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蕊恩唇角上翘,拍掸白袍襟领。「这可不是演的。你放心,我很快会让你恢复俊帅,然后你就可以回到景未央小姐——」
顿地咬唇,轻颦一下眉,她小心地探看男人反应。
伊洛士撑拄床沿,靠臂力移动躯干,双脚沉重垂落床下后,伸手拉过轮椅。
「你要出去晒太阳吗?」何蕊恩直接把轮椅推近他。「我也要去。」
伊洛士没拒绝,在她的搀扶下,坐定。轮椅有自动功能,他仍让她当推手。
通过画廊似的长走道,进电梯,她说:「你生气了吗?」
「没有。」
「喔。」她应声静默,降低两个楼层后,才启口道:「对不起,我听到那位访客和你的谈话。」
他颔首。「以后不要这样,未央小姐从来不会这样。」
她眼睛闪熠光芒,像黑夜里的猫咪一样亮。「我知道,爸爸有时候也会说我没规矩。」他是肯谈了,于是她把看记者会转播生成的疑问丢出。「那个祭广泽年纪比景未央小姐大很多吧,他们的婚姻不单纯,祭广泽铁定是拆散年轻情侣的魔人,他真的有威胁过罗煌对不对?」
「我不知道。」他的回答让她瞪了一下他头顶。
「我觉得应该就是那样。」她干脆说到底。「祭广泽可怕又厉害呢,什么诱惑女人威胁男人都说得出口,他一定是靠着勒索别人的人生过日子,真想跟他学学——」
「学坏了,你父母会很困扰。」他终于响应她。「大明星要注重自己的形象。」
「我知道。」她学他一板一眼的语气,说:「阁下可知景未央小姐婚后要息影?以后不演戏了,要专心经营Red Anchor——」
「是吗……」伊洛士这会儿回应得快。他看着电梯门敞开,启动轮椅功能,调好速率,滑了出去,意识也跟着滑回那一年——
回过神,眼前已不是深暗密洒银针、雨刷如刀割闪的夜雨行车景象。死白的天花板填满他眼睛,仪器规律的声音告诉他,他还活着。
「醒了?」一个嗓音比仪器冰冷,带着蔑笑。「这也当然——头部没有受到致命撞击,不会永远不醒,真可惜,你还没机会获赠景家应许的豪华庭园墓地。放心吧,我会帮你保留,Blue Compass不会连一个让你舒服躺下的泥洞都要占……」
最先能动的眼睛,循声侧瞥,他看到景上竟站在右边。
「听着,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这一秒开始,我怎么说,你怎么做。」他双手环胸,眼神睥睨,傲然地说:「我已经帮你找好静养地点,你可以安心过退休生活——」
「你……」他唇一扯动,脸庞泛开剧痛。
景上竟哼笑。「我在说什么是吗?」像是最有权力主掌人类命运的上帝,他从右边走到病床左侧,说:「给你优渥的退休生活,好好感谢我吧——」
他这才发现他左脸覆了厚纱布,没法转,偏移眼球也看不到景上竟。他想坐起,动不了,身体彷佛不再是他的。「我……」
只有可悲的沙哑声音,他还能操控。
「我是希望你离开景未央,但想不到你把自己搞这么惨——不不不,这不全是你自己的关系,想来,小丫头命硬,幼时克死母亲,长大克死父亲,现在连管家都被她克成残废——」
残废!这字眼若石重压他,使他喘不过气,牙关紧咬,满口鲜血。
「想回去当管家?」杂沓的脚步声中,景上竟的嗓音一字一句传递进他耳中。
很好。就算这副躯体残了、废了,他的耳朵持续完好,往后,只能景上竟怎么说,他怎么做!
「景未央那丫头看过死亡名单,不会蠢到要你死而复活,让她继续依靠——」
说穿了,景上竟存心孤立未央小姐,这场意外仅是恶魔站在他这边的巧合。
他问景上竟:「为了什么……」为了什么,非得孤立对Blue Compass毫无威胁的未央小姐?
他们说,伤员太激动,给他一针。
他突然像泄气气球,窜上天空颓坠下来,飘飘、恍恍,听见空中掉落的声音——
「为了承诺,我也答应要照顾她。」
一个男人答应一个将死的女人要照顾她的女儿,应该怎么照顾?
景上竟那年是带点恨意这样对柯冽丝说的——
「我一定要让你女儿变成与你完全不同的女人。」
第5章(2)
柯冽丝是景上竟初掌父亲船队事业,在海上救起的海难生还者。她的家人在海难中悉数丧生,独留孤苦无依女孩。景上竟将她带回家,父亲景荣太一见投缘,便说要收为养女,给他当妹妹。
景上竟认为这对女孩是不错的安排。母亲亡故后,父亲终曰打猎,少与人谈天,这女孩倒是能让父亲敞心。他遇过几次父亲和女孩在书房共处,女孩总是能让父亲的笑声传出门外。
女孩玲珑剔透,很快收服景家上上下下人心。连管家的儿子伊洛士也被他逮到两、三次,偷偷摘花放在女孩房门外。
单板无趣的伊洛士从小跟他一起长大,像他的弟弟,他轻而易举套出傻小子对女孩的爱慕,又从女孩羞涩接受伊洛士赠花的眼神中知道伊洛士不是单相思。他旅行时,认识一个想结伴终身的女孩,也许是个机会,让他们一起双双对对办婚礼,在Red Anchor最大的船艇上办。
美丽计划才要开始,父亲投了一颗震撼弹掀翻整船人。父亲说要娶女孩为妻,让女孩成为他的后母!他和父亲大吵一架,父亲居然拿猎枪对着他,说谁也不能抢走柯冽丝。
他觉得父亲疯了,当夜要伊洛士带柯冽丝远离景家,去开创美好的两人世界。
没想到,柯冽丝拒绝了,说她不能离开父亲。
新婚之夜,父亲喝得酩酊大醉,他硬闯洞房,质问柯冽丝怎么能如此对待伊洛士,她到底为什么嫁给一个足以当自己父亲的老男人。
柯冽丝的回答俗侩到令他对她失望、仇视,几乎要像父亲一样,朝这女人举起猎枪,是伊洛士冲进来将他架出去。
他大骂伊洛士懦弱——伊洛士该拉出房的人是柯冽丝,不是他。他誓言带走父亲的船队,他要伊洛士一起走,伊洛士选择留下来,他深感一种被背叛、被遗弃,彻底远走,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真心真情,不再见那些人。
直至某年,一场海上暴风雨卷过,一个视讯通联让他看到床上羸弱抱着幼儿的她——他的后母。
她说:「人一次只能爱一个人吗?如果是这样,我下辈子会让自己的心小一点、小一点……」她想要拥有很多人的爱,却弄得处境悲怜,死前请求他照顾她女儿。
无论如何,他恨着她嫁给他父亲,他说:「我会照顾她,毕竟她是我妹妹,但我不会让我妹妹成为只想依附男人权势地位过好曰子的可怜女人,她得有那个能力跟我这个哥哥对抗……」
那曰,他关掉通讯屏幕,走出船舱,看着灾难后的海,嘴里喃言着:「柯冽丝……柯冽丝……你就是灾难的力量,蛇蝎的女人。」
关掉电视。
「这种故事——你怎么想?」
「这种故事……如果你是在暗示我,你将娶你儿子喜欢的女人,我觉得不太妥当——」
罗煌思索着今晨登陆时,景上竟讲的家庭伦理故事。
更早前——在他监禁之刑初始——
父亲曾说:「你别怪你景叔叔……」
母亲也说:「大爵士很看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