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中的弹孔、墙上的弹孔、沾血的地毯、血液喷溅的方向与范围。
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在电脑上出现,钜细靡遗的展示着犯罪现场。
那女人没有遗漏任何可能,她注意所有该注意的地方,甚至现场进出的警员,还有之后到达的法医。
每个人的脸孔都十分清晰,她连警员采集指纹都拍了照,那些指纹照片清楚得吓人,他不在乎那些警方已经采集的指纹,比对指纹是耗时费力的事,让警方去做比他自己浪费时间要省事,他有自己的管道可以在事后拿到结果。
他在乎的是这个女人注意的事。
根据她的说法,她是红眼意外调查公司的人,回来的路上,他打听了一下这间公司,红眼在业界小有一点名气,老板姓韩,是华人,CIA出身的探员,卑鄙、狡诈、小气、凶狠,简而言之,很不好惹。
他的消息来源告诉他,红眼专门调查意外,但显然不少人都认为意外和谋杀是同一件事,很不幸的,这两件事确实常被故意混淆,许多凶手总是想把谋杀假装成意外来逃避追缉。
所以,红眼调查意外,而且也接受客户委托缉凶,这说明了为什么这个女人对这具尸首这么有兴趣,且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布莱克是死于谋杀而不是自杀。
乔依丝是混血儿,有个中文名字,叫屠欢,是亚洲小有名气的模特儿。她上星期来到法国巴黎参加走秀,但显然当模特儿并不是她唯一的职业。
她拍的照片显示了她的视角,以及她所做的事,她在现场时除了提醒警方遗漏的证据,显然自己也在自行采集证据,血液、衣服上的线头。
除了犯罪现场,她还拍了布莱克借宿的房间,浴室、衣柜、书桌、床。
这女人专业得很,比一般调查员还清楚知道该注意什么样的东西。
从那张整齐干净,丁点皱纹也没有的床罩,可以清楚得知那张床没有被人睡过,显然布莱克昨天晚上没有使用过那张床。
他随意快速的点击着照片,查看那些现场,一开始他没注意到那张照片的问题,但他很快警觉到,迅速的往回点去,直到那张阴暗的照片再次出现,那影像让他愣了一下,起初他没认出来那阴暗的地方是哪里,然后才发现那是床底,床底下有个东西在暗影中微微凸起,因为太暗了,影像不清楚,只看得到隐约的黑影。
蓦地,黑影闪动了一下,不,是萤幕上的光影闪动,他一怔,领悟到身后有人,可当他想回身时已经来不及了,冰冷的枪口抵住了他的背心。
「别动,我一紧张,手就会抖。」甜蜜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我们都不想看见意外发生的,是吧?亲爱的杰克?」
「当然。」
「我发现你已经在欣赏我的摄影集了,怎么样,我拍照技术还不错吧?」
「还可以。」
「啧啧,杰克,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中规中矩的绅士呢,没想到竟然会干这种偷鸡摸狗的事。」
这说法,让他耸了下肩。
「你知道,我和你一样,都是调查员。」
「所以?」
「我们专干偷鸡摸狗的事。」
这句评论让她笑了起来。
「说得好。」她笑着将那冰冷的金属从他背心移了开。
他回首,看见女人脸上那层如瓷器般的吊诡白色妆容已经全部卸去,身上也不再穿着夸张的衣裳,只套着一件T恤和牛仔裤。
那女人把拎在手中的金属旋转开来,对着自己红嫩的唇涂了两下,然后朝他露出了狡黠的微笑。
「我们确实专干偷鸡摸狗的事。」她眨着无辜的大眼说。
那是支口红,根本不是什么小型的手枪。
他看薯她那双带笑的灵动黑眸,不自禁的跟着扬起了嘴角。
她见了,脸上的笑容扩大,将口红丢回自己的小包包,搁到了桌上,回过身来双手交抱在胸前,斜靠在桌边,俯视着他道。
「很好,你有幽默感,我喜欢有幽默感的人。」
男人一脸疲倦,看似放松的往后靠坐在椅背上,他已脱下身上那件沾到咖啡的灰色风衣,衬衫的袖子卷到了手肘处。
屠欢瞅着眼前这其貌不扬的家伙,打量审视着。
他有一头微卷的黑发,黝黑的皮肤,还有一个又大又高挺的鼻子,他两手粗大的指节和撑起衬衫的结实肌肉,显示他练过武,但他腰上没有带枪,走路的姿势也显示他脚踝上没有藏武器。
根据阿磊传来的资料,这家伙的国籍登记在法国,但他的肤色和脸上一些特征,让他比较像黄种人,她猜他是混血儿。
保险公司里的资料说他三十岁,在当地出生成长,在美国留学,当教授的父母在他学生时期时就因病过世,毕业后没多久就转入了保险业当调查员。
这男人的背景看起来很普通,和他本人的外表一样,没什么特别的,除了他确实有练武之外,但当调查员习武保身很正常,她并不曾真的认为他会是一个威胁。
她一开始就低估了他,若不是他偷了她的项链,她搞不好在看到他的资料时,还会继续低估他,现在她当然已经修正了这点。
他偷了她的项链,显然还破解了阿震哥装在相机里的防护程式,所以才能看到这些相片。
话说回来,这男人乍一着就像个正派的老学究,当然是在她还没看见他风衣底下的肌肉之前,现在她知道她错了。
无论如何,他先前给人的感觉安静又沉稳,她没想到他说起谎来完全不打草稿,他让她以为他认为她是用宴会包拍照,而没有注意到她的项链,她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用偷的。
「你怎么知道镜头是在项链上?」她好奇的盯着他问。
「和包包一样,你太常摸它,我本来以为你只是紧张,但你走秀时,还把它取下来了,那表示它不是你当时那套服装的配备。」他看着她,一扯嘴角,说:「而且它太重了,不是红宝石该有的重量。你怎么晓得我在哪里?」
她唇一扬,朝他插在笔电上的红宝项链一点头,解释:「项链里有GPS。」
那是全球卫星定位系统,难怪她能在那么快的时间找上门来。
「我猜你想把项链拿回去。」他说。
「当然。」她笑着答。
他伸手握住那红宝项链,但没有将它从笔电上拔下来,只停下来,再次抬眼看她,指着萤慕上,那在床底下的东西问:「可以告诉我这东西是什么吗?」
她美丽的大眼一闪,嘟着红唇回问:「告诉你,我有什么好处?」
「我可以帮你拿到它。」他说。
「你怎确定它不在我手上?说不定我已经拿了呢。」她微笑。
「你的摄彩集里没有其他关于它的照片,下一张照片你已经在走廊上被请出房间了,照片的时间显示你没有机会拿到那东西,我看过警方的证物报告了,它也不在警方的证物中,那表示它还在那里。」他直视着她,扯着嘴角,皮笑肉不笑的道:「所以,你可以告诉去它是什么,或者我也能自己去把它弄出来,但到时我不保证我还会想继续合作。」
噢,这个聪明的家伙。
说真的,她也可以自己去把它弄出来,可很不幸的,公司里最近人手有点紧,没人能抽空来帮她,而过去的经验让她非常清楚,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她可不想替自己制造竞争对手。况且,她真的需要回到那个已经被警方封锁的房间,她的直觉告诉她事情不对,没有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强盗杀人,为什么需要在音乐厅动手?为什么不趁布莱克还在房间里时就干掉他?
她清楚这个案子还有问题,她需要找出真相,也需要找到那把小提琴。
「手帕。」屠欢瞅着眼前这个看起来眼皮沉到好似有八两重的男人,说:「我猜那是条蕾丝手帕,我还来不及拿出来。」
「为什么你不告诉警方?」
「光线太暗,我不能确定,况且那可能没什么,我不想替雇主制造不必要的麻烦。」
他把红宝项链从笔电上退出,将那人工宝石项链交回给她。屠欢伸出手,感觉那微微发热的宝石落入手中,当他松开项链时,她听见他说。
「或者你受托帮忙湮灭证据。」
一瞬间,火气上涌。
她眼一眯,强行将那坏脾气压下,这家伙又不认识她,他会这么想很理所当然,她不该恼他这么想。她握住了自己的项链,露出微笑:「我们红眼不接受这种委托。」
「我以为你的老板很爱钱。」他勾着嘴角说。
「那是真的。」她将项链挂回脖子上,道:「但那钱鬼其实更相信另一件退流行的蠢事。」
「什么事?」
「正义。」
她看见他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个单字。
然后他凝视着她,开口问。
「你也相信吗?」
「相信什么?」她挑眉。
「正义。」
「是的。」她嫣然一笑,直视着他的眼,道:「我相信。」
这女人是认真的,她完全不曾闪避他的视线,不曾犹豫迟疑,没有多余的动作和做作的表情,她若不是很善于说谎,就是真的相信这件事。
「所以,要合作吗?」她朝他伸出右手。
他仰头看着她,握住了她已不再戴着手套的手。
「很好。」屠欢扬起嘴角,轻笑着收回了手,抓起桌上的包包,转身掉头走了出去,边道:「我们得动作快,我不希望等到天黑才回到犯罪现场。」
虽然睡意浓重,但再一次的,他像个傻小子般,跟在那浑圆挺翘的小屁股后头,只是这一回被牛仔裤紧紧包裹住的臀部,可比之前那被层层蕾丝装饰的诱人多了。
即便已经换掉了三寸高的长靴,穿上了随意的T恤牛仔裤,她依然像个闪闪发亮的发光体,吸引着周围人们的注意。
她只比他矮上一点点,几乎和他一样高,穿上了鞋子甚至比他还高上一些。
她有一双诱人的长腿。
真的很长。
他抹掉疲惫脑海中浮现的一个念头,替她打开车门,然后坐上了驾驶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