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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手约 第1章(1) 作者:沉香
    荆心同坐在房里,心中竟微微地期盼,镜儿去了这么久怎么还不回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白的,黑的?可是当真不在意她的面容?

    走到梳妆台旁,对着镜子轻轻地摘下了面纱,十几年了,看着自己残破的面容依然是心惊肉跳,左手轻抚上凸凹不平的左脸,仍能感到那种灼热。他真的能接受吗?接受这样的面容?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她都极少摘下这面纱,因为母亲的声声叮咛;因为总是记得镜儿初见到她的脸时,那恐惧的表情,是的,那就是恐惧,仿佛见到了鬼一般。那年荆心同九岁,镜儿六岁,原本她的生活都是由母亲照顾的,可是母亲的身体日渐不好,她便搬到了涤月阁里,身边的丫头都是母亲千挑万选的,想来是事先都交代好了,所以,从来没有人当着她的面提起她的脸。直到那日,因为洗发湿了面纱,月娥摘了去换,这时镜儿来了,她和镜儿本是熟识的,镜儿急匆匆跑了进来,手中捉了只红色的蜻蜓来给她瞧,谁知却见着了她的脸。她回过头时,先瞧到的是镜儿苍白的脸,然后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六岁的镜儿竟给她吓得晕死了过去。

    哎,又想这些做什么?不过是陡增自己的烦恼罢了,伸手重又戴了面纱。镜儿去了怎么就不回来了?难道给娘留住了?还是给爹发现了?

    荆心同焦急地在房里来回地走着,莫怪她的心急,也莫要笑她的心急。她是容王荆显棣的女儿,双十年纪,这个年岁的女子多已成婚,可她依然待字闺中。个中缘由,你在安阳城中随便问上一个人,都会仔仔细细地道给你听。这荆家三小姐的命运着实让人可怜,说是四岁左右时,因为一场大火毁了她的脸。那火烧得蹊跷,容府里说是灶房里不小心引着的,外人却传是容王的仇家寻来引着的,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也没人能道得清。只是那场火虽烧掉了容王府,转身,皇上就下旨修了更气派的容王府,可三小姐的面容却任再多的银子也修不上了。三小姐到底伤成了什么样,只听得人传,却不曾有外人见过,听人说,便是夜叉也比三小姐要好看些。总之,容王府中的四位小姐,如今就只剩三小姐一人了,好在三小姐的娘是容王最疼爱的妃子——蕖妃,三小姐的亲哥——荆子衍,是容王唯一的儿子,所以在府中三小姐倒也是有些地位的,而且据说这三小姐个性温柔、贤淑,在容王府里倒也是很得人缘。

    一阵风透过竹帘吹了进来,荆心同感到了一丝凉意,焦急的心绪也随着轻风平缓了下来。遮上面纱,她笑了笑,自己是怎么了?难道当真盼着嫁人吗?是啊,三个姐妹先后做了人妻,大姐已成了人母,如今就只剩她一人还待在府里。她知道娘的担忧,也知道安阳城里没有人不晓得她,哪家的姑娘嫁不出去,便会和她做比较的。若不是这张脸,如今的她会是个什么样的生活呢?有时看到姐妹传回来的信,她忍不住会想,或许也同她们一样吧。

    三日前哥哥风风火火地来了涤月阁,着实吓了她一跳,哥哥长她六岁,做事从来都是沉稳的,是什么事竟让他失了本性?

    “心同、心同,”子衍拉着妹子的手,“你还记得前年殿试的探花吗?”

    “前年的探花……木衡易是吗?怎么了?父亲不是收了他做门生吗?”看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哥哥,她用帕子给他擦擦汗,又回到绣架旁,“什么事值得哥这样?父亲收了多少门生,也不见哪个让哥这样的……”她抿嘴笑笑,“怎么,这个有什么不同吗?”

    她的父亲容王——当今圣上的叔父,一个心思深沉、思维缜密的人,父亲的一举一动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多年前他以肃帝之名得了此江山,虽拥着肃帝做了皇帝,可是她和哥哥都知道父亲的野心,不然,三个姐妹怎么会选了那样的姻缘?大姐嫁到了柔利国,是安庆候府的三夫人;二姐嫁给了孟舒国的护国公,做了他的五夫人;小妹去年由哥哥送到了司幽国,成了司幽国三王子众多妃嫔中的静妃。姐妹们的夫婿都是父亲千挑万选的,为着什么,她晓得,但说不得,饶她得了父亲的疼爱却也不敢放肆。这些年来父亲少说也收了三五十的门生,经过父亲的栽培、提拔,多已走上了宦途,成了父亲的得力帮手。只是这个木衡易长了什么样的能耐,让哥哥如此激动?

    “是啊,不同,大大的不同,好妹妹你停停,这可关乎你的终身啊。”

    “哥啊,心同的终身就是在容府里侍奉父母,这个你不晓得吗?”

    说起这个妹妹,荆子衍是满心的心疼,他四岁时得了个亲妹子,第一眼看到那个粉白的小娃儿心中高兴得很啊,小妹妹牙牙学语时最先说的竟是哥哥。可是,那场火,那场蹊跷的火烧坏了妹妹的面容,也变了她的个性,儿时的妹妹总是围在他的身前身后,咿咿呀呀地说个不停,嘻嘻哈哈地笑个不停,但那场火后,她很少再笑了,总是躲在涤月阁里,很少出阁子走动。

    “心同,这个人不同,真的不同。父亲要把你嫁给他!”

    这句话惊得荆心同拿针的手一歪,一滴血自刺破的指尖滴到了她绣着的一幅咏梅图上。

    “什么?”她抬眼,“把我许给他?”

    这个消息让她一时想不明白,恍惚了一会儿,指尖的疼让她回过神来,低头一看,这咏梅图是不能要了。她压住指尖,回过身,“哥,父亲要将我嫁给这个、这个木衡易?他、他可知道我的脸已……”

    不待她说完,荆子衍截下她的话:“他知道,他说他全都知道。他说,早就听过三小姐的故事,知道你的脸给火烧坏了,他说皮囊是身外之物,他说他还知道你温顺贤淑,知道你习韵律,通女红,这强过容貌如花。”

    荆心同心中大动,这几句话让她感动不已,除了亲人,谁曾给过她这样的公平?

    “可是,哥哥,他只是听过我的事,不曾真的见过我,不知道我到底是一副什么样子,若真的见着了,怕就不是这样了。”

    “不是所有的人都一样的,妹妹,你不是一直羡慕着诸葛亮和黄素吗?”

    荆心同脸一红,“哥呀,你只觉得自家的妹子好。我哪里比得上黄素?木牛流马,她是一奇女子呀……哥,这个木衡易的身上定有什么过人之处吧,要不,父亲怎会这样?怎么会如此的中意?”而且顾不得她的容貌,急急地想将他拉在身边?

    “是吧,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他这几年在朝中做得很好,走得很快,似乎也得到了皇上的肯定。哎,反正父亲是看中了他,木衡易也应了,所以心同怕由你不得了。”

    荆心同苦笑,这事是由她不得,几个姐妹的婚事不也是这样的吗,只是没想到,有一天她也做了这样的交易。她以为,她的容貌会让她在容府中终老一生。想来,父亲是当真中意这个木衡易了。耳边听着哥哥继续说着:“我觉得这木衡易不是一般的人,或许他能带给你不一样的生活。”

    不一样的生活?是啊,嫁了人为人妻了,去了他的府上,生活是不一样了吧。

    “心同,三日后他就正式上门提亲!好妹妹,只愿他是识得你的人。”

    这三日,由哥哥那里她知道了些木衡易的事,听说他父母双亡孤身一人,前年中了探花便拜在了父亲的门下。哥哥说他与别人不同,为人很冷淡,即便对父亲也没有奉承,不过他看事、做事很有见地。而且他悲悯世人,想来这样的他对她也会心存一份悲悯吧?这话哥哥没说,她也猜得到的,是啊,莫说父亲利用了她,莫说这交易的姻缘幸与不幸,若是没有父亲这样的安排,她今生怕是觅不到姻缘的吧?

    几日里,母亲忙着给她做新的衣裳,又遣人送来了许多的胭脂水粉,她看了,都只是笑着收了。母亲啊,她的脸怎是用这些胭脂水粉遮得的?这几日她常趁无人的时候,除了面纱看着镜中的自己,想着他真的会接受这样的自己吗?

    听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荆心同知道她的贴身丫头镜儿回来了,不待镜儿跑到,她便起身开了房门。

    “小……小姐,”镜儿跑得气喘吁吁,“我看到了……”

    “不急,你先喘口气。”

    “没事、没事……”镜儿一手抚胸一手叉腰,“姑爷好俊朗啊!我借着送茶的工夫瞄了几眼。个子高高的,人很白,口眼鼻耳没有一处不端正的,讲起话来斯斯文文的……”镜儿搜肠刮肚地想着平日里小姐教的,小姐说什么来着?哎,书到用时方恨少,“小姐,我说不好,反正……反正是人中的龙凤啦!”

    听着镜儿兴奋的描述,荆心同的眼光一黯,原来是个俊朗的人,原来是人中的龙凤。是啊,父亲的门生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只是,这样的人会中意自己吗?若是除去这脸孔,她知道自己是为人妻的好人选,只是这皮囊虽说是身外物,谁又能真的不在乎呢?就连母亲不也切切地叮嘱,万莫忘了戴上面纱的吗?

    那日里,同父亲、母亲、二位夫人、哥哥和几个姐妹在园子里用餐,本来是说入夜观了月再睡的,可是席间一阵风吹掉了她的面纱,她记得二位夫人厌恶的表情,二姐的失声尖叫,至于父亲,他起身便走,然后她听到了母亲的哭泣,好好的聚餐让她搅得不欢而散。

    这府里,真正不在乎她容貌的有几个?母亲、哥哥、大姐、小妹,再有便是小时曾被自己吓得晕死过去的镜儿了。若说最心疼她这容貌的便是父亲,三个姐妹都如花似玉,都为父亲带来了利益,独她不行,这次若不是父亲中意这个木衡易中意得很,怎么会出此下策?她知道,木衡易定也是很为难的,谁不想娇妻如花?可娶了她便是皇亲国戚,这官途一路要顺畅很多,而且,依着父亲在朝廷中的地位,父亲说了是哪个又会说个不字?

    看着走了神的小姐,镜儿笑着不去想心中的担忧。小姐除了那张脸,可是什么都好!断文识字,作得一手的好画,织绣更是闻名安阳城,宫里的妃嫔、娘娘们不知有多少用过小姐绣的东西。小姐的脾气更是好得没话说,她跟在小姐身边有十多年了,不曾见过小姐动怒,哎,也是,小姐的脸给帕子遮着,旁人自是看不到,不过,小姐讲话从来都是温声细语的。只是,这世人只知小姐貌丑,谁知道小姐的好?府里的三位小姐都嫁了,只留了小姐一人,小姐曾说一生侍奉老爷终老在府里,没想到,老爷哪里找了这样好的人来?他可会好好待小姐吗?

    “小姐?”镜儿试探地问。

    “嗯?”荆心同从自己的思绪中走了出来,是啊,想得这么多又怎样?哥哥哥说得对,这事由她不得的。一会儿父亲会到她的涤月阁来,事是由不得她的,不过父亲一向做事周全,所以,到底还是要和她说的。

    “镜儿,去取了那块清荷的帕子来。”那是父亲最喜欢的,今日提亲的来了,怕是不出两个月她便要嫁了。姐妹们的婚事都是这样的,她的也不会例外吧。从前在府里,也不是常常见得到父亲,日后成了亲,虽也住在安阳城里,但想时常回府里见父母亲是不可能了,所以选条父亲喜欢的吧。父亲心比天高,眼看的,心里想的都是那皇位,唉,想想她能为父亲做什么?嫁了便嫁了吧,就当对父亲这二十四年来的养育之恩的回报吧。

    换了面纱,接着又绣了一会刺绣,就听见镜儿的声音响起。

    “老爷!”

    “嗯,三小姐在房里吗?”父亲的声音从来都是这样的,平缓中透着威严。

    “在。”

    荆心同起身来到了门前,正迎上荆显棣,她福了一福,“父亲。”

    “心同,这些日子可还好?为父近来公务缠身,很久没见过你了。”他的声音里隐约透着慈爱。每次见了她,总是忍不住在心中叹气,这是他最为懂事乖巧的女儿,可是,偏生烧成了这样,天总是不遂人愿啊!

    “多谢父亲关心,心同有三个月没见着父亲了,知道父亲有要职在身,所以也不敢去打扰父亲。”

    说话间,父女二人便来到了桌边,荆显棣坐了下来,她就站在他的身侧,“女儿的脸不怎么疼了,上次父亲差人送来的药还在用着呢。”

    “你也坐吧,今日来有一事同你商量。你的三个姐妹都嫁了,你娘常为了你流泪,我也常常心焦,女孩总是要嫁的,这样才算做了女人啊,要不,总是遗憾。只是这人选……为父中意一人,是三年前的探花,此人文采了得又率性洒脱,那日里提起你,他同情之意溢于言表,为父想,他不失为一个好的人选。”

    她知道,该是她说话的时候了,“女儿的事但凭父亲做主。父亲阅人无数,女儿相信父亲。”

    荆显棣满意地点点头,“慧妃要的那幅咏梅图你可绣好了吗?”

    慧妃是他荐给肃帝的妃子,此女极是貌美,真的是一顾倾城,再顾倾国,这几日肃帝已不早朝了,是被慧妃迷了心窍去吧。他独揽着大权,想来不出一年便可废了肃帝自家称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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