都为御虎王娶到一个好王妃,而庆幸不已。
就只有右大将少炎心中的情感最为复杂。
见到王上和王妃两人如胶似漆,他当然由衷高兴;可是却控制不住丝丝酸楚,袭上心头。
他知道自己爱上秋妃了。然而,偷恋王上的妃子这个念头,即使只是在心中偶尔想想,都是不可饶恕的罪过,他怎么可以当真呢?
王上深爱秋妃,他是该为秋妃感到欣喜的。除此之外,他再不能存留一丝丝非分之想了。
少炎时时这般告诫自己,虽然,他身边仍总是带着当初他受杖责时,秋妃亲自交给他的那个小玉瓶。
一日,少炎待在右将军府的庭院里,看着窗外雨打残荷,心中愁绪万端。
「奴才参见大人。」
府里的侍卫见他出神,不敢惊动,站在离他五步之遥的地方。
「什么事?」
少炎兀自望着荷塘,头也不回。
「王上有事召见,希望将军大人急速入宫。」
「可知道什么事,这么急?」
「奴才不清楚,不过听说好象是贵国有什么重要的人来了。」少炎转过头来。
「炎之国有重要的人来?」
他有些讶异,可是也想不出会是什么人,便决定立刻进宫。
来到宫里,却只有灵征一个人,在书房里等着他。
「王上,什么事这么急着召见微臣?」
只见灵征神情有些灰黯,似乎不胜烦恼。
「你可知道,你们炎之国今日来了什么人?」
「微臣不知,微臣事先也不曾收到敝国的通知。是谁来了?王上似乎很心烦?」
「雪焰郡主。」
「王妹?她无端来秋之国做什么?」这下连少炎也变了脸色。
「朱雀王派遣大批侍卫队护送她来,连嫁妆也一并送了过来。」灵征闭了闭眼,英挺的眉间有些微微的刻痕。
「嫁妆!?这是在搞什么?就算王妹要许嫁给王上,也得先征讻您的同意,怎会突然就把人送了来?」
父王到底在想些什么?
少炎也不禁感到头疼。
「朱雀王在信上说,先王和他曾有过约定,说好要将炎之国的郡主许配给我。」
「这事我小时候也曾耳闻,但这不是开玩笑的话吗?婚姻大事,口头之约岂可认真?」
「我也这么认为。」
今天一早,炎之国的婚使和郡主抵达之后,他就一直头疼不已。
当时月蘅正和他在御书房绘画作乐,听到这个消息不久,她就借故离开了。
月蘅嘴巴上虽然什么都没说,但他看得出来她的神情很是落寞。若是不尽快解决雪焰郡主的事,恐怕月蘅又会开始胡思乱想。
他答应过不会再让她不安的!
所以将雪焰郡主送回去,是势在必行。
尽管这么做对朱雀王相当失礼,但别无他法。为了月蘅也为了自己,和雪焰郡主的婚事他是不可能答应。
「王上,现在你打算怎么做?」
「请你将雪焰郡主送回去,我会致函请令尊见谅。」即使因此得罪朱雀王,他也认了。
少炎心里明白,他的王妹雪焰从小倍受娇宠,是闻名天下的绝世美人,面对这样的亲事,灵征却连稍微犹豫也没有,宁愿得罪他父王也要立即回绝,绝对足为了秋妃之故!
让别的女人分享自己的丈夫,是一件很可悲的事,他不希望见到月蘅因为雪焰的下嫁而痛苦。何况,如今灵征一心独钟月蘅,雪焰若是真的下嫁,在他心上也分不到一席之地。
「一切就有劳你了。」灵征放心地将这件事交由少炎处理。
少炎是炎之国世子,又是雪焰郡主的亲兄长,他相信此事由少炎负责最为适当。
「应该的。」少炎说。
退出书房后,他去找雪焰,准备将一切向她说明清楚之后,便率领原批送嫁人马返回炎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