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结束了。
她静静躺在蓝丝绒覆盖下的大床上,抱着他曾枕过的大软枕,贪恋地呼吸着他留下的味道。
或许,这样的结局是最好的。
她没有强忍着心痛、不舍去演完那一幕可笑的剧码,没有依着计划激他发怒、寒心,她只牵着高天仰的手在阿敖面前走了两步,一切,便依着她想要的结果,依次出现。
他说,他的女人,所有都属于他,无论感情或身体,一切是他的。
他说,见到她牵别人的手,牵另一名男人的手,他发狂,他嫉妒,他永不想再见。
他说,他和她,该好好冷静一下,各自好好地冷静一下。
他说,他和她,那一份生死相随、那一份跨越地狱天堂的爱情,应该认真到哪一层。
他说,当他想清楚、想明白这一切后,会回来找她的。
他说,到那时,她将完完整整地属于他一个人,他将会把她安置在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他说,他会和她继续一辈子。
和另一个男人的一次手牵手,让他暂时放开了她。
没有争斗,没有冷讽热嘲,没有互相的刺伤,甚至没有一句“再见”,他飞离了她的身边。
也该是她去和老天对抗的时候了。她的命,她不会轻易抛掉,她还要和他再次相见,她还要和他一辈子。
你的爱,令我窒息。
床边小几上小小的一笺纸上,只有这简简单单的七个字。
你的爱,令我窒息,没有了你,我却无法呼吸。她,用生命爱着他;她,用七个字,离开他。
阿敖,来寻我吧!
阿敖,原谅我的残忍。
床上,依然留着他的温度。
室中,依然流淌着他的气息。
她的背后,却没有了温暖的依靠,没有了爱怜的拥抱。
那一夜,她流泪到天明。
——***※***——
“今天气色不错哟!”
每日太阳下山后,高天仰都会带着一束花,带着笑容来医院看她。
“我今天吃了三碗饭,两只苹果,啊,还有别的病友送我的一碗鸡汤。”楚雁潮笑眯眯地靠坐在病床上,细数今天的丰功伟绩。
“天哪,小心你将来变成大胖子!”高天仰夸张地瞪圆双眼,随手拉椅子坐在床前,听他这位姐姐对他报告今日的行动。
“咦,胖子怎么啦?”楚雁潮皱皱眉,瞪他!“人胖点才有威风嘛,一根竹杆子能做什么?”
“是是是,您讲的是。”高天仰配合地拱拱手,“怎么说您老姐姐也比不才小弟年长两岁,见识自然多得多。”或许一切看开了,阿潮的性子日趋爽朗。
“讽刺我比你大哦?”斜睨他。
“不是讽刺,是实言相告。”
“哦?”怀疑的眼神摆明了不信他。
“绝非戏弄姐姐。”
“算啦!”她耸一耸肩,放过他一马。
一时之间,室内静下来。
“他……回来了没有?”一个多月又过去了,离开他一个多月了,思念,一天更胜一天。
“昨日午夜下的飞机。”高天仰握住楚雁潮微冷的手,坦然直言。
“说、说什么了没有?”她的心一紧,当他在家中寻不到她的身影时,会怎样?只求他不要伤害他自己!
她留下的纸条,他该看到了吧?
看到了,又是怎样的心情!
她,挂心哪!
“今日中午才来公司,并没什么不同。”高天仰摇摇头,“只是,一直冷着脸。”
“哦。”她无神地淡淡应一声,分不清心中是喜,是悲,是苦,是酸。
他没有放下公司不管。
他没有因她的离去而发狂。
她该为他的表现而欢喜吧?
却怎么也阻不住心中的那股酸涩。
好矛盾哪!
“阿潮,这段时间你不要想太多,知不知道?再有四个星期你就要手术。”拖得愈久,危险愈大,一旦她的身子处于健康状态,便将立即进行手术,接受命运的安排,不,应是与老天赌上一赌!
“我岂会不知道!”她笑叹,“想一想,再四个星期我就要——或许是与这世界拜拜,或许又是一个新的开始,我其实很期待呢!”
“你呀!”不忍再说些什么,高天仰笑容的背后其实是同样的难受,“喂,征求你一下意见。”
“什么意见?”她反问,
“就是……”高天仰略一思索,还是直接将话说出来:“你,要不要留……遗嘱?”手术的危险性,人人可以预见,万一……
“才不要!”楚雁潮摇头一笑,“对我那么没信心呀?”
“不是的!”
“我知道。”她笑眯眯地道,“我的自信心很强的!我才不管多大的手术成功率,对我来讲,手术便是手术,等我一觉醒来,便是一个梦而已。”她重重地吁一口气,“我要与老天争,死命地争,就不信予不回我这条小命!”她的未来,还有很多很多重要的事要她去做呢。
“我发现我越来越崇拜你。”为她的精神折服。
“哈,一般般啦!”她不在意地一笑,扭转话题,“这些天来你总跑来跑去,很累吧?不要每天来探监了,我又不会跑掉。”几个月前她和他还只是萍水相逢似的陌生人,而今却已是姐弟情深。想一想,就算、就算……她也不算枉走一遭了!因为,除了爱情,她又拥有了亲情。
“以后想来去自如地探监,怕也不易了。”他苦笑。
“何意?”
“你老公啊!”高天仰耸耸肩,“想我高天仰进入星亚两年多了,虽说贵为营销部主管,但除了跑跑腿、传达传达大老板的精神,工作很清闲的。”可惜好日子一去不返了。“这次大老板一回公司,你猜今天下午开会他说了些什么?”
“什么?”
“将我们这些主管们狠狠斥骂了一顿,大意是只拿高薪、不为公司谋福;整日闲坐,不思进取!”他们冤哪!“最后,将各部主权一一确定,明白告诉我们这些‘吃闲饭的’,以后所有事务只须在需要他签名时告之他一声便可,他以后只管公司赚了多少钱,其余工作全扔给了我们。”咋舌呀!目瞪口呆呀!一向将权力握得牢牢的、紧紧的,一向不信任他人的武司敖武大总裁,也有放权的时刻!而且权力下放得这般出人意料,这般干脆!这般——大!
“你是说——”楚雁潮一下子坐直身体,不敢相信耳中所闻。
“对呀,”高天仰叹一口气,有些哀怨,“你老公立志要成为有名无实的大老板了。”再也不似从前,将所有权力握得死紧,总用怀疑的眼神看着别人,“我们这些吃闲饭的高级主管们要开始卖命喽!”其实心里爽着呢,至少有机会一层己才了嘛。
“喂——”用手指戳戳贼笑兮兮的男子,楚雁潮摇头一笑,“他摆明了这是信任你们嘛!你抱怨什么呀?难道……”她狐疑地瞟怨男一眼,“你真想做吃闲饭的吗?”才不信他的苦水呢。
“喂——”高天仰也用长指点点床—亡女人的额头,“你怎么和你老公一样的眼神?”同样的将人往扁里看,同样不动声色却嘲讽有加,“我们这些吃惯了闲饭的,有点不适应大老板的突然变化,成不成?”终于赢得了大老板的信任,哪一个心中不是热血澎湃?哪一个身上不是窜着一把大火?大显身手的机会终于来了耶。
“没有感动得痛哭流涕?”她笑,好不轻松。
“要不要我以血明志呀,女侠?”他无奈地撇一撇好看的唇,状似不屑,眼中的认真却瞒不过人,“我高天仰得遇明主,定效犬马之劳,抛头洒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抱拳向天。
“我替他谢谢你。”她从那玩笑似的戏剧念白中,听出了他的认真。
“咱们能不能别再这么文绉绉的?”再也严肃不起来,高天仰首先破功。
“你文还是我文?”
“我——成了吧?”天下,惟小人与女子难养,至理名言哪!
“我就说嘛。”她非要再踩上一脚。
“天哪——”从前,他怎没看出这看似平实少言的女子,也有伶牙俐齿的一天?!
白色的病房里,一种鲜活的生命力在缓缓流转——
——***※***——
武司敖回来一星期后,寻妻行动悄悄开始。潮:
回家。
敖
就这么短短的四个字,静静地印在报纸的首版正中央,再无其他言词。四个字,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占据了四开的整整一版报面。
多像他的作风!
霸气,简洁,自大。
她怔怔望了它很久,淡淡的甜蜜、浅浅的酸涩,悄悄在心里酿成一杯不知味的酒。
回家!
她好想回家。
那座犹如坚固牢笼的空旷房子,那寂静的有限空间,那清凉如水的淡淡生活,何时,成了她心中最深切的渴望?
回家——
她的家,她和阿敖的家。
细细的流滢,从她的眸中垂下,滴落在手中的报纸上,滴落在那勾人笑、勾人痛的字上,悄悄晕开。
她似无所觉,只在唇角漾起小小的笑花。
一块素洁的手帕,轻轻递到她眼前。
她抬眸,对上一双淡然的水眸。
“谢谢你,长安。”她接过手帕,摇摇头,对她的新朋友表示自己没事,不必替她担心。
谷长安伸指点点报上醒目的铅字,再指一指垂泪的她,眨眨水眸。
“对啊,是在找我。”楚雁潮轻轻一笑,小心地将报纸叠好,拉她的新朋友坐到床上来。
若说在这所医院里,她有什么意外的收获,那便是新结识了这位女子——谷长安。
年纪略比她小上一岁,中等的身材,平凡的容貌,沉静平实的性子,两人偶一相遇的那一刹那,同样平实淡然的浅笑,让两位女子走在了一起。
“他回家找不到我了。”她可怜兮兮地朝她的好朋友大吐苦水,“所以登报逮我。”
你,没告诉他你住院了?
谷长安掏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写给她看。
“我不想他为我担心嘛!”将头倚到谷长安的肩上,她轻轻地摇,“我怕他昏倒嘛!”
可怜的长安,如水年华的女子,竟意外地失去了语言机能!只能通过纸笔交谈。
可你失了踪影,他不是一样为你担心?
谷长安才不信她的可怜样子。
“可至少他知道有逮到我的一天,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绝望好,对不对?”她想活下来,可万一老天偏要冷血地收回她的小命,她怎能让他知晓?
一个无法预知的结局,她不想让他一起承受,她要留给他一个希望,一个生命的希望。
你,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啊!”楚雁潮吸吸鼻,“等我病好了,我立刻乖乖回家。”
好想知道你的“他”是什么样子。
当她倾听了阿潮那延续了二十年的爱恋时,她就想见到两个生死相依的人站在一起的模样。
那,一定很美!
“帅啦!”楚雁潮皮皮一笑,用手朝不知何时已斜倚在她病房门板上的高大男子一点,“至少,不比他差!”
谷长安顺她手指瞧过去,面庞上的浅笑盈盈瞬时消失无踪,只剩淡然的无动于衷。
“长安,去听他说,去和他谈一谈嘛。”楚雁潮冲男子微一颔首,扭头凑近垂下头的好朋友,“不要等到后悔的那一天。错失了一份感情,你难道不会难过?”
她并不清楚这男子和长安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长安和他之间到底发生了什幺事。她只知长安常常在私下偷偷发呆,她只知这男子每日都陪在长安的身后,无一刻稍离。
明明相爱的两个人。
她不要天下的有情人在等到不得已而分开的那一刻才会懂得什么是割心的痛。
轻轻地摇摇头,谷长安慢慢地收起纸笔,将头埋进曲起的双膝间。
楚雁潮无声地一叹,瞅向依然立在门口的高大男子,抱歉地一笑。
长安,有着很深的心结。
男子默无声息地将门轻轻关合,炙恋的火眸,隐在了门板之后,阻绝了望向长安的悔恨视线。
长相思,在长安。
长长的沉默,笼住靠坐在一起的两位女子。
爱哪……
——***※***——
三日后,同样的报纸,同样的版面,换上了不一样的字。潮:
我想你。
回家!
我想你——
敖
我怎能不想你!
眨眨被水雾遮掩的眸子,楚雁潮轻轻地笑。
“他,现在怎样?”
“同原来一样。”高天仰平静地注视着报上那醒目的铅字,“按时上班,准点下班。”却不想、更不忍心告诉她,武司敖——像是成了一个木偶,一个会动,会说,会笑,会工作的木偶,旺盛的生命力不再,只余一个形体,一具人形的个体。
“哦。”她淡淡应一声,任由心中的酸涩渗进四肢百骸。
好想他!
思念,真的总在离别后吗?
“阿潮——”高天仰望她一眼,“你——”淡然的表情让他担忧。
“我没事的。”用力瞠大双眼,不肯眼中的雾气凝成滴洒落下来,“别担心我,我没事的。”
他无语地拍拍她愈见单薄的肩,心中一涩,“多吃一点,不然你没有体力与老天斗。”
“谢谢你。”楚雁潮忽地扬眉一笑,“天仰,我有事拜托你。”
“你讲。”
“多帮他一点,多替他担当一点,多替我关心他一点。”她不在他身边,他可能安排好自己的生活?他的衣脏了谁洗?他的饭没了谁做?
她,不在他的身边……
“我会的。”看看墙上的挂钟,高天仰站起身,“晚上我还要去加班,你要多休息,别想太多。”
真的接手了被空置许久的工作,才知有多么的繁重。真不知当初武司敖一人独撑大局,是怎样坚持下来的,那无穷无尽的生命力,又是世间几个男子能拥有的?
而今,却如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生命力,犹如没有生命的木偶,唉——
无声地一叹,他快步走出了病室。
两个相爱的人,却遭了老天的遗弃吗?
她轻轻翻身躺倒在床上,无声地抽泣。
她想他,她想阿敖,她好想他!
原以为自己是坚强的,原以为自己能理智地安排好一切,原以为自己能洒脱地离开阿敖的身边,原以为自己能独自挺过这一切。
可,她没有料到,想念,已悄悄地将她的伪装击破;思念,早巳泛滥成灾。
阿敖,我想回家,我想回到你身边……
我不要再独自面对这一切……
我要你抱我,亲我,爱我……
阿敖……
她毫无知觉地翻身下床,鞋也不穿,径自走向房门,打开,赤脚踏上光滑的地板,沿着长廊一步一步走出去。
她要回家……
她要回阿敖身边……
“楚小姐!”护士惊讶的呼喊唤不回她的心神,她依旧朝前迈着步。
她要回家……
“楚小姐,快跟我回病房吧!不要感冒了,来,咱们回去吧!”柔声的劝慰,依然止不住她往外的步子。
她要回阿敖身边……
“楚小姐,楚小姐,天都黑啦!有事明天再去做,好不好?咱们回去吧!”
她要回去,她要回阿敖身边……
“楚小姐……”
一切一切,她全都听不到,也看不到,她只想回家,只想回阿敖的身边,只想回阿敖的身边,阿敖,我想你——
眼前忽地暗下来,遥遥的那一边,柔柔的阳光底下,是阿敖望向她的笑脸,凝向她的双眼。
她要回家,她要回阿敖身边!
——***※***——
又三日,同样的报纸,同样的版面,同样的位置,再换字句。潮:
我爱你。
我想你。
回家。
敖
她将脸埋进枕间,放任酸涩的泪狂流。
我爱你。
我想你。
回家。
爱他啊,一生一世地爱他,生死相随地爱他!
想他呀,每时每刻地想着他,一分一秒地想着他,怎样才能回到他身边!
她不要死……
第一次,她痛恨老天的无情!
悄悄地陪着流泪的她坐在一起,谷长安咬唇。
该怎样,阿潮才会不再伤心?
找他来吧!
她将纸递给楚雁潮。
找他来?
楚雁潮怔忡一刻,好想回到阿敖身边,好想找阿敖来。
谷长安将纸条再晃了一晃,引她回神。
“好——不!不能让阿敖来!”楚雁潮立刻摇头,“我不能!我不能!”她怎能让阿敖见到此时的她?她怎能让阿敖知晓她的未知明天!
她怎能?
“长安,我绝对绝对不会让他来的。”她凄然地一笑,“我不敢啊!你知道吗?他曾说过:‘甘苦与共,生死相随,我生,他生,我死,他死。’我怎能让他陪我一起去、去死。”
你不会死!
谷长安用力地摇头。
“我——我不会死?”她一笑,诉不尽的留恋,“我或许不会死,可万一、万一呢?我不敢冒这个险呀!这世界若没有了他,我活着有什么用?我一定会陪他一起走。可这世界若没有了我,他却、却还有生命的意义。他背负着星亚,背负着武氏血脉,背负着爷爷的期翼,不能让他陪我离开啊!我不能,我也不允许!”
将脸用力埋进湿透的枕中,楚雁潮轻轻地笑起来,“我想阿敖,我想回家!可我、可我……”
谷长安轻轻地握住那冰凉而颤抖的瘦掌,陪她无语垂泪。
她,好想阿敖在身边!
滴之不尽的思念,滴之不尽。
——***※***——
“我要见武司敖。”
高大的男子,静静挺立在秘书室,沉静内敛的双眸,直直盯住王亚莉。
“请、请问您哪位?有预约吗?”多像!这男子的沉稳气势多似她们的总裁!
“唐沂泱。没有预约。”男子淡淡回话,强硬的气势充滞一室。
“那——您请稍等一下!”猛地忆起,这气势逼人的男子是何方人士,王亚莉不敢怠慢地将他直接恭送至总裁室,连通报都省了。
门在身后关合,一样出色的男子,面对面地站在了对方身前。
“唐沂泱?”武司敖挑挑眉。此人在商场上见过几面,只是从没交谈过。
“是。”唐沂泱淡淡点头,犀利的黑眸不动声色地扫过对面的年轻男子,将他的削瘦看入眼里。
“大驾光临,有何指教?”伸手邀他入座。
“你为何不去见她?”不理武司敖的礼仪,唐沂泱直接说明来意。
武司敖顿时挺直脊背,犹如闻警而动的狼犬,“你——”
“楚雁潮。”不高不低,三字而已。
武司敖狠力地咬牙,一双铁掌握得咯咯作响。
他,怎能不想去看她?!
他,如何不想陪在她身边?!
“你若真想救她,就不该如此逼她。”唐沂泱点出事实,“她的情况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再这样放任她自己努力求生,你以为一个女人的承受力有多少?你知道一个女人的崩溃点在哪一个极限上?”
“阿潮——”武司敖喑哑,“她,她能够求生意志更强一些的!她,她——”却不敢说出。
他何尝不是心悬在半空?他何尝不是提心吊胆啊!
“狗屁!”唐沂泱轻轻一吐,神态愈见紧绷,“你才吃了多少的盐?你才遇过多少的风雨惊浪?你又理解过多少个人的内心?你又爱过几个女人?”连他虚活了三十几岁,不是一样因为狂妄、因为自大、因为——自认了解女人,自认女人可以坚强,而失去了长安?!
“真要等到那一天,你后悔可来得及?”一切都会太迟!
武司敖重重喘气,从口袋掏出摇控器,打开了两人面前墙壁上的大屏闭路电视。
屏幕上,是依旧将头埋进枕间流泪的楚雁潮!
他不曾失过她!
他一直望着她!
看着她笑,看着她和谷长安笑谈,看着她发呆,看着她入睡,看着她伤心、流泪。
她的情,她的爱,她的不舍,她的思念,她的坚强,她的脆弱……
他一直一直,一点一点,从不曾错失过!
他一直在陪着她啊。
他一直在望着她!
无一刻稍离。
他的炙眸,直直凝着屏幕上的女人。
那一天,高天仰冲动地闯进门来,扯紧他的衣领用力吼:“你为什么这般冷血!你知不知道,今天她昏倒了,倒在走廊上,为你,为你。你难道不关心她?你难道不想她?你难道不爱她?可你为什么不去看她!为什么不去陪她!”
我不关心她?我不想她?我不爱她?我为什么不去看她?!
他咬牙,胸膛用力地起伏,他粗粗地喘气,用力闭紧双眼,努力想抹去脑中心中一点点、哪怕一点点的她的身影。“我怎能不关心她!我如何不去想她!我怎会不爱她!我疯了似的想要去到她身边,想要抱紧她、吻她、爱她!”他猛地一举砸向墙壁,奢望那皮肉之痛可以冲消些许的心如刀割,“可我不能啊!”
他宛如一个频临绝地的垂死者,朝着唐沂泱低语:“她费尽心思、忍着所有痛苦来筹划这一切,咬着牙在我面前演戏,为的是什么?是什么?是什么?!”
他不忍她这样苦自己,所以很快地假装愤怒,假装暂时放手,为的又是什么?
“可我配合了她,又是为了什么?”他自语,“因为我要她安心,因为我要她不再担心着我,牵挂着我,因为我——我要她活下来!没有了她,我活着有什么意义?没有了她,我再也不会是我!”他用力地大吼。
“我不怕死。只要能和阿潮在一起,只要我能拥着她,抱着她,天堂地狱哪里都一样。但阿潮不一样,她也不怕死,可她怕我死!她怕我不要命地追在她身后,我不要她担心我,我不要她死!可她虽有求生的欲望,也想活下来,但还不够支撑她度过手术。因为她的求生欲望不是很强,我要她变强啊,我要她的求生信念能撑过手术。你知道的,是不是?”他悲愤,恨老天的狠,更恨自己的无力。
为什么?为什么生病的人不是他!
“可凡事都有一个度。”唐沂泱同他一样,痴望着屏幕,痴望着另一个女人,“女人再坚强,也有脆弱的一刻,一旦她崩溃了,便很难——”他一叹,一样的痛楚。
曾经,他为了长安的声音而痴狂,在满足自己痴狂的背后,却很少为长安设想过,总以为坚强的长安可以熬到他心结打开的那一刻。
可长安,却再也不肯、不会、不能张口说话。
悔恨,无济于事。
“我知道。”武司敖痴痴笑着,诉不尽的凄然,“所以明天,我会去寻回她。”
寻回他的阿潮!
寻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