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人一见他回来,立即上前小声地告诉他,余家小姐在会客厅里从下午等到了晚上。
他只是抬手随意挥了一下表示了解,佣人便在欠身之后安静地退了下去。
转进大厅旁的一侧偏厅,映人眼帘的是一名恣意在沙发上睡的歪七扭八的女子。
她小嘴微张似乎睡得正香甜,白恒钦信步朝她踱了过去,双眸盯住她熟睡的脸庞,眉头不禁拢成一团。
难道这名睡相不雅的女人……就是他的未婚妻?白恒钦怎样也没想到,回到家里见到的会是这等情形,他原以为该是个秀外慧中的大家闺秀,可眼前这名女人不仅不顾礼仪,在人家家里的客厅睡着,并且睡相还奇差无比!
他不禁怀疑司机是不是载错了人?否则为什么眼前甚至还在打呼的女人,和母亲口里描述的会相差如此大?
一双沉眸紧紧地盯着这名倒在沙发上睡相不雅的女人,她有着…头短发,小巧的秀鼻因呼吸而翕动,丰润的菱唇微启,紧闭的眼睑上缀着长而卷的睫毛,瓜子脸蛋还算清秀雅致。
他见过的美女无数,但他得承认,她虽然不是最性感诱人的,却另有一股独特的清新。
余若瑟在睡梦之中似乎感受到一团阴影遮去了原有的光线,于是她眯了眯眼,待意识稍稍回笼,勉强地微微睁开眼,不意见着眼前一名以上临下瞪着自己睡姿的男人,整个人霎时清醒!
“啊!”
她惊呼一声之后弹坐起来,尴尬地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有干咳两声以解当下窘境。“咳咳”
“你就是余若瑟?”仅管心知司机弄错人的机会渺茫,但白恒钦仍忍不住问了一句。
眼前的男人有着成熟的魅力,沉稳、内敛的气质像极了劳勃狄尼洛。
不仅如此,他五官深刻,眼神内敛而有神,不知怎地,迎上他直接且专注的视线,她的心忽地不知被什么猛撞了一下,慌慌地加快了跳动频率。
“呃……是,我是余若瑟,那你是?”
她不安地站起身,一面尴尬地扯出-一抹自认最和善、最有礼的微笑,一面忙整整身上凌乱的衣服,接着又以手代梳顺一头的乱发,还不时偷瞄人家的模样。
呵,长得还挺帅的。
不需要残忍的用镜子来照出她的原形,她都可以想象自己此刻刚睡醒的邋遢模样。
沉吟了片刻,白恒钦才低声说了一句:“白恒钦。”
他一双瞪视着她的黑眼,幽邃深沉,两道浓眉紧拢眉心,而他脸上那两片弧形优雅的唇严凛地紧抿着。
她发现这男人低沉的嗓音好听极了,她更发现他深刻的五官有着足以媲美李察吉尔的魅力。
“白恒钦?”她愣愣地复诵对方的名字,神魂几乎全被眼前帅气十足的男人给勾去。
“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望着她紧勾着自己的视线,他发现她有着一双水灵大眼,白恒钦眉头蹙得更深了。
“我……该知道吗?”努力抓回自己的意识,余若瑟努力地在脑海里搜寻所有关于这个男人与名字的记忆。
白……白……白家?猛然想起老妈口中的白家儿子,她倏地惊呼道:“啊?白家的儿子不会就是你吧?”
余若瑟瞪大了眼,望着眼前一身冷魅气息又帅的不像话的男人。
难道这、这、这就是她的未婚夫?天,说真格的,他性感、成熟的魅力很令人心仪,但一想到他就是她那未曾谋面的夫婚夫,先前的好感顿失。
听见她这直接又欠缺教养的言辞,白恒钦眉头不禁蹙得更深了。
她不敬称一句“白先生”、“白总裁”,居然当着他的面直接呼嚷着……白家的儿子?“喂喂,我在这儿等了你一天,你倒是大牌,现在才出现?”她柳眉倒竖,忿忿地道。
“我没要你等我。”他淡淡地道,瞅着她变色的小脸。“没有人带你到你的房间里休息?”
“什么我的房间?”她嘟起小嘴,嫌恶地哼道:“别说的好像我们的婚事就这么定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当面谈谈,关于这件二十年前的乌龙婚事,咱们就当它不存在好不好?”
白恒钦骤地凝着她,脸上并无太多表情。“为什么?你不想结婚?”
“我想!”她斩钉截铁地回道。
“那还有什么问题?”
她立刻回道:“我想结婚,但不是奉父母之命。”
“所以你打算?”说话的同时,白恒钦径自捡了张单人沙发坐下,一双长腿交叠,不经意便散发出自信的魅力。
可余若瑟此时无暇欣赏他俊魅的气质,赶忙上前一步以商员的口吻道:“我想你长得这么帅,又这么富有,要什么样的名嫒淑女没有?没必要因此白白牺牲了单身的自由吧?”
“所以?”他一双狭眸泛着深沉莫测的光芒,耐心听她继续说着。
余若瑟抿抿唇,续道:“这样吧,听说我爸生前欠了你们白家一仟万,不就是欠钱嘛,还钱也就是了,你给个期限,我会想办法还钱,没必要弄到这么复杂,还逼我结婚呢。”
“如果我说,这不只关于一仟万的债务,还有老一辈的期许?”他沉眸紧瞅着她,发现她认真的模样有股独特的迷人气质。
“这……”这会儿,她倒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一想到出门前母亲的殷殷交代,她便噤了口。
“说完了?”白恒钦沉眸一挑。
“不!”她猛地嚷了一声,紧接着她咬咬牙。
“只要你放弃这门亲事,我做什么都甘愿。”
虽然她这个未婚夫长得俊帅又富有,但她才刚大学毕业,连个社会新鲜人的滋味都还没尝过呢,“柯梦波丹”看久了,她早就十分向往粉领族的精采生活,况且学了四年的财务金融、风险投资,她相信以她的能力,一仟万的债务只消一、二年就可以还毕。
总之,不管如何,尚未一展抱负之前便嫁为人妇,以后只能在家业洗手做羹汤,说什么她都不甘心!
白恒钦定定地望着她,沉吟了片刻,聚拢的眉心显示出他正思索着某事,而余若瑟也屏息等着他的答案。
“对不起,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什么?”余若瑟不甘心地上前扯住他臂袖。
“为什么?这件婚事对你有什么好处?我答应顶多在白伯伯卧病的这段时间多去看看他,解除这件婚事,想必他老人家也会了解的。”
不预期被人扯住衣袖的白恒钦,望着她正扯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白皙洁净,有那么一瞬间怔愣住了,心弦似是被她给拨乱了……
他眸光骤闪,含着某种欲念地盯着她朝自己仰高的小脸,因坚决而通红的小脸泛着无法形容的特殊气质,像抹轻烟吹拂进他向来冷静的心坎。
当她的目光迎上他那幽魅深沉的眼眸时,不由自主地屏住气息。
这男人……干嘛用这种眼光看她?“呃……好不好?”她愣愣地问了一句,大眼眨了两下。
“不。”白恒钦倏地移开视线,起身踱到一旁的酒柜为自己倒了一杯酒。
“喂,你好歹给我个机会吧?”
“我们的婚期订在下个月,距离现在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的时间你能赚到一仟万?一仟万可不是个小数目。”见她似乎紧缠不休,白恒钦索性出个难题让她知难而退。
“一个月?”她猛地站起,脑袋轰隆隆地响“就一个月。”“这……”老天爷怎么对她这么残忍,她才大学毕业还没尝到粉领新贵的滋味,就要乖乖地当人家的妻子?“看来你也知道是行不通了。”他望着她魅惑地勾起一抹浅笑,自信的魅力直朝她袭来。“呃……”“达成共识?”她颓丧地叹口气,无奈地垂下首。白恒钦信步朝她而去,伸手抬起她小巧的下颚。
当他的指尖轻触上自己的肌肤时,余若瑟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在近距离之下,他一身冷峻的魅力更是令人无法忽视,她倒抽了口气,心惊之余身子不由自主地僵住。
白恒钦勾起一抹莫测高深的微笑,淡淡的笑意中却有一丝足以令敌人就范的霸气。
他语气平稳、低沉地道:“你不愿结婚有你的理由,我必须和你结婚也有我的理由,既然我们的目标有冲突,那么只有委屈你了。”
他知道父亲向来是个重承诺、守信誓的人,尽管是为了父亲二十年前和余家的一个约定,他自认身为父亲的儿子便得替他信守这项承诺。
在他逼人的气势下,余若瑟原本想抽身逃开,但她却还是乖乖地任他抬起她的下颚,像是迎接对方挑战的仪式。
“不,拜托你,好歹……给我一个机会……”
她咬了咬唇后,一脸认真地要求。
或许老天爷会可怜她,所以特别眷顾她,让她如愿在一个月内赚到一仟万也不一定。
她发誓,从今以后,她要成为一名见钱眼开、唯利是图的女人,为了一仟万的债务和往后的自由,她必须这么做!
望着她眼眸里漾满的坚毅神色,白恒钦嗓音冷凛地开口:“要我给你一个机会也行,但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
“我愿意!”她大大地点点头。
白恒钦放开了她,嘴角挂着一抹诡笑,他逼人的气势一旦撤除,余若瑟那颗紧揪的心这才放松了开来。
“好吧。”
白恒钦手叉着腰,信步踱到窗边,望着花坊外头那畦尚未整理好的花圃,决心给她出一项难题。
“过来。”他唤她来到窗边,余若瑟立刻依言踱了过去。
“看到外头山坡上那畦地?”
“嗯。”
“三日之内,你若能将上头的杂草全部拔除,我就答应你,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筹钱,你若能在期限内办到,我就取消婚事。”
“啊?”闻言,余若瑟愣愣地惊呼出声。
开玩笑,那块地起码有半个山坡大,这男人分明想让她知难而退。
“怎么样?”
“用机器行吧?”她忽然想出了一个办法。
“很抱歉,不能使用机器。”
“什么?不能用机器?”
“用机器未免太容易了。”
余若瑟不满地斜眼瞪着他。
这男人说得倒轻松,那块地就算用机器,她都还不知能不能完成他的任务呢。
“怎么样?”
余若瑟在心底暗暗评估自己整理这块花圃的能力有多少,仅管心里明知光靠自己的力量是办不到的,但一想到这是他唯一的让步,于是索性发狠地牙根一咬,豁出去地道:“好,我答应你,三天内我要是办到了你的要求,你务必给我一个月的时间筹钱。”
“好,一言为定!”
钱、钱、钱!
当余若瑟头上戴着一顶斗笠在大太阳底下认直拔草时,满脑子想的都是花花绿绿的钞票。
她真希望她顶着太阳辛苦拔草的同时,老天爷能发发慈悲,给她捡到什么钻石、宝石之类的,并且价偿还得超过一仟万。
一个早上下来,她的成果有限,身子倒是酸疼的不得了,她抬首眯眼望着烈日当空,只觉得脑袋一阵晕旋,险些当场昏了过去。
这可恶的男人,竟然这样整她!
哼、哼、哼,要是给她一笔钱当资本,她铁定要发挥所学,到股市、外汇、期货市场里和人家大大地厮杀一番。
等到赚足了钱,她发誓她一定要把钱当面丢到他脸-上。
这可恶的男人竟然给她出这种难题,害她差点烤成人干!
钱哪,可爱又可恨的钱哪……真是个用时方恨少的东西!
一整天的劳动下来,余若瑟累得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筋疲力竭地躺在自己的床铺上,尽管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污秽不堪,但她已经没有力气起身走进浴室为自己刷洗一番。
好、好累!
尽管她已经尽了她最大的努力拔草,但所完成的部分还不到十分之一,手臂就已疼得不得了,但最疼的还是她那一双没做过什么家事的小手。
呜呜,虽然有戴上手套,但手掌边缘因用力拔草而疼痛得很,她实在不确定明天自己是不是还有力气“上工”。
唉唉,难道盼了很久的粉领新贵的梦想就要泡汤了吗?她实在好希望自己能穿得好正式,在职场里和一群出色的男人共同打拼,当然啦,这其中,不可否认地,办公室恋情也是很吸引人的一部分。
就在她眯着眼胡思乱想和哀叹自己的时运不济之际,一抹黑影来到她的身边,遮去了光源。
余若瑟秀鼻翕动了下,不用睁开眼,光是闻这一股飘近的独特麝香味,就足以知道来人的身份。
“哼!”她轻哼一声,随即别过头去。
紧接着,她发现床铺的一侧陷了下去,显然是有人坐上来。
“你来干什么?看好戏?”忍耐着疼痛,她勉强坐了起来,忿忿地瞪着身侧的男人,口气不悦。
看着她一身沾满污泥的肮脏模样,白恒钦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我不是来看好戏。”
“那你是来做什么的?”尽管这男人长得好看,但她心底已经将他列为敌人。
“我是来看你放弃了没有。”
“当、当然……”她原是骄傲地抬起下颚做声道,但随即声音弱了下来。
“当然如何?”
像是被人踩到尾巴的猫儿,望着他可恶的笑脸,她才不愿这么容易就认输。“当然没有放弃!”
“那么明天仍然继续?”望着她沾满泥土的小脸上逞强的表情,白恒钦会心一笑。
“这当然!”她的下巴抬得更高了。
“那好。”白恒钦起身要走。
余若瑟忍不住在他身后追问了一句:“三天的期限可不可以延长?”
白恒钦转过身来,回眸之际那双沉眸深深地睨着她。
蓦然间,她胸口一紧,一抹恼人且不该出现的情绪浅浅地漾在心坎间。
“既然是赌注,岂有延长的道理?”说罢,白恒钦即旋身离开她的房间。
余若瑟怔怔地抚着微喘的胸口,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干嘛一对上他那双眼就像快掉了魂似的。
甩甩头,她命令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赶紧去洗个澡,再努力想想该用什么方法争取到一个月的时间去筹钱还债。
余若瑟一身和昨天相同的打扮前往花圃,脸上非但没有一丝疲惫,嘴角反而挂着一抹奸笑。
她意思意思地拔了两根草后,缓缓地起身拍拍身上的衣服,接着悠闲地做了个伸展运动,看看表确定已经过了十分钟,嘴角扬高一抹弧度,为自己心里拟定的计划得意不已。
哼,那男人也未免太小看她了,以为这一点小小的难题就可以难倒她,她可是X大财经系的高材生哩!
她抬眼望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之后,冷笑一声,随即脸色一变,慌慌张张地一路往大宅里狂奔而去。
她表情夸张,嘴里还迭声大嚷道:“快呀,有没有人来帮我?”
经她这一高声嚷嚷,宅里的仆佣们立即由四面八方奔了出来,“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另一名年纪较大的女仆惊慌地问道:“是不是失火了?火在哪里?唉呀,天哪,赶快去打电话。”
现场一团混乱,余若瑟这才又大声地嚷了一句。“不是啦!”
“呃?”仆佣们个个疑惑地望着她。
这戏码可是余若瑟精心安排好的,她苦着一张脸,努力地装出可怜相,眼泪似乎已在眼眶里打转。“我、我、我……”
“你怎么了?”
“哇……”余若瑟突地哭了出来地泣道:“呜……人家的戒指不见了-
“什么戒指?”一名男佣问道。抽抽噎噎“呜……就是昨天你们家少爷给我的订婚戒指,我刚刚在山坡上拔草,一不小心就给弄掉了……”
“啊?”众人惊呼一声,均露出诧异的表情。
“你们,快帮我去找……呜……那戒指在杂草堆里滚了两圈就不见了……”她哭得好不可怜,活像世界末日似的。
“啊,戒指掉了?”
“你们家少爷要是知道了,一定会杀了我的……呜……”她哭的好不伤心,眼泪成串地直掉。“听说那是他们白家的传家之宝,只传给长媳的……呜……这么重要的东西……我居然不小心给弄丢了……哇……”
“呃?”
佣仆中有些人在白家待了几十年,可从来没听说过白家有这么一个传家之宝,个个面丽相觑,头上都冒出了问号,甚至还有人低声问道:“真有这么一个宝物?怎么都没听老爷、太太们提过?”
佣仆间的低语,余若瑟全听到了,于是她更加卖力地哭嚷着:“这么贵重的宝物当然是……呜……越少人知道越好……哇……要是、要是传了出去……引来了盗贼那可不得了……”
“那大伙别耽搁了,快去找吧!”佣仆中-长相憨厚的中年男子卷起袖子吆喝一声后率众人往门外而去。
“没有啊?小姐,你确定是掉在这边?”
“一定是啦、一定是啦,你们再找找。”余若瑟站在山坡上,气定神闲地指挥着。
“看见了没?”
“没呀,什么都没看到……”
“不对、不对,这样子怎么找的到?你们得先把草全给拔掉了才会看到到戒指。”
一群人全蹲在地上努力寻找“传说中”的那枚戒指,个个汗水淋漓也不敢松懈。
“快呀,大伙先把杂草拔了才看得清楚,我就掉在这个地方,仔细找,一定有的……”
努力“工作”的众人也没发现到底过了多久,直到日头西沉才发现竟然已经过了一个下午。
余若瑟满意地望着光秃的地面,才暗地由口袋里取出一小块玻璃,那是她昨晚因为太累,所以拿不稳水杯而打破的碎片,她作状蹲下身摸了几下,猛地大叫一声:“啊,找到了!”
“啊?”众人抬头望她,均松了一口气。
余若瑟快速地将玻璃碎片在众人面前晃一下,不平的玻璃切面在夕阳余晕中短暂地闪烁,晶晶亮亮的光芒几可乱真。
她兴高采烈地哈哈大笑。“找到了、找到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呵……今天真是辛苦你们了,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