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反的,诸葛文毅四兄妹虽一文不名的被赶出诸葛府,但从第一天开始就不断有人带吃带喝的去接济他们,诸葛文毅再度病倒之后,去探望的人更多了,不是带补药就是送偏方,又上庙里去烧香拜佛,祈祷诸葛文毅的病能够尽快痊愈。
好人、恶人的差别就在这里了。
“上回是癞痢头治好大少爷的病,大小姐没有再去找他吗?”
问话的是以前在诸葛府帮佣的仆人,癞痢头进住诸葛府之后,有九成仆人都辞职不干了,这会儿听说诸葛文毅又病了,马上就跑来探望。
“去过了,但癞痢头自个儿都病得意识不清,根本帮不上忙呀!”
“那就跟他们要那种药粉就行了,其他我们自己来也行啊!”
“有,我也要过了,但癞痢头他娘说那种药只有一份,用完就没了嘛!”
“只有一份?那药是哪儿来的?”
“人家给的。”
“谁给的?”
“他们也不知道对方的姓名,更不知道对方此刻又在哪里。”
“那……那就没辙了。”
没辙了?
不,怎么可以没辙呢!
送走来探望的人后,蒙蒙自己一个人溜到侧院,害怕被雪雪和灿灿看到她的彷惶与无助,她是大姊,怎能让她们担心呢!
可是……可是……她又能怎样?
除了眼睁睁看著大哥咽下最后一口气,她又能怎样?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不禁又热了,但她紧咬住下唇,不断抹眼,就是不让泪水掉下来。
“你为什么不哭?”
第三次听到同样的问题,又是猝然而来的声音,蒙蒙却没有被吓到,也没有困惑,反而没来由的怒火高涨起来了。
“关你什么事?”
她想藉机发泄,她知道,但她控制不住自己,就是想故意惹火对方,然后跟她大吵一架,她就可以好好发泄一下心中的愤怒、惶惑与恐惧。
她真的好害怕会失去大哥呀!
然而对方却只是漠然望定她,一语不发,不过片刻功夫,她一肚子火就被他望光了,满心惭愧的为自己的冲动而疚悔不已。
“对不起,我平常不是这样的,”她低声下气的喃喃道。“因为我大哥,他又病了,又不知道有谁能够治好他,所以我的心情很不好,才会藉机对你发怒,这是不对的,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对方挑了一下眉。“为什么不生气?”
不容易,问题终于改变了,但同样令人满头雾水。
“为什么要生气?”难不成他喜欢看女人哭、看女人生气?
“你……”
“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你了!”
又是突如其来的声音,粗嗄得像乌鸦叫,两人不约而同转首望去,蓦见一人猛扑过来,定睛一看,原来是癞痢头他娘。
癞痢头他娘笔直地扑到正在跟蒙蒙说话的人——那个竹竿似的年轻书生面前。
“快,快去救我儿子!”癞痢头他娘气势汹汹的命令道。
“不关我的事。”年轻书生那张脸永远都是冷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好像已经定了型,再也改变不了了,连说话也是。
“哪里不关你的事,你医得好诸葛大公子,就一定医得好我儿子!”
闻言,蒙蒙不由错愕的大叫一声,“欸?!”
是他?!
怎会是他?!
“不关我的事。”又是同一句话。
“你欠我们的!”
“我四婶儿欠你们的已经还清了。”
“还没有!”
“还清了。”
“我说还没有就是还没有!”
“你儿子说还清了。”年轻书生掏出信物给癞痢头他娘看,证实他所言非虚。
最重要的是,信物已回到他手上,她再也没有办法支使他了。
“可是……可是……”癞痢头他娘顿时慌了,气急败坏的不知如何是好。“我儿子怎么办?”
“不关我的事。”依然是同一句话。
“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
“不关我的事。”年轻书生无动于衷。
“我……我给你跪下了!”癞痢头他娘扑通一声跪下,还咚咚咚磕头。“求求你,救救我儿子吧!”
“不关我的事。”年轻书生连眼睫毛也没动上半根。
“你你你……”癞痢头他娘又急又气又拿他没可奈何。“你到底要如何才肯救我儿子?”
“除了我自己的亲人之外,没有代价,我从不出手救人。”
癞痢头他娘咬咬牙。“好,你救我儿子,我把诸葛家的财产全给你!”虽然心疼,但儿子更重要。
“我不要。”
“那你要什么?”
“我要的你没有。”
“你告诉我要什么,我去帮你找来。”
“晋王府的万莲佛。”
晋王府?!
王府里的东西她怎么可能要得到,就算想买也买不来呀!
“没有别的吗?”
“大理土司的千云宝塔。”
大理土司?!
“再别的?”
“华山掌门的血玉鼎。”
华山掌门?!
癞痢头他娘终于明白了,他不要钱财,也不要产业,只要那种稀世罕见,有钱也不一定能够拥有的宝物。
“好,我去找!”她恶狠狠地道,旋即快步离开。
漠然望著她急匆匆的离去,“你什么也找不到,因为……”年轻书生喃喃自言自语,“你自己也快发病了!”声落,他淡淡瞄一下蒙蒙,也走开了。
蒙蒙却依然愣在原地,并没有追上去求他。
是他,竟然是他,那个她“接济”了一个多月的穷书生,竟然是能够治好她大哥的大夫!
她还在努力消化这个事实。
好吧、好吧,是他就是他,这更好,原以为不可能找得到那个把药粉给癞痢头的人,那个人却已在眼前,这不正好吗?
可是……可是……
癞痢头他娘那样跪求又磕头都没用,她求了又会有什么用,多半只是浪费时间而已,是他说的,没有代价,他从不出手救人。
但是,他要的那种东西,她们也没有啊!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呢?
蒙蒙焦急又无措地苦苦思索,走过来又走过去,还像疯子一样猛抓头发,头上的发髻都被她抓下一半来,好半天后,终于,她双眸一亮,“对了!”随即拔腿跑向年轻书生住的厢房。
有办法了!
蒙蒙一来到厢房前,恰好年轻书生也拎著包袱背著书箧出来,一眼即可知他也要离开了。
“请等等!”蒙蒙硬是挡在他前方。“你……你成亲了吗?”
“没有。”
果然!
蒙蒙两眼闪亮闪亮的,双手合什,满怀期望地瞅住他。“那么,你想娶妻了吗?如果想的话,我嫁给你好不好?虽然我不会有什么嫁妆,但是我保证,我一定会是个好妻子!”
年轻书生挑了一下眉梢,然后就盯住她不动了,毫无表情的眼神,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蒙蒙被他盯得心中七上八下的,不知道他究竟会如何回答,希望他快快给她一个判决,他偏偏舍不得开一下金口,愈等愈忐忑、愈等愈不安,就在她即将抓狂暴走的那一刹那,终于听到他的回答了。
“好。”
“太好了!”蒙蒙惊喜欲狂的转身就跑,“我们明天就成亲!”匆又停下,回头。“请问公子尊姓大名?”
“君兰舟。”
不一会儿,蒙蒙来到诸葛文毅的房间,劈头就宣布她的决定。
“大哥,我要成亲了!”
“耶?”诸葛文毅惊愕得一时无法反应。
“记得爹娘说过,我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亲事,对吗?”
“对,可是……”
“好,那我决定了,我要嫁给对面厢房的君兰舟公子!”
“对面厢房?”诸葛文毅极力思索她到底是在说哪里的谁,“你是说……”语声匆顿,他的目光拉向房门外。“他?”
蒙蒙回眸一瞧,君兰舟不知何时也来到门外,负手漠然看著他们。
“对,就是他。”
“可是,为什……”
“不要问为什么,大哥,请您同意就好。”
“但……但……”他希望她能够嫁给章郁雄啊!
见大哥似乎不太可能同意这件婚事,蒙蒙毅然屈膝跪下。
“大哥,请您同意,不然我就不起来!”
诸葛文毅顿时傻住了,没想到她那样坚决要嫁给那个看上去连自己都养不活的穷书生,究竟是为什么?
好半天后,他才深深叹了口气。“我同意,你快起来吧!”
蒙蒙欢天喜地的跳起来。“谢谢大哥!”
由于诸葛文毅在病中,蒙蒙便自个儿忙了起来,连夜赶了一对枕巾权充嫁妆,再去请以前在诸葛府任管家的赵伯做媒人,翌日,诸葛文毅也勉强起身为他们主婚,就在陈家大宅的前厅里拜堂行礼,完成蒙蒙的终身大事。
虽然一切都十分简陋,但结果最重要。
即使在新婚夜里,她的新婚夫婿表现得似乎根本不想娶她,除了掀开她的盖头巾之外,他们没有喝交杯酒,也没有说上半句话,虽然睡在同一张床上,他却连根头发也没有碰她,甚至还隔得远远的背对著她睡,这使她感到十分疑惑。
既然不想娶她,为何又同意和她成亲?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她也不在意,只有她已经成为他的妻子,这个最后结果才重要。
这么一来,他就不能拒绝医治她大哥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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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次日一大清早,君兰舟尚未起身,蒙蒙便急著赶到厨房去做早膳,打算用过早膳后,她就可以请君兰舟医治她大哥了,不料连厨房都还没走到,就听到雪雪的大叫声。
“章大哥回来了!”
她只好临时变更方向转到前方大厅,但在中途便碰上满身风尘的章郁雄和杜菁兄妹,看得出他们的焦心与忧虑,而章郁秀和林振平恰好相反,两张黑脸掩不住不甘心的情绪。
“一听说贤弟又病倒了,我们马上就赶回来了!”
然后,他们直接到诸葛文毅房里探视,蒙蒙则到厨房去泡茶,当她泡好茶回到诸葛文毅房里,迎面而来的便是章郁雄吃惊的质问。
“大妹,为什么?你为什么坚持要嫁给那个穷书生?”
“你吃错药了吗?”杜菁更是不敢相信。
蒙蒙看看她,再看看床上的诸葛文毅,又看看所有疑惑又不赞同的目光,半声不吭,她先放下茶盘,再回身到对面厢房,正要推门,门却自己先打开了。
是君兰舟,他恰巧也要出来,见门前一群人,他却半个字也没问。
“相公,记得前天你说过,除了你自己的亲人以外,没有代价,你从不出手救人,那么……”她认真地仰起眸子瞅住他。“我是你的妻子,我的大哥就是你的大舅子,虽然只是姻亲,但也算是你的亲人了,所以,你可以救他吧?”
再多的解释也比不上用实际行动做给他们看。
可是杜菁他们反而更是困惑不解,这个看上去可能再过两天就会活活饿死的家伙,自己都救不了自己,又凭什么救人?
而君兰舟始终挂著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冷淡地注视蒙蒙片刻后,蓦尔转回床边提起书箧,直接走出房间,再进入对面厢房里,停步在诸葛文毅床前三步,双眼注定床傍的银花,没说话。
蒙蒙连忙上前请银花让开,一边解释。“她是我大哥的未婚妻银花,大哥病倒之后,都是她服侍在大哥身边的。”
君兰舟依旧什么话都没说,举步继续往前走到床边,放下书箧,然后刷一下扯开诸葛文毅的衣襟,再弯身打开书箧,令人惊讶的是,里头不但没有半本书,还塞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瓶、药罐、药盒。
包括诸葛文毅在内,众人顿时诧异得瞪圆了眼,蒙蒙则眉开眼笑的咧开了小嘴儿,差一点点就手舞足蹈起来了。
就知道他不会拒绝医治她大哥!
“原来他是大夫!”杜菁喃喃道。
“我不是大夫!”君兰舟终于开口了。
“不是?”杜菁怀疑地看看他,再望向那支装满药罐的书箧……“难不成就是他!”她脱口道。
“他?谁?”蒙蒙茫然问。
“那位我跟你提过的大夫呀!”杜菁压低了声音悄声道。“说不定他就是那位大夫,虽然年轻了点儿,不过他把药藏在书箧里,分明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大夫,这不正跟传说中的一样吗?”
蒙蒙怔了怔。“真的是他?”
“说不定,看下去就知道了,倘若真是的话,也许他能根治你大哥的病,往后你大哥就不会老犯这种怪病了。”
“真的?好好好,我们看、我们看!”
蒙蒙勉强按捺下振奋的心情,屏息注视君兰舟到底打算如何,没想到君兰舟却突然转过身来。
“拿杯高粱来。”
蒙蒙呆了呆。“高粱?”不是醋吗?“相公习惯诊治前先喝一杯吗?那最好不要喝高粱,高粱太烈了,要是醉了怎么办?换另一种淡一点的酒好不好?”
“不是我要喝的。”
“你不喝?”蒙蒙猛然抽了口气。“难道是要给我大哥喝?不行啊,我大哥正病著呢,他不能喝酒呀!”
“也不是要给他喝。”
“不是吗?”蒙蒙困惑地搔搔脑袋。“那可奇怪了,究竟是要给谁喝的呢?”
“……拿、杯、高、粱、来!”
终于察觉到他语气里的不悦了,蒙蒙慌得赶紧掉头就跑,半步也不敢再迟疑。
“好好好,你别生气,我去倒、我去倒!”
“再一碗醋,大碗。”
“是是是,再一大碗醋!”
暍完酒再喝醋?
好奇怪的癖好!
待她一手端大碗,一手捧酒杯的回来,见躺在床上的诸葛文毅胸前已插了二十几支金针,不禁开心的险些打翻酒和醋。
他真的是那位大夫!
想想,之前所有的大夫连试都没试就说没辙,而君兰舟恰好相反,连一句话都没说就开始动手治疗,他不是传说中那位大夫,又有谁会是!
但下一刻,她却被君兰舟的举动吓得以为他只是个疯子。
只见君兰舟端去酒杯后,便在酒里加了一撮药粉,大家正在猜想他到底要给谁喝那杯加料酒,却见他猝然探出手臂,粗鲁的一把攫过毫无防备的银花来,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酒灌入银花嘴里。
银花呛咳著吞下那口酒,正待质问君兰舟想干什么,不料嘴才刚打开,人就昏然倒下了。
张口结舌的众人这才回过神来,齐声惊呼。“你想干什么?”
君兰舟默然无言,继续再加入好几撮不同颜色的粉状物在那碗醋里,然后放在银花嘴边,并沉声喝阻正待趋前探视银花的蒙蒙。
“不要靠近她!”
杜菁一凛,连忙拉回蒙蒙。“银花的脸很红,好像是醉了,应该没事,我们再看看吧!”
于是,围绕在四周的人不约而同屏气凝神注视著银花,其实他们也不知道究竟要看什么,只是因为听君兰舟的口气好像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大家下意识也跟著紧张起来了。
不过一会儿,不用君兰舟再警告他们,所有人都骇异地惊叫一声,并动作一致的连连倒退,退退退,再退退退,退到退无可退,有人干脆退到外面去了。
“那那那……那是什么?”
跟当初见到诸葛文毅嘴里钻出怪虫来时同样的一句话,代表的意义却不同。
从诸葛文毅嘴里钻出来的不过是只毛毛虫般大小的怪虫而已,但此刻从银花嘴里钻出来的怪虫几乎有香蕉那么大。
更可怕的是,从她嘴里不只钻出一只大怪虫,继第一只色彩斑烂的怪虫之后,接二连三又爬出另一只黑色的,还有一只灰紫色的,再一只深蓝色的……大大小小的怪虫起码十几只,全都乖乖的自她嘴里扭呀扭出来,再扭呀扭进大碗里,然后化成七彩鲜艳的结晶物。
君兰舟这才又端起那支碗,改放到诸葛文毅嘴边。
又过片刻,自诸葛文毅嘴里也钻出另一条小小的怪虫,待小怪虫也爬进醋碗里之后,君兰舟便一一拔出诸葛文毅胸前的金针,再从另一支银瓶里倒出小半杯异香扑鼻的液体递给诸葛文毅。
“喝。”
奇迹似的,诸葛文毅一喝下那小半杯异香扑鼻的液体,不过眨个眼,苍白的脸色便开始渐渐泛出红润的光泽来,待君兰舟收拾好怪虫化成的结晶物和所有的金针瓶瓶罐罐,诸葛文毅原本憔悴不堪的容颜也回复光灿的神采了。
“不可思议!”他精神奕奕的活动著四肢,并难以置信的喃喃道。“我觉得精神比病倒之前更好呢,而且……”他又用力挥舞了一下双臂。“更健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但蒙蒙可不敢高兴得太早,“相公,我大哥的病可已……”她小心翼翼地望住君兰舟。“根治?”
君兰舟眼帘半垂。“他没有病。”
“耶?”诸葛文毅愣住。“我没有病?但……但……啊,是毒?”
“也没有毒。”
说得也是,如果是病、是毒,就算大夫解不了,起码也该诊断得出来,但如果不是病,也不是毒,那究竟是什么呢?
“那……那……”难不成是中邪?
君兰舟转眸目注依然睡在地上的银花。“你为何会和她订亲?”
这时大家才又想起银花,不觉再退两步离她远远的,好像她是只疯狗,随时可能会跳起来咬人。
就算她不会咬人,搞不好会吐出怪虫来咬人!
“那是三年前的事,家父和我到昆明去收购蜡染织锦,银花和她姊姊金花是我们最大的货源,我们去了不知多少回,向来都很顺利。但三年前那一回,当我们要离开时,金花突然向我求亲,由于当时我尚未考虑到终身大事,因此便婉转拒绝了她,没想到她竟……”诸葛文毅深深叹息。“上吊自杀了!”
众人不约而同惊喘著倒抽了口气。
“由于愧疚,也因为金花死后只剩下银花孤身一人,”诸葛文毅继续说。“于是我便和她订下亲事,好把她带回来妥善照料,原本我们说定年底便要成亲的,没想到我却病倒了……”
“她从来不打算和你成亲,只想为她姊姊报仇。”君兰舟淡淡道。
“报仇?难不成……”诸葛文毅吃惊地瞪圆了眼。“是她……”
“你中蛊了。”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苗女善施蛊,众所周知,为何没有人想到呢?
诸葛文毅沉默片刻后,更深的叹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不能怪她要找我报仇,但她不应该连累我父与我弟,他们是无辜的呀!”
“亲事如何能强求,贤弟亦是无辜,是她太偏执。”章郁雄有力的道。
“话说回来,既然苗女会下蛊,她姊姊为何不干脆对诸葛大哥下蛊控制他,反而选择自杀呢?”杜菁疑惑地问。
“这得问银花吧!”章郁秀咕哝,她都很意外,一切居然是银花搞的鬼。
于是,所有目光又齐聚于君兰舟身上,后者默然垂了一下眼,随即上前喂银花吃下一些怪虫化成的结晶物,再分别在她的山根和人中各弹了一指,然后回到原位,他才刚站定,银花便醒转过来了。
厉害!
众人先用赞叹的目光瞥一下君兰舟,再转注银花,每一双视线都带著谴责;而银花先是一阵茫然,继而震惊地瞪住端坐床沿的诸葛文毅,后者脸色红润精神好得很,起码还有几十年好活。
好半晌后,她落下眼皮,若无其事的起身,“了不起,居然能够诱出我身上所有的蛊母……”视线徐徐落至君兰舟身上,目光转凶狠,比从她嘴里钻出来的怪虫更教人不寒而栗。“我那些蛊母呢?”
原是带点稚气的表情,眨个眼竟换上老巫婆的脸,了不起的是她吧?
君兰舟又半垂下眼帘。“全死了。”
银花面色骤变,“全死了?”她尖叫。“不可能,你不管癞痢头母子的死活了吗?”
癞痢头?干嘛扯上癞痢头?
难道……
“原来癞痢头的病也是你搞的鬼?”蒙蒙惊叫。
“谁让他坏我的事!”银花不屑地哼了哼。“他们母子俩都该死!”
真的是她!
“但他们只是贪心了一点,罪不致死呀!”
“我管他们贪不贪心,他们坏我的事就该死!”
好,既然是她要他们死,为何要赖到君兰舟身上?
“那你又为何要说是相公不管癞痢头母子的死活?”
“原先我还想让他们多吃一、两个月的苦头,可是……”银花耸耸肩。“倘若不先封住他们的七脉十四穴就杀死我身上的蛊母,我下在他们体内的蛊子便会在他们身上到处乱咬乱窜,使他们品尝到非人所能忍受的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到一炷香时间,他们就会暴毙而亡了。”
蒙蒙惊骇得猛抽气,“那……那……”回头。“杜大哥……”
杜伟点头,“我去看看!”语毕即飞身离去。
“看什么?看死人吗?”银花冷笑,再朝君兰舟恶狠狠地瞪去一眼。“你给我记住,待我再养出蛊母来,我不会放过你的!”
君兰舟眼观鼻、鼻观心,无动于衷。“你不能。”
“谁说我不能,我就……”话说一半,银花脸色又变。“你给我吃下蛊母的尸骸,使我不能再养蛊了?”
“聪明。”
“你!”银花气得脸发黑,几乎说不出话来了。“你别以为这样就没事了,我还可以找别人来下蛊,你,还有诸葛文毅,我绝不会放过你们!”
原还希望她否认的诸葛文毅,一听她不但一口就承认了,还坚持不会放过他,又带上毫无干系的君兰舟——只因为君兰舟救了他一命,他既愤怒更痛心——是他带她回来的,也就等于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和兄弟。
“为何要连累我父与我弟?”
“你害死我唯一的姊姊,我自然要你的兄弟来陪葬。”银花理直气壮地说。
“但家父……”
“我知道,他反对你娶我姊姊。”
“没有那种事!”诸葛文毅断然否认。“家父向来认为相处一辈子的对象应该要由自己来选择,他从来不干涉我们这种事,否则我又如何能带你回来?”
银花有点意外的愣了一下,“是吗?”然后又耸肩。“那就算利息好了。”
利息?!
难以置信她竟如此轻忽人命,温和的诸葛文毅终于恼火了。“你太过分了!”
银花满不在乎地冷哼。“是你错在先!”
“喂喂,你是不是哪里搞糊涂了?”杜菁看不过去,愤怒的破口大骂。“你姊姊发花痴是你姊姊的事,凭什么诸葛大哥一定要同意她的求亲?”
因为“花痴”那两个字眼,银花阴毒地眯了眯眼。
“我姊姊是苗族公主,能看上他是他的福气,他竟敢拒绝,太不识抬举了!”
“那你姊姊干脆下蛊控制他就好了嘛,为何要选择自杀,然后你又杀过来?”
“……我姊姊说不是他心甘情愿的她不要。”
岂有此理,感情的事谁能控制,简直强人所难,太无理了,跟她多说几句话都会气死!
“诸葛大哥,她害死了伯父,你杀了她为父报仇也是应该的!”
“杀了她?”诸葛文毅眉头马上锁了起来。他从没想过杀人这种事,但若是放了她,她又来加害他,甚至他的三个妹妹,他自己无所谓,但他不能不顾妹妹呀!
“贤弟下不了手,还是交给为兄吧!”章郁雄轻轻道。
“这……”诸葛文毅只考虑了一下便否决了。“不,还是先把她关起来,我再好好想想。”
于是,银花被带去关起来了,可是蒙蒙依然不能放心。
“如果不小心被她逃走了,然后她又带别人来下蛊怎么办?”她扯扯君兰舟的衣袖。“相公,你有办法吗?”
君兰舟瞟她一眼,弯身又打开书箧,取出那支装有蛊母尸骸结晶物的扁盒子,打开,伸到诸葛文毅面前。
“吃。”
诸葛文毅倒抽了口寒气。“吃……吃这个?”虽然不再扭来扭去了,但他可还没忘记它原来的样子。
蒙蒙也吓得胃里一阵翻腾,呕了一下差点吐出来。
“相……相公,为……为什么要吃……吃那个?”
“这里头有苗疆最厉害的七种蛊母的尸骸结晶,吃了它,往后任何蛊毒都无法侵入体内。”
“耶?这么厉害?”蒙蒙惊呼,“那我也要!”顾不得恶心,先撮一把来吃再说。“这样够吗?”
“嗯。”
幸好,再吃她一定会吐!
蒙蒙吞下一大口唾沫硬压下恶心感,再转头招呼大哥,“大哥,你……”却见诸葛文毅早已伸出手去撮了一大把,毫不犹豫地放入嘴里,于是半途改为招呼两个妹妹。“雪雪,灿灿,你们也吃!”
雪雪和灿灿更觉得恶心,但她们不敢不吃,宁可现在让胃里闹一下革命,免得将来运气不好,也有什么怪虫想逛进她们体内来游山玩水。
就连杜菁和章郁雄他们都想吃,好几只手像蜘蛛一样伸长过来。
“我也要!”
可是还没来得及构上位置,扁盒子已阖上,又收回书箧里去了。
“等等,我们还没吃到啊!”章郁秀尖声抗议。
“对,相公,他们都还没吃到耶!”那么好的东西,应该拿出来大家一起“享用”嘛!
但君兰舟好像没听见似的,自顾自关上书箧的盖子,然后提著书箧扬长而去。
“怎么回事,他生气了吗?”诸葛文毅讶异地问。
“不是啦,是……”蒙蒙咧出尴尬的笑。“相公他曾说过,不是他的亲人他不管,所以……所以……”
所以他只给诸葛文毅四兄妹吃,其他人只有流口水的份。
杜菁与章郁雄几人不禁面面相觑,哭笑不得,现在,他们终于明白蒙蒙为何坚持要嫁给君兰舟。
生命才有保障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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癞痢头母子果真暴毙而亡了,整整哀嚎了一炷香时间,街头巷尾都可以听见那惨烈的叫声,然后就突然断气了。
大概就是因为如此,章郁秀和林振平才会想到要偷君兰舟的药。
他们不时会打包起良心来做事,天知道什么时候会不小心惹翻什么人,他们可不想死得那么“冤枉”。
更何况,那么好的药一定可以卖高价,不拿来削一票太可惜了!
他们不知道,君兰舟的药可不是那么好偷的,辛苦了大半天,多半只会偷到一肚子懊悔和满喉咙的尖叫,那种像被鬼捉到后领襟的尖叫……
“救命啊!救命啊!”
午后,诸葛兄妹、杜菁兄妹和章郁雄在前厅讨论要做什么生意,霍地,一道凄惨的尖叫声破空传来,骇得所有人背脊一阵泛凉,不由自主抖了好几抖,雪雪和灿灿更砰一声摔下椅子去了。
“好可怕的叫声,是怎样,又有人中蛊发作了吗?”
“快去看看!”
众人慌忙循声跑去查看,一转,两转,终于发现惨叫声的由来。
是章郁秀和林振平,两人四只手掌都又红又肿的像四颗大木瓜,他们又甩手又尖叫又到处乱跳,脸上的表情俱是一样又惊又惧、又痛又苦。
“你们怎么了?怎么了?”
“好痛!好痛!好像几万支针在扎,真的好痛啊!”
“可是,你们怎会这样?”
大家都注意到他们双手的异样了,想上前仔细看看,他们却像青蛙一样跳来跳去,别说看他们的手,根本就抓不住他们。
“不要跳了,停下来让我们看看呀!”
“可是,真的好痛啊!”
那两个人继续跳,再加上不停尖叫,众人不禁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那,告诉我们,你们怎会变成那样的?”
“我们……我们只是想看看君公子的药箱嘛!”
看君兰舟的药箱?
药箱有什么好看的?
“我知道了!”杜菁匆地大叫。“你们想偷君公子的药!”
“不是偷,只是想……想‘分’一点来吃嘛!”
那不叫偷要叫什么?
分赃?
“难道是相公……”话说一半,发现君兰舟不知何时也来在一旁,蒙蒙立刻跑过去。“相公,你知道他们怎会那样吗?”
君兰舟漠然望住那两人。“九日尖叫散,尖叫九日后毒性自会消褪。”
九日尖叫散?
蒙蒙心头突然泛起一阵笑意,好不容易才强忍住。
真的耶,章郁秀和林振平一直都在尖叫,连说话也是尖叫著说,好像要“说”给整个南阳城里的人听似的。
“那……那是谁取的名字?”
“我弟弟。”
“原来是小叔。”蒙蒙呛了一下,很不简单又吞回笑意。“也就是说,他们不会死,只不过会尖叫九天而已?”
“嗯。”
“那就好。”蒙蒙暗暗松了口气,结果更想笑了。
她原本担心那毒要是会死人,而君兰舟是非亲人不救的,那章郁秀和林振平不就死定了?
幸好,那毒不会死人,她就可以放心了。
于是,她回到章郁雄那边,悄声说了几句话,而杜菁可不像她这么厚道,嘴一张便狂笑了起来。
“九日尖叫散?可真是名副其实啊!”
雪雪和灿灿也掩嘴笑个不停,其他人虽然也很想笑,但看在章郁雄的面子上,都跟蒙蒙一样硬憋住了。
“好了,别笑了啦,他们也很可怜啊,我们……啊,相公,有什么事吗?”
蒙蒙笑问主动跟过来的君兰舟,结果君兰舟只一句话就砍断了杜菁的笑声,再是想笑的人也笑不出来了。
“我们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