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竟然不知道?!
「听说了吗,云雾山庄要与号称江南第一家的金陵萧家联姻了!」
「怎么会没听说?据闻蓝盟主的掌上明珠,是位天下无双的绝色美人儿啊!萧家大公子也不知道修了几世的福哟!」
「唉!」几个江湖客不约而同地叹息。不仅是在叹息,自己为什么没有那种福气,多少也有点羡慕和嫉妒。
「什么!萧家大公子要成亲了?」
「是哪家的姑娘这么好福气?」
「好像是云雾山庄的大小姐。」
「云雾山庄?你说的该不会是那个远在苗疆那种未开化地带,还神秘兮兮的云雾山庄?!」
「好像是哪个云雾山庄。」
「什么嘛!那种荒蛮之地的女子,难到比我们这些江南的大家闺秀好吗?!」
「就是啊!」
「听说是指腹为婚的!」
「为什么——一样是指腹为婚,为什么她可以嫁给萧大公子,而我却偏偏被指给一个大猪头!」
「我才不管那么多呢!自从被萧大公子救了一命之后,我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嫁给他!做不了正室做二房也无所谓。」
「是啊,只要能嫁给他!」
姑娘们拾起一片片破碎了的芳心,契而不舍地再次粘好粘好,擦拭干净,退而求其次地瞄准了新的目标。
****
清晨。
金陵城城门方启,便不断有三五骑士扬鞭而过,这些骑士年龄各异,形态相殊,衣履装束是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就是——他们的背上都背负著大包小包用大红绸子扎著的礼盒,快马加鞭的朝同一个方向驰去——萧府。
富甲全国的江南第一家。
高耸的门前高搭彩楼,数百盏扎制的十分精巧的红丝彩灯、彩绸把一坐巍峨的萧府大门装点得像喜气洋洋。数十个彪形大汉肃立在门口的石阶下,见了策马而来的宾客就快步迎上,接过马缰;见到有人徒步而来,他们也立刻前来接引。进了大门,夹道两侧又立著几个长衫汉子,含笑拱手肃容。
偌大的一片前院,此刻已充满了人语笑音,院子前的一间偏厅,亦是人头拥挤,宾客盈门。
「劈劈剥剥」的爆竹声震天价响,欢快的喜乐一刻也没有停歇。
萧府的墙院、屋梁、走廊……无处不缀以鲜艳的大红彩球,一个个耀眼的红双喜字,将喜庆的欢愉带进了每一个人的心底。
这是萧家大公子和蓝家千金的婚礼——一场让所有人艳羡不已的盛大婚礼。
而此刻,这场万人瞩目的盛大婚礼的两位主角在做什么呢?
主角一:
「小姐小姐,这个不能拿下来啊!你今天是新娘子,一定要打扮得漂亮一点!」
「不要!我又不是真正的女人,戴这种东西干什么——而且我警告你!不要再在我耳边提『新娘子』这三个字!」
「可是……可是,你是咱们云雾山庄的『小姐』啊!」
「你帮我把头发像平常那样绑一绑就行了!」
「那怎么行!今天你可是新……那个,怎么可以像平常那样随便!」
「反正要用红头巾盖著,梳什么头发不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
「你再罗嗦,我就把你先丢回云雾山庄去!」
「小姐!好吧……那夫人若是问起来,可不能怪我哦。」
「行了行了。」
「……」
「喂,等等!不要往我脸上抹那种东西!」
「这怎么行,新……那个怎么可以不著脂粉!」
「我说行就行!」
「哪有著样的……」
「咚、咚、咚!」
「玉烟,你准备好了吗?」随著话音扬起,门「吱嘎」一声被推了开来。
「夫人,小姐既不肯戴凤冠,又不让擦胭脂水粉,这……」小豆儿扁这嘴,一脸委屈地告状。
「玉烟——」唐昭然挂著一个讨好的笑容,拉长了声音甜腻腻地在他耳边轻唤。
「叫我也没用,我才不要把脸画得像个唱戏的!」蓝玉烟板著脸,态度非常坚决。
「玉烟——你就好人做到底嘛!再说了,你本来也就是去演一场戏的啊,这行头怎能不备妥了?!」唐昭然不死心地再接再力。
「要么就这样,要么就不去,没得第三种可能!」
「烟儿——你娘的身家性命可全系在你身上了,要是、要是出了一点岔子……呜……泪水像开了闸般说掉就掉。」
「……」
「好歹你也是我怀胎十月,辛辛苦苦才生下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你、你怎么忍心看著娘被扫地出门?」
「……」
「就这么一次,你就不能为娘委屈一下吗?」
「好啦好啦,随便你!」明知他娘的泪水不值钱,可……唉!
主角二:
与前院的喧哗热闹正好相反,后院花园最偏僻静宓的角落里,萧飒抱著个酒坛子坐在一棵槐树粗状的枝干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灌酒,一脸的落漠颓唐,丝毫没有意识到今天是他当新郎的日子。
「哎哟!我的大少爷,你怎么躲到这儿来了!夫人都快急死了,派人到处找你呢。」从小就跟在萧飒身边的高建,气喘喘地跑到大槐树下,一脸憔悴地望著上头那动不动,就和大家玩躲猫猫的主子。
「大少爷——你快下来吧!今天可是你的大喜之日啊,宾客都到齐了,你也该去准备准备了!」
「大少爷!老爷已经派了二少爷代你去迎亲,这会儿花轿只怕已从东大街回来了,你还不去换衣服会误了吉时的!」
「大少爷……」
「去给我拿坛酒来。」这是萧飒唯一的一句话。
高建的脸更加憔悴了,无力地长叹一声:「大少爷,你就饶了我吧!你要喝,待会喜宴上还怕不够你喝的?你现在要是喝醉了,老爷非宰了我不可!」
「匡啷」一声大响,萧飒手上的空酒坛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去拿!」低沉冷硬的两个字是不容违扭的严萧。
「这……」高健望了望上头那位越来越不好看的脸色,再瞧了瞧地上碎成千片的酒坛子,最后吞了吞口水:「好吧,我马上就回来。」
一盏茶功夫,生怕萧飒又消失无踪的高健去而复返,飞快地赶到树下。不过他带来的并不是酒坛子,而是差点没急白了头发的李若梅。
「飒儿,你先下来,娘有话要对你说。」李若梅站在树下柔声劝道。
萧飒仰望著天空,一言不发的摇了摇头。
「飒儿,娘知道你有了意中人,可是天下之大,你要到哪儿去找她?你这么折磨自己又是何苦呢?」轻轻一声叹息,包含了无数心疼及无奈,「萧蓝两家这门亲事是打小就给你定下的,就算你不喜欢,可是你依然有责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肯履行婚约的话,一个女孩的一生就会这样被你给毁了——她可是何其无幸!」
「就算她嫁给我,她的一生也不会幸福的。」
「你这孩子,干嘛这么死心眼儿?!你知不知道娘当初为什么要早早帮你定下这媳妇儿?你蓝伯母这个女儿从小就是一个美人胚子,如今更是生得貌若天仙,惠质兰心,你见了她一定会喜欢的!」
「哼!天仙?」嘲弄地轻一声,萧飒仰望苍穹的双眸仿佛瞧见了那唯一配的上这个字的人儿。
「娘答应你,等你成了亲之后,即使动用萧家全部的人力财力,也一定帮你找到你的意中人!只要她愿意,就明媒正娶把她迎进门,好不好?」
答应她的,除了摇头还是摇头。
没辙了
李若梅叹了一口气,回头轻请吩咐高健:「去请老爷来一下。」
话音刚落,萧飒那挺拔的身影已从树上一跃而下:「不用了,我去见爹。」说完大步朝前院走去。
他那坚如磐石的眼神及语气顿时让李若梅的心弦颤了一下,浓浓的不安锁紧了她的眉心。
「飒儿!」叹了一声,她立刻快步跟了上去。
宾客云集的礼堂,悬灯结彩,花团锦簇。正中高悬著一幅大立轴,龙习凤舞的写著四个大字——喜结良缘,红底金字,分外耀眼。
萧飞庭正满面红光,乐呵呵地向前来道贺的客人拱手还礼。来者多半是江湖上的朋友,还有少数官场商场的熟识,自家的亲戚反倒因事出伧促,能来的不多。
「恭喜恭喜呀!萧兄,佳儿佳妇真是羡煞旁人呐!」
「过奖过奖!」
「啊——哈哈哈哈。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恭喜啊萧兄……」
刚进后堂,如潮的贺声便钻进了萧飒耳里,让他恼怒地扬起峰眉,铁青著一张脸,大踏步迈进了前门。
大厅里人潮涌动,热闹非常,萧飒一露脸,眼尖的客人立刻围拢上来,争相道贺。
「萧大公子,恭喜恭喜!」
「恭喜……」
然而,众人的热脸毫无疑问地碰了个冷钉子。
萧飒全身上下有如一块从南极冰川下挖出来的千年寒冰,打从骨子里往外冒著冷气,瞬间让他周围的人呼吸一窒,牙关冻结。
不用他叫让路,懂得察言观色的宾客们,已非常自觉地在他身前让出了一条小径。
觉察到这异样的安静,萧飞庭一回头,立刻对上他那「不肖子」冒著冷焰的双眸。
眉头一皱,他原本一张笑脸立刻拉成了三尺长——这个死小子,嫌他额上的皱纹还不多吗?又来找麻烦!
萧飒一双眼死死盯著那顽固不化的老爹,目光中是决不妥协的坚毅,大步朝他走去。
「飒儿!」尾随而来的萧夫人李若梅站在侧门边低唤一声,焦虑地锁紧眉头,顿了顿脚。
萧飒根本没有听见——就算听见了也只当没听见——快步走到了他老头子跟前。
「爹!」他盯紧萧飞庭的双眼,郑重的叫了一声。
「咳!」萧飞庭转开了脸,捋捋胡子:「有什么事吗?」
「爹,我说过我不会……」
没等他把话说完,萧飞庭出其不异地一掌拍上他的肩头,大姆指迅速在他肩井穴上一按,立时令他上半身不能动弹。
「怎么了?你不舒服是不是?你爹早跟你说了,你不舒服就在房里歇著,等你二弟替你迎了花轿回来再出来拜堂。」萧飞庭故做责怪地说著,手指又趁势在他的哑穴上点了一下,「你瞧你,脸色这么难看,还不快回房歇著!剑儿」他回头叫了声老三,「快扶你大哥回房休息去!」
「哦!是,爹!」萧剑立刻会意地起来扶著萧飒:「大哥,你别心急了,先回去休息一下吧。」
萧飒登时怒火上冲,剑眉倒竖,忿忿地瞪著萧飞庭。
「走吧,大哥!」萧剑用力拉过他的身子,连拖带拽地把他弄出了大厅。
「咳咳,犬子生来性急,不顾体虚便跑了出来,倒叫各位见笑了!」
「哪里哪里,大喜之日,想早些见到新娘子,这也是人之常情嘛!呵呵呵呵……」
远远地,厅中众人的声音传了来。
萧飒狠狠地咬紧牙关,胸膛急促起伏著,差点儿没把肺给气炸了——那只老狐狸!竟然来阴的!!
「飒儿!」转入后堂,李若梅立刻迎上来:「飒儿,你怎么这么鲁莽!当著那么多人,你怎能说要悔婚?!你……花轿马上就要来了,在这个当儿,你若说不娶,叫人家姑娘可怎么做人?!你……你……唉!」
「娘,有话咱们回房去说吧,在这儿只怕还不大方便。」萧剑压低了嗓音劝道。
「对对,我都给气糊涂了。秀儿!」她立刻转头吩咐身旁的丫头,「快扶大少爷回房!」
****
一大早,喧天的锣鼓声,锁呐声,鞭炮声便从街头响到了巷尾。迎亲的队伍排得老长,沿街瞧热闹的人潮只有一个字可以形容——挤!
江南第一家的大少爷娶亲,岂可不看?可奇怪的是,花轿前骑著高头大马前来迎亲的,却不是萧家的二公子吗?
「听说大公子身染重疾,急著冲喜,这才由二公子代兄迎娶的!」小道消息一来,立刻在人群中传开了。
听者无不晃然大悟地一声「哦——」。
头上顶著起码有十斤重的凤冠,身上穿著层层包裹的厚实新娘服,脸上被涂了不少于三层的脂粉,蓝玉烟的脸色实在好看不到哪儿去。
王八蛋,这是谁想出来这折腾新娘的法子?
「小豆儿,到了没有啊?!」隔著轿门儿,他气不打一处来地大声问——反正外头吹吹打打,别人也听不见。
「小姐!你就再忍忍吧,照习俗,花轿得先在城里绕一圈才能进萧家大门呢!」跟在轿旁的小豆儿赶紧拉好被掀开一隅的轿门,顺便叮嘱一句:「『小姐』!红头巾不能随便拿下来的,快盖好啊!」
「闷死了!我干嘛要受这种罪啊,好歹我也是堂堂……」
「『小姐』!不要乱说话呀,你可是咱们云雾山庄的『千金』啊!」小豆儿急得冷汗直冒,赶紧提醒他的身份。
「啧!」真是……让人啼笑皆非到极点!
「娘啊娘,这可是您一手造成的,别怪孩儿不孝了……」小声嘀咕了两句,他的手指又不自觉地抚上了颈上挂的银项圈,自从跟萧飒分开以来,这几乎成了他的习惯。
从来不知道,想一个人,是这么的牵肠挂肚,梦萦魂系。现在他总算明白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不过才分开短短几天而已,却让他觉得好像分开了几年那么长。
那一晚跟著娘离开时,他便已猜测著萧飒回来时,不见了他会是什么反应,呵!没想到第二天,就听说那位大爷差点没有把人家的店给拆了,闹得客栈里一上午鸡飞狗跳的,闲言闲语也传进了他爹娘的耳里不少。好在萧家立马派了大总管来『解释』,直把萧飒夸成个志肝义胆、行侠丈义、为朋友两肋插刀的好男儿才作罢。他爹虽仍有疑虑,然而婚期在即,终于揪揪胡子,万般不舍地放手让宝贝女儿——也就是他——上了花轿。
嫁……给萧飒……
今天,他真的要成为萧飒的人了……
呵!一个男人嫁给一个男人,这可算是破天荒头一遭了吧!
虽然过去的十六年来,他已习惯了被当成女人看,可是他必竟不是女人,也不想在今后的几十年里仍被当成女人看。再说,过不了两年,他的声音、体型准会大幅度改变,到时候想瞒也只怕瞒不住了。
所以,嫁进萧家后的第一要务便是——拐走萧飒!
天涯海角,从此逍遥任我行!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是不?
「呵呵呵呵……」
话说回来,还被蒙在鼓里的萧大呆会乖乖拜堂吗?
「……」
****
被强行架回房里的萧飒憋了一肚子的火,暗自摧动内息想冲破被点的穴道。然而他爹也早有提防,点穴时使了重手法,让他一时半刻难以解开。
「快,给大少爷换上礼服!」一进门,李若梅便吩咐几个婢女给他改头换面——梳头的梳头,刮脸的刮脸,换衣服的换衣服。七手八脚地一阵忙之后,原来一幅颓废潦落摸样的萧飒立刻又是一位英俊潇洒、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了。
「飒儿,你就听为娘的一次吧!」李若梅不忘在一旁苦口婆心劝说:「今天是我们萧家和云雾山庄联姻的大日子,多少江湖朋友会来观礼你知不知道?且不说我们萧蓝两家代代交好,单以「信义」二字来说,你便不能无理退婚!做人以立品为先,如若不守信用,不讲道义,你还称什么侠士,你还有何面目见萧家祖宗于地下?!」
「娘,」总算是把哑穴冲开了,「这件婚事并不是我自愿定下的!」
「是!都是娘的错,都是我多事,不该替你定下这门亲,不该想帮你娶回一个如花美眷,都是做娘的害了你!」酸涩的泪水顿是如雨般落下。
「娘……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一见他外柔内刚的娘竟然落泪,萧飒登时慌了神。
「总之,都是我不好,你要怪就怪我吧!蓝家闺女可没有半分对不起你的地方,无论如何,你不能在这时候说什么退婚,毁了她一生啊!」
「娘——」
「飒儿,她只是一个无辜的女子,请你为她想一想,无论如何,今日的婚礼不能没有新郎!」
「只要有一个新郎就行了嘛,叫二弟……」
「新郎只能是你!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要嫁的是萧家的大公子,萧飒!」
「可是……」
「飒儿!这是你的责任。」
责任?
呵呵……
好沉重的枷锁。
「……用这两个字,便决定了我的一生吗?」欲哭无泪呵。
这世上,多少人的终生幸福不是埋葬在这两个字,雕铸的墓碑之下?多少人的生命不是带著这道枷锁一步步走向尽头?
如今,向来自命不凡,随心所欲的他终究还是逃不掉被束缚的命运吗?
「瞧你这孩子,叫你成亲又不是叫你上刀山下油锅!将来把你的意中人也娶进门,坐享齐人之福还不好吗?」
再也不发一语,萧飒如同木偶般僵硬摇摇头,无力地合上了眼。
****
「喝!到了到了,小姐,到了萧府了!好大的气派呀!」
在听到轰然的炮响和鼓乐声之后,小豆儿那惊喜的声音只让蓝玉烟翻了翻白眼。
「新娘子,下轿了!」走在轿前的媒婆扭动著肥臀,眉开眼笑地转回轿边伸手掀开了轿门。
蓝玉烟无奈地盖上红头巾,任小豆儿和媒婆扶著下了轿。
鼓乐声顿时更加热烈了。
看不见周围的情形,蓝玉烟只能低头瞧著脚下的红毯,在大队人马众星拱月般的护送下,一步一步地迈进了萧家的大门。
一进门,喧哗的人怕笑语霎时将他淹没。由此可见今日到萧家来贺喜的宾客已把萧府塞了个水泄不通。
「瞧,新娘子来了!」
「新娘子来啰,新娘子来啰!」不一刻,几个小毛头围拢来又蹦又跳地拍手叫道,拥著他进了礼堂。
人满为患的大厅中间立时分出了一条道,直通向那贴著红双喜,点龙凤烛的礼坛。
香案左右各分放在两把太师椅,礼官一见新娘进门,立刻把萧飞庭夫妇与蓝睿夫妇请上了座。
厅门口劈劈啪啪地又是一串鞭炮声响。
「吉时到——」礼官高唱:「请新郎新娘拜天地——」
萧飒……他愿意娶「她」吗?
莫名地,他的心仿佛被根针刺了一下。
「他愿意娶蓝家的小姐,云雾山庄的千金吗?
「哇……小姐,姑爷好高好俊呐!」小豆儿突然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调侃道。
一时间,蓝玉烟只觉嘴里尽是又苦又涩的滋味,难以言喻。
「不过,看来姑爷的身子真是太差了,还要人扶著出来,啧……」
「什么?他、他是被人扶著出来的?!」胸口霎时一跳,他急忙也压底了嗓音问。
「是啊,看来他的病是挺重的……」接近礼坛了,小豆儿赶忙噤声。
阴郁的心情顿时一扫而空,红盖头下的绝美容颜偷偷扬高了唇角,接过媒婆递到他手里的红绸带。
结著花球的绸带另一端,连著他心之所系的另一半。
想到这儿,他的脸立时如火烧般地滚烫无比——幸好盖著红头巾,没有人看见。
「跪——」在礼官那响彻全厅的洪亮嗓音中,他缓缓地跪了下去。
拜完堂,礼堂内外席开千桌,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城里最有名的戏班子,杂技团,歌舞艺妓轮番上阵,好不热闹。
这场喜宴一直从中午持续到日上中天,爆竹和烟花争相在夜空中绽出,一朵朵绚烂夺目的花雨,为这场主角早早退场的喜宴增添了不少色彩。
洞房。
世上有几个未成亲的小伙子、小姑娘不曾幻想过花烛之夜,那脸红心跳的一刻?又有多少个已垂暮的老人,不曾回忆过那一晚甜蜜温暖的时光?
洞房花烛夜,醉卧美人膝——无疑是人生一大乐事。
但显然,对今夜咱们这位新郎官来说却恰恰相反。
新娘子的红盖头依然覆在面上,中规中举地坐在床沿,垂著头,不声不响地像尊放在那儿已不知多久的石像。
新郎倌坐在屋中的圆桌旁,面对著做在床沿的新娘子,却紧闭著双眼,同样是一语不发,身子僵硬得像根木头。
烛影摇红,金灿灿的喜字却丝毫没给这间屋子带来半分喜气。
明明是洞房,却偏冷清得只有偶尔烛心炸裂的声响。
明明是最该亲近的两个人,却偏隔得十七、八丈远,谁也不搭理谁。
这样的洞房——世上只怕还没几个人见过吧?
终于,僵坐在圆桌旁的新郎倌眉梢扬了扬,蓦地睁开眼,精光暴长的眸子里燃烧著两簇浇不息的火焰。他狠狠地瞪著眼前那大大的双喜字,放在腿上的双手慢慢捏成拳,青筋暴露。
「嗤啦」一声,胸前系著的大红花球被他用力扯下,如纸般轻而易举地撕得粉碎。
胸口急剧地起伏著,他豁然起身,脸上的线条由青变红再由红变青……
——这算什么……
一个笑话?一出闹剧?一段空前绝后的千古奇闻?
可笑!可笑至极!
迅速转过身,他踩著重重的脚步大步朝房门口走去。
「砰!」泄忿地一脚踹开门,毫不意外地听见一男一女的哀号声凄惨地在左右两侧响起。
他看也不看,气冲冲地直向前厅走去。
「大、大少爷!」被门板撞得鼻青脸肿的高建,狼狈万状地从地上爬起来,脚步踉跄地朝那一看,就知道很不好惹的背影追了上去——命苦啊!
「干嘛呀?」和高健同时遭难的小豆儿捂著鼻子,两道秀眉扭成了麻花状,万分不满地咕哝道,同时好奇地朝洞房内望去——难道「小姐」已经吃下药了?
「『小姐』?『小姐』!」左右张望了下——没人,小豆儿蹑手蹑脚地钻进了房里。
「他走了?」端端正正坐在红帐中的蓝玉烟伸手撩起了头巾,朝那扇被踢破得非常彻底的雕花木门望去。
「是啊。」像只小耗子般溜到床边来的娇小身影在看到起了红盖头的新娘子,那张被一身红衣服与烛光映得娇艳无比的天颜时,顿时傻不愣登地呆在了当场,张大的嘴里足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你今天中邪了?动不动就发傻!」蓝玉烟立马回送她一个爆栗加卫生眼。
「不……不是,『小姐』,今天你实在太、太漂亮了!特别是静静不动的时候——简直、简直是……」找不到形容词的小豆儿,开始舌头打结。
「闭嘴!」没好气的打断她的话,蓝玉烟站起身拧眉走到门口,望著走廊上像条长龙般延绵至远处的大红灯笼,听著遥遥传来的欢歌笑语,不安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小豆儿,你去看看那个麻烦精又去惹什么麻烦了。」
「麻烦精?哪个麻烦精啊?」小豆儿不悦地噘了噘嘴——她的鼻子还痛著呢!
「你说呢?还有谁比他更会找麻烦的!」服侍了自己整整七年,有什么事能瞒得过这小丫头——几天来不停地盘问他,这段时日发生的事,敏锐的直觉令他真有些招架不住了。
「哦——原来『小姐』你说的是『姑——爷——』啊!」小豆儿故意把「姑爷」两个字拖得长长的,暧昧的语气,让他脸上忍不住泛起了阵阵红潮。
「讨打呀你,」他瞪她一眼,却不知自己是欲盖弥彰,「快去!」
「是是是!」小豆儿认命地向屋外走去,刚跨出门坎却又突然回过头:「对了!『小姐』,你若要和姑爷私奔,可别忘了带上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