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学校的礼堂里,她依旧低着头,身边的肖雅琪看出她的怪异,低声问道:「怎么啦?」
「唉,要做一个成年人了,你没觉得自己好像突然老很多吗?」她悲哀地抬起眼。
肖雅琪先是噗哧~笑,推了她一把,说:「你还真夸张耶,十八岁是青春期的黄金阶段,也是女人一生中最好的时候。老?再过十年再说吧!」她又翻着手中的毕业册问道,「你怎么选了商学系?我记得你最讨厌经商啊?」
紫仪微蹙着眉,「我老爸非让我这么选的,说我反正是无一技之长,报什么都一样,学商方便以后帮他打理事业。」她长长叹口气,反问道,「你呢?报的是什么?」
「当然是音乐系啊!」肖雅琪不无得意地笑,「你难道没发现咱们年级有三分之二的女生都报了音乐系吗?系主任说音乐系不能安置那么多学生而让其他系的学生空员,所以要组织一次加试,只有五十个人的名额哦。我爸已经和系主任打好招呼了,应该能顺利过关。」
紫仪有些诧异,「为什么大家都去音乐系?今年John.Willi8ms要来当导师吗?」
「Williams算什么?」肖雅琪不以为然地耸耸鼻子,将眼睛往旁边一飘,轻声说:「当然是因为华司澈也报了音乐系啊。音乐系的上课位置在学园的最东边,如果不能就近上学,恐怕就很难和华同学朝夕相处了,为了表示我们对他的忠贞不渝,大家当然要集体跟过去啰!」
紫仪扁扁嘴,暗骂自己真是笨,这个学校里除了华司澈以外,谁还能有魅力让这群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女孩子这么趋之若鹜?华司澈报考的是音乐系?那么就是说,以后的四年里,他们可能都不用见面了?
两年前她在华家的音乐课已经停休了,她也很少再去华家,这两年里她和华司澈并没有更进一步的交往,两年前的校庆舞台剧是他们彼此之间惟一碰撞出的火花。但是那一次的火花也只是短暂地闪亮过后就烟消云散了。这几年中,他依然是风靡全校的「太阳神之子」,而她依然是个最普通的学生,用最冷静刻薄的眼光审视着他这个人和他的生活。
重新开学后,他在东边的音乐系上课,而她将在最西边的商学系就读,两者之间的路程相差有三站公车那么远,如果没有大的集会,应该不会再相遇了吧?这样最好了,就这么平淡地和他再见、远离,彻底摆脱掉因他而生的一些心灵上的阴影和这么多年来积怨成疾的诸多愤恨,他们终于又可以过自己独立平静的生活了。
紫仪长长地舒出一口气,那酸酸涩涩的心绪并没有减缓多少,反而更加令她有种说不出的烦躁不安。她偷偷瞟了一眼坐在距离自己不远的华司澈——他斜靠在椅背上,目光幽深地看着舞台,不知道那上面演出的节目他究竟有没有认真看,但是从他的脸上,紫仪似乎也看到了一丝如她一样的伤感。他也会有舍不得的东西吗?六年的同窗生活,一朝的东西分离,这些同学里是不是也有谁能让他惦记牵挂,不愿意分离的呢?
紫仪将目光移回舞台,看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从座位中挤了出去。
礼堂的外面是学校的运动场,紫仪就坐在运动场的看台上,托着腮,静静地出神。
身边有人走过来,也在她的身边坐下,但没有说话。她转过脸看,竟然是华司澈。
「你怎么也出来了?」他似乎总是喜欢出人意表。
他平视着前方,似乎没有看她,却突兀地问:「为什么报商学系?学了这么多年的钢琴,不想有所作为吗?」
她不禁夸张地笑起来:「呵呵呵,真没想到,太阳神之子也会来关心我哦?真是让鄙人受宠若惊。」
但是华司澈没有笑,直视着她的眼睛,再次问道:「为什么?」
这一刻,她看着他的眼睛,那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看了很多年,每次似乎总是可以从中看到不一样的东西,让她不安、让她兴奋、让她生气、让她……迷茫,于是态度也认真了起来,「你知道我其实学得很费劲,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什么长进,再学也学不出什么东西来。报商是我老爸的要求,我也希望能将来多帮帮他。」
华司澈淡淡道:「我以为你只知道玩儿,从来都不会关注你的家庭和你家族的事业。」
紫仪苦笑着,「这么多年里我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不过……老爸这两年的生意似乎不是很顺利,家里的气氛比以前糟糕了很多,我很希望能帮到他。」
华司澈沉默许久,忽然又说:「出去HAPPY一晚怎么样?我知道有个酒吧很棒的!」
「酒吧?」紫仪惊讶地问,「你去那种地方?」
他笑了,狡黠地一笑,这么多年在他脸上都很少见,因为年纪的增长,他的性情越来越内敛,难以捉摸,只有眼前的这一笑还能令她想起幼年时彼此争吵斗气的时光。这样回想着,真的很让人感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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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色月光」是一个距离南苑学园很远的酒吧。当华司澈领着紫仪走进去时,紫仪还是难以置信像华司澈这样上流社会的富家大少怎么会来到这样一个鱼龙混杂的复杂场所。但是他似乎和这里的人很熟,刚一进去,就有人和他打招呼:「hi,丹尼,今晚有空过来啊!」
看到他身旁的华紫仪又笑着问道,「还带来个女朋友?」
「是我朋友。」华司澈好像故意解释得不清不楚,紫仪却紧接着大声回答:「我是他姐姐!」
「啊?」同围的人先是瞪起了眼睛,然后一起爆发出大笑。
华司澈淡然一笑,回望她一眼,贴在她耳边悄声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喜欢装老人。」
他突然地贴近让紫仪一阵惶恐,可能是这里的空气不好,闷热得让她的脸都红了。「别贫嘴了,不是说有什么惊喜让我看吗?」她板起脸,「要是你骗我,我现在马上甩头就走。」
「着什么急?最有味道的东西应该慢慢品味才能感觉得到其中的韵味。」他一边说,一边脱去了学生制」露出了紧身的高领黑色毛衣,即使是这样普通的打扮,即使是在灯光变幻,舞池拥挤的人海中,他高挑的身材和俊美的容貌仍然是人们瞩目的焦点。
只见他走到舞池的中央高台上,和那里的键盘手打了个招呼,对方就将琴后的位置让了出来。所有的音乐暂时停止,柔柔的白色灯光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他要在这里弹肖邦吗?紫仪暗自纳闷,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华司澈抬起手,在琴键上滑出一段优美的乐音后,十指忽然重重地落下,奏出了节奏鲜明,颇有美国黑人灵歌味道的爵士乐来。
从很多年前在华家的玻璃房里见到他弹琴之后,紫仪再没有亲眼见过他演奏。即使是学校的艺术节或是任何的庆典活动,华司澈都不会有钢琴表演。他的那些崇拜者如果想听他的演奏只有到琴房外面隔着一道门偷听,或者是等到电视上有什么钢琴大赛的转播时再聆听了。虽然有很多唱片公司看中他的琴技,欲与他签约,但是他从来不肯灌录任何的唱片。所以在紫仪的心中,他一直是一个把自己的演奏看得很珍贵的人,甚至宝贵到有些怪癖的地步,但是万万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种地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即兴演奏起流行音乐。
看着台下的观众如学校里的那些女生一样依旧为他痴迷,为他疯狂,紫仪只有苦笑着摇摇头,华司澈即使改变了风格,他的魅力依然不会变。
下了舞台,华司澈要了两杯冰果汁和紫仪坐到了吧台的一角。紫仪看着杯中黄黄的东西,禁不住抗议:「喂喂,我已经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到这种地方来应该可以喝酒了吧?怎么还让我喝果汁?」
华司澈说道:「你平时喝过酒吗?酒的后劲儿很大,喝多了我怕你会躺着出去。」
「小看我?」紫仪一挑眉,拍着吧台的案子叫着:「waiter!给我酒单!」酒单递过来,她指着其中的一行字问:「『冬天里的火焰』是什么?」
吧台服务生解释道:「是伏特加和和路雪的混合。」
「有意思,我就要这个!」紫仪刚刚点完,华司澈立刻阻止,「不行,你不能喝伏特加,这个酒太烈,喝完你会醉的。」
「哦?这么说你喝过这酒?你还只有十七岁啊,单独喝酒可是违法的。」紫仪开始戏谑他。
华司澈尴尬地解释:「我没喝过这酒,但是很多书上都提到过,俄国人为了在冬天御寒暖身而制造出的,烈酒伏特加在全世界的烈性程度都是有名的。」
说话间,服务生已经将一杯「冬天的火焰」递了过来。
紫仪根本不理会他的反对,好像是未喝先醉,笑嘻嘻地抱着杯子说:「别忘了我可是你姐姐,这里面的道理不用你来教育我。对了,我倒忘了,你的小名叫什么来着?宝宝?对,是宝宝,所以你还是做好你的乖宝宝吧,喝酒可是会有损你的王子形象哦。」她将酒杯举在眼前,对着昏暗的灯光照了照,血红的颜色,很有一种魅惑力,于是将酒杯举到唇边,刚刚要饮下,华司澈却斜伸过一只手将酒杯夺走。紫仪一怒,刚叫道:「你干什么?」他已经将酒全部倒进一个冰酒用的铁桶里,然后固执地说:「你不适合喝这个酒,还是不喝比较好。」
紫仪哼哼一笑,「华同学,可能你都忘记了吧?这个地方可是你领我来的,既然是到酒吧来,不喝酒做什么呢?难道你要和我跳舞?」
华司澈不说话,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她,一直看到她又开始心慌意乱,将目光避开,说:「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她刚刚站起,华司澈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沉声道:「别走,再等一下。」
「等什么?」紫仪回头,看到灯光下他幽幽闪亮的双眼,神志有点乱,似乎又回到了三年前的那个舞台上。一罗密欧和朱丽叶共同赴死的一幕。
两个人这么一立一坐,彼此对视,诡异得令人侧目。
「这不是南苑学园鼎鼎有名的『太阳神之子』吗?」
有人在他们身后一声冷笑,将两个人一起惊醒。同时看去,走过来的是几个流里流气的男孩子。横在两人身前后,为首的一个挑着嘴角笑道:「没想到贵族学校里的高材生也会来泡酒吧。刚才你们在说什么酒来着?伏特加?waiter,来瓶伏特加!」
他招呼服务生递过来一整瓶的伏特加,打开盖子,递到华司澈的面前,强硬地说:「喝了它!」
「我为什么要喝?」华司澈的目光此刻已经变得冷漠而疏离,「抱歉,我不认识阁下,也没有和阁下一起喝酒的必要。」
「不喝吗?这么不给面子?」那人继续嘻嘻笑着,将酒又递到紫仪的面前,说:「那你就来喝了吧。」不等紫仪说话,他诡秘地笑着说,「如果你是我的马子,我才不会限制你喝酒呢。」
华司澈和紫仪的脸色一起变了,华司澈的脸色尤其难看,但是他先冷静地对紫仪道歉:「不好意思,带你到这种地方来,让你遇到这样的人,是我的疏忽。」
而那人却接话道:「别在那儿践了,如果你不喝下这瓶酒,今天就休想出走这扇门。」
紫仪竖起眉毛就要发作,华司澈一下子横挡在她面前,低声道:「稍安勿躁。」紫仪见他这么镇定,以为他一定有克敌制胜的法宝,就强忍着没有吭声。
华司澈正视着对方,问:「是不是一定要我喝完这瓶酒才可以走?」
「是!」对方答得斩钉截铁。
华司澈没再多说一句话,抓起那个酒瓶,仰起头一口气将整瓶烈酒喝了下去。站在他后面的紫仪几乎是在震惊中看他喝光这瓶酒的,然后又听到他平静地问:「这样可以了吗?」紧接着,像闪电一样的动作,华司澈高高挥起已经空了的酒瓶,狠狠地砸向了对方的脑袋,就听「乒啪」几声玻璃碎裂坠地,对方大叫一声捂住了头顶,华司澈拉起紫仪就往外跑。
他们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拼命地向前跑,跑了很久才跑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确定没有追兵追上来后,两个人先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然后是抬眼看着对方,开始爆笑起来。
紫仪指着华司澈,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哈哈哈,我真,真没想到,你、你竟然会喝酒,还、打人。哈哈哈,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我,我也没想到。」华司澈已经笑得说不出话来了。他背靠着墙,不知道是笑得还是跑得腿软,身子一点点下滑,最后瘫坐在地上。
「怎么样?还能走吗?」紫仪蹲下身去拉他,却怎么也拉不动。
「不行了,」他摇摇头,笑着,「一整瓶的伏特加可真不是闹着玩的,又跑了这么一路,我的肚子里好像在开篝火晚会。」
紫仪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用手去摸他的额头,一片火热,尽管是在黑暗的巷子里,但隐隐约约仍可以看出他的脸上有着一层红晕。
「那怎么办?我送你回家?」紫仪六神无主,有些着急,自顾自地回答:「不行,要是让你父母知道你喝酒打架泡酒吧,一定有你好看。那怎么办?去我家?也不行啊,我妈问起来我也没办法回答啊。怎么办才好呢?」
华司澈迷迷糊糊地听着她在那里絮叨,呻吟着说:「你慢慢想吧,我是要先睡一觉了,等你想好了,再叫醒我……」然后就头一歪昏睡在露天之下。
见他真的睡着了,紫仪反而镇定下来,看看马路的对面,就是一家小旅社,于是跑进去叫老板开了个房间,又找旅社里的伙计帮忙把华司澈抬了进去。生怕老板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她还提前解释:「这是我弟弟,在外面喝酒打游戏,太晚了,怕回家被老妈收拾,又不能让他露宿街头,只好在这里开个房间了。」这个瞎话半真半假,她自以为说得很圆满,没想到老板只是用一副好像很洞察世事的眼神看着她,慢吞吞道:「少年人,和我说瞎话没有用,我只是开店做生意的,不过看样子你们都还未成年,做这种事可要小心点,现在警察查得可严了。」
紫仪哭笑不得,知道再解释也没用,索性什么都不说了。
回到房间里,华司澈已经躺在其中的一张床上沉沉地睡着,紫仪走过去帮他盖上被单,又打了个电话给华家和自己家,谎称晚上有同学联谊会,可能要通宵,让他们不要担心。华家接电话的人是管家,认得她的声音,也没多问什么,她家这边母亲也只是多嘱咐了几句注意安全之类的,没再追问。
一切搞定,紫仪终于可以躺在自己的床上了。可是现在这种情景,她怎么能睡得着?想想今天的生活,竟然比这三年间都要有意思,紧张刺激,每次和华司澈走得近一些,他都能做出一些让人吃惊的事来。转头偷看旁边那张床上已经熟睡的华司澈,这张睡脸她见过,在上次排演罗密欧之死的时候,不过那毕竟是他装的,而今他真的是睡着了。不知道是谁说过,人睡着的时候是最纯真善良、安全无害的时候,而此刻的华司澈也让她觉得比白天里的他要更加温柔宁静、优雅无害。
「一个人在沉睡的时候仍然能令人在脑海中想到许多美好的形容词,这个人还真的是很有本事。」
紫仪在心中轻轻感叹,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一夜无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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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清晨时,紫仪才迷迷糊糊睡着.可能是被窗外的阳光照到了眼睛上,她睡得不是很舒服,然后觉得眼前有一片黑黑的阴影遮住了阳光。她揉揉眼,伸了个懒腰,半睡半醒地睁开眼,想寻找家中卧室墙上有钟的位置,但是在她面前直直地站着一个人。她眨眨眼,突然清醒了,「啊」地叫了一声蹦坐了起来,再揉揉眼,看清那个人是华司澈。
「你?!你、你醒啦?」她回忆起昨晚的事情,才想到华司澈出现在面前的理由。意识到他正直视着躺在床上的自己,虽然是衣冠整齐,仍然在他的目光下变得躁动不安。于是立刻跳下床,胡乱地梳理着头发,含糊地问:「几点了?」
「十点。」他回答,脸上已经看不出任何宿醉的样子,衣服有些褶皱,但是脸上挂着一丝古怪的笑容,看得紫仪更加不安。她慌乱地说着:「十点了吗?糟了糟了,肖雅琪家里今天开生日会,我答应要出席的,还有四个钟头,我要赶回家换衣服。」
「吃过早饭我送你回家好了。」华司澈不紧不慢地说,「我已经叫了两份早饭,就在这里吃吧。」说话时,有人敲门,是送早饭来的服务生,尽管对方没什么表情,但紫仪总觉得对方看他们的神情像在看一对偷情的情侣,令她极不舒服。
华司澈很大方地在餐桌旁坐了下来,优雅闲适地用着早饭。紫仪看他吃得很香,于是想起自己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吃东西了,肚子里空空如也早已开始造反地大叫,因而不再顾忌,也坐了下来。
「你说昨晚被你打的那些人会不会回来找麻烦?」
紫仪很担心,「看他们的穿著似乎是清河中学的,而且还认得你,如果想回来报复一定很容易找到你。」
华司澈并未在意,淡淡道:「做都做了,也没什么可怕的,如果我不和对方冲突,昨晚咱们一定会吃亏。」
紫仪沉默一下,忽然问道:「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弹琴?不觉得失身份吗?」
华司澈清澈的眼波里是嘲讽的笑,「那里没有挑剔的评委和残忍的竞争,也没有电视转播的镜头和吝啬的掌声,我觉得那里的人才是真正懂得音乐而且需要音乐的人。」
「你在那里一直都用『丹尼』这个名字?」她昨晚听到很多人这么叫他。
他点点头,「这是我以前用过的一个英文名字,第一次去的时候,老板问我的名字,我就随口答的,当时他们需要一个键盘手,我就即兴帮了帮忙,后来就常去了。」
「那么……」紫仪咬咬嘴唇,「昨晚为什么带我去?」
华司澈答得平静而自然,「这是我的一个秘密,但我希望有人能与我分享它。」
「为什么选中我?」紫仪继续逼问,心跳加速。
他忽然一抬头,笑得狡黠,「因为我知道你不是长舌妇,不会到处宣扬。」
又来了,他时有时无的一本正经和玩笑,让人摸不透他真正的本意。可能因为紫仪不再是小孩子了,似乎连和他斗嘴的那分勇气,或者说情趣都没有了,她只是默默地吃完自己的那份饭,默默地站起身,说:「走吧。」
他们走出旅社,老板用古怪的笑目送着他们离开。
两人拦了一辆的士,先将紫仪送到家,下车时,紫仪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反而是华司澈很平淡地告别:「下午见!」
车子就这么开走了。紫仪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家,一天一夜的刺激、失眠使得她有些憔悴。下午肖家的
PartY她有些不想去了,但是因为华司澈那一句简单的「下午见」又让她隐约觉得自己似乎在期待着什么更重要的事,还是更换了礼服,化了妆,以盛装之姿到了肖家位于郊区的一幢别墅里。
虽然约好是下午两点,但是人已经来了不少。
肖雅琪作为主人兼主角迎了过来,拉住她的手左看右看,关心地说:「紫仪,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看哦。昨晚没睡好吗?来,先到这边坐一会儿吧,等Pany正式开始时,你如果不想动就不要动好了,反正你来了,我就开心了。」
紫仪勉强挤出一个笑给对方,她觉得自己的确很虚弱,连站的力气都没有,就坐在屋子的一角,昏沉沉地休息。宴会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根本没有注意到,只是脸,问:「你是不是病了?要不要回家休息?」
感受到他突然接近的气息,她本能的反应是向旁边一躲,抽回手,摇摇头说:「多谢你的关心,我没关系。」
肖雅琪正好跑过来,甜甜地央求着华司澈:「华同学,能不能为大家弹一首曲子呢?我们好想听你的演奏啊!拜托,好不好嘛?」
紫仪勉强睁开一条眼缝,偷偷聆听着他的回答,他还是那样平静优雅地拒绝,虽然措词柔和,口气却一如往常那样坚定,「不好意思,除了比赛,我不太习惯在人群前演出,抱歉要让你失望了。」
几乎能在同一时间幻听到周围有多少颗芳心在他的拒绝下集体破裂的声音,她忽然想起初见他时两个人的情景——
「这么说你弹得很好啦,那你来表演一下。」
「我才不要弹给你听,我从来不会弹琴给我不喜欢的人听。」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有他的固执和坚持,宁可在酒吧弹琴,也不肯在上流社会的PARTY中表演,就是说在这群人中也没有他喜欢的人是么?
「不弹琴是么?总会有人让你肯当众表演的吧?」有个陌生的男子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紫仪看向对方;那是一张棱角分明很冷峻的脸,年纪看上去要比他们都要大,是肖家的亲戚还是朋友?于是去看肖雅琪的反应,她一样吃惊,问对方:「你是谁?从哪儿进来的?」
对方大咧咧地回答:「自然是从大门进来的,你们这里的保安实在是太差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会为你们推荐一个很好的保全公司。」
「你!你到底要干什么?出去!」肖雅琪强横的口吻并没有吓倒对方,那人只是将冷冷的目光投在华司澈的身上,说:「我本来是来找他解决一点私事的,但是听说这里聚集了上流社会的少爷小姐们,所以专程来拜望。」
肖雅琪根本没听明白对方的话,紫仪和华司澈却骤然一惊,已经猜出几分对方的来意。环顾四周,人群中不知道从何时起已经混进了很多陌生的面孔,这令紫仪更加恐慌,站起来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什么事咱们出去谈。」
「不必出去了,」对方轻轻摇着手,「这里的地方足够宽敞,我想够用了。」
这时候,PARTY中的来宾们也渐渐感受到了气氛的不同,连音乐声都停了下来,全看向这边。
华司澈也站起来,和对方对视,冷静地问:「你想怎么谈?」
「我弟弟昨天是被你打伤了?」那人冷冷地问。
「是的。」华司澈毫不隐瞒,「那是他罪有应得。」
对方哼哼一笑,「我并不在乎起因是什么,结果是一样的,你打破了他的头,本来我是向你讨要医药费的,但是看到你居然这么践,我觉得实在不能太便宜你了。」
「你要做什么?」紫仪的心更冷了,她已经完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对方不看她,还是盯着华司澈的眼睛,说:「要不就赌上全场所有人的命,要不就砍掉你自己的一根手指。」那人从怀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小刀扔到了桌上,周围响起一片女生的尖叫。
男子扬起脸对所有人说道:「其实这只是我和你们这位王子之间的个人恩怨,你们本来是无关的。如果你们想活命,首先要配合我,把身上的手机等一切通讯工具都交出来,谁要是敢报警,哼哼,别怪我不客气。」
胆小的女孩子们意识到现在她们已经身处危险之中,第一个反应就是听从他的话将通讯工具交了出来,男孩子们本来想坚持的,但是在他们身边那些陌生的黑衣人的监视目光下,也个个畏缩起来,顺从了。
「轮到你了,王子。」男子鹰一般的眼睛在笑,「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让我帮你?」
「放他们走,他们本来就和昨晚的事无关。」华司澈还是那么镇定自若,「你以为你已经占据了上风吗?我打赌你没有胆量杀害我们这里的所有人,而一旦我们有人出去,你会因为绑架恐吓罪而被警方追捕,你正在犯下一个致命的错误。」
「多谢你的忠告,」男子面无表情,「可惜我不会受人威胁,你想救他们是吗?好,我给你一个救他们的机会。听说你的钢琴弹得很好?而且看刚才的样子,你很不愿意弹给人听?如果你真的肯救你的同学们,惟一的机会就是;马上去弹琴,弹完一首曲子,我可以放一个人。」
众人一听惊喜交加,没想到对方开出的条件如此简单。只有华司澈的脸上没有任何的波澜,还是淡淡地问:「弹什么曲子都可以吗?」
「当然不是。」那人笑嘻嘻的,却笑得紫仪毛骨悚然,「别想拿最简单的曲子糊弄我,我当年也是弹钢琴的,一首莫扎特的《土耳其进行曲》全部弹完也用不了四分钟,我不可能这么便宜你。知道我最喜欢的是谁的作品吗?拉赫玛尼诺夫。」他突然脸一沉,「就弹拉赫玛尼诺夫的二号钢琴协奏曲!弹完一遍我放一个人!而且不能错一个音,如果错了,就从头开始。」
所有听到这个消息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拉赫玛尼诺夫的第二号钢琴协奏曲不仅在技巧上的要求难度相当高,而且演奏时所消耗的时间和体力都非常大,全部弹完也要半个小时,更何况在场的来宾加在一起的数量已经超过了三十个,不用说弹三十多遍下来,即使能连续弹完三遍,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这分明是在强人所难。但是早已经被吓傻的小姐少爷们都只是把恳求的目光投向华司澈,似乎他现在就是他们的救世主。
「三个乐章都要弹吗?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紫仪的声音。她的脸色苍白,大颗大颗的冷汗从额头上流下,并非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她的身体正在生病,但她依然保持住清醒的头脑和坚定的站姿,「只弹第一乐章如何?我这是为你考虑,如果你要连续听三十遍拉二也无所谓,只不过到时候警察一定会接到众多的失踪报案而找到这里来的。」
那人看了一眼紫仪,吃惊于她还能在这个时候清晰的分析,打量着她,忽然问道:「你就是昨晚和他在一起的那个女人吧?」又诡笑着看着华司澈:「是你的女人?挺有胆量的嘛,好,就第一乐章吧,弹完三十遍一样需要五个半小时。我不会中途放人的,那样对我的安全不利,我要先连续听完三十遍。」
华司澈攥紧了拳头,脸上却是漫不经心的冷笑,「连续听三十遍同样的音乐你不会烦吗?你这个绑匪还真是与众不同。你要的似乎不是我的命,只是我的手指。」
而对方阴冷的声音更加绝情,「如果你在弹奏中手指疲劳坏死,倒省了我很多事。」
华司澈没再说话,只是沉稳地走到钢琴旁,坐下来,暗自深吸一口气,即使是他自己,都不能肯定他有多少体力能完成这三十遍的《拉二第一乐章》,在这一乐章中所需要投入的激情和力度是需要用整个身心去推动的。三十遍?不能肯定他能不能弹完,但最后的结果一定会很冷酷。也许他真的保不住自己的手指了。
最后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敌人冷笑的眼睛,同学们期待祈求的眼睛,所有人都在用眼神将他推向深渊。但是……但是……他突然看到一双眼睛,一双不一样的眼睛,带着坚定的勇气鼓舞着他,同时在用眼神告诉他: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不会坐以待毙的!
他笑了,只有她还能在此刻拥有这样的眼神,是的。还有她。
他高高地扬起手腕,由轻渐重落在键盘上,开始了沉重的序幕,然后在一段令人窒息的开篇后是流畅的琶音带动起了音乐的主旨及所有的情绪。
他从不在他不喜欢的人面前弹琴,这是他一直恪守的原则,因为他觉得给不喜欢的人演奏会没有激情,他不要做一个机械的弹奏工具,而是想做一个真正的琴者。但是今天,他破戒了。
尽管没有喜欢的入在场,他还是在认真地演奏,因为这关系着许多人的安危,十一分钟一段的演奏,如果是在平时,对于他来说并不算什么,但是因为后面还需要更多的体力,他必须演奏的有所保留。第一遍弹完,当尾声重重地落下后,全场死寂,只有那个男人嚣张的鼓掌,冷冷地笑:「弹得很好,没有弹错一个音,可是好像缺乏激情。」
华司澈的心底一惊,他没有料到对方真的是个很懂音乐的人,细看那人的脸,此时也似乎感觉到几分熟悉,以前曾经在哪里见过?是个同行吗?也许一起参加过什么比赛?他来不及多想,定了定神,又开始了第二遍的演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