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婆瞅着她不语,像是在思索什么,直到身旁刺人的目光,逼得她不得不抬眼。
“瞧我这什么?这屋子又不是我的,我也不过是借宿罢了。”
“可是孟婆婆是家里的长辈,总得要先请示婆婆才成。”戏武笑咪咪道,却彷佛早已猜到答案。
“随便你,反正我管不着。”孟婆婆不甚在意地说,而后又像是想到什么,补了一句,“她看起来身子还挺硬朗,上街找找有无工作,还有她那衣裳可以卖钱,记得价格要拉高,至少要卖个三两银子。”
“值三两吗?”若真睨了葫芦一眼。
“至少三两。”她可出身名门,对那身白底绣织绫罗绝不会看错。
“可是她这年岁,上街找得到工作吗?”说到工作,想在这将日城混口饭吃可没那么简单,要不他怎会与戏武至今还在行乞。
一般少年郎在将日城里,原就找不到什么象样的工作,顶多是打杂,再不就是入府为奴,可他们年纪太轻,身形太瘦,人家还不肯收呢。
而对待女子,那就更严苛了。
年过二十没出阁的姑娘,是不得抛头露面工作的,只能入府为奴,但是要是年纪太大……谁会找个嬷嬷回家当奴?
“到客栈问问。”孟婆婆指点迷津。
总归一句话,葫芦终于找到安身之处,至于明天……那就明天再说吧。
若真说的一点都没错,想在将日城混口饭吃,绝对不是件易事。
尤其,是她这年岁的姑娘。
她真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是大娘,更何况是个嬷嬷?
“嬷嬷,你这年岁应该要在家中享福了,回去吧。”客栈掌柜非常客气地道。
葫芦真的很气馁,她的嗓音明明就是柔嫩的童音,可大伙都因为这头白发,认定她根本就是个老妇,真是太亏了她。
唉,要不是脸上胎记遮住她的容貌,她看起来年岁也少些,也不会为求工作而四处碰壁。
走出客栈外,看看外头人来人往,她不禁叹气。
要是找不到工作,岂不是真要被若真给看扁了?
可是……找不到工作是事实。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却突地瞧见有不少人围在一张告示前头,她忍不住好奇地靠过去,可惜距离太远,她实在看不清楚上头到底写着什么。
所幸她还未开口询问,便从身旁几个人的对话声中找到答案。
“卫家又要招奴了。”
“算了算,也差不多是时候了,半年一回嘛。”
“卫家可是王朝皇商,当然可以半年就将府里的下人给换过,而且不买终生契,时间一到就给一笔可观的饷银,这半年一到,卫家简直成了寺庙,引得大批姑娘前去。”
“听说有人半年契一到,一见那饷银太可观,想要再续契,可卫当家却压根不肯。”
“卫当家自然不肯,他既会采取半年一次招奴的方法,那就代表他府里肯定有什么秘密不肯让人知道。”
“这卫家里有什么秘密?”
“这个嘛……”
第二章入府为奴(2)
压低的对话声,随着葫芦走远,被她抛在脑后。其实她本来想问那些人卫家在哪的,可是瞧他们聊得那么愉快,她倒不好意思打扰了。
反正他们说会有一大批的姑娘前去,那她跟着去不就得了?
葫芦的算盘打得可响了,跟着一些姑娘的脚步前往城东,果真远远的就瞧见一排人龙,俨然像是要上山进香似的。
她乖乖地跟着前头的姑娘排着队伍,安安静静地等着。
“不会吧,这婆婆也要应征奴婢?”
她听见有人低语,无奈地闭眼叹口气。别听别听,这全都是他人的无心话语。
“她以为卫当家是想要聘个姥姥不成?”有位姑娘掩嘴低笑着。
喔喔,有点过分了喔!怎能以貌取人咧?她只是头发白了一点,事实上她身强体壮得很。
“你们全都误会了。”突然有抹嗓音非常具有同情心地杀出。
葫芦微乎其微地扬笑。瞧,世间处处有温情的嘛。
“不然呢?”
“瞧她那身补丁,看也知道她是要到卫家乞讨的。”话落,人龙里随即爆开阵阵讪笑声,引得前头侧目。
葫芦蓦地张大眼。是可忍,熟不可忍!
这些姑娘家也未免太没规矩了,竟这般取笑人。
她这衣裳虽有补丁,但可是干净得很,她不过是要讨份工作,竟被如此耻笑?!
可是真要她反驳……好麻烦,要是在这儿吵起来,对谁也没好处,于是她努力地眼观鼻,鼻观心,静心而处。
眼前真正重要的是她需要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总没道理倚靠戏武和若真养她,对不。
退一步海阔天空,没有什么好争的。
于是她充耳不闻他人的讪笑,静静跟着队伍往前,直至来到卫家总管面前。
卫家穿堂后是大片的石板广场,到处可见绿林,远处幽径上正有迎春和各色杜鹃争奇斗艳。
她站在大门外,直朝里头望去,却突地听见细微的声响说道:“别想插队,到后头排队去。”
话落,听见了哎呀一声,她回头望去,就见一位姑娘被推倒在地。那姑娘长发扎成辫,身上有些脏污,感觉上像是家道中落的千金,然看她的五又得年岁似乎是大了些。
没多细想,她上前扶起了那姑娘。
“你不碍事吧?”
那姑娘起身,像是嫌弃地拨开她的手。
“我没事。”她的态度淡漠,清美面容沾上尘土,看起来有几分狼狈,然那与生俱来的高傲气质,不允许太过低下的人靠近自己,可是目光却不住地朝卫家里张望,面色有些难堪却还有更多期盼。
葫芦见状,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好像太多管闲事了,可是既然都插手了,那就——“你和我一起排吧。”她没什么心眼地拉着她一道排。
“排什么?”
“你不是要到这儿找差事的?”葫芦问得理所当然。
如果不是要找差事,干嘛直往里头眼巴巴地瞧?
“我才不是……”
“走吧,往前走吧。”葫芦不管后头有人抗议,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踏进卫家。
而卫家总管就坐在石板广场的小桌前,垂眼正写着什么,压根也没抬眼瞧她,教她说话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不过,这卫家总管不只是个姑娘,还好年轻呀,看起来大约只有双十年华,面貌极为姣好,想不到竟已是一府总管了。
“叫什么名字?”卫家总管轻声问着,眉眼不抬。
“我叫葫芦,寻阳人氏,原是来依亲的,然而却依亲不成,知晓卫家只要半年契的奴,所以想要赚点盘缠回家。”她将之前在脑袋里演练过一次的说法快速说出,那小脸表情再诚恳不过,那语气甚至透着哀求,再铁石心肠的人都要被她这把嗓音给软化不可。
“……葫芦?”卫家总管蓦地抬眼,怔愕不已地看着她。
这名字和那把嗓音……教人久久转不开目光。
“是。”葫芦扬着笑,但那卫家总管脸色忽青忽白,变幻快速得教她摸不着头绪。唉,就知道名字不能乱取,可天晓得她那时候手中只有串糖葫芦的梗,只好随口这般称唤着。
“……你想要入府为奴?”
“是的,总管。”她赶忙道。
瞧那眼神,她就知道总管肯定是被她一头白发给吓住,是说……呃,怎么总管现在的眼神似乎更惊诧了?
葫芦以为那卫家总管真把她当成姥姥,赶忙解释,“其实我只是头发白了,但实际上我今年只有十六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