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于祺率先发难,「是谁斗胆惊扰圣驾?!」
「是我。」于皜微笑的立于军队之首,大步走了进来。
看到于皜,于祺脸色微僵,「你——你怎么回京了?」
「父皇召本王回京。」于皜不顾跪在殿上的大臣,直接走到于光面前,跪了下来,眸中闪着泪光,「父皇,儿臣回来了!」
于光看着英姿飒爽的长子,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他挣扎的抬起手来,要儿子再靠近些,「你晚了几日。」
「父皇恕罪。」于皜起身上前,握着于光的手微紧。
在回京之前,于皜已跟费态文暗中调动人马,京城已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兵马呢?」于光轻声问道。
「与儿臣出生入死的十万兵马,全在城内外守着。」
「好!」于光点头,「好!」
「你想造反逼宫吗?!」于祺上前,不客气的拉开于皜。
于皜冷冷的望着他。
看到他的眼神,于祺微楞,身子僵了下。
他向来没把于皜放在眼里,一方面他母妃早逝,没有任何强而有力的靠山,再者他也从未表现出对皇位有任何野心,但现在他的眼神气势和外头的大军……
「父皇,于皜想造反啊!」于祺指着于皜指控道,简直是做贼的喊捉贼。这些年来,为了得到那万人之上的位置,他情愿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人,纵使是手足,他也毫不留情的诛之,到此要紧关头,可不能功亏一篑。「来人!还不护驾,把人押下,斩立决﹗」
方道生立刻附和,「是啊,宝亲王想造反,还不将人给押下!」
外头的禁卫军统领才动一下,立刻被带人守在外头的卫华给挡了下来。
「那些兵马是朕要宝亲王带进京的。」于光开口,声音虚弱却有着威严,「朕想看看宝亲王是带着怎么样的兵马,可以在短短八月退敌立功,朕要好好的赏宝亲王,还有这些功臣们。」
「可也不需带这么一大群人啊!看起来像要造反。」方道生的心跳如擂鼓,心中有着不祥的预感。
「宰相是怀疑本王会造反吗?」于皜转身冷冷的看着方道生。当年就是他杀了他外公一门,逼死他的母妃,更害得宫家家破人亡,他说过他会报仇,为自己也为宫雪霓,他不会放过这个人。
方道生的表情微僵,连忙跪了下来,「臣不敢。」
「宰相位高权重,岂有不敢之事?」于皜脸上挂着淡淡的讽笑。
方道生纵使心中不满,但是一想到外头的兵马,也只能恭敬的磕头求饶。
「大丈夫果然能屈能伸。」于皜哼嗤道,要不是父皇重病,他真想现在就杀了他。
于光突地感到一阵晕眩,神色看起来十分痛苦。
于皜察觉,跪在他身边询问,「父皇?!」
于光目光柔和的看了看他,看着儿子威严稳重的模样,他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是时候了……大臣听令,大皇子于皜人品贵重,必能克承大统,朕立于皜为储君,着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这简短的几句话如惊雷般在冷肃的大殿之内炸了开来。
于皜心中一阵激动,不论他愿或不愿,这天下已握在他的手里。
于光握着他的手,满脸慈爱的交代,「皜儿……当个好皇帝,完成父皇未成的大业。」
抬头看见于祺一脸的不平,他不由得被挑起了怒气,「你——好自为之!」
「我不服!」于祺吼道。
「你——」于光激动的指着他,一阵猛咳,然后摇着头,在死亡面前,任何人都得要屈下头颅,他终究走到人生的终点,他死后,双眼闭上,后代的残酷斗争他都看不到也再也管不着。
他叹了口气,无力的阖上眼,再没有一丝动静。
于皜没有任何言语,泪水流落脸颊。
于祺瞪大眼睛,没有料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最后竟是庶出的于皜成为皇帝?!
他冲上前去,拉住崩殂的于光,「父皇,你不能死!你说清楚﹗怎么会是于皜,怎么会是——」
于皜起身将于祺推开,「够了。」
于祺恨恨的瞪着他,众大臣全臣服的朝于皜跪下,唯有于祺倔强的不愿屈膝,「不可能!父皇怎么可能将皇位传给你。」
于皜神色复杂的看着他,「你方才也听得一清二楚了,父皇已经宾天,别在这个时候闹事。」
于祺啐了一口,一脸不愿相信又带着无比愤怒,他不服气﹗不服﹗
气愤填膺的他抢了身旁侍卫的刀,朝于皜冲了过去——
于皜闭了下眼,迅速睁开,眼底闪过冷酷,为了社稷江山,就算牺牲手足生命也无须耿耿于怀,他身子一侧,闪过于祺砍来的刀,拿出藏在袖口的匕首,一刀刺进他的胸口。
「我给过你机会了。」他轻声的在于祺的耳畔说道。
于祺抽搐着倒下,一脸的震惊不信。
底下的方道生没料到情势会如此急转直下,脸色十分铁青,但他毕竟没有于祺那么冲动,新帝连手足都能杀,更何况是他,连忙带头叩首,大声喊着,「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皜冷冷的看着俯首称臣的方道生,朗声将站在殿门外的宫斯云唤了进来。
宫斯云进殿后依吩咐将方道生擒住,早有准备的嘴里开始宣告他的罪状,「居功自傲、专横跋扈、杀人如麻、结党营私、图谋不轨……」
方道生嘴里喊着冤枉、不服,却仍被拖了下去。
于皜冷冷看着,没有任何一个大臣敢吭一声,反抗的下场血淋淋的呈现在眼前。
他的手上还有自己手足温热的鲜血,这个至高的地位,掺杂了太多的残酷。
他想起宫雪霓、想起了他们的孩子,心上蓦地浮现一丝柔软,她是在这场残酷斗争中,唯一的安慰。
纵使有风有浪,于皜终归登基,跟着他回宫的宫雪霓虽只被封为贵妃,但受到于皜宠爱又生下第一位皇子,身分地位自然不同一般,在明眼人看来,她比被封为皇后的费竹青还要尊荣。
但这些虚名宫雪霓没看在眼里,只觉得从被迎进宫的那一刻起,生活就变得拘束又不自在。
好几次,她都觉得宫中生活苦闷得很,幸好还有稚子和嬷嬷陪伴,不然她真的很想要离开。
从小在民间成长,她过惯了无拘无束的日子,来到这宫墙之内,那些繁文缛节着实令她厌烦,尤其是她再也不能随心所欲的见于皜,这最令她感到难受。
现在于皜是皇上,再也不只是她的夫君这么单纯。
这华丽的宫殿是她的家,可她心中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反而有种怅然所失的感觉。
今儿个,宫雪霓趁着天气好,带着刚会走路的于熙在御花园玩耍,每每看着他活泼的模样,听着他牙牙学语的声音,她才得到一丝的慰藉。
她想起那把于皜赏给她的七弦琴,他请了最好的师傅打造,但是她只随意拨弄了下就搁在一旁。
寝宫的床铺旁壁上挂着一把稀世宝剑,那是大漠受降可汗所赠,象征于皜的赫赫军功,他说要与他最爱的女人分享他得到的荣耀。
这些华丽的物事就跟皇宫一样,跟她格格不入。看着玩得开心的儿子,她看得怔忡出神。
于皜制止太监、宫女出声,轻声走到宫雪霓身后,从背后一把搂住了她。
宫雪霓先是一惊,接着没好气的斜睨了他一眼,「于皜!」
「大胆!」于皜佯怒道:「竟直呼朕的名讳?!」
宫雪霓对他轻皱了下鼻子,不是很真心的应了句,「皇上恕罪。」
他摆摆手,将太监和宫女给遣退下去。
「现在只有咱们一家人,」他拉着她,走到儿子身旁,逗弄着他,「随便你想怎么叫都可以。」
于皜脸上笑容灿烂,只有跟霓儿在一起的时候,他才能找到片刻的宁静与快乐。
他对当皇帝向来没什么兴趣,只是为了保命也为了保护宫雪霓,才不得不走到了这一步。
他的无奈,宫雪霓明白,她是天下最懂他的人。
第10章(2)
宫雪霓对他柔柔一笑,静静的看着他们父子俩玩耍。
「刚才在想什么呢?」他分心的抬起头看了她一眼,「想得这么出神?」
她也没有隐瞒,轻叹了声。「想以前。」
于皜可以从她那一声难以察觉的叹息声中感受到她的闷闷不乐,他站直身,专注的看着她,「为你爹的事气我吗?」
宫雪霓沉默,她爹跟着于皜平定西部异族之乱后,杀了方道生报了当年宫家大仇,可川蜀又有乱事再起,最后于皜下令由她爹带兵平乱。
宫斯云当时大病一场,宫雪霓自然不想还未痊癒的父亲出征,只是宫斯云却坚持请命,毕竟于皜甫登基,地位不稳,他一心只想要帮助这个皇帝女婿稳固江山,哪想到最后,他竟死在征战的途中。
内心里,一抹苦涩不停的刺痛着她,但她无法对他说出口,因为知道他的为难与无可奈何。
于皜伸出手搂住她,柔情的黑眸闪过一丝哀痛。
她轻靠在他怀中,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连忙眨掉眼中的泪,不想让他看到跟着一起难过。
「生死有命。」这几字说出口,连宫雪霓都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安慰他。
于皜抱着她的手一紧,心中对她能体谅自己,有着感激还有更深的歉意,也更气愤那害死宫斯云的凶手。
宫雪霓振作起精神,抬头对于皜露出笑容,「来听儿子叫人,熙儿会叫爹了,来!叫爹——」
「爹!」
于皜眼睛一亮,一把抱起了于熙,一脸满足。
「朕的长子——」于皜高高的将他举起,得意的嚷道:「将来的天子!」
宫雪霓脸上的笑容微僵,视线越过笑得开怀的父子俩,她看到了另一头一脸铁青的费竹青。
费竹青却没有发作,她压下怒气嘴一撇,不发一语的掉头离开。
然而她脸上的狠厉之色全落入宫雪霓的眼里,令她心头生起一股骇人的凉意。
她走到于皜身边,手搁在他的手臂上,不安的道:「于皜,孩子还小,立储之事言之过早。」
于皜瞄了走远的费竹青一眼,知道宫雪霓心中的担忧,他伸出手搂着她的腰,轻声的安抚着,「这是在咱们还没成亲前就说定的,你不会忘了吧?这个孩子是我们最钟爱的,不立他为储立谁呢?」
看着于皜一脸深情,宫雪霓只能勉强压下担忧,露出一个笑容。
他是她此生最爱的男人,他带给她很多的幸福与快乐,也带给她很多的遗憾与伤痛,当他给她的幸福快乐与遗憾伤痛差不多时,他们又该怎么继续下去?
她的耳里听着儿子的笑声,沉浸在自己心事里的她,只觉得这个声音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隐约之间,宫雪霓好像听到孩子可爱的嘤咛声,她模模糊糊的想起第一个儿子,熙儿死了……死了……
她的心被撕裂,再也抑制不住心头溃堤的绝望。
睁开眼睛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辆舒适的马车里,身旁还有一个活泼舞动着四肢的小娃儿。
她感觉自己作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失神的望着身旁的孩子,他脚下上的七星胎记令她缓缓的回过神。
她颤抖着手,将孩子抱起。
她想起她在宫中产下双生子,拿刀架着于皜,离开她痛恨的宫廷,最后因体力不支而晕死过去。
之后的事……她全没了记忆。
抱着孩子,她伸出手,将车厢的布帘掀开,意外的看见骑在马上,跟在马车旁的卫华。
「华哥?!」她轻轻的唤了声,看着卫华,眼中有着困惑。
自从卫华跟着于皜立下战功,被封为将军之后,他总是一身戎装,气宇轩昂,此刻却是一身粗布衣裳,感觉就像回到过去在街上讨生活的日子。
卫华听到声音,转头看到她立刻露出一个笑脸,下令要马车停下。
「娘娘你可终于醒了。」卫华下了马,走到马车旁,仔细的打量着她,「可有不舒服的地方?」
宫雪霓摇着头,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有数十人跟着这辆马车,而这些人都是从前跟随她爹的那些乞儿以及各自的家室。
这些乞儿都因参军有功,全有封赏,日子算是安定了下来,现在怎么……
「这是怎么回事?」她有些困惑的问。
「这是皇上下的令。」卫华看了下四周,赶了大半天的路,这儿已离京城有段距离,既然要向她解释,他便顺势要大伙儿休息一会儿,「娘娘再撑会儿,臣会找个适合的落脚处让你住下。」
宫雪霓还是不解,「我不懂。」
「皇上下了密令,要臣带着几个亲信与娘娘出宫,照顾娘娘和二皇子。」卫华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放心吧!霓儿,」他唤着宫雪霓的闺名,「一切都有华哥在,没事的!」
宫雪霓的眼眶蓦地红了,「于皜……下的令?!」
卫华点头,叹了口气,「华哥知道你怪他,别说你,我也怪啊!咱们头儿死得可惜,还有你那早夭的孩子……只是怪他也没用,华哥我不得不替他说句话,你们的长子死了,他跟你一样心头难受,只是他是皇帝,还是有他的正事得做,得顾全大局。
「打一开始他就没野心,是因为手足相残,才逼得他不得不反。甫登基大局未定,纵使他想有一番作为,也只能暂且容忍费家那群人。今日事情既然已经闹得不可收拾,他索性派我送走你,至少比留你在宫里安全。」
宫雪霓轻抚着怀中的孩子,低下头,不发一言。
「他派了我们这群人来替他守护你,我会找个安全僻静又离京城顶多一日路程的地方住下来,过平凡人家的日子,以前的事,你就别再想了。」
「谢谢你,华哥。」宫雪霓感激的看了卫华一眼,「你明明是个大将军,却要你来守着我和孩子,委屈你了。」
「别提什么将军不将军,」卫华摇着头,「说到底还不是虚名。」
有人视名利为无物,有人却为名利争夺算计,到头来,人死了,一切还不是都失去了意义。「是啊!不过是虚名,过些平凡的日子才好。」宫雪霓看着孩子脚底的七星胎记,喃喃自语,「我要这个孩子当个平凡人,我不要他争权夺利,只求他平安成长。」
「会的。」卫华轻声安慰,「阿年伯说过,你是有福之人,好母生好子,这孩子自然会平安成长。」
提到了因病死去,没看到于皜登基的阿年伯,宫雪霓的心疼了一下,转移思绪的问道:「孩子还没起名。」
该是他的爹替他取个名字,但现在……她眼中的落寞更添几分。
「霓儿,打起精神来,谁说没有替他起名。」卫华拿出个黄色锦囊。「拿去。」
宫雪霓楞了一下才接过,她打开锦囊,拿出里头的纸,上头写了两个字——燕、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