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抓住她的胳膊。“松手,快!”
听到熟悉的声音,她本能地放开了手。
立刻,她的身子被拉离鼓架,随即震耳的巨响擦身而过,地面似乎在颤动,几声刺耳的噪音显示车沿擦撞上了大鼓,可是林紫萱此刻什么都没注意,只注意到解救自己的人。
“谭公子……”她惊喜地喊,可被阻止了。
“先别说话,快走。”
她用力站起来,可是脚底下发软,呼吸困难,谭步平搀扶着她绕过巨鼓,往衙门后面僻静的街道跑去。这里没有灰尘,视线清晰。
一辆马车出现在前方,林紫萱认出那是早上送她来的马车。
“你的车?”她轻声问扶着她奔跑的谭步平。
“没错,快上去。”
车夫一看到她,立刻伸出手拉着她,谭步平从后面托起她,让她坐进了车内,而他随后也上了车。
车门关上,马车立刻快速离开。
“谭公子,你怎么来了?”林紫萱彷佛做梦似的问他。
他收回注视着窗外的目光,掩好窗帘望着她,脸上没了一贯的轻率笑容。“你实在莽撞,就因为昨夜我忘记交代一句话,你就有理由自己跑来送死吗?”
本来对他充满感激的林紫萱,面对他冷峻的神色,一时无从回答。
“真蠢,抱着鼓架能救命吗?他们只需敲你脑袋一下,就能达到目的。”
林紫萱拨开额前的散发,不服地反击道:“我也许蠢,可那不是你教的吗?‘抱住鼓,让他们连人带鼓拖进大堂去喊冤’?”她模仿着他的口气。
“说什么疯话?我怎会教……”他忿忿不平的驳斥旋即消失在口中,因为他想起昨夜在绍春的马车上,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不由得无力地往后一靠,哀叹道:“姑娘,你的大脑里塞了什么?鸟毛吗?那是我开玩笑的,怎能当真?”
“开玩笑?谁知道你谭公子是在开玩笑?”林紫萱委屈地说。
看她满身凌乱的模样,谭步平双手抱拳求饶道:“好好好,算我误导了姑娘,那小生今天舍命相救,好歹也算将功赎罪了,姑娘别生气。”
见他求和,林紫萱自然不再有抱怨,转而感激地说:“公子对紫萱的功岂止今日一件,若非公子,紫萱昨夜就命丧黄泉了。紫萱对公子除了感激,不敢生气。”
谭步平嘻嘻一笑,再次掀开窗帘往外查看,提醒道:“姑娘知道就好,感激就不必了,谭某说不定哪天也会求姑娘援手呢!”
见他恢复了往日性情,不再严厉,林紫萱也觉得轻松了起来,不由得学他谐戏的语气笑道:“只要公子需要,紫萱万死不辞。”
两人这一路轻松说笑,一直存在他们之间的紧绷气氛改变了。
一束头发垂下额头,林紫萱猛然想起自己的发髻早就散了,一直还没来得及梳理。急忙撩起头发,往脑袋上一模,发现簪子没了踪影,不由得羞愧地想,自己真是糊涂,竟然披头散发地与他坐在这里说笑,真没规矩。
见她忽然不说话了,还面红耳赤地用手指梳理着头发,却越弄越乱,谭步平探手入袖取出一把小木梳递给她。“用这个吧!”
看到他将那么私人的东西拿给她用,林紫萱更加羞愧,咕哝道:“不用了,紫萱莲头垢面,让公子见笑了。”
谭步平逗趣道:“那原非你之过,可明知如此还不改过就是你的错了。”
林紫萱心虚地问:“我的头发真的很乱吗?”
谭步平本不想告诉她实话,怕让她更难堪,但又希望她把头发梳整齐,便轻描淡写地说:“乱如飞蓬。”
“啊,那么糟糕啊!”她满脸通红,惊慌失措地一把抓起梳子就往头上梳,不料竟痛得瑟缩了一下,脸上的红晕倏然消失。
“怎么?那些狗东西打你啦?”一直注视着她的谭步平立刻发现了她的异常,急忙凑近她,想看看她头上是否有伤?
“没什么.只是被打了几下有点痛。”林紫萱急速往后退,避开了他的碰触。
可是由头上的痛,她很快就感觉到除了头部,她的肩膀、后背也在痛。那些狼心狗肺的家伙下手真重,如果不是谭步平及时出现,她真会被他们打死在鼓下。
想到这儿,对谭步平的感激之情再起,她一边梳头一边问:“公子的救援之计好巧妙,那车里的沙土是哪里来的?”
谭步平因见她忽然避开自己,心里很不高兴,但也对她的洁身自爱有丝心喜。此刻见她神态平和地跟他说话,自然很开心,立刻眉飞色舞地告诉她。“那是两辆停在东大街的运沙车,吴胖子正在大兴土木,扩建他的衙门,因此每天都有运沙石的车进出,我在驾马的辕上做了手脚,再猛击马身,它不惊都不成。”
接下来,他将如何把尖锐的金属绑在车辕上,让马在跑动时被扎得受惊,一路沿着熟悉的道路狂奔而去,满车的黄沙随风飞扬驱散那群恶魔的过程告诉了她。
因为他言语幽默,神态夸张,不时惹得林紫萱开怀大笑。
“喔,谭公子,你的恶作剧还真有效,可是当你做手脚时,难道都没有人发现吗?”擦着笑出来的泪水,林紫萱问他。
他得意地摇摇头。“你错了,做这等事,何须本公子亲自出马呢?是小阿金,也就是外面赶车的那个小子去做的,本公子只要出谋划策就行。”
“小阿金?”林紫萱醒悟地问:“他是阿金伯和阿金婶的儿子吗?”
谭步平赞赏地对她说:“正是,你果真很聪明。”
被他夸奖,林紫萱觉得好高兴。许多人都夸她聪明,就连昨晚在谭家老屋,阿金婶也夸过她,但没有一个人的赞美能像谭步平这样带给她欣喜。
可是欣喜中她也有遗憾。“聪明有什么用,不识字的白丁,只能被人欺骗。”
“那不是你的错。”
林紫萱讶异地看着他,想不到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的他也会如此安慰人?!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她的眼神让谭步平觉得有趣,他知道她为何诧异,但他不会解释,这就是他的个性:不解释、不在乎,随人爱怎么说、怎么想,他只按自己的想法过生活。
“不是,你说得很对。”林紫萱移开眼,将手中的梳子还给他。“还你。”
他靠在车板上,看看她手中的梳子,纳闷地问:“还我?你还没梳好呢!”
“就这样吧,我的发簪掉了,没法盘起来。”林紫萱拉扯着自己随意编成的组组长辫子低声说,从未跟男人说过这样的话题,因此她觉得很尴尬。
“那你先留着吧,等我们找到发簪后,你还用得着。”
听他说“我们”,而不是“你”,林紫萱心头产生了一种暖融融的异感,这是她从没有体会过的陌生感觉,让她既兴奋又惶惑。
不敢再跟他说下去,她小声道谢后,收起了梳子。
谭步平一直看着她,被她脸上迅速变化的表情所吸引。与过去他接触过的女人相比,眼前这位该是表情最多、变化也最细微的一个。而且,也是最美丽的一个。
她的肤色红润细腻,仿佛有一抹红光从她的皮肤下透射出来,将红晕均匀地涂抹在那娇艳的面颊上,他渴望伸手触摸她,感受那细致的触感。
他停在她脸上的探索目光炽热得让林紫萱更不自在了,她转身面对窗子,掀起窗帘一角看看外面,旋即忘记了羞涩,惊讶地间:“我们是要去哪里?”
“九华山。”他简单地回答,并提醒她。“放下窗帘,不能让人看到你。”
“可是外边除了山林,没有人。”
“有,等会儿会经过两个村子呢!”
林紫萱闻言赶紧放下窗帘,随口问道:“听说九华山很美,可是那里只有寺院庙庵,我们去干嘛?”
“送你入庵为尼,我进寺为僧,大家都看破红尘,得道成佛?”他嘻笑着说。
听他又在胡言乱语,林紫萱又羞又急,轻声指责:“谭公子可不能乱说话?”
“你哪只耳朵听到我乱说话啦?”谭步平神色不改地说:“看看你,都过了十八,连个婆家都说不成,看看我,二十四了连门亲事都定不到,如此,我们不是上天注定佛座前的童男女,又是什么呢?”
“我可不是没婆家。”林紫萱红着脸争辩,可在他咄咄目光下,又转开了脸。
“不是吗?那你的婆家是谁?”谭步平并不为引起她的羞愧感而抱歉,依然穷追不舍地问。
“是……是因为我不想要。”她一甩辫子道:“再说那也不关公子的事。”
“哈哈哈,有趣的小紫萱。”谭步平大笑起来,双腿抬起,交叉着蹬在对面的车板上。他的笑声爽朗悦耳,富有感染力,让林紫萱情不自禁地跟着他笑了。
谭步平确实很开心,他原是为了说点轻松的话题,化解两人间的不自然和她被迫杀殴打后内心的恐惧感,不料天真单纯的她让他获得了意外的好心情。
“你是在笑我吗?”见他久笑不止,林紫萱忍不住问他。
“是,是笑你。”他笑容可掬地回答,见她颦着一双秀眉,又接着说:“也是笑我。瞧,我们这样喜怒形于色的凡夫俗子,如何能成为佛前的童男女?就算我们放弃自我,皈依佛门,佛祖肯定也会因失望而把我们赶走。所以,我入不了寺,你也进不了庵,还是好好在凡尘中苦修为人之德吧!”
听完他的话,林紫萱以一种新的目光看着他,真诚地说:“谭公子,你说的话紫萱听不太懂,可是很爱听。”
谭步平举起一只手横放在她眼前。“别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消受不起。”
“什么眼神?”林紫萱低下头,从他手掌下看着他。
他赶紧跟随她的视线移动手掌。“看佛像的眼神。”
“乱说,我可没有用看佛像的眼神看你。”这样的姿势让林紫萱的背很痛,于是她坐起身来说:“公子虽是好人,可是还不能跟佛比。”
见她不再以崇拜的目光盯着自己,谭步平松了口气,他可不习惯被人崇拜,因为那往往伴随着更高的要求而来,而他不喜欢按别人的要求行事。放下手,他惬意地靠在车板说:“那是当然的,本公子风流俊逸,怎能与那石头泥人相比。”
“可那石头泥人是佛耶!”
“佛又怎样?佛当济世扶倾,普渡众生,而不是冷冰冰地被供在石洞里、裨翕中只接受善男信女的顶礼膜拜,不问世间不平。”
“佛怎么能生于凡尘?”
他轻轻一笑。“没错,佛不能生于凡尘中,而该生于人心里。”
他的声音不大,车轮声太响,林紫萱为了听得更清楚只好凑近他。“佛能生于人心中吗?”
“只要你想要就能。”说完,他闭上眼睛,像她第一次见到时那样,懒懒地,似睡非睡地靠在车内。
林紫萱也不再说话,掀开窗帘看着外面的景色,回味着他刚才说过的话。他说的话虽然深奥,让她似懂非懂,但确实是她爱听的话。在林家湾,见闻最多、能说会唱的人当属她的邻居林五娘。五娘曾是京城有名的风尘女子,后来与在京城打铁的林五伯相识,林五伯花钱替她赎了身,娶回林家湾做了五娘。
林紫萱自小爱去她家,听她说古道今。她肚子里的诗文词曲很多,可惜不识字,只能口述,若非林五伯看得紧,林紫萱相信五娘会很愿意给大家说书唱戏呢!
“那个林大鹏真的只是你的邻居?”半晌没开口的谭步平忽然问。
“啊?!”林紫萱一楞,随即会意过来。“是啊,他是我的邻居。怎么啦?”
“没什么,只是问问。”他淡淡地说,眼睛没睁开。
林紫萱看着他,觉得他不油腔滑调的时候,还真是俊俏。
“少爷,到了。”就在这时,车外的小阿金大声说。
“知道了。”闭目养神的他立刻张大眼睛,放下双腿坐直了身子,神采奕奕地问她。“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什么?”她惊讶地问。
“上京城告御状啊!”
“告御状?”她惊讶地问:“不,我不知道我要进京告御状。”
他眼睛一眯。“不告御状怎么救你爹和你自己?”
“可是,你没跟我说过。”
“现在不是正跟你说吗?”他理直气壮地说:“走吧,下去再说。”
小阿金已经将车门大大地打开了,林紫萱只好把满肚子的话先咽回去,当她想挪到车门前时,身上的痛让行动变慢。
“怎么啦?你真的受伤了吗?”谭步平立刻察觉到她的不适。
“背脊有点痛。”她不得不承认,又说:“不过没关系,打几拳踢几脚我还能忍受,没事的。”
谭步平眉峰倒立,但他什么话都没说,快步移到门口跳下了车,再回身将她小心翼翼地抱下地。这次,林紫萱没有抗拒,因为她知道此刻不能逞强。
“林姑娘,你还好吗?”
彬彬有礼的问候传来,她抬头,看到薛绍春站在刻写着“竹苑”两字的石牌前笑望着他们,他身后是青竹环绕的竹屋,不由得很开心。“薛东家,你也来了?”
“是的,我也刚到一会儿,你脸色不好,发生了什么事?”薛绍春关切地问。
“没有,没有什么。”
“是啊,除了被那些看门狗踢打个半死外,其他都没发生。”谭步平冷冷地说着,并扶着她走向竹屋。
因为感觉到他说话的口气和手里传达的关切讯息不符,林紫萱并没有生气。
“少爷、薛公子、姑娘,请屋里歇息。”一个矮小削瘦、衣着华丽、举止大方的中年男子立在房门前迎接他们。
当他们进屋后,他立刻为他们送洗脸水,接着送来沏好的香茶。
在他忙碌时,林紫萱的眼睛一直好奇地跟着他轻巧地移动,纳闷他是什么人,为何会在这里接待他们?从他衣装看,该是王公商贡,从他的待人接物看,像是个饱读诗书的读书人,可是从他优雅得体又极其熟练的倒水递茶动作和向人问候的俯身姿势看,他又像个训练有素的仆人。
再看看这布置清雅,风景优美,独居湖边山脚的竹林小屋,她更加对这个神秘的男人感兴趣了。
“衡叔,你下去吧,我和薛公子有事要说。”
“是,少爷。”被称为衡叔的男人恭敬行礼后,退出了房间。
“他是谁?”等他一离去,林紫萱迫不及待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谭步平则轻呷一口茶。“为何这样问?”
林紫萱转动着眼珠,觉得不能直接问,便选择了一个折衷的回答:“因为他气质很好,很懂礼貌。”
谭步平鼻子里发出一声涵义不明的嗤笑,并未回答她的话。
薛绍春见她失望,便笑着代友回答道:“他是步平竹苑的管家。”
“喔,原来这里也是谭家的产业?”她欣喜地问。
“正是,不过没有几个人知道。”谭步平淡淡地回答。
“他的穿着打扮可一点都不像个管家呢!”林紫萱终于说出了心里的话。
谭步平对薛绍春说:“你看吧,我就知道她一直瞪着衡叔看,就是因为他的穿着。”说完,又转头看着林紫萱。“姑娘难道也是以貌取人的浅薄之辈?”
“不是的。”知道他话里有话,但林紫萱想起自己之前正是以他吊儿郎当的外貌判定他人品浮夸、不可信赖,因此回答得很心虚。
谭步平看看她,再转向薛绍春。“你说吧,为何独自前来?”
薛绍春答道:“今晨一接到你的传书,我就赶去官驿,可是唐、郭二君已提前离开了,我连追三个驿站,在泗水驿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估计他们是改由水路顺江北上了,怕你来了见不到人会心焦,我只好直接从泗水赶来。”
“唉,辛苦你了!”谭步平对他说。
“我辛苦点没什么,可是如今这事该怎么办呢?”
谭步平低头摆弄着桌上的茶盖,沉思地说:“如今那两位大人是没法相托了,现在又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人选,而时间……最要命的是时间,那老狗很快会找到这里来的,让我想想……”
他的身子习惯性往后靠去,椅背抵在身后的墙上,而椅子前头的两腿则高高跷起。
林紫萱疑惑地看着他仰面向天,双目半闭、坐无坐相、躺没躺样,不由得将目光转到薛绍春身上,后者也正望着她。
她小声地问:“你们在说的是我的事吗?”
薛绍春点点头。
“告御状?”
对方再点点头。
“上汴梁?”
“没错,上汴梁去找皇帝告御状。”这次是谭步平有力的声音。
“不行,我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林紫萱胆怯地说。
“为什么不行?”谭步平“砰”地一声坐正,椅子落回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他问她。“你还想救你爹和自己吗?”
“想。”
“你觉得你还能在青阳县衙门告状吗?”
“不。”
“那就对罗!”他双手抱着脑后,为她分析。“在青阳县告不了他,而且池州府知府是他的老师,一向得他好处甚多,你同样告他无门。由此看,除了上京告御状,你还能如何救你爹?怎样阻止那些要杀你的人?”
“我……我不知道。”
“所以,你如今只有一条路,你得勇敢点,拿出昨天进城找‘神笔判官’写状子的勇气,那么你准能成功。”谭步平鼓励她。
林紫萱看着他的眼睛,惊异地发现这是一双会燃烧、会说话的眼睛,原先她很不敢与这双眼睛对视,因为她觉得那目光让她心慌、让她失去安宁,可是现在,她觉得这目光也能给她力量和信心。
“可是,我要如何找到皇帝呢?”热血在沸腾,可是实际问题困住了她。
“不要担心,我们会将一切安排好。”燃烧的眼晴迸发着热情。“为了避开吴胖子的势力,在青阳境内你不能抛头露面,必须待在车里。”他的眼睛转向他的朋友。“绍春可以送你出青阳。等到了铜陵后,你改乘船,由水路而行,越往北去,你越安全,盘缠的事你不要担心,到了京城,你去找……”
“你带我去找,好不好?”林紫萱迎着那对燃烧的眸子,冲动地打断他的话。
燃烧的眸子一颤,似乎有丝惊诧,转而一黯。“不好,我不会带你去。”
“求你带我去吧!”林紫萱哀求,她不敢想自己要独自一人去那么远的地方。
“告状救人是你的事,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你自己去吧!”
“可是我从来没有出过远门,我不知道该怎么去。”
“你不是已经从林家湾走出来,成功地到了县城吗?现在你所需要的,不过是再从县城走出去,走到京城而已。”
“我能站在这里,是因为我遇到了你们这样的好人……”
“你到京城去同样会遇到好人,任何事都有个开始,你得自己去面对。”
他眸里的火仍在燃烧,可是却烧痛了林紫萱的心,她想勇敢地回答他:是的,我不该依赖你,我会去,不要你的帮助。可是,当想起未知的茫茫京城路将只有自己独自去走时,想到吴胖子那样的恶人到处都有时,她的勇气消失,她豪迈的话语消失在嘴边。
“薛东家,快帮我求求他吧,求他带我去。”她求助的目光转向了一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谭步平的薛绍春。
“求谁都没用,我不会带你去的。”谭步平站起身来,对薛绍春说:“明天一早你来这里带她上路,我的责任已了。”
说完,他头都不回地走了出去。
看着他毅然离去的背影,林紫萱知道自己无权要他回来。
“他真的很讨厌我,不愿意再帮助我。”她喃喃地说,目光低垂无神。忽然,她脸露喜色地说:“薛东家,你能带我去吗?”
“我希望我能。”他平静地注现着她。
“为什么这样说?”他的语气让她不解,只觉得他像谭步平一样拒绝了她,不由得失望。“算了,我与两位公子素昧平生,已打扰两位太久,不能再要求。”
“不是这样的。”见她误会了,薛绍春情不自禁地表白道:“姑娘的遭遇令人同情,姑娘的勇气令在下深感佩服,如果可能,在下愿为姑娘做一切事情。可是如今能救姑娘的非在下这样的平庸之才,而是步平那样有胆识才华和人脉的俊杰。”
聪慧的林紫萱从他的言辞神色中看出他对自己的情意,不由得羞涩无措,低头喃喃道:“薛东家与谭公子同样是人中龙凤,何以贬低自己?”
“不,在下并不是贬低自己。”薛绍春看着她嫣红的粉腮,知道她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不由得高兴,但也隐约明白她的心终将另有所属。
林紫萱则在心中将他俩作了比较,真心地说:“紫萱能得到薛东家与谭公子的帮助,实乃幸运。两位公子同样博学多才、风采过人,可薛东家温文尔雅、敦厚稳重;谭公子不拘小节、狂狷肆意,更兼情绪多变,紫萱恐与他相处不易。”
薛绍春立刻正色道:“姑娘错了,绍春生性木讷,难成大事,可是步平聪慧过人,虽为人狂狷,却是人间真性情,更别说才思敏捷、文采风流,是真正的人中龙凤,可惜他无意官场,否则定大有可为。”
林紫萱看着他为朋友慷慨陈词,不由得对他很敬佩。不过稍微细思,她也承认他所说的话不错,谭步平确实是个有才华,不虚伪的真性情之人。
与他相识不过数日,但她看得出他从不掩藏自己的喜怒哀乐,也不矫饰自身的善恶美丑,与他相处虽不易,却很有趣。而且他虽言语放肆,行为上却从不逾越规矩。
回想与他的几次独处,对此她更加深切体会。于是她纠正了自己的想法,对薛绍春说:“薛东家说得不错,谭公子确实是人中龙凤,紫萱的评判有失公允。”
知道自己为她灌输了正确的观点,薛绍春开心地笑了。“所以说,你要好好去说服他,让他带你夫告御状,有他同行,你的事就成功了一大半。”
“是吗?可是我要怎样去说服他呢?你刚刚也看见了,他根本不愿意。”
“那是因为他不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薛绍春看着门外飘落的竹叶,吃力地说:“你得让他知道,你需要他的帮助,而不是别人的。”
“真是那样吗?”
“是,相信我的话。”
“那好,我现在就去试试。”林紫萱高兴地站起身,抚平身上的衣服,斗志高昂地说:“我会说服他,因为他确实是我需要的人。”
说完,她往门口跑去。
看着她俏丽的背影,薛绍春暗自苦笑。将自己心仪的女子送到别的男人面前,这究竟是高尚还是怯懦?
然而他还没找到答案,刚刚离去的林紫萱又跑回来了。
“薛东家,谢谢你指点迷津。”
看着她清新的笑容,薛绍春的心胸豁然开朗了。是高尚,因为让自己喜欢的女人得到她想要的幸福和快乐,那是最正确不过的行为。
“真要谢的话,就喊我一声薛大哥吧,那样我会很乐意接受。”他平和地说。
林紫萱跳着跑进来,欣喜地问:“可以吗?我不过是个目不识丁的村姑,可以称呼您堂堂东顺客栈的东家为大哥吗?”
“可以,为什么不可以?除非你不愿意要我这个大哥。”
“要、要,这是紫萱的荣幸。薛大哥,我以后就喊你薛大哥。”
薛绍春立刻伸出一掌。“很好,喊得顺口,听得顺耳,就这样,击掌为凭。”
“好,击掌为凭。”林紫萱爽快地伸出小手,一掌击在他厚实的大掌上,两人都相视笑了起来。
“行了,大哥现在得赶回去,客栈的活儿忙着咧,你就好好去说服那个顽固又盲目的状师吧!”
可是送走薛绍春后,她四处都找不到谭步平,向管家衡叔打听,也没得到任何明确的答覆,她真担心他已经离开了,扔下她独自一人怎么办?
幸好车夫小阿金告诉她,少爷并没有离开,但他也没告诉她少爷去了哪里。
不管怎么样,只要他没离开就行。林紫萱略感放心地在竹林附近逛了一会儿,然后才回到屋内,走向衡叔分配给她的房间休息。
躺在竹床上,本想休息一下,让疼痛的肩背得到休息,可是她不知不觉中竟睡着了。昨夜没睡好,今天又经历了这番挨打被迫的遭遇,她早累极了。直到衡叔不得不喊醒她吃饭时,她才恍然发现自己睡掉了大半天。
“谭公子呢?他吃饭了吗?”看着专心替她摆放饭菜的管家,她急切地间。
“少爷要姑娘好生吃饭。”他答非所问地回答,然后迳自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