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爹爹背你。”
“可是我没有力气……”
“来,爹爹牵你。”卫凡让胡芦完全偎在怀里,腾出一只手轻柔握住女儿的。
“玲珑最勇敢了,过来……爹爹还不曾背过你呢,你不想让爹背吗?”
这一次,他不会再任凭自己僵在原地,而是要带着她一道走!
“我想。”卫玲珑一咬牙,忍着疼坐起,正想一鼓作气地趴到他背上时,床柱已经撑不住爆燃的火舌和横梁的重量,发出可怕的啪啦声,下一瞬便发出轰然声响塌落,卫玲珑见状,想以身挡住塌落的床柱和火,然卫凡却在她一趴上背时,腾出一手托住她,跳下了床,闪过了致命的一击。
“爹爹……你疼不疼?”卫玲珑不住地拍打烧着他发丝的火花,却见他额上似乎淌着猩红的血,房内浓烟密布,尽管火势烧得正猛,却反倒看不清眼前的状况,她只能猜测那八成是血。
“没事,把爹爹抱紧,脸贴在爹爹的肩上。”四处火烟弥漫,他眯起眼,才能辨识出口,看着门柱被推开的瞬间喊着,“抱紧!”
“好!”卫玲珑双手交握,紧紧地抱住他的颈项。
卫凡向前一跨,跃上桌面的瞬间,床顶倒塌,火花四溅,他却只管往前冲,跳出了门口,潘急道和御门立刻迎上愈接住他们一家三口。
“没事了、没事了!”潘急道大声喊着,撑住体力不支的卫凡。
“快找大夫,快……”撑着最后一口力气交代,他死命地抱着葫芦。
御门闻言,立刻调度奴仆,有的找大夫,有的留下灭火。暗夜里,一场生辰险些成了天人永隔的忌日。
第十六章白首相许君一人(1)
卫家出事,惊动朝堂,皇上巳九莲立刻派了两名御医前往卫家,所幸卫玲珑不过是皮肉伤,经民间大夫包扎过后已无大碍,而卫凡不过是多日未眠,内心经过多种情绪波动加上额头被碎裂的床柱打中,才会受伤,体力不支地昏厥过去,上过药后只消睡上一觉便成。
至于卢孟梅出血颇多,所幸巳九莲派来的两个御医带来宫中珍贵良药,得以救回她一命,不过得要长时间调养。
而葫芦则是持续昏厥,就连御医也束手无策。如霜要照顾卫玲珑,又要看顾卢孟梅,实是分身乏术,再加上先前艾然提起要以阳压阴,而主子又抓着葫芦不放,所以只能让他俩同床,再交由潘急道、魏召荧和若真、御门看顾。
火早在半夜已扑灭,潘急道派了太尉府的侍卫过府帮忙清理善后,一个时辰的时间已整理完善。
夜色里,卫家终于恢复平静。
万籁俱寂,平静得犹如无波的大海,教卫凡沉沉睡着,直到天空由黑转靛,白雾开始弥漫,他才悠悠转醒。
张开眼,眼前是熟悉的环境摆设,目光微动,看着空无一人的寝房,有瞬间,他的脑袋几乎转不过来,思绪似有中断,直到他坐起身,瞥见床上残留着各色的彩沙,才教他猛地跳下床。
“葫芦……”他沙哑唤着,一边往门口走去,却瞥见地上掉落的彩沙,斑斓的色彩宛如在地上盛开了娇艳的牡丹花,教他无力地跌坐在彩沙上头。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他依稀记得是御门搀着他回主屋寝房,阿潘和魏大人、若真都有跟上……他强撑着却在不自觉中失去了意识,怎会醒来之后,房内却空无一人?
难不成是葫芦斋出了什么事?他们去协助时,葫芦被鬼差给带走了?
而这……垂眼看着盛放特丹,他怔忡地垮下肩头。
这是葫芦留下的最后身影吗?
长指轻抚如花般的彩沙,抬眼看着四周白雾弥漫。
他是在作梦吧?只要他梦醒,葫芦就会在他身边,对不?
可六年前的那一夜,他也是如此告诉自己,然而一夜又一夜,一年复一年,葫芦始终没回到他的身边……不,她回来了,只是他又失去了……
皇上曾问,如果时光倒流,他想做什么……他说,他不希望一切重来,因为他不要再尝那种撕心碎魂般的痛!
他用六年掩埋着伤口,而她的归来,让他发现,伤口未曾修复过,伤口依旧血肉模糊,腐烂流脓……痛得他心神俱伤,再也没有力气,再也没有力气……像是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他无力地倒在那牡丹沙画旁。
“小爷?”
张着眼,视野却是糊糊不清,软喃传进耳里,他突地低低笑着,任由泪水顺着眼尾滑落。幻听呢,他居然出现幻听了。
“啊!”
“夕颜,你小心一点!”
尖叫声伴随着潘急道的声响,教卫凡僵硬地转过脸,就见白雾之中有抹素白绣染红花的身影。
“小爷,都是你害我啦……”
卫凡徐缓坐起身,直睇着那抹身影,无法确定眼前是真实的,抑或是鬼魅在作祟,直到潘急道的声响爆开——
“卫凡,你在搞什么,你家娘子跌倒了,还不赶紧将她扶起?!”
“阿潘……”他喃着。
“小爷……”
他浑身不能动,就见那抹身影一拐一拐地接近自己,直到他清禁看见,那是他最爱的女人,身上还染着他和玲珑的血。
“葫芦?”
“……小爷,你怎么了?”管不了膝盖发疼,她加快脚蹲在他面前,小手不住地抚去他的泪。
“你去哪了?”那低哑声很轻,彷佛害怕语气一重,她就会烟消云散。
“我虫我去葫芦斋呀,你忘了,只要画下牡丹沙画,就代表着我去葫芦斋了呀。”他那恐惧不安的神情教她心疼极了。
“做什么?”语音沙哑,压抑得快要窒息。
他好怕,就连碰触她都不敢……爱上她,他才知道原来自己是如此胆怯。
“把这个挖出来。”她将捧在手上的木盒递给他。
“我一醒来,觉得整个人轻松多了,适巧戏武帮我把一些彩沙抢救出来,我才想起咱们埋在葫芦斋里的十年誓约,我怕被毁了,所以便央求阿潘他们陪我去。
摸到微微受潮的木盒,卫凡才感觉到自己是真实坐在这冰冷石阶上,而非刚刚那般飘然无所适从。
“阿潘本来要帮我找的,可这东西是我埋的,自然要我去找,可我怕你醒来找不到我会担心,才特地画了这牡丹的。”她喃着,轻柔地握住他的手,掀开裙摆,指着膝盖。
“小爷,你看。”
他的目光怔怔地落下,就见她的膝盖因为跌跤而擦出伤口,上头还渗着血。
“流血了。”他不舍地轻抚着。
“嗯,小爷,有伤口,有血呢。”她笑着,眸底蓄满水珠。
卫凡愣了下,慢半拍地回神。
“有血……有伤口?你……好了?”
“嗯。”她笑眯眼,眨落了喜悦的泪水。
他说不出话,微颤地抚上她的颊,再看向手心,不再见任何彩沙残留掌心,一时之间,狂喜涌现心间,然他却不敢彰显在外,就怕他的喜悦转眼成空。
他那神情,葫芦一看就懂,从他手中的木盒里取出两张上等宣纸,将其中一张摊开在他眼前。
“这爷,这是我写的十年之约。”她道。
十年之约,约的并非只有十年一期,而是每十年一个约定,而每一个十年,他们都要相偕打开,,要看彼此是否达到设下的目标。
“……白首相许君一人。”他沙哑念着。
“嗯,唯有小爷一人。”她如此承诺着。
“不会再离开我了?”他低哑嗓音破碎了。
“嗯,咱们可是同月同日生,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小爷,我逃过了一劫,必定与你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