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堂妹雅兰天天在父母耳边洗脑,告诉他们刘万新和她有多么匹配!
其实,邵翊荷心中并不如她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她不是真的只爱钱,她只是假装不在乎。
如果她对叔父安排的对象,有任何一丝排斥或反感的想法,那么她一定无法再伪装镇定,所以她对自己催眠,把自己当成一个任叔父操控的木偶,不要有任何想法与情绪。
只要不去想,就不会感到哀伤与可悲!
她仍然深爱穆沇,但他已经很清楚地表达了他的轻蔑和鄙夷。她知道他不可能改变对她的看法,所以怀着对他的爱另嫁他人,已是无可避免的事。
她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望着窗外发呆,正准备出门的邵雅兰步下楼来,看见邵翊荷穿著轻便的休闲衣裤站在窗前,未施脂粉就远胜浓妆艳抹的她,令她妒恨地咬紧下唇。
她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假装亲热地问:「堂姊,妳怎么在这里?今天没有约会啊?」
「雅兰。」邵翊荷转身看见堂妹,有些诧异向来憎恨她的堂妹,今天对她的态度竟如此和善。
邵雅兰故意左右张望了一下,才刻意问:「堂姊,那位刘先生今天怎么没来找妳呢?」
「他到南部出差去了。」邵翊荷平静地淡然回答。
刘万新除非出差,否则一定天天黏着她,唯恐她跑掉。
「哎!怎么妳的声音听起来,好象不太想他?那位刘先生年纪虽然大了些,但是他这么疼妳,妳实在很幸运。其实啊,我觉得妳跟他还满相配的耶!」邵雅兰掩着嘴,吃吃地窃笑。
她从小对堂姊的厌恶与憎恨,终于在此时找到宣泄的机会。聪明用功又如何?美若天仙又如何?到最后还不是得嫁给一只癞蛤蟆!
邵翊荷听了脸色立即刷白,邵雅兰还视若无睹地继续说:「堂姊,这可是我们邵家的大喜事,我真为妳高兴,等妳结婚的时候,一定要请我当伴娘喔!」
这时,邵文德夫妇正好从外头回来,一进门就高兴地大喊:「翊荷,好消息!好消息啊!」
邵文德快步走向邵翊荷,满脸笑容地嚷嚷。
自从穆沇甩了她之后,邵文德的脸每天都很臭,虽然刘万新天天约她见面,显然对她着迷至极,但邵文德还是不太满意。
刘万新再有钱,还是无法相穆沇相比,肥美的大鱼吃完鱼饵便从容溜走了,那股懊恼和怨气自然不在话下。
不过很难得的,今天他居然笑得这么开心,就连他的妻子周湘梅也笑得合不拢嘴。
「叔父,是什么好消息呢?」邵翊荷不怎么期待地问。
她从很久以前就已经觉悟,叔父口中的好消息,绝不可能是什么真的好消息。
「有人主动要求,要和妳见面哩!」从邵文德高兴的程度研判,这个人应该身价不凡。
「是谁呢?」邵翊荷开始好奇起来。
「妳认识陈方生吗?」
「陈方生?」邵翊荷快速在脑海中搜寻这个名字,片刻后摇摇头。「我不认识他。」
「奇怪!他是个香港人,非常仰慕妳,所以特地到台湾来,透过商界的朋友和我联络,说想和妳见一面。」
「香港人?」邵翊荷又搜寻一遍记忆,但还是一无所获。「可是我真的没有印象。」
和穆沇到香港时,她确实见过不少人,但全像蜻蜒点水似的匆匆掠过,因此就算他们真的曾见过面,自己也完全没有记忆。
「没印象也不要紧!陈方生可是香港成衣大王的儿子,现在他已经来到台湾,想和妳见个面。」
邵雅兰听了,立即不悦地嚷道:「爸,不要啦!我觉得刘万新就已经很好了,干嘛还介绍其它人给堂姊呢?」
万一对方真是个年轻有钱的贵公子,那叫她怎么甘心?
「这里没妳的事,快出去!别在这里插嘴。」邵文德转头斥责女儿。
现在陈方生已经挤掉刘万新,跃升为他心目中金龟婿排行榜的头号人选。
邵雅兰嘟囔了大半天,然后跺着脚扭头离开。
邵文德将视线转向翊荷,涎着脸要求道:「我和他约好明天见面,妳打扮漂亮一点去和他见个面,记得多用点手腕,想办法留住他的心,如果他愿意娶妳,我们邵家不但有救,还能将事业扩展到香港吶!」
多用点乎腕,留住他的心?邵翊荷笑得凄冷,叔父应该知道,这从来不是她擅长的事,为何逼她这么做?
「我不会。」她厌倦再随人摆弄下去,况且要自己逢迎献媚,她真的不会。
「妳说什──」周湘梅尖叫着跳起来,像是就要扑过去打她。
「好了!妳冷静一下!」邵文德赶紧拉住妻子。
「你要她多下点功夫,你听听她说那是什么话?」邵翊荷让穆沇跑了的怨气,周湘梅直到现在还记着。
「算了!」委屈侄女跟刘万新那猪头约会,邵文德心底多少有点愧疚,所以只要侄女愿意和香港成衣大王的儿子见面,他也不计较她的态度。「反正现在陈方生对她着迷得很,就算翊荷不用手腕,也没关系。」
「哼!」周湘梅这才不情不愿地放开邵翊荷。
安抚下妻子之后,邵文德继续游说邵翊荷:「翊荷啊,叔父不是要妳去卖弄风骚,只要妳肯多笑几个,相信陈方生就会很高兴了。」
「我知道了。」如果叔父真的要她笑,那她就笑吧!
「对啊!反正妳都和穆沇上过床了,也不是什么黄花大闺女,就别再假矜持,把人赶跑啦。」周湘梅尖声讥讽。
「我不会的。」邵翊荷神情冷淡地回答。
她从很早以前就已经学会,不受他们刻薄话语的影响;否则她在这个「家」,早待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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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翊荷第一次见到陈方生时,感到很惊讶。
倒不是说他很丑或是很英俊,而是他──很特别!中规中矩的西装头,梳理得一丝不乱;厚重的黑框眼镜架在鼻粱上,更显得他皮肤白皙;略嫌瘦小的身体套着一件过大的西装,整个人看起来不像知名企业家的第二代,而像个刚出社会、只能穿爸爸西装应急的穷学生。
他一见到邵翊荷整张脸就涨红,两手紧张地抓着桌上的餐巾,结结巴巴地用浓重的广东腔说:「邵小姐,妳……妳好!我……我们在饶先生的派对上,曾经见过面我……不知道妳对我有没有印象……」
就算他们真的在香港见过面,那时邵翊荷眼中只有穆沇,除了饶子炆勉强有印象之外,对其他人根本毫无记忆。
她歉然一笑,老实地说:「对不起,我们或许见过,但我完全没有印象。」
「没……没关系啦!」陈方生搔搔头,自我解嘲地呵呵笑道:「大部分的人第一次见到我,都没有印象,我是个很容易被忘记的人,早就习惯了。」
他自嘲的模样,让邵翊荷觉得有点心疼,他一定经常被人忽略。她从小就常被叔父、婶婶忽视,所以她很能了解那种痛苦。
她摇摇头,认真地说:「不会的!其实我觉得你应该是个满特别的人,只要和你相处一个小时,就不会有人忘记。」
她的善良,更令陈方生动容,他感动地说:「谢谢妳,妳真是个好女孩。」
这时,侍者送上菜单,请他们点菜。
他们点了菜,等餐点送上来之后,一边用餐,一边天南地北地闲聊。
邵翊荷发现,陈方生虽然外貌不起眼,个性懦弱退缩,但却是个很好的谈话对象,他会很认真地望着妳的眼睛,专注聆听每一句话。
和他相处,邵翊荷感觉满自在的。
愉快地用过晚餐后,侍者送来饭后的甜点和咖啡,陈方生望着唇畔含笑,垂眸搅拌咖啡的邵翊荷,知道该是表白的时刻了。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清清喉咙,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开口道:「邵小姐,我在派对上第一眼看到妳,就……就很喜欢妳!只是那时候妳身旁已经有男朋友,而且他是那么耀眼出色,所以我……根本不敢表示,只能远远地望着妳。」
提起穆沇,邵翊荷的笑容僵了一下,幽幽道:「我和他已经分手了。」
「我知道。就是因为知道,我才有勇气追到台湾来。」陈方生推高滑下鼻梁的眼镜,直搓着冒汗的手心,害羞地说:「我知道自己可能配不上妳,但希望妳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好好照顾妳一辈子,不会让妳伤心难过。」
照顾她?邵翊荷听了,感伤的泪水忍不住汹涌溃堤。
她从很小的时候,就失去了亲生父母,因此几乎没有被照顾的记忆。而后被叔父、婶婶收养,除了基本的生活需求,他们也不曾特别照顾过自己。再来与穆沇相恋的日子里,尝尽了恋爱的酸甜苦辣,但即使在最幸福的时刻,穆沇也不曾说过要照顾她,而这个仅有一面之缘的男人,却立下誓言,要照顾她一辈子!
她既感慨又感动,泪水落得更凶了。
「妳别哭嘛──」她的泪水把陈方生吓得手足无措,他急忙抓起桌上的餐巾,准备让她擦眼泪。
没想到他太笨拙,一抓起餐巾,就不小心把放置在一旁的水杯撞翻,大半杯水全泼出来,洒在他身上。
「啊!水──」他大吃一惊,猛地跳起来,不料又撞上后方的椅子,当场连同椅子,一起跌得四脚朝天。
「先生?!您不要紧吧?」侍者赶紧冲过来,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我不、不要紧!」陈方生一身狼狈地爬起来,满脸懊恼地望着邵翊荷。「邵小姐,对不起!害妳丢脸了,我……我实在……」
邵翊荷见他笨拙得可爱,忍不住噗哧笑了出来,绝美的容颜让陈方生看呆了。
「妳……」她的笑容,好美啊!
想到现实,他不由得懊恼起来。「我这么笨,妳一定不会答应与我交往吧?」毕竟有哪个女人,愿意跟这么笨拙的男人交往呢?
唉!都怪他的愚笨毁了一切。
邵翊荷轻轻摇头,嘴角噙着温柔的笑容。「不会呀!我觉得你很可爱,和你相处,让人感觉很轻松,而且非常愉快。」
「真的吗?」她的赞美,让陈方生喜出望外,彷佛中了大奖。「那么──妳愿意和我交往吗?」
邵翊荷认真地凝眸打量他,他一丝不苟的发丝乱了,大概因为紧张吧,窘迫的脸上满是汗水,还有那万分期待的表情……
邵翊荷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受人重视,如此被人在乎。
「我愿意和你交往。」她温婉地笑着,答应他的请求。
她的应允,不是为了叔父的请托,而是为了自己。对于感情,自己已经感到疲累,也早已死心绝望,不再奢求什么幸福。她不想再谈令人伤心的感情,现在她只想好好地被一个真心待她的人所爱,被他照顾。
「妳答应和我交往?妳……妳是说真的吗?我好高兴、我好高兴喔!」
陈方生双眼瞪大,满脸狂喜,快乐得像要跳起来。
他这模样,又逗笑了邵翊荷,他憨厚地咧嘴而笑的模样,就像个天真的孩子。
或许,这才是她的幸福!嫁给他,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爱上他,但她知道自己会敬爱他、回报他所给予她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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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翊荷和陈方生稳定交往的消息,很快在商界传开,对于他们的恋情,有人报以宽厚的祝福,有人则以看热闹的心情,看呆头男如何追求上流社会之花。
但也有人的反应完全不同,打从得知消息后,就像头受了伤的猎豹,满脸阴鸷地来回踱步,根本无心处理公事。
「沇?」纪梦棠轻敲两下半掩的门扉,从容不迫地推门而入。
果不其然!他又在办公桌前,烦躁地走来走去。
她将一份文件放在他桌上,然后挑起秀眉道:「这份扩厂增资案你看一下,下回开会时大家讨论。」
「我知道了。」穆沇蹙眉瞪了文件一眼,然后又开始踱步。
纪梦棠见了,红唇一抿,有趣地偷笑。
「其实,你也不必这么烦躁,想见她就去啊,何必挣扎犹豫呢?」
「谁说我想见她了?她想和陈方生在一起是她的事,我根本毫不关心!」穆沇简直像被咬到,飞快握拳大嚷。
「嘻!」纪梦棠实在忍不住,噗哧大笑起来。「我有说那个人是邵翊荷吗?你干嘛对号入座?」
穆沇这才知道自己中计了,他赏她一记白眼,冰冷地问:「妳是故意来寻我开心的?」
「当然不是啊!我们可是好兄妹呢,我怎么会故意寻你开心呢?」纪梦棠挪动修长而优美的身段,玉臀轻靠在办公桌旁。
她像不经意似的,继续说道:「其实你不去找她也好!听说陈方生最近一直四处向人打听,哪间珠宝店的钻戒又美又好,我想他八成打算向邵翊荷求婚了。陈方生这人虽然有点老土,但还不失为一个好男人,邵翊荷嫁给他,肯定会得到宠爱,过得很幸福。」
「妳说什么?」穆沇跳了起来,两眼瞪得老大。「陈方生那家伙──」已经决定向翊荷求婚了?
「是啊!他毕竟是香港人,经常搭机往返总是不便,他当然希望赶快将她娶进门呀。说起来,这陈方生对邵翊荷还真是深情不渝呀!」
穆沇愈听,白牙咬得越来越紧。
而纪梦棠见他不言不语,又继续说:「不过我知道你根本不在乎她,所以也不必太在意这件事。」
穆沇用力一拍桌,自言自语地吼道:「没错,妳说得对!我不在乎她,我根本不在乎她……我见鬼的才会在乎她……」
他像说服自己似的,嘴里不停喃喃嘀咕,接着又开始来回踱步,纪梦棠见了再度抿唇一笑,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如果没影响到你就好,我先走啦!」
她点完火就优雅地离去,独留穆沇在办公室里,妒愤得老半天无法坐下。
纪梦棠走出门外,便听到门内传来暴躁的吼叫:「该死的陈方生!该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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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翊荷,妳喜欢……喜欢钻石吗?」
「咦?」邵翊荷正在低头用餐,听到陈方生这么问,立刻疑惑地抬头望着他。
「嗯,还好。你为什么这么问?」见他又开始飙汗,她笑着取出手帕递给他。
每回看见他涨红脸望着她,她的心口就暖暖的。
「我……我准备了一样东西要给妳。」陈方生开始紧张地在口袋里掏东西,好半晌才终于颤抖地取出一个Tiffany的粉蓝色小盒子。
邵翊荷愣了愣。「这是──」
「我想问妳……愿不愿意……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回香港?」陈方生打开盒子,取出里头的钻戒双手送到她面前。「我会好好照顾妳一辈子,请妳嫁给我!」
邵翊荷作梦都没想到,陈方生会这么快向她求婚,一时无法反应,只能呆呆望着他。
这一幕,落在隐藏在某个角落的黑眸中,瞬间引爆火花。
该死的陈方生,他果真向她求婚了!
邵翊荷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眨眼问:「你──是在向我求婚?」
「是的。希望妳能够……答应我!」陈方生一脸腼腆地望着她。
「但是──你的家人同意吗?」毕竟如今她的名声不太好。
「只要我喜欢,他们就不反对。」
听了陈方生的回答,邵翊荷沉默了。
她知道自己不该犹豫,应该立即点头答应。叔父天天催促她暗示陈方生尽快登门提亲,如今他真的向她求婚了,叔父一定感到很高兴。而且,陈方生对她实在好得无可挑剔,嫁给他,她一定可以得到很好的照顾与疼宠。
有这双重的好处,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还在犹豫,为何觉得若是答应了陈方生,就会对不起某个人──还有自己的心?
为何还要想着他呢?她实在愚笨得无可救药!她眼中噙着泪,暗自责骂自己。
「妳别哭啊!」见她的眼眶溢出泪水,陈方生惊恐得连连摆手。「如果妳不想嫁给我也没关系,千万不要哭嘛!」
邵翊荷笑了出来,抹去眼泪,摇摇头说:「不是!我只是──很感动。不过,我无法马上给你答复,因为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一想。」
「我知道,我会给妳时间好好考虑,如果妳答应了,随时可以打电话给我。」只要她肯考虑,陈方生就很高兴了。
邵翊荷望着他手中那只璀璨闪耀的钻戒,幽幽地苦涩一笑。如果今天是另一个人将这只钻戒递给她,她恐怕会高兴得昏过去吧!
她何必再想起他呢?往事已矣,她再追忆,又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