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昂愤慨的咆哮如一道追杀令,从无线回路的另一端急促地飞过来。
叶圣恩连忙起身,握著手机躲到办公室一隅。“予欢,是你吗?我现在跟我二叔开会。”
“我管你开什么鬼会?!你今天一定要跟我解释清楚!”他的高中死党程予欢显然已濒临忍耐的极限。“之前你不是还说,你订婚只是权宜之计吗?怎么现在闹到真的要结婚了?”
果然是为了这件事。
叶圣恩苦笑,压低嗓音。“结婚的消息是假的。”
“假的?”程予欢愕然。“你没事干么放这种假消息?到底玩什么把戏啊你?”
“我有苦衷。”
“我当然知道你有苦衷,问题是什么苦衷?你这家伙,从半年多前就神神秘秘的,到底有什么秘密,连我跟关彻都不能说?”程予欢忿忿地叨念。
“抱歉,再给我一些时间。”
“还要多久时间你才够?”程予欢不客气地追问。“我现在愈来愈觉得你这家伙没义气了,根本没把我们当朋友。”
就连好友也开始质疑他吗?
叶圣恩苦涩地抿唇——他的人生,果然在失控中。
“我不管你了!等你想通了自己来认罪吧!”
他无言以对,只能任由好友气恼地挂电话,望著手机发愣。
“谁打来的电话?”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叶承绍好奇地扬眉。
他神智一凛,坐回沙发上。“是我的朋友,他打电话来……恭喜我。”
“为了你跟婉儿的婚事吗?”
“嗯。”
“没想到你们会那么快决定完婚,我还以为至少要到年底,该不会跟朱挽香那个女人有关吧?”提起那个近来很令叶家头痛的女人,叶承绍很不屑地撇撇嘴。“是不是婉儿担心她作怪,才要求你早点完婚?”
“不是的!”他急忙否认。“这是我的决定,跟她无关。”
“真的无关吗?”叶承绍若有所思地注视侄子。“我老觉得你好像很在意那个女人。”
叶圣恩蹙眉。
叶承绍观察他阴郁的神情,剑眉一拧,沉声警告。“不要忘了自己的身分,圣恩,就算那女人真的怀了朝阳的孩子,也不关你的事。”
“……我知道。”
“知道就好。”叶承绍满意地颔首,注意力回到他刚刚送上的报告。“你的意思是,目前整个石油期货市场台面上最主要的玩家就是美国四大投资银行,油价未来会怎么变化,还得看他们接下来怎么操作。”
“是。”叶圣恩深吸一口气,命令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在公事上。
“那我们只能在一旁看戏?”
“别说我们了,全亚洲也找不到能够跟花旗或高盛匹敌的金融集团,我们要在这当中分一杯羹,并不容易,何况这其中还牵涉到美国的政治利益。”叶圣恩顿了顿。“另外,如果我料想得没错,应该还会有另一波金融购并,目标猎物……大概会是这家吧!”他指向表格上列出的某家大型金融机构。
叶承绍很赞同他的推论。“最近市场是有传出一些消息,看来他们的确被盯上了没错——这份报告你分析得很好,看得很透彻。”他赞许地点头,背脊埋进沙发,忽地聚拢眉。“说也奇怪,前阵子你是不是著了魔,怎么会闯出那么大的祸?居然学人家在CBOT《美国芝加哥交易所》炒商品期货,一下亏了几亿,简直不像你!”
叶圣恩闻言,顿时有些尴尬。“前阵子我的确有点……冲动,可能是最近全球金融情势变化太剧烈,一时冲昏头了。”
“那种失误,不允许再犯了!虽然我们叶家是最大的股东,不过你之前那种荒腔走板的表现,我跟你爸真的很难替你在其他董事面前说情,这次能保住你,下次可就不一定了。”
“我会将功赎罪的。”叶圣恩承诺。“前阵子的亏损我会想办法赚回来。”
“那最好了。”得他保证,叶承绍这才舒展眉宇,微微一笑。“我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你可是我们叶家众望所归的继承人,叶家的未来全靠你了,千万别辜负大家的期待。”
“是,我一定尽力。”
离开董事长办公室后,叶圣恩很快又投入下一场会议。他的生活一向如此,一场又一场会议,一个接一个行程,像极了永不停止的轮回。
他习惯了,何况他现在算是戴罪立功的身分,更是容不得一丝马虎。
只是不知为何,他渐渐觉得累了,到底为了什么,他必须如此马不停蹄地工作?为了什么,要如此维持他的完美形象?
他一直告诫自己,不能令任何人失望,但他的好友,却因他的隐瞒而失望,还有他最在乎的她……
回到办公室后,秘书交给他一叠纸条.“你有六则留言,还有,乔旋先生在会客室等你。”
乔旋来了?
叶圣恩讶异地扬眉,接过秘书递来的便条纸,走向连接他办公室的会客室。他的堂妹夫果然在里头,正倚著窗,啜著咖啡沉思。
他扫过那略显忧郁的身影。“怎么有空来这儿?你最近应该很忙吧?”
“我来立法院开会,顺道来看你。”乔旋朝他微微一笑。
“该不会是跟水晶吵架了,要我当和事佬吧?”他开玩笑,举起咖啡壶,也为自己斟了一杯。“这我可没办法,她从小就是我们叶家的公主,我不敢得罪。”
“你说自己不敢得罪,她却说自己最听你的话呢!”乔旋淡淡揶揄。“她已经不止一次跟我撂话了,你才是叶家的明日之星,集三千宠爱于一身。”
三千宠爱?
叶圣恩黯然敛眉。这可不尽然是福气,有时候,反倒是莫大的压力。“说吧,找我什么事?”
乔旋没立刻回答,把玩一会儿咖啡杯,端正表情。
“听说你跟婉儿下个月要结婚了。”
叶圣恩一愣,没料到堂妹夫会为此而来。“是我妈跟水晶说的吧?”
“嗯。”
他就知道,老妈一定乐得四处散播这喜讯。叶圣恩自嘲地轻哼。
“你是认真的吗?”
“为什么这样问?”
“你别怪我多事,但我觉得事情不简单。”乔旋深深地望他。“我觉得那女人说的是真话,跟她在一起四个月的人的确是你,不是朝阳。”
叶圣恩闻言,胸口一震。
“你订婚那天,我本来也以为她一定认错人了,可后来我向大家旁敲侧击过,每个人都或多或少觉得你那段时间有点不对劲的地方,而且你忽然晒得很黑,虽然你说自己是去做室内晒肤,故意晒成古铜色的肤色,但其实你是在那个海边小镇晒的,对吧?”
叶圣恩默然无语。
没想到唯一看出破绽的,不是与他最亲的父母,也不是最看重他的二叔,竟会是不久前才加入叶家的这个男人。
怪不得二叔会想尽办法将女儿嫁给他,就是看中他这样的聪明才智,肯定能在政坛前途无量吧!
只是如果他真的聪明,就算看穿了真相,照理也该对此事保持缄默,为什么要多嘴说破呢?
乔旋仿佛看透他的疑虑,主动解释。“或许是我看错了,但我想,你真正爱的女人……应该是那个朱挽香吧!你那天看她的眼神,很不一样。”
是吗?原来他的眼神早就背叛他的理智了。
叶圣恩微微怅惘,望向堂妹夫,约莫猜出他的来意。“所以你是来劝我不要跟婉儿结婚的?”
“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理由放弃真爱,但我不希望你后悔。”乔旋真诚地劝告。“我们虽然算不上好朋友,但我一向很欣赏你,圣恩。”
这是对他的一番好意,他明白。
叶圣恩淡然一笑。“谢谢你的关心,这件事我自己会想清楚。”
“那我就不多说了,不管你决定怎么做,今天的谈话我不会跟任何人提起。”语落,乔旋在茶几上搁下咖啡杯,转身离开。
叶圣恩目送他背影,忽地心念一动。“乔旋,你跟我说这些,是不是因为你有切身之痛?”
他没回答,也不留步,只是朝后摆一摆手,看似走得洒脱。
叶圣恩却感觉那挺直的身姿透出一股浓浓的萧索,他忽然想起朱挽香曾对自己说过的话——
如果你谈过恋爱,你就会明白了,爱一个人总是要伤心的。
是这样吗?爱情总是教人心伤?
叶圣恩恍惚地沉思,无意识地翻看秘书留给他的纸条,忽地,其中一张攫住他的注意力。
他瞪著纸条,悚然大惊。
那是朱挽香的留言,她说午餐约会,她会晚一点到,但他——根本没约她吃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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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一个人总是要伤心。
所以,她是不是又要伤心了?
朱挽香恍惚地盯著窗外,看窗外人来人往,阳光筛落树叶的缝隙,在水泥地面舞著碎影。
叶圣恩打了电话回家,约她在这里共进午餐,她便坐上计程车来了,她以为自己会迟到,没想到他比她更晚。
似乎总是她在等他,在小镇等他来接,在餐厅等他赴约。
有人说,爱得比较深的人常是痴痴守候的一方,那么,她一定是爱得比他深了。
真傻啊……
朱挽香苦笑,她不是曾经对他说过吗?她不会再谈恋爱,因为爱是教人伤心的东西。
结果言犹在耳,她却已傻傻地陷进去了,爱得比他多,爱得比他深,甚至不确定对方到底爱不爱自己。
这就叫自作孽!朱挽香毫不容情地嘲弄自己。
每回失去所爱,她都好像失去一部分的自己,把某部分的她,留在那个时候,心的硬壳逐渐长厚,里头的心却愈来愈脆弱,愈来愈怕痛。
然后她会告诉自己,绝不要再爱了,她受够了一次次地失去亲人与恋人,不会傻到再痛一次。
但怎么会又爱上他呢?
怎么会明知他不能对她坦白,还固执地选择再相信他一次呢?
他说他不会跟谢婉儿结婚,但他即将成婚的消息却上报了,婚期都订好了,整个叶家也欢天喜地地筹办喜事。
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你相信我,我不会跟婉儿结婚。
他希望她相信他,而她,也点头了。
怎么会点头呢?
朱挽香细细咬著唇,责备自己,嘲弄自己,却又无可奈何。
或许该怪他吧!
都怪他,那么晚了还要待在书房里工作,怪他那么疲倦又孤单地趴在书桌上,作著令他汗流浃背的恶梦,怪他忽然蹲下来说要听宝宝的胎动,怪他,竟令她不由自主地感到心疼……
“在想什么呢?”他终于来赴约了,带著如户外阳光一般和煦的笑容,在她对面坐下。“抱歉,我迟到了。”
她怔望他,他笑得愈温暖,她就愈感到爱恨交加。
“有什么话不能在你家说,非要约我出来?”她刻意维持表情和语气的冰冷。
他似乎不以为意,淡淡一笑。“你不觉得我们在外头聊天,比较自在吗?”服务生送上菜单,他略略浏览。“你想吃什么?这里的奶油熏鲑鱼很不错。”
“我不想吃海鲜。”
“为什么?你不是在海边长大的吗?”
“自从怀孕后,我口味改变很多。”
“对了,我差点忘了,女人怀孕是会跟以前不一样。”他自责地摇头,将菜单递给她。“你自己点吧。”
“我想吃炭烤猪肋排,前菜要凯萨沙拉,还有罗宋汤。”她一口气点了许多。
“果然孕妇胃口特别好。”他好笑地挑眉,点了一份奶油熏鲑鱼,将菜单还给服务生。
进餐期间,他与她天南地北地闲聊,谈政治、谈运动、谈新上映的电影,就是不谈两人切身相关的话题。
直到服务生送上他的义式浓缩咖啡与她的鲜果汁,他才停止高谈阔论,深深地凝望她.
“你恨我吗?”他忽地哑声问。
她愣了愣,没料到他会这样问。
“我不肯认你,你是不是恨我?”他看她的目光,锐气四射。
她微微眯眼。“你不是说,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弟弟的,他当时是假冒你的身分。”
“你真的相信?”他苦笑。
“你不是希望我相信吗?”
“挽香……”他轻轻叹息,握住她柔荑,欲言又止。
她抽回手,冷冷地掷话。“你不是叶圣恩。”
“什么?!”他震撼。
她扬起眸,定定地迎视他。“你是叶朝阳,对吧?”
“你在开玩笑吗?”他苦涩地问,眼眸忽明匆灭,阴郁著复杂情绪。“你真那么恨我?”
“你是叶朝阳。”她很肯定。
他神色一变。
“为什么要假冒圣恩的名义约我出来?”她质问。
“你——怎么知道?”他狠狠瞪她,面具卸下后,脸部肌肉一阵怪异的扭曲。“是我哥说的吗?他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她果然猜对了。
朱挽香凝眉,告诉自己现在是关键时刻,必须步步为营。“他不能跟我说吗?”
“当然不行,他答应过我不会跟任何人说!”叶朝阳愤慨地低吼,握拳一敲桌面,眼眸烧灼著恨意。
他恨自己的哥哥。
朱挽香深呼吸,敏锐地察觉绝不能在此时加重叶朝阳对自己兄长的疑虑。“他什么都没跟我说,是我自己猜出来的。”
“你自己猜的?”他惊骇。“你是说,你认得出我不是圣恩?”
她点头。“你的眼神不一样,他看我的眼神,不是像你这样。”他看她的眼神,即便满蕴著情感,也还是深沉内敛的,不论温柔或严厉,都不会过分张扬。“你演得的确很像他,但有点过火了。”
“就凭眼神,你就认出我不是他?”叶朝阳不敢相信,几乎失声。“这怎么可能?!我学他学了那么多年,连我爸妈都认不出来——”
朱挽香可不管他多么迷离怅惘,率直地逼问:“圣恩之所以坚持不认我,就是因为你吧?”
他一震,著火的双眸锐利地瞪她,好片刻,才逐渐恢复冷静。“你果然是个很难缠的女人,朱挽香,怪不得你会有勇气闯进订婚宴,怪不得我哥会看上你。”
她默然不语,等他自己道出来意。
他也很快就摊牌了。“不错!我哥就是为了帮我收拾残局,所以不能认你,因为他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那四个月留在台北的人是我不是他。”
“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因为这是个游戏。”他语气阴森,盯著她的眼神也阴森。“我们说好了交换身分,由我顶替他,那他就可以放下一直扛在肩上的责任,去逍遥自在了。”
“他就为了得到自由而跟你交换身分?”她不相信,她所认识的叶圣恩,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叶朝阳仿彿看出她的疑虑,冷冷撇唇。“当然,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这是他欠我的。”
“就因为你的家人爱他比爱你多,你就把矛头都指向他?”
“这不关你的事!”他狂暴地低吼,像一只被碰触逆麟的龙。
她识相地保持沉默。
他似乎也惊觉自己反应太过火,暗暗深呼吸,好片刻,总算平静浮躁的情绪。“朱挽香,有件事我很好奇。”
他要出招了。
空气中隐隐汹涌著暗潮,朱挽香不禁绷紧神经。“什么事?”
“你真的以为我哥爱你吗?”
她神色不动。“什么意思?”
“我打听过了,你的过去很精彩啊!”他凝定她,似笑非笑。“听说你以前有个未婚夫,你为了得到他的遗产,坚持拔掉他的呼吸管,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将双手藏在桌下,掐紧裙摆。
“你不适合我哥。”他凌厉地下结论。“我也不认为如果我妈知道你有那样的过去,会接纳你这个儿媳妇。”
她暗暗咬牙。
“你知道,我妈一向最疼我哥,我哥也最孝顺她。”他继续说明。
“妈妈的乖儿子。”她黯然低语,忆起自己在白绮莉的沙龙会客室里,看到的那些奖牌与相片。
“就是这样,你很清楚嘛!”他不怀好意地揶揄。
“那又怎样?”她倔强地瞪他。
他耸耸肩。“我一直想不透,我哥从来不是那么冲动的人,怎么可能不征求我爸妈的同意,就自作主张跟你结婚?我想了很久,后来总算弄明白了,原来我哥是同情你。”
“同情……我?”玉手在桌下掐握成拳,指尖陷进掌心肉里。
“听说你们镇上的三姑六婆,把你的事告诉我哥,她们劝他离你远一点,结果他不但没有,反而向你求婚……啧啧!”他故作感叹地摇摇头。“你说一般正常的男人会做这种事吗?也只有我哥做得出来。”
她没反应,既不答话也不反驳,她的神智已濒临溃散,某种情绪的狂潮在心海氾滥。
“我哥他这人啊,总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把什么都当作自己的责任,你救了他,又收留他,他很感激你,看整个小镇的人都排挤你,他会觉得自己有义务照顾你——他就是这种人,很温柔,可他这种温柔是不带感情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是因为你特别,所以才对你温柔。”他用凌锐的语锋,一刀刀割开她心房外的硬壳。“只是因为你是个‘人’,因为你是个可怜的弱者,他同情你,就像强者同情弱者一样,更何况你还怀了他的孩子,他更不可能丢下你不管。”
他只是同情她,只是看她怀孕了可怜,所以才不能不管她。
只是这样吗?
真的只是……这样吗?
心的硬壳破了一道口,裸露出模糊的血肉。
“他从小到大就是那样,习惯性地照顾每一个人,当每个人的大哥哥,他是那么高贵又矜持,一个完美主义者。”
“你很了解他。”她机械化地评论,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或许她只是凭著防卫的本能在说话。
“我当然了解他!他是我哥,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叶朝阳嘲讽地冷笑。“所以我才说我哥不爱你,他这人根本不懂得爱。”
“而你恨他。”她木然接口。
“难道你不恨吗?”他笑笑地挑衅。“他现在可是要抛弃你,去娶另一个女人喔。”
“我相信他有苦衷。”
“当然,他的苦衷就是我,为了收拾我闯下的祸,他宁愿辜负你。”笑意的阳光从他眼底逸去,只余浓浓阴森。“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你还相信他爱你吗?如果他真的爱你,不会舍得这样伤害你,你只是他权衡利害之下的牺牲品,当然,我相信他以后会补偿你的,他总是在补偿——”
“够了!别再说了!”她霍然起身,拒绝再听下去。
他却不肯饶过她.“你跟他不会有结果的,就算他认了你,我妈也不可能同意他娶你,因为你是个魔女啊!魔女怎么能配得上她的圣人儿子?”
魔女怎么能配得上圣人?
这话真可笑!都什么时代了,还分圣人或魔女?这世界上谁不是夹杂著善与恶,在非黑非白的灰色地带挣扎?
但为什么,这句毫无道理的言语仍深深刺痛了她?教她以为心头早已愈合的伤口又开始流血?
“……奇怪,我哥怎么会来?”叶朝阳忽然惊愕地扬嗓。
她惶然一震,往窗外望去,果然看见叶圣恩挺拔的身影正穿过人行道。
“我得走了!”叶朝阳匆匆起身,临走前,还迅雷不及掩耳地在她唇上偷得一吻,然后掌住她的脸,与她耳鬓厮磨。“这是我送给他的礼物,你帮我转达,祝他跟婉儿——结、婚、快、乐!”
语落,他大踏步从后门离去,头也下回。
而这暧昧的一幕,全落入了隔著一扇玻璃窗的叶圣恩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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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跟你在一起的人是朝阳吧?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当叶圣恩追进来的时候,他的孪生弟弟已不见人影,他只能追问朱挽香,但她却是一动也不动地凝立原地,容颜似雪凝白。
“他为什么吻你?”他继续追问,强抑住胸臆那股莫名的焦慌,却仍掩不住话里一丝醋味。
“他不能吻我吗?”她终于扬起脸蛋望向他,瞳仁无神。“毕竟他是在小教堂里跟我结婚的那个人,不是吗?”
叶圣恩一窒,眼神黯下。的确,他没资格吃醋,这谎言的咒缚,是他自己作来的。
他黯然苦笑。“他怎么会忽然约你吃午饭?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说,祝你结婚快乐。”她漠然低语,话里似埋著一丝幽怨。
他蹙眉。“我说过,我不会跟婉儿结婚。”
“是吗?”她冷淡地转过头。“我已经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看来她似乎受到很大的打击,究竟朝阳都跟她说了些什么?
叶圣恩胸口一拧,很急,很心慌。弟弟特意约挽香在这里见面,一定有所图谋,难道是为了伤害她?
一念及此,他蓦地全身颤栗,不敢想像若是自己再迟到片刻,会发生什么事。
“我送你回去!”
“我还可以再回去吗?”
“什么?”他没听清。
她摇摇头,转过眸,长长地、黯淡地瞧了他一眼。
他一震,看不透她的思绪,却看懂了她的失魂——她还活著吗?为何眼底的世界是如此荒凉而枯寂?
他忽然感到心痛。“挽香,我送你回去,听我的,回去好吗?”
她没立刻回应,良久,微微点头。
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扶著她离开餐厅,坐上座车。
他小心翼翼地开车,怕路上的颠簸伤了她,怕她疼,更怕她感觉不到疼。
不知怎地,他觉得她好似正走在某种悬崖边缘,随时会坠落,而他很怕自己会无意间成为那道催她落下的风。
他不敢跟她说话,怕说错话,却又怕无端的沉默更令她心伤。
他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怎么做好像都不对。
他不曾有过这样的无所适从,胸口像长了虫,一口口蛀咬著,咬空了心,连慌乱也填不满。
他只能默默地开车,穿过华贵漂亮的庭园,停在家门口。
他扶她下车,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扶著她进屋,他的母亲正好走下那道回旋式大理石阶梯,一见到他,立刻急奔过来。
“圣恩,你怎么会这时候回来?你——跟她在一起吗?”见他一手还托著朱挽香的腰,白绮莉大吃一惊,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我邀她出去吃午餐,顺便送她回来。”
“你——你怎么能跟这种女人走这么近?”白绮莉怒气冲冲地责备。“你知道她做了什么事吗?”
“她做了什么?”他淡淡地问。
“这是刚刚快递送过来的。”白绮莉将一封文件丢给儿子。“这女人好可怕!她居然可以为了谋夺未婚夫的遗产,不惜害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