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看曲湘鸾跳舞。
每看一次都是一种深深的震撼,用释文跃的话说那叫在忍耐中得以偷生。他实在不想打击她,可是,她真的不适合跳舞。
在释风扬叹气十三次以后,曲湘鸾扔开了手中的彩带,沮丧地垂着双肩,无力地看着他。
释风扬无奈地发现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没有问题,可是连在一起以后就会非常的怪异和不协调——看来跳舞也是需要天赋的。
他走到她的身后,拣起彩带,放到她的手里,然后握紧了她的双手,在她耳边轻轻地道:“不要去想舞步,跟着我走!”
曲湘鸾真的很想专心,可是她敏感地察觉身后的男人灼热的气息就喷在她的脖子上,心中一荡,顿时忘记自己是在干什么,只觉得暖暖的他抱着她,像漫步在紫色的云端,四周全是幸福的味道。
她觉得自己像世间最快乐的人,像要飞起来似的,轻飘飘地随着风随着雨伴着自己最心爱的人。
“这样很好,就这样跳,知道了吧!”
释风扬放开她,直到身后有了空荡的感觉才把她唤醒,看到绿杯红袖不可思议的表情,有些疑惑地问:“跳得可以吗?”“可以!可以!”两个丫头忙不迭地点头,感动得热泪盈眶,这简直就是化腐朽为神奇啊!
可以?
曲湘鸾抚着额头大受打击,难道她要心不在焉才跳得好?
“来,再跳一次!”他鼓励她。
曲湘鸾撇撇嘴,颇为认命地扬起彩带开始。呃,抖!
刚刚抖了两下,转了一个圈,眼尖地发现释风扬的脸可疑得好像有点抽搐,绿杯红袖更是直接摇头,然后嘀嘀咕咕讨论决定人类寿命长短的一个最重要的因素就是不要轻易受到外界的打击,尤其是致命的那一种。
郁闷地停了下来,按她以往的脾气早就将彩带扔掉了,可是一想到江不四那张嘴脸,想到他素来无常的心性,实在担心自己万一不能得冠,他会反回来毒死释风扬。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们去威胁参赛选手好不好?只要没人参赛,我一定是冠军!”
“好办法!”不愧是她的丫头,红袖马上点头同意,“可以威胁利诱双管齐下!”
双生子之间的默契让绿杯心有灵犀,她拍拍胸脯保证:“红袖利诱,我威胁!”
听她们越说越不像话,释风扬赶忙阻止她们:“这种方法绝对不行,这么做如何堵百姓悠悠之口!多多练习就是了!”
“可是,”曲湘鸾嘟着嘴,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手中的彩带,“你觉得练习有用吗?”
作用不大!
这一点,看过她跳舞的人都知道,但是谁都不会说出来的,所以释风扬又走到她身后,重新握住她的手,“我们再来一次!”
来就来吧,反正她巴不得。不过在释风扬怀里跳舞,她很快又开始自我陶醉去了。可奇怪的是,在释风扬的带领下,她的动作不再僵硬得如同赶尸,反而随着释风扬的弧度开始柔和起来。
绿杯红袖睁大了眼睛,认定这属于承天皇朝最大的奇迹。
悄悄地,释风扬将她放开,希望她照刚才的奇迹发扬下去。可是谁想到,他刚一松手,她就觉得后背一空,刚才还跳得有模有样的,下一刻就乱了套了,那哪里叫做跳舞,刨地的姿势都比她好看。
所以,释风扬和绿杯红袖同时叹了口气,无奈啊!
曲湘鸾也很有自知之明地停了下来,见气氛有点沉闷,干笑两声,决定换一个轻松的话题。
“没想到,你居然会跳彩绸舞呢,真厉害!”
释风扬脸上温和的笑容却顿时敛起,眼睛望着远方,却没有说话。
曲湘鸾惊觉不对,小心翼翼地追问:“怎么了吗?”
释风扬低垂着眼,没有说话,有一种可疑的沉默弥漫在周围,绿杯红袖也是极为懂事的,一看情况如此,便向两人福了福,悄悄退下,将这里留给他们。
见他还是沉默,曲湘鸾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有些忧心,“我不问了,你别这样。”
又沉默了些许,释风扬用他那特有的低柔的声音突然说话,她差点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母亲就是舞女出身,她跳得最好的就是彩绸舞。”
难道是他母亲教他的?
不对啊,谁会教皇子跳这个?
“先皇非常喜欢她,尤其是她跳舞的样子。可是在我八岁那年,她就过世了”
平板的述说,像在讲别人的故事,称自己的父亲为先皇。曲湘鸾敏感地觉得,这件事不会是一件快乐的事。
“先皇很想念她,尤其是她跳舞的样子,在不开心的时候。”
那种不好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了。
“我长得像母亲,所以在先皇不开心的时候常常要穿上女装,跳彩绸舞给他看!”
果然!
老不死的!
爱人死了,就让儿子穿女装来假扮,什么东西?
心疼地握着他的手,仰头看着他,虽然他面无表情,虽然他说得云淡风轻,可是一个男子,还是皇子,被迫穿上女装供人取乐……她的心狠狠地疼着,紧紧握着他的手,像是在安抚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他冲她摇了摇头,要她不要担心,毕竟早已事过境迁。
“皇上,那个时候还不是皇上,想尽各种办法把先皇引开,有一次还直接起了冲突……”
怪不得,他会对皇帝那么死心塌地。
见她不说话,他突然开始害怕,怕她厌恶他这个穿女装的男人,看着她低垂的头颅,轻轻地道:“不该给你讲这个的,咱们练习吧!”
曲湘鸾突然抬起头来,晶莹的眸子让他一怔,她飞快地将脸凑到他面前,狠狠地吻了下去,一边舔咬一边低声咕哝:“为什么那个时候我不认识你!”不然现在他心里就只有她一个人。
释风扬搂住她的身子,满足地轻叹,有她在身边,真好!
此后的练习几乎没有进展,有他带着她跳得还能看,但一让她自己跳怎就是一个惨字了得。
接着释风扬带回来一个不幸的消息,本来三年一次的承天赛会,鉴于去年取消,所以今年补办。曲湘鸾一听,手中的彩带一扔,彻底放弃。当初以为是三年都跳得如此没有指望了,何况现在只剩下四个月的时间。
释风扬也没有劝她,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神色平静。
可是,曲湘鸾却有一种感觉——他非常的不开心。虽然什么也看不出来,可是这种感觉却非常强烈。
她悄悄地在旁边观察着,他平时温和的五官如今微微地紧绷着,深邃的眼神看的仿佛不是窗外而是某个遥远的地方,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种低沉。
“我们去练舞好吗?”不喜欢他这种明明在身边却感觉非常遥远,她开口提议。
他转过头来看她,隔了半天才仿佛听明白这句话,点头,“好!”
他搂着她,跳得无懈可击,连她都感到在他的带领下她跳得越来越好了,当然只是说在他的带领下,她一个人还是不成的。
不过,即使今天他仍然是那么完美,可是她却可以深深地感觉到身后的男人是那么的消沉。
她轻轻地挣开他,转过头来直直地望入他的眼睛,“怎么了?”
“没什么?”他摇摇头,不欲多谈。
但是这种情况是难不了她的,只见她眼神一暗,“你不信任我了?”
好大的罪名!
释风扬看着她黯然的样子心中一慌,解释道:“不是,只是皇上判了十三哥流放边疆。”
“他做的那些事,流放不是还便宜他了吗?”尤其是陷害她家相公的事,死十次都不够。
“明着是说流放,可是他可能连流放的地方都到不了。”政治的阴暗常常是一个决定不是出自在位者的嘴里而是他的心里。
皇帝到底要不要放过别人曲湘鸾一点都不在意,此刻她在意的是他,“你想救他?”
她问得很直接,但他自己也不知道,“先皇有十七个儿子,生病过世了四个,贬为庶人的有三个,失踪的有一个,死于各种意外的有四个,还有两个死在我的手上,如今只剩下十三哥了……”
曲湘鸾忽然想起当初承天赛会政变,二王爷六王爷当时就处死了。她一直以为帝王家的争斗,像他们这种处于权力顶端的人应该早已习惯了。
她早该想到的,他那么委曲求全的一个人,为了皇帝什么都可以去做,可是亲手杀死自己的哥哥,却成为他终生抹不去的梦魇,反反复复折磨着他的灵魂。
她走过去抱住了他,想用自己温暖的体温安慰他:“我可以想办法!”
他一惊,“湘儿?”
“救一个人,没那么难的!”
苍天啊!
万能的各位神啊!
无所不在的老天啊!
如果可以,能不能让他这个玉树临风,风度翩翩还有无限未来的大好青年在承天赛会开始之前都不用到曲湘鸾所在的地方去?
释文跃站在谨王爷府门口,不停地做着心理准备,已经站了半炷香的时间了,冷汗一层一层地冒,还是鼓不起勇气进去。
也许,她还在练跳舞。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打了一个冷颤,太可怕了!
为什么他会落到这个地步呢?
曲湘鸾在十天前,用教中特有的联系方式找他们,他们本来还在想大家都在京城怎么用这么麻烦的方式联系,后来才知道她居然要他们派人去救十三王爷。
真是近墨者黑,她才嫁过来半年,就学坏了,居然连敌人也救。
他是不想管的,但对于她的要求,他亲爱的范大哥一向是有求必应,派了人手,不留痕迹地去救人,人是救了,但要来跟她说一声啊。
小小地吃了一下醋,决定不要范大哥来,他亲自过来,免得她又提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
看来,这件事一完,得立刻离开才行。
“释公子,您来了怎么不进来?”
红袖的惊呼拉回了他的思绪,他看了这对一模一样的双生丫头一眼,口气不怎么好,“我在准备。”
“准备什么呀?”绿杯好奇地问,什么时候需要准备了?这里又没有豺狼虎豹。
“准备去见你家小姐!”
两个丫头恍然大悟,相视一笑,“我家小姐现在跳得可好了!”没有王爷在的时候不算。
释文跃一听大为震惊,“不会吧!”不自觉地抬头看了看天,太阳没从西边出来啊。
“公子来看看就知道了!”
红袖看向绿杯:王爷在吗?
绿杯眨了眨眼:在的!
双生子的默契别人显然看不明白,释文跃在好奇心的驱使下,随着两个兴高采烈的丫头一路风急火燎地向镜院冲去。
等到了镜院,也不待通报,兴冲冲地就奔了进去。
他们夫妻正在花园练舞,释风扬已经带着她跳了一次了,此刻正在休息,而曲湘鸾正拿着彩带按着他刚刚教的步子在跳,呃,在抖。
释文跃一冲进来就看到的是这个场面,脚步冲煞不住,被惊得一个踉跄,险险地控制好平衡。闭眼,转身,迈步一气呵成,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绿杯红袖一左一右拉住他,“释公子再看一会儿!”
还看?
再看还有命在吗?
毫不犹豫地甩开她们,却听到曲湘鸾道:“你来干吗呢?”
看见没有,这就是过河拆桥的典范,有异性没人性的个中翘楚。
“我对你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
“真的?”美眸中迸出惊喜,“那你以后天天来吧!我跳舞给你看!”
释文跃身子微不可察地歪了歪,但依然笑得灿烂,“你对我真好,但我怕十六叔会误会!”
释风扬本来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唇枪舌剑,见点到自己,温和地笑笑,“不要紧的。”
“不行!就是十六叔不介意我也不能来打扰你们甜蜜的二人世界啊!”
“那我现在跳给你看吧!”曲湘鸾热切地建议,拧起彩带就要起舞。
释文跃顿时如丧考妣,凄惨地叫道:“你饶了我吧,我可是来送信的。”
“早说不就结了。”曲湘鸾白了他一眼。
“人救了!”
“那就好!”
释风扬是何等人物,在朝中摸爬滚打数年,想到今日早朝的消息,立刻联想到他们在说什么。
“这件事是你们做的?”
曲湘鸾竖着一根食指在他面前摇了摇,“不,不,不,是我们付躞教抓的那些名门正派的少侠给救走了。”
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他懂,以为她只是说说,没有想到她真的做了,为了他!
曲湘鸾凑过去赖在他的怀里,“如果感动的话,我们去江南玩?”
他是很想答应,现在朝局没有那么紧张,皇上也希望让他休息一下,可是……
“你还要练习跳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