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医院内,护士们分为两派,一为“拥昂派”,另一为“拥派”。
拥昂派指的是喜欢康昂的护士们,拥派指的是喜欢那对双胞胎的护士们。大家分不清那对双胞胎兄弟谁是谁,于是就将他们两兄弟的崇拜者归成一队。
而二十八岁的护理长张婷,除了“护理长”这个职务外,她也身兼拥派后援会的会长。
二十八岁的张婷未婚,虽然在台湾纯朴的乡下大多早婚,但三年前,当张婷自台北返乡,二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被镇民视为“高龄”阶级,相亲好几回,碍于她眼光过高又极为挑剔,导致那几场相亲不欢而散。
三年后的今天,她更跃升为“老处女”的行列,想达成结婚的愿望似乎遥遥无期,但,自从一个多月前,康家搬进都会镇后,情形全部改观,从见到康忻的那一刻起,她就陷入情网,明白今生铁定非他不嫁。
她十分庆幸自己当初有所坚持,没有傻到草率找个人“滥竽充数”地嫁掉,康忻肯定是老天爷为她安排的宿命,医生配护士,多么天经地义啊!
她以“让康忻爱上她”为己志,立志在二十九岁生日前把自己嫁掉。
早上十点半,当张婷像一阵风似地刮进小儿科的医护室内,席珞眸正在办公桌前专心处理病人的病例资料。
“咳!”见到席珞眸无视她的存在,她不快地假咳几声,“席护士。”
咳嗽声打断席珞眸手边的动作,她讶异地抬头往门边看去,“护理长!真对不起,我没听到有人进来。”她微笑地说:“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不是找你!”张婷态度傲睨地扫了医护室一圈,“康医生不在吗?”
“康医生去器材室准备下午义诊的医疗器材,你有什么事吗?需不需要我帮你转达?”她尽责地问。
“我有叫你帮我转达吗?鸡婆!”张婷态度恶劣。
席珞眸和康家几乎在同一个时间搬到镇上,引起小镇瞩目的是康家那几个出色儿女和康家的财富;而她,是以一个貌美的年轻寡妇身份受到镇民注意。
貌美?嗤!凭她那副德行也配称得上貌美?只不过长得比她高、头发比她长、年纪比她轻,其他地方根本远不及她,这种女人叫美女,那她不就可称为天仙!真搞不懂这些没知识的乡下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席珞眸被骂得一头雾水,不过,她不以为意,继续好脾气地道:“康医生等一会儿就回医护室,不然,你大约半小时之后再过来好了。”
“半小时?我哪有那个美国时间!”张婷不屑地瞪了她一眼。
真不要脸!都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还老装柔弱、有气质,她讨厌死她了!
原本康医生的助理护士应该是她,都是这个女人占了她的位子,没有护士的学经历却死皮赖脸霸着这个凉缺不放,肯定是走后门进来的!她不能忍受有人在医院里混吃混喝,等她和忻结婚后,一定要忻开除她!
“我自己去器材室找他!”话一说完,张婷又像风似地走了,留下依然莫名其妙的席珞眸。
***
“康医生。”
站在器材分类柜前的康忻闻言转身。
“康医生,我刚才去医护室找你,结果你不在。”张婷嗲声嗲气地陈述。
“找我有事吗?”他露出一贯的笑容。
“我是想问你,下午的义诊找到随行的护士了吗?”
“席护士会跟我一起去。”
“一个护士够吗?”又是那个贱女人!为什么这种好差事的人选老是她?她凭什么这么好运?一定是那女人在忻面前卖弄姿色争取机会,真不要脸!
即使心中不停咒驾,但在他面前,她仍甜甜地建议着,“需不需要我再多派几个护士?”她深吸口气平复满腹怒火,非常努力地维持婉约的神态。
思索一下,他点头,“也好,不然人数要是太多,我怕席护士会忙不过来。”
他在心疼那个贱女人吗?张婷嘟起嘴,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那就麻烦你去安排一下人手。”话毕,他继续埋头于准备工作中。
看康忻又埋首工作,被冷落在一旁的张婷轻咳几声,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康忻抬起头,有些不解,“还有事吗?”
“是这样子的,”看到心上人正在凝望她,她故作无措地轻扯裙摆,娇羞地喃道:“有一部不错的片子上映,同事去看过之后都说很好看,我想……不知道康医生你……”
“抱歉,打扰了。”张婷话还未说完,一个女声打断她的话。
他们同时望向器材室大门,一个同样穿着白色护士袍的女人走进来,顿时,康忻松了口气。
“抱歉,康医生,睿医生要我来通知你开会时间到了。”颜惜语,康睿的助理护士,此刻她板着一张脸,十分正经地说。
在看清楚来人之后,张婷的脸上堆满愤懑。可恶!在这紧要关头居然坏了她的好事,这个丑八怪和那狐狸精一样惹人讨厌!
漠视张婷咬牙切齿的脸,颜惜语继续说:“还有,睿医生要我提醒你记得带下午义诊的活动流程报告。”
“我知道了。”
“他要我过来帮你准备下午所需的医疗器材,请问还有哪些器材没准备好?”
“你帮我将这些针筒装到袋子里。”康忻交代她后,又再度忙起来,完全忘记张婷的存在。
“康医生……”她尝试唤回他的注意力。
“还有事吗?”想起她的存在,他说:“对了,开会的时候,你要拟出参与义诊的护士名单,你赶快去准备吧!”
“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准备。”她嘟起嘴,不甘不愿地转身离去。
看她忿忿离去的身影,他大吐了一口气。
旁边的颜惜语轻道:“我肯定自己一定会登上她黑名单上的第二名。”
“喔?那第一名是谁?”看着冷气团危机已解除,他有了好心情。
“珞眸。”她在医院里惟一的好朋友。
“珞眸?”他惊道。
“谁叫她是你的助理。”
“她有对珞眸做出什么吗?”他紧张地问。
“偶尔就刁难她一下,在言语上多多讽刺,诸如此类,反正她是护理长,而且珞眸也是出了名的好脾气。不过人的脾气总有个极限,她一直忍让,也是怕丢工作,你知道,她独自一人扶养孩子很辛苦,没了收入,她们母子的生活就会陷入困境。”她一耸肩,心里偷笑得快翻天。老天,原谅她加了点油、添了点醋。
可怜的男人,明明早已身陷情网却迟顿得令人想痛扁他一顿,珞眸也是,只敢暗恋不敢告白。真搞不懂他们!
“怕丢了工作?”他抿唇不悦地说:“张婷有什么资格决定护士们的去留?”
“我们的考绩都是护理长打分数。”没有停止手边的工作,她淡淡地说。
闻言,他沉默。
他知道张婷从一进医院就毫不掩饰对他的虎视眈眈,之前或许还不敢太明目张胆,但最近有愈演愈烈之势,他一向明白,只不过都视而不见,既然无意就不该给她任何冀望,但他没有任何权力去要求别人收起爱慕他的心情,所以对于她三不五时的情爱试探,他只能装傻,可是,当她对他的爱慕危及或影响到别人时,那他就不该不闻不问了。
“是我的疏忽,我会处理。”
没有接话,颜惜语径自地准备医疗器材,准备好一切后,她才道:“康医生,我已经整理好了,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先走了。”
他点头。
离开器材室之后,颜借语嘴角的笑不断泛大。恋爱中的人,果然很盲目!
***
下午一点三十分,庙口旁边的大榕树下,平时只有三、两个老人在此休憩下棋,今儿个却一反常态地人声鼎沸,一丁点大的小广场挤满男女老幼,黑压压的一片,交谈声浪此起彼落。
都会镇好久不曾这么热闹了,康氏综合医院安排这次的义诊活动,除了想尽一点社区服务的薄力之外,其实最主要的目的是希望打入镇民之中,毕竟他们才搬到小镇没多久,对于这里的人情世故还不太熟悉,想要拉进彼此之间的距离,就得要找到与之融合的助力。
既然想要久居此地,就得下点心思,义诊不过是个开端。
此时树下已经摆上几张大桌子,和一排排椅子,桌上种类繁多的医疗器材充份显示康氏综合医院完善的事前准备工作和诚意。
镇民对于这项措施可谓赞赏极了,而康忻和席珞眸的郎才女貌则被众人讨论着,直说两人有夫妻脸。
夫妻脸?
此时正忙碌整理东西的席珞眸闻言,不禁抬起头来。她打量着康忻俊挺的侧脸,试图寻找如他们所说的夫妻脸。而康忻仿佛与她心有灵犀,在此时转过头,直直望入那双明媚的眸心中。她宛若做错事的小孩被逮个正着,顿时双颊泛起美丽的红晕。
眼见现场气氛愈演愈烈,张婷满脸的不悦更加明显,“什么夫妻脸!”她嗤之以鼻,“如果真有福气,她也不会年纪经轻就守寡,我看,想要娶她的人命要够硬,免得哪一天被她克死都不知道!”尖锐的嗓音突兀的响起,打断众人的讨论声。
席珞眸微皱起眉头,原本的娇羞已经收敛。
她知道张婷对她怀着敌意,但就算如此,个性温和的她也不愿和人起纷争。
“喂,张婷,珞眸是哪一点犯着你?你干么老是针对她?”在场的安婆婆不悦的责问。
“我只是看不惯有人自不量力。”张婷冷哼一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安婆婆心里头一把火升了上来。
“就是自以为年轻貌美、气质柔弱,一副巴望男人保护的样子,她也不想想,都已经是一个孩子的妈了,还那么不要脸!”那么多人站在那个贱女人那边,她看了就一肚子火。
“喂!你嘴巴放干净一点!珞眸是不想降低格调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并非怕你,你别太得寸进尺!”颜惜语看不过去的出声。
“我说得不过是事实罢了。”
闻言,康忻的脸拉了下来,他紧握的拳头微微颤抖,胸中强压着即将爆发的愤怒。生平第一次,他有如此暴力的念头,想打烂张婷的嘴!他明白此时珞眸的心情,让步绝对不是懦弱,只不过有人太愚蠢而不知适可而止。
他正想发怒,突地一只手掌安抚地拍拍他的肩。
康昂明白弟弟的心情,但他认为不值得为这种人而把义诊现场的气氛弄得尴尬。
收到大哥的暗示,康忻深吸口气,尝试平复怒气。
康昂接着开口,“护理长,麻烦请到旁边好吗?我有事想跟你私下谈谈。”
没了讨厌的人,群众又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场面再次热络。
带着张婷到较安静的地方后,康昂说:“上班时间不该涉及到私人恩怨,身为医护人员做这种服务性质的工作,在上班时更该将个人情绪放一边,否则就犯了大忌,你身为护理长,本来就该以身作则,如果底下那些护士也如你这般,医院不就没纪律了吗?”
“我很抱歉让私人情绪影响到大家。”张婷不情愿地低头道歉。
不知道为什么,在康昂面前,她总会忐忑不安而且特别紧张,或许是因为他那股不怒而威的王者气势让人产生威胁。
“我想,你目前的情绪不适合上班,今天你提早下班吧!”
“我可以……”她张口欲争辩。
“早点回去休息,明天见。”康昂说完转身就走,不容她反驳。
怒瞪广场上那抹纤细的身影,张婷忿忿地咒骂,当她转身欲离去时,眼中凶光一闪,旋即立刻淹没在黑眸中。
***
结束下午的义诊,席珞眸带着小别回到租宿社区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她将小别安责在沙发上,休息一会儿之后,立即起身到厨房张罗晚餐。
“妈咪!二妈咪!电话!”
听到小别的呼声,她冲到客厅拿起电话,“喂,你好。”
“你好,请问是不是有一位席珞眸小姐住在这里?”
“我就是,请问你是……”甜美的女声令她觉得似曾相识。
“珞眸,我是温妮啊!”
“温妮?!真的是你!”席珞眸紧握着电话筒,兴奋地大叫。
温妮是她在念麻省理工学院时同寝室的室友。欧籍的温妮有个富裕幸福的家庭,个性活泼热情而且热爱中国文化,当温妮第一眼见到她时就喜爱上她,于是主动跟舍监争取和她同一寝室,积极地令舍监无法招架只好破例答应她的请求,于是她就和温妮成为无话不谈的闺中密友。
小别的出生曾经带给她经济上的窘境,还好有温妮及时伸出援手,否则她现在不仅学业未成还可能流落街头。
“你回台湾之后怎么都没和我联络?”温妮抱怨。
“我是最近生活才稳定下来。不过,我有写信给你啊,你有收到吗?”
“收到了。就是因为那封信,我才有你的电话。”
“你过得好吗?”离开美国时,温妮的工作室刚成立,她忙得分身乏术,否则依照她的个性,她一定会跟到台湾,盯着他们母子俩安顿好才安心离开。
“还不是那样。”温妮口气蓦然转变,“先别谈这个,今天打电话给你是要跟你通风报信的。”
“怎么了?”
“汉克斯在找小别。”
“他!”她的心头一惊。“他找小别干么?”
“威廉老爷重病在床,医生说他时日不多了。”
“他病了?那又干小别什么事?”
“威廉老爷想在临终前见小别一面,让小别认祖归宗。”
“认祖归宗?”席珞眸撇唇嗤笑,“当初是谁嫌弃小别私生子的身份?当初是谁不承认小别是杜邦家族的子孙?当初又是谁严禁小别踏入杜邦家族?现在他快死了,反倒要小别回去认祖归宗?这岂不是太可笑了吗?”
“依照威廉老爷的行事风格,他现在会有这种反应其实可以料想得到。”冥顽不灵的人总是固执得令人反感,每每在事情发生后才后悔,失去后才懂得珍惜!
“那是他家的事,反正小别从来就不是杜邦家族的人,以前不是,未来也不可能是!”有一些事情就算后悔也没有挽回的余地。
“我是要你小心汉克斯!他急着要找到小别带他回去给威廉老爷看。”
“他们父子俩不是死对头吗?汉克斯转性了?怎么突然那么有孝心想帮威廉老爷达成心愿?”她才不相信汉克斯会有良心发现的一天。
“那个没血没泪的人渣?”温妮讥诮地说着,“他的心里只住着钱跟女人,哪有什么孝心!”
“那是什么原因让他跟威廉老爷和好?”
“和好?才没呢!是威廉老爷摸清他的个性,故意刁难他说如果他能带回小别认祖归宗,遗产才有他一份;如果见不到小别,全数财产都将分给他的兄姐。汉克斯为了钱,当然只好尽力去找小别。”
“我不会让小别回杜邦家族。”死也不会!
“我知道。不过,杜邦家族的人脉权势强大,威廉老爷宣布,谁先找到小别,谁就可以得到较多的财产,现在杜邦家族全体成员都投入心力,运用各种关系管道在找寻小别的下落,我是怕你斗不过他们。”
“他们一定以为我还在美国。”她回台湾的事只有温妮知道。
“这只是暂时的,迟早会被人发现你在台湾。”
“那……该怎么办?”
“这样子好了,我先在美国帮你盯着杜邦家族的事一举一动,看他们到底想怎么样?如果杜邦家族稍有动作,我会马上通知你!”惟今之计,也只能这样子做了。
“好吧,就先听你的。”
“你和小别可以好好保重哦!”
“我会的,你也一样。”
“嗯,再联络,拜!”
挂上电话,席珞眸眉头皱拢,一脸忧心忡忡。看来,安宁的日子又将面临极大的挑战。
“妈咪,乖,别气。”一双小手爬上她的眉头轻抚。
抓下小别的手,她满是心疼,“妈咪没生气。”这个没父亲的孩子,乖巧得令人怜爱。她紧抱着他,生伯他忽然消失。
恶魔的爪牙已经开始张开,准备伺机而动。
她该怎么办呢?
“你是我的,即使日子再苦,就算做牛做马,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把你从我身边夺走,我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