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纳闷着「怎么居然请得到当朝丞相」这种问题,李寂沉着有礼的态度与想像中的京官有着巨大的差异。之后有人记起这个年轻丞相当年的脸,敬畏之余有着「为什么与当年有那么大差别」的疑惑。
办完所有事情隆,阮阿牛再度来擦李寂。
在沉默尴尬了半天,李寂以为对方没准说不出话的时候,阮阿牛终于磕磕绊绊地说出了口:「今晚上我们乡里有祈福式。我把您的事跟沈金大伯提起……我们想邀请您参加。」说完这番话后,他又哽住了。
可能是因为觉得之前表露了对李寂的愤怒,结果反过头来还要邀请李寂而觉得难为情吧。
李寂在心底暗笑,当然面容却十分严肃地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来到迤山后,几年前与李寂勾肩搭背的乡邻们明显带上了畏惧,无论是谁来与李寂说话,都是小心翼翼轻声轻气,好像稍微大声一点就会引起李寂的大怒。
李寂发现这一趟的行程再没有第一次来的自在。这一点在晚上篝火燃起的时候被再度确证。李寂的位置被安在远离众人,高高在上的地方。或许是因为他的在场,几乎没有人敢大声调笑。李寂四顾之下,常常会发现孩子们好奇的眼睛,他们大多数瞪着他,露出敬畏的神色,在当看到李寂的眼睛后,孩子们无一例外地快速躲到大人身后,好像是什么怪物看着他们似的。在等到李寂眼睛移开后,那些孩子才会再度小心翼翼地从大人身后歪着脑袋打量着李寂。
李寂苦笑着,当年那个眨巴着眼睛巴着他的碗中肥肉的孩子再也不会到他的身边了。
这次的酒应该是阮阿牛从京里购来的好酒,然而饮在嘴里,却没有当年浑浊的酒浆的味道。
喝一口,苦苦的,涩涩的。
不应该来啊……
李寂在心中叹息着。
不自觉的朝旁边看。记得那一年,只要回头看,就能看到言邑的容颜。那时候他的脸在篝火的倒影中映出古铜的肤色。
言邑是强大的存在。
那是第一次李寂觉得对方与众不同,是个天生的王者。
而今,无论怎么找,那个人都不在了。
李寂嘴里的酒味更加苦涩。
与那一年一样,皮鼓被移了出来,沈金再度唱着那歌谣:
日暮风吹泯泯汤汤
以承天泽煌煌炤炤
李寂在那歌谣中发着呆,想到的是京城里现在面带病容的男人。
之后,鼓槌被递到了李寂手中。
李寂瞪着那鼓槌,然后看见沈金讨好的神色。他叹了口气,慢慢走到大鼓前,学着沈金的样子敲起那鼓。
鼓皮振动着,李寂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看起来文弱,无论如何也不如那个马上君王的威严。这样想着,他唱着对方曾经唱过的歌。
祈年孔夙旻(读「民」)天浩歌
奕奕山危顺彼长道
敬恭神明以佑我陈
那个人的声音如此明晰地浮在记忆当中,如同被刀刻下般刻在时间里。李寂甚至能回忆起那人敲着鼓时臂上肌肉的动作。那个人在篝火里转头向着李寂微笑,微笑的时候眼睛里居然没有温暖……那个人肃穆地接过鼓槌,有着「舍我其谁」的傲气……回忆如潮水涌来,李寂溃不成兵。
四周一片静谧,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李寂。李寂一个人却看着前面的篝火,再度想起那个人仰起脸,如同天地寂然的神色。
在阮阿牛送自己入了乡里准备许久,虽然依然寒酸但看得出用心良苦布置的房间后,李寂换了件便装又偷偷溜了出来。
篝火还没熄,黑暗的影子里可以看到有几对情侣的影子依偎在一起。或许是李寂走开后,所有人终于能放开手脚了吧。
李寂沿着山路慢慢行走着。他睡不着。
那一夜,那个人睡在自己的身边。
当时毫无感觉,但是此刻,却令他面红耳赤。
曾经……那个人就在一臂之隔……
山里的风很冷,李寂拉紧衣襟。有时有虫轻轻鸣叫,却显得四周更加安静。
在远远能看到村落的地方他找了块树下的岩石坐了下来。树叶之间可以看得见天空,天很高,星很亮。村落里面偶尔传来狗吠,伴着李寂的只有风声。
星星映在眼睛里,如同水漾开来,令李寂的心静了。冰冷的星光一点点闪烁着,李寂的心里凉凉的。
山风呼呼,夜露起了,那种冰冷一点点渗进骨子里。越是如此,心越是清楚明白。
越是清楚明白,越是毛骨悚然。
那些星星看得久了,竟然是言邑的眼睛一般。
那年篝火里,言邑傲然的眼睛,在茶楼中谈起身世时,言邑孤独的眼睛,还有……在马上那双坚定又温柔的眼睛。
李寂的心中酸楚。
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想着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言邑如同蚀骨的毒,一点点浸入了灵魂?
如果对方是个女子,那么自己这样的心情一定就是爱情了。
但是,对方是个男子,而且是个君王。
痛苦慢慢蚀骨,好像名叫言邑的毒。李寂不自觉地捡起地上的石块,把那些棱角慢慢握紧在掌心。
是不是身上的痛苦可以掩去心头的伤痛?
但是即使如此,心脏的地方还是抽痛着。
李寂伸手,盖住眼睛,遮住一天星光。
眼角微湿。
如果可以,可以忘却,可以像这山风吹走尘埃一般,自己的心情再度变得云淡风轻该有多好?
但是……已经刻下来的记忆,怎么抹得去?
李寂坐在变得寒冷的山风里,身体也慢慢变得冰冷。
只是,心里那一双眼睛微笑看着李寂,没有褪色。
只是越来越清晰。
李寂是半夜回的房间。
第二天,他不负众望地咳嗽起了风寒,还有点微烧。引得众人大惊。
马蹄的声音一直响在耳边,李寂在车子里摇晃着,这种晃动已经持续了二天。
不顾地方官的劝阻,李寂拖着病体踏上了回京的路。
忽然之间很想见到他,很想看看他的脸,看看他的病怎么样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李寂即使有着骨头或许会散架的感觉,仍然一直向那个人的方向行进。
已经入了夜了,由于赶路赶得急,错过了前面的驿站,结果李寂一行人还得再行上一个多时辰的路才能到达下一个驿站。
就连同行保护他的侍卫们都已经受不了了,何况抱病的李寂。这几天他就算下了地也觉得整个人在晃动,好像仍坐在马车里一样。即使如此,李寂还是没有停留。
只想……快一点见到他!
结果看到下一个驿站的影子时,除了李寂外的所有人都抱着雀跃的心情。
李寂感觉到呕吐的恶心感。
行近驿站时,有侍卫忽然撩帘说道:「李大人……驿站……好像有些……」
李寂一愣,看到对方踌躇的样子,探头出去看。
原本有官吏进入驿站,必定有人上来迎接,这会儿却有人站在驿站门口,戒卫森严的样子。更有人早早拦住了他们的马车,一脸的严肃。
直到侍卫通传之后,来人才露出了安心的神色:「原来是丞相大人哪。」
李寂应着,然后问道:「怎么回事?」
那来的人恭谨答道:「这里来了位要人,所以怠慢大人了。」
李寂「哦」了一声,很有些诧异。说话间,马车已经入了驿站。李寂再看过去,那灯光下有一人正从走廊走向前厅。
李寂的脸色变了。
那人是皇帝身边的侍卫之一,陈焕。
他大叫:「停车停车。」在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时,李寂已经跳下了马车,直直冲到陈焕面前,厉声问道:「怎么回事?你们怎么在这儿?是不是皇上有事?」
陈焕吓了一跳,过了一阵子才反应过来,满面堆笑着冲李寂说道:「丞相不必惊慌,没事没事。」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四周,然后才又说道:「大人来了就好。我们原以为大人还在忻州呢。大人跟我到后面厢房去吧。」
说着就自顾自地往后进厢房走去。
李寂满肚子的疑惑,跟着陈焕的脚步一边走一边问道:「谁?谁在后面厢房?是哪位京里的要人?」
陈焕露出了为难的神色:「大人不要责怪我们……」咕哝了半天还是没说出句完整的话。
看着他的神色,李寂压下了疑问,反正见到来人就知道谜底了吧。
结果看到那个人后,李寂吓到了。
事后想起来,每次李寂被吓到,罪魁祸首好像永远只有那么一个。
言邑!
那会儿言邑正在换衣服,丛漠常在旁侍候着。
直到陈焕推开门,李寂走了进去。
四眼相对,两人都愣住了。
李寂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最后蹦出一句:「你怎么在这儿?」
大不敢。
丛漠常和陈焕都皱起了眉头。
言邑却笑了。随手把衣服整了整,他挥了挥手,示意两个侍卫下去。
陈焕与丛漠常躬身退了,那时候李寂仍然愣在门口,直到关门的声音惊醒了他。
言邑慢慢在床沿坐下:「你这么早就出发了么?居然已经到了这里了。」他皱起了眉头,看起来有点不舒服的样子。
李寂走到灯光下看着对方又清瘦了的面容,心中又急又气:「皇上你怎么来了?出了什么事?」
言邑怔了怔,半天才回答:「没事。」
李寂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就声音大了那么一点:「若是没事,皇上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自己刚受的伤。」同时,他还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结果坐在床边的那个人居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李寂瞪大了眼睛:这有什么好笑的?
正要再发脾气的时候,那个人从床边站了起来。
灯光下那个人走向李寂,高大的身影压住了烛光,李寂的面前变成一片昏暗。
李寂怔怔地看着言邑走向自己。
然后……
他抱住了他。
李寂的脑中轰的一声,心跳的声音那么大声,耳朵里突突突的,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跳声……或者是他的……
言邑拥着李寂,李寂的耳朵正好压在那个人的心脏处。那个人的怀抱很温暖,抱着李寂如同秋天的阳光照着佣懒的落叶。
李寂的脸一下子热了。
言邑抱紧了李寂。
然而李寂仍然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茫然。那个人抱住他的时候,他已经有点晕眩,烛光好像墨入水一样晕了开来,眼前有点模糊。
从一开始的很温暖的怀抱,慢慢变成了紧紧的拥抱。言邑收着臂膀,好像要把李寂融进怀里。
慢慢的,从晕眩李寂回到了现实。他吃力地抬起头,微微用力想要脱出对方的怀抱,结果只是惹得对方越缩越紧。
李寂吃力地问道:「皇上?」
言邑那么那么用力地抱住他,然后轻轻说:「不要说话……」
灯光照着两人相拥的样子,那么亲密,却又那么寂寞。
李寂的脸更加红了。
多么可怕,被他抱住的那一瞬,心里升起的居然是欣喜。
他想他已经堕落了。
然后,他听到言邑的声音:「我……想你了。」
李寂听着那句话,居然有哽咽的冲动。
身体被轻轻地推开,言邑的眼睛投到了李寂的脸上。
李寂遮住了眼睛,生怕那些可怕的情绪会被对方察觉。
结果,手被轻轻的拉开了。
言邑的吻轻轻地落在他的眼皮上。
很温暖,很柔和。
言邑轻轻吻着他的眼,李寂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从脊椎处升起的战栗让他全身僵硬。
然后他听到对方的声音再度低低地响起:「我……该拿你怎么办……」
言邑的声音听来近似叹息。
很无奈却又很宠溺的叹息。
最后他的唇移开了。
李寂的手不知所措地停在那人的衣襟上。
他慢慢抬起眼,看着那个人。
言邑的眼睛里很痛苦。
什么东西决堤而出。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李寂拥住了那个人。
一切好像一个梦,李寂觉得自己就在梦里。幻想一般的气氛笼着自己,叫他难以抗拒。
只是……一个拥抱……
言邑的心一跳,剧烈的跳着,好像要跳出胸膛。
他看着李寂。
李寂的眼睛在烛火里看起来有点浅浅的水色。
言邑再度吻住了他。这一次,是唇。
李寂没有挣扎。
从试探性的轻轻的啄食一般的吻,到最后言邑的舌滑入了李寂的嘴。
然后就变成了一个深深的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吻。
一切好像梦一样。
他在吻他,言邑在吻他。
李寂的脚有些站不住,好像还刚从车子上下来一样。如果不是因为言邑抱着他,他一定会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然而他只能如同藤蔓攀着大树一样牢牢绊着言邑。
言邑亲吻着他,从那个深吻慢慢又变成了轻啄,一点点在他的嘴角游移着。很温暖的感觉。
李寂闭上了眼睛。
那个人的手从背后慢慢移到腰间,捆在脊椎处,然后指间慢慢动着。
李寂颤抖起来,战栗。
然后在吻和吻的中间,他听到了言邑的笑声,很低很轻,很温暖……
只要听见他的笑,就觉得很开心。
结果只使得李寂更加紧地拽住言邑的衣襟。
才刚换好的衣服被拽松了,尾指能碰到言邑的皮肤,很热很烫,好像要把李寂烫伤。可是他却愿意这样碰着他。这样子好像离言邑近了一些,近了很多。在手掌印上言邑心脏的时候,言邑微微震了震,然后好像不甘示弱一样,手滑到了李寂的衣襟处。
他的手暧昧地伸了进去,开始只是整只手按在李寂的胸前,另一只手抱着李寂的腰,感觉着李寂的颤抖。
那种微微的如同风吹过树枝的颤抖取悦了他。
然后言邑的动作变得野蛮了些。
他拽开了李寂的衣服。
这一切都不对吧?
李寂的理智问着自己,结果现实却是,他更加用力地抱住言邑,好像要用全身的力气抱住他。如果不这样的话言邑或许会消失吧。
言邑的手指在李寂腰间徘徊的时候,李寂已经有了反应。
可怜的李寂抱人的次数都可以用五个手指来计算,那还是被人拉到妓寮后半被强迫的。结果自己可怜的拥抱居然断送在一个男人手里,呜呼哀哉。
但是当时的李寂只觉得全身发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病的缘故还是劳累,或者是其他……他只能半迷蒙着眼睛看着言邑的手,然后被对方拽到了床上。
天旋地转,李寂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到了床顶,再然后就看到了言邑的眼睛。
言邑的眼睛在火光里闪着情欲,那种陌生的感情让李寂再度颤抖。他本能地感到害怕。对方手的动作甚至可以说得上粗暴,那种抚摸好像燃烧着李寂的灵魂。上床不过一会儿,李寂已经基本被剥光了。
言邑看着李寂依然有些迷茫的眼睛,忍不住再度封住了他的唇。直到李寂发出细细的哽咽的声音才放开。李寂微微转过头喘着气,他被动地躺在那里,比起自己之前偶尔经历过的女子,李寂的反应简直可以跟一条死鱼相比。可是就算这样,激起的情欲依然仿佛能把言邑没了顶。
转过头的李寂的脖子露出了纤细的曲线,如同被蛊惑一般,言邑「啃」着李寂的颈项。真的是用啃的,李寂感到了微痒般的疼痛。他忍不住伸出手拨开言邑的脸,结果对方抓住自己的手,把那五个手指头一个个啃了个遍。
李寂眯起眼睛忍不住笑了。
言邑忍住冲动,轻轻抱起那个好像在做梦一样的人,把他的里衣褪了之后扔到地上。
李寂的皮肤有些苍白,贴着自己身体的部分很炙热。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言邑就感到了兴奋。
然而他用力的克制自己,因为害怕……
这真的像个梦,梦醒的时候说不定李寂就消失了。
他抱住李寂,慢慢俯身下去的时候抚摸着李寂的脸。
然后李寂好像小动物一样,轻轻地依着他的手蹭了蹭,露出了满足的笑。
言邑的胸口涌起热潮,看着李寂脖子的地方慢慢浮起血色,那是刚才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
李寂摸索着言邑,最后握住了言邑的手,紧紧的。
然后……
然后就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