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铮掩住嘴骇笑。
寒窗那么多载,以一级荣誉毕业,还得求亲靠友,才能去做一个学徒,怪不得少男少女都想做歌星,走起运来,年薪成亿,廿五岁之前就可以退休。
“卢女士要求极高,是个完美主义者,你好好学习,别淘气,还有,少管闲事。”
“是是是。”
这时,母亲走过来,立铮抱住慈母,黄太太一下一下轻轻抚摸女儿额角,“这么快做事了,宛如昨日呢,从医院抱回来,才六磅多一点点,面孔似梨子大。”
母亲从来不催逼她学业前途,一味钟爱,这已是最佳支持。
“穿得端庄点。”
“是是是。”
“午饭时间不要早去迟回。”
“是是是。”
“同事间要忍耐,你最小,需敬老。”
“是是是。”
立铮准备了几套铁灰深蓝的长裤套装,配白衬衫平跟鞋,直发用夹子锁在耳后,只抹一点赭色口红。
第二天一早去见卢女士。
秘书叫她进去,卢女士穿鲜红窄身外套,有五十多了,保养得很好,双眼有矫型手术痕迹,她没有抬起头来,手握住笔,正在签署一份文件。
立铮当然也懂门面工夫,必恭必敬地站着,眼睛游览她的办公室,只见宽敞的大房间四边墙壁都是入墙书架,摆满硬皮书。
另外小小空间装修成会客室。
卢女士吩咐她:“你先坐一会儿。”
嗯,立铮想,爱摆架子,上了年纪,又有身份,架子是福利,不摆白浪费。
终于她站起,走过来。
呵,裙子太短,鞋子太高,有失身份。
立铮装老实样,眼观鼻,鼻观心。
卢女士上下打量她,象是满意,她说:“李斌会带你参观办公室,记住,用心学习,开会时你可以旁听,平日先做资料搜集,三个月后,诸事熟习了,才跟师兄出庭。”
“是是是。”
卢女士挥挥手,秘书进来笑说:“立铮,请跟我来。”
其它女同事,是张小姐伍姑娘钱女士孙太太,只有她,叫立铮就可以,立铮是小孩。
她坐在角落,一张桌子,一扇屏风,没有自然光线,只有日光灯照明。
立铮吁出一口气。
幸亏她天生活泼乐观聪敏,懂得随机应变,最重要的是,家境小康,根本不等薪水开销,无经济压力,对于工作量,同事面色,就不十分敏感。
她很勤力工作,才个多月,全律师楼都知道黄立铮找资料最快最妥。
立铮记性好,几乎过目不忘,读书时,同门师兄弟姐妹读得废寝忘餐,筋疲力尽,她还出去跳舞,又老师忘记某件案子,立铮会出声提点。
叫她找资料是大才小用了。
开会让她旁听才最受用。
早晨,会议室里有咖啡或茶兼松饼招待,第一次走进去,立铮不知坐在哪里,她十分识趣,先站在一旁。
卢爱冰走进会议室来,见徒儿乖巧,倒也高兴,又不能叫她同秘书坐,只得说:“立铮,你端张椅子,坐我身后。”
这话一出口,何用黄立铮自己动手搬家具,立刻有人讨好地代劳。
办公室政治就是这样势利。
早晨会议由各位同事报告工作进度,各人手中有什么案件,发展怎样,统统向上头汇报。
做法不对,或略有闪失,卢爱冰立刻拉下脸来责问,当事人时时额角出汗,声音颤抖。
立铮真同情他们,日子久了,大抵会胃溃疡。
将来,她有一席座位的话,也得接受这样严格的批判吧。
一次,卢爱冰忽然转过头来看牢立铮,“你做资料已经三个月,好几位同事的笔记都是你的笔触,听说晚上十一点你还在整理文件,够了,今日开始,你跟郭日光做事。”
立铮连忙答:“是。”
郭日光有点意外,不过他立刻说:“欢迎师妹。”
这个郭日光是卢爱冰爱将,太会做人了,立铮对他不予置评。
她见过他下班后捧着香槟及水晶杯进卢女士房间。
去干什么?
他英俊高大,又会穿衣服,同黄立铮走在一起,真似一对金童玉女,且不理内涵,看样子也叫人舒服,卢爱冰明白这个道理,对外谈判,常派这两个年轻男女出去。
下午,郭日光自动来找立铮。
“立铮,荣氏谋杀案你可知首尾?”
立铮点头。
“请把案情用最简单语言向我交待。”
立铮想一想答:“荣彼得约会李小莉,第二天早上,小莉被绳勒毙,一切证据显示荣氏正是凶手。”
“我们需替荣彼得辩护。”
“肯定是他做的。”
“是,他已向我承认。”
“可是要试图与主控官商议改控误杀?”
“不,改不认罪。”
“什么?”
“小师妹,他是富家子,他想脱罪。”
立铮霍一声站起来,“他已认罪。”
“不。他承认是他错手。”
“误杀。”
“不,当时他受酒精及药物影响,身不由主,神志不清,根本不能为他本身行为负责。”
立铮脸色变了,“我最痛恨这种理论:某人杀妻因为梦游中不知做过什么,某人枪杀七名同事又因为遗传癫痫,不能控制。”
“我有医生作证,其中一名是东亚医院姜院长。”
立铮冷笑,“东亚医院的西翼好似由荣氏捐赠。”
“姜院长誉满全球——”
“——狼狈为奸。”
“师妹,你这种态度,我会向卢师报告。”
立铮不出声。
“你负责调查李小莉家庭背景。”
这个时候,只听到有人传话:“荣先生来了。”
“快,立铮,见过当事人。”
立铮不能不去,心中也有三分好奇。
荣某却十分客气,尊贵的他身边跟着助手保镖,神色慎重,明显为儿子的案子担心。
他坐下来开会,郭日光轻轻说:“不妥协,抗辩无罪。”
卢爱冰喝声彩,荣氏愣住。
“彼得体内验出酒精及叫极乐的兴奋剂,这种毒品,可导致一些人精神混乱,倾向暴力。”
荣氏会过意来,小心聆听。
“我有证据,当晚导致命案的药物,由李小莉提供。”
荣氏几乎立刻松弛下来。
他站起用力握郭日光双手。
立铮瞪大眼睛,一边面孔麻辣辣地发烫,她从小听见不顺耳的话便会引致这种敏感。
她反感到愤怒,平日这间办公室里的前辈已经高拜低踩,唯利是图,叫她震惊,可是商业社会,必需如此行事,还算情有可原。
今日这件事算什么?
一切证据显示荣彼得是凶手,却还接下案子拗横曲直地替他辩护,更想到绝招,把过失推到死者身上。
立铮要尽量压抑才能使自己坐着不动。
“李小莉的母亲是单亲,从小没有好好管教她,她是问题少女,同学不止一次看见她把毒品卖给彼得,我有好几个证人。”
荣先生完全明白了,他再三表示感激。
“你有把握?”
郭日光微笑点头。
会议结束,立铮第一个箭步走进卫生间用冷水敷脸。
郭日光在走廊等她。
“你一脸恼怒,为什么?”
“那不良少女活该,死了也白死,可是这样?”
郭日光愕然,“师妹,你是聪敏女,难道你不知我们公事公办?”
立铮铁青着脸:“过头三尺有神明。”
“呜哗,雷公要来劈煞我了,立铮,你大可退出此案,一辈子搜集资料。”
他拂袖而去。
立铮想找个同事诉苦,可是人人都忙得团团转,谁会有空来照顾她弱小心灵。
这是成人世界,真实社会,她必需速速成长。
立铮出街找资料。
在派出所档案处,她看到了李小莉的照片,现在,被害人有了面孔,那叫立铮战栗,一个名字不同一张脸。
她相貌娟秀,有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
另外,立铮看到小莉遭杀害后的照片。
她突觉胃部不舒服,翻过相片。
一名女警过来看见,轻轻说:“真可怜是不是,花样年华。”
立铮不出声。
“看惯了,”她吁出一口气,“见怪不怪,每天都有这种惨事。”
稍后,立铮找到李小莉家去。
廉租公寓的特色是没人关门,都想透多一口气,尽可能在走廊活动。
一个中年太太与小女儿蹲在门前摘豆芽根,立铮见还有一张小凳子,便坐下攀谈。
“那是李家吧。”她指一指。
“你是记者?”
立铮自手袋里取出一包糖果给小女孩。
中年太太唏嘘,“我也有女儿,真怕她长大也学坏,不知怎样,我们那一代肯认命,穷就是穷,现在的年轻人却一定要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向上爬。”
立铮静静听着。
“他们都想吃得好穿得好,谁同谁行,我也行,于是走向歪路。”
忽然,李家的门打开了,一个面目憔悴的女子走出来,骤眼看见立铮,冲口而叫:“小莉,你回来了?”她忆女过度,看错了人。
立铮寒毛竖了起来,也许,她俩的确有三分相象,也许,李小莉就在她身后。
立铮往回看,再转过头来,李太太身边有个人说:“我认得你,你是卢与马的见习生。”
立铮也认得他是助理检控官尹绍明。
“你来骚扰我的证人?”
立铮答:“我来访友。”
那年轻人冷笑,“法律到了你们手中,变成帮凶。”
“尹先生,你私人意见太多了。”
尹绍明挽起李太太的手便走。
立铮低下头叹口气。
案子开审,郭日光意气风发,穿着意大利名牌西装,携带大量证据来到法庭,极力指控,李小莉之死属咎由自取,并且,带坏了一个出身良好,大好前途的年轻人荣被得。
检控官大怒,指着荣彼得说:“你,你亲手用绳索勒着她咽喉,咯咯作声,直至气绝,使一个人喉管破裂窒息而死需时七分钟,在这七分钟内,你在想什么?”
荣彼得混身战抖,面色死灰。
李太太站到证人席上,郭日光好整以暇轻轻问她:“你生下小莉时做什么职业?”
“……”
“请大声一点。”
“舞女。”
“你可知小莉父亲是谁?”
李太太忽然歇斯底里地叫:“她父亲叫李国昌,死于车祸,我们本来打算结婚……”她痛哭失声。
“你对小莉疏于管教,她自幼四处游荡,寄居各亲友家中,误交损友,她吸毒、高买、殴打、勒索,她是不良少年。”
立铮听得手心冰冷。
“你,你没有尽母亲责任,你生儿不教,小莉引诱荣彼得——”
立铮霍一声站起来,离开法庭。
她想呕吐。
有人递一杯冰水给她。
“这是卢与马一贯作风。”
她抬头,见是尹绍明。
“卢与马为求达到目的,无所不为,令人发指。”
立铮不出声。
“你不必埋没良知,同这班豺狼混在一起。”
立铮回到律师搂,收拾桌面杂物。
郭日光回来看见,“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无故失踪,我要的资料在什么地方?”立铮不说话。
“立铮,你根本不适合做这份工作。”他生气了。
背后有传来卢爱冰的声音,“郭日光,黄立铮,到我办公室来。”
他们两人跟着进办公室。
卢女士问:“立铮,你有什么不高兴?”
“把死者再谋杀一次,并且,将她母亲拉出陪葬,郭日光仿佛把荣彼得当作受害人,现在,李小莉是凶手,而小莉母亲是帮凶。”
郭日光想说话,卢女士挥挥手阻止。
卢女士如鹰般凌厉目光盯牢立铮,“照你说,应该怎么办?”
“罪有应得。”
郭日光轰然大笑。
卢爱冰皱起眉头,“日光,你先出去。”
郭日光举起双手象投降那样冷笑着走出办公室。
卢爱冰说:“立铮,日光在庭上所呈证据,完全属实。”
立铮面红耳赤。
“明天,他将提出证明,李小莉一直向荣彼得要钱,并且,李母亦知悉此事。”
立铮别转面孔。
“你若不能接受我们办事方式,最好办法是辞职。”
立铮轻轻说:“我马上走。”
“不要赌气,回去想清楚了,才决定未迟,我放你两个星期假。”
立铮静静离开那间大房。
她听见郭日光在大堂对其它的同事说:“闭上眼睛,都能打赢这场官司。”
眼睛,这些人还有眼睛吗。
看见立铮出来,忽然肃静,可知事前一定是在讲她是非。
立铮背脊上象是中了一箭,她看到无形的血缓缓流下。
她一声不响收拾了杂物回家。
母亲真是体贴,见立铮闹情绪,一个问题也没有,任得女儿蒙头大睡。
傍晚,丈夫回来,她问他:“立铮什么事?”
“老凌说,立铮与老板闹意见。”
“这孩子,锋芒太露。”
“她辞了职。”
“无所谓啦,东家不打打西家。”
“消息传出去,知道她脾气不好,找新工就不方便。”
黄太太连忙说:“这都是象我,我也是急性子,是我不好。”
连黄先生都笑起来,“立铮有一个这样爱她的妈妈。生活中其它挫折根本不算什么。”
过了两日,立铮在家接了一通电话。
是郭日光打来:“荣氏案明日宣判,你可要来旁听?”
他有把握一定赢,故请师妹参予光荣时刻。
“有时间一定来。”
“立铮,你还年轻,将来你会明白,这份工作充满挑战。”
立铮答:“是,我年轻,我仍可忠于自己。”
郭日光忍不住说:“聪明面孔笨肚肠,朽木不可雕也。”
“没想到你中文程度也不差。”立铮挂上电话。
第二天一早,立铮梳洗出门。
黄太太左眼角跳了一个早晨,“立铮,不要去,陪妈妈逛街。”
“明天陪你整天。”
她开着父亲送的小跑车出门去。
到了法庭,她挑个角落位子坐下。
她知道陪审团己商议了十多小时,今晨终于达到结论。
卢爱冰也来了,穿着紫色套装,一脸傲慢,面孔向上扬,坐在荣氏家族身边。
只有立铮看到座上有受害人的母亲,那憔悴的女子脸色十分平静,有一丝不相干的冷漠。
立铮听到法官问:“陪审员达到裁决没有?”
“已经达到裁决。”
“宣判。”
“陪审团判荣彼得无罪。”
郭日光第一个跳起来与荣氏握手,法庭内有一片嗡嗡诽议之声。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有一道人影扑向荣彼得,只迅速接触一下,即时退开。
众人愣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荣彼得已慢慢蹲下来,鲜血从他胸膛涌出,呀,他心脏位置插着一把尖刀。
法庭之中立刻大乱。
制服人员立刻按住了那个人。立铮停睛一看,啊,正是李小莉的母亲,她把法律搅到自己手上。
她并不反抗任由制服人员带走,嘴里轻轻说:“我的女儿也是人。”
立铮象多数在场者一样,呆若木鸡,半晌醒悟过来,手脚才会动弹。
救护人员赶到,替荣彼得急救,可是,他已无生命迹象。
他的母亲伏在他胸前,搂住不放。
郭日光扶着卢爱冰,他目光呆滞,显然也被刚才一幕吓坏。
检控官尹绍明喃喃说:“天网恢恢。”
立铮缓缓坐下来,抬头一看,见到法庭中央正义女神塑象,一手持天秤,另一手握宝剑,蒙眼。表示公正、绝无偏私。
大群记者涌至,被警察挡在外边,法庭内人群缓缓疏散。
临走之前,立铮看了郭日光一眼。
对于离开卢与马,黄立铮再也没有半点遗憾。
两个星期后,她递上辞职信。
她每晚做恶梦,两个惨死的年轻人惨状历历在目。
她明显消瘦。
黄先生静静同妻子说:“这件荣氏案叫公众对卢与马律师楼非议得很厉害。”
黄太太吁出一口气。
“由此可知,立铮有先见之明,立铮能分辨是非。”
“那可怜的母亲……”
“希望那母亲会获得轻判。”
背后传来女儿轻轻的声音,“不用了。”
黄先生转过头去,“立铮,是你?”
立铮颓然把一张报纸放桌上,“那母亲今晨在精神病院自杀身亡。”
大厅里忽然静得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立铮伏在桌上,动也不动。
不知隔了多久,门铃忽然响起来。
黄太太乘机说:“咦,这是谁,一定是收报费。”
打开了门,忽然惊呼:“自信,你几时回来的,怎么不通知一声?”
立铮一跳,立即跳起来,“小舅舅,小舅舅。”
她奔出去与他拥抱。
周自信是立铮母亲最小的兄弟,只比立铮大几岁,未婚,与立铮一向友好,两人无话不说。
“小舅舅,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大半年没见过你。”
“坐下来慢慢谈,先拎半打冰冻啤酒出来。”
黄太太对小弟说:“你先去洗个澡,我闻到你身上有味道。”
“大姐你真啰嗦。”
“小舅舅。”立铮握住他的手不放。
周自信看着她,“你受了委屈?可是你爱的人不爱你?”
“舅舅真会开玩笑。”
“又可是爱你的人你却不爱?”
“不不不,同爱恋无关。”
“咄,那有什么意思?象你这种年纪,应当满嘴爱爱爱,不爱就来不及了,将来后悔莫及。”
“舅舅,见到你真好。”
“自信,你去了什么地方?”
“姐,我在澳洲悉尼原住民区找到一份教书工作。”
黄先生笑,“自信真有办法。”
“你四处流浪,真叫人担心。”
周自信开罐冰冻啤酒,一口气喝干。
“这次回来,是要结束生意,落籍澳洲。”
立铮讶异:“生意,你有生意在此?”
“当然,不然我靠什么吃饭?”
“我没听舅舅说过。”
黄太太没好气,“那算什么生意,结束了只有好。”
立铮大奇,“告诉我是什么生意。”
黄先生代答:“是一爿私家侦探社。”
立铮睁大双眼,“嗄?”还是第一次听到。
周自信抱怨:“我无论做什么都遭大姐反对。”
“你好好安顿下来置一个家生儿育女我就放心。”
立铮笑,“妈对我也这样说。”
周自信说:“她婚姻幸福,生活无忧,因此觉得每个人都应该一早组织家庭。”
黄太太去整理客房,立铮帮小舅舅打开行李,一阵酸臭气扑出,连忙帮他清洗所有衣物。
周自信淋浴剃须更衣后,看上去相当英伟,他到立铮房间坐下。
“这小房间布置一成不变。”
墙上还贴着中学时期偶像照片。
“你妈把你的事全告诉我了。”
立铮有点无奈。
“一出道就碰见这样的事,难免气馁。”
立铮用手托着头长叹一声。
“这样吧,帮舅舅做一件事。”
“请说。”
“我在自由街有一间办公室,你去帮我结束它,家具卖得就卖,不然送人亦可,杂物丢掉,把地方还给房东。”
立铮不起劲,“咦,清洁工人,我不干。”
周自信搔头,“我送你一块蛋白石做酬劳。”
“咦,你在澳洲开矿?”
“嘘,别声张。”
他取出一只小小绒布袋,倒出一块鸽蛋大小耀眼生辉的宝石。
“呵,”立铮惊叹:“闪山云。”
“本来想去保利维亚发掘祖母绿,实在危险,只得作罢。”
“宝石留给爱人好了,我不能收取你酬劳。”
“那即是答应了?”
第二天,周自信把立铮带到自由街。
旧楼要走楼梯上去,小小木牌上写着“自信私家侦探社”五个字。
“接过些什么案子?”
“惭愧,不过是替太太们收集丈夫不规矩证据,很无聊,因此结束营业。”
推门进去,立铮呵一声。
装修古旧,象五十年代电影布景,立铮象看见古董似讶异,“咦,打字机,谁还用这个?”
周自信啼笑皆非。
“还有热水壶呢。”
天花板上一具吊扇,缓缓转动,窗外传来市声,似是情侣幽会的好地方,完全没有时间,过去未来,全揉合在怀旧布置里。
“当年我把办公室顶下来时它就是这个样子。”
“呵,原来如此。”
“立铮,你看着办吧。”
“我先去查查,旧楼可是将要拆卸,也许可以得到赔偿。”
“律师到底是律师。”周自信把门匙交给立铮。
第二天他就回澳洲去了。
立铮在自由街收拾写字楼,她坐在旋转木椅上,用老式打字机做笔记。
一个白衣阿婶进来问:“可要冲茶?”
不知怎地,立铮说要。
她查过账本,租金并不贵,一切设备齐全,立铮很喜欢这个地方。
正在整理抽屉,忽然听见有人敲门。
立铮抬起头来,两人都喊出来:“是你!”
门外是尹绍明。
他好不诧异,“你主持侦探社?”
“你找谁?”
“我找私家侦探查案。”
“什么案?”
“黄立铮,你做侦探?我不放心。”
立铮生气,“那就走吧。”
他却赖着不走,“自信侦探社,多古老的名字。”
“就改名了。”立铮说:“改作eye.com侦探社,多时髦,今年人人吃这套。”
“眼睛?”
“是呀,外国人叫私家侦探作私家眼。”
尹绍明笑了,“那你得雇一名拍档。”
立铮看着他,“你可有兴趣?”
他摇头,“你需要一个孔武有力,会得用武器的伙伴,以补你的不足。”
“呵你不舍得主控官的优厚薪水,否则,你是理想人选。”
尹绍明有点脸红。
“我明白,你的意见很好,我会立刻刊登聘人广告。”
“呵,那么,我愿意把这件案子交给你。”
“你是我第一个顾客,谢谢。”
奇怪,事情竟这样决定下来了。
立铮从家里搬来私人电脑打印机影印机传真机手提电话等先进工具,在报上刊登了聘人广告。
“执业律师邀请伙伴合作经营私家侦探社”,她列出条件:“应征人需要体格健康,有正义感,熟悉法律,年纪由廿五至三十五之间。”
又在互联网聘请栏上发出同样启示。
这才发觉,她己把小舅舅的工作承继下来。在城市另一头,有人看到了她的招聘启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