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经被郑宗宇吸引过,但爱情在开花结果前即被郑宗宇的风流给气死,再也无法萌芽。
只是偶尔,偶尔他会想,如果郑宗宇不曾出现在他生命里,他会怎么样?是不是至今仍为还债忙,是否有机会读完大学,他的父母家人可安然健在……他和初恋情人能不能天长地久?
一切都没有结论,因为那全都不可能。
只是,那样的深思里,他亦会想起郑宗宇的所有表情。
开朗的、讨好的、恳求的、失望的、急色的……众多表情他都看过,唯独不见郑宗宇愤怒的表情。
那个口口声声爱他却花心的男人,从不曾对他说一句重话,从不曾对他发飙,外头事情顺遂或失利亦不曾迁怒于他,这样的男人是否称得上世间难得?
所以,郑宗宇再怎么风流,再怎么样惹恼项雅行,最后项雅行仍会心软,会想着他的好,忘掉他的不好,进而原谅他。
原本,这一次并非例外。
在将郑宗宇赶出门外的第四天回家途中,项雅行边走边叹气,边走边考虑他要不要让郑宗宇进门。
那毕竟是郑宗宇的房子,而且他有点想念郑宗宇的吻,想念那缠缠绵绵让人腰软腿麻的吻功,想念他体贴温柔的一面。
想这些事情时,他人在公司附近跑业务,因为极近故未开车,公事结束时已临近下班时间,身为业务员,他并不需要打卡下班,此时走路自然是为了取车回家。
谁知道短短十分钟的路程才走了一半,他的去路即被一名模样姣好、身形纤细的年轻男子截住。
仔细一瞧,这不是先前晚宴时郑宗宇拉住的那个男的吗?真被郑宗宇泡上啦?
“请问,你是项先生项雅行吗?”年轻男子问道。
他的声音在颤抖,指尖亦是,瞳眸里却有一种奇异的坚决。
项雅行点头,无意识地皱眉噘嘴,露出不耐烦的表情。
他敢用全副身家性命去赌,这男子必定是为郑宗宇而来,赌输了就罚他一辈子被郑宗宇吃。
“那个我、我……我……”
“要讲快讲,我要下班了。”项雅行看看表,板着脸打断他的话。
“你爱宗宇吗?”年轻男子颤抖地问,声音倒不抖了,好似项雅行的回答能决定他的未来一般,却不知决定他未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但此刻他什么都不懂,仅是一心一意等待项雅行的回应。
“这不是重点吧。”项雅行左手提着公事包,右手插进口袋里,轻佻地盯着男子。“你想说的是你很爱很爱郑宗宇吧?”
年轻男子愣愣地点头。
“比世界上所有人都爱他。”
他再度点头。
“你才能给他真正的幸福,想叫我退让?”
男子腼腆一笑,笑容使他柔和的五宫形成美丽线条。“并不是这样,如果你真的爱他,那我也祝福你们。”
“话不是这么说的吧。”项雅行冷冷回应。“你爱他就去爱啊,我爱不爱他又如何?他若想跟你在一起就跟你在一起,难道我拿绳子拴着他不成?反之,他若不想跟你在一起,你又有什么办法,难道真拿链子把他链起来?你如果有本事把他链起来,又来找我做什么,去绑啊!”
他睨着男子,心情极度恶劣。
才四天!
四天前一个女人来找他谈判,现在又一个来问他爱不爱郑宗宇,靠!干嘛都来问他,怎么不滚去问郑宗宇。
他爱也得待在郑宗宇身边,不爱依旧跑不掉,难道来问过他,得到他的准许,郑宗宇就会属于他们了吗?如果他有这么神,早离开郑宗宇了。
青涩的男子被项雅行问得整个人呆立当场,一句话都回答不出来。
“要堵人之前,先搞清楚问题出在哪里。”项雅行忿忿地扔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地往公司走。
靠!心情真差,他需要很多很多蛋糕才能平抚情绪。
***
两个人坐四人座绝对称不上挤,可四人桌上若摆了二十几个各式各样切片蛋糕的盘子,那就很挤罗!
但是,项雅行的功力绝对不是盖的。
只见他右手叉左手匙,大口大口把蛋糕往嘴巴里送,以一个蛋糕四十秒的速度解决它们,而且中间完全不需要喝饮料。
转瞬间五个酒渍樱桃蛋糕、五个轻乳酪蛋糕、五个提拉米苏、五个橘子蛋糕、五个布朗尼蛋糕已悉数消失。
不过项雅行吃得快,送餐速度同样很快,在他吞下最后一口布朗尼时,一整个切成十二块的南瓜派和苹果派同时送上桌。
项雅行头也不抬,接过南瓜派直接用手抓了两块一起吞下去。
坐在一旁的君子旭笑吟吟地观看甜食大胃上现场秀,完全没有阻止项雅行的意思,反正阻止也没用,他不如省点工夫。
一个多小时前,项雅行突然出现在董事长秘书室,准备找苗安阙陪他吃甜食。
当时苗安阙确实还没离开办公室,可是他这么拼命工作、准时下班,为的就是七点整能将热腾腾的饭菜送上桌,等待他的情人回家吃饭,要他陪项雅行出来吃甜食,简直是天方夜谭。
就在此时,笑容可掬的君子旭出现了。
他有空!
于是,一个看秀的和一个表演大胃王秀的便找了间有好吃甜点、咖啡和简餐的店坐下。
牡丹点了一份沙拉和一杯冰茶,然后观看项雅行风卷残云般狂吃猛吃,吃到连店员都在旁边偷偷观赏。
项雅行总是口口声声说他想离开郑宗宇,说他是被当初的借贷所逼,不得不留在郑宗宇身边,但若他硬起心肠离开,难道郑宗宇真能拿着合约去法院告他不成。
说穿了,走不掉只是一个藉口,事实是他根本不想离开,又气不过郑宗宇花心风流、拈花惹草。
谁会为一个不爱不喜欢的人又动怒、又欢喜、又悲伤,项雅行压根儿是又爱又喜欢,才会又气又恨又妒又恼。
当局者迷,项雅行不想承认,君子旭倒是旁观者清,看得明明白白。
“郑宗宇又惹火你啦?”君子旭咬着冰茶的吸管,十分愉悦地问了句废话。
“哼!”
对于君子旭的问题,项雅行仅用鼻子发出声响,旋即低头用力吃蛋糕。
基于家教良好,项雅行的仪态一向不错,虽然先天个性加上后天环境影响,让他偶尔口吐粗言,但吃相一直保持良好,速度再快都不会吃得四处留残渣。
牡丹微微一笑,继续问道:“怎么,契约没找着吗?”
提起契约,项雅行便一肚子火,立即抬起头来瞪大眼睛看着君子旭,然后放下叉子和小汤匙,先以餐巾优雅地拭去嘴角残渣,然后恶狠狠地盯着君子旭,唇边却漾开一朵诡异万分的笑容。
“找到了。”项雅行虽然是带着笑容开口,但咬牙声却泄露了心中的气愤。
“那不是很好吗?”君子旭笑眯眯地明知故问。
“烧掉一份有什么用,一共五份!”想起这件事项雅行又快抓狂了。
说话时他手上也没闲着,苹果派以超音速消失中,并在最后一块苹果派消失前加点了数种掺酒的蛋糕。
“哦。”君子旭平淡回应。
他用不着说太多,众所周知项雅行狂怒之下把郑宗宇赶出家门,害郑大老板现在得在自家庭园里搭帐棚野外求生。
关于项雅行生气的理由更不用问,这两人多年来风风雨雨吵的还不是同一件事。
虽说郑宗宇花心不对,但项雅行反反覆覆气恼又原谅,态度始终没硬起来,似乎也有他的不是之处。
“那个花心风流色鬼怎么没得淋病、梅毒、爱滋死死去?”项雅行恶恶地怒骂,杏眼圆瞪,完全忘记依他和郑宗宇的关系,若郑宗宇有性病,他也逃不过。
这个问题君子旭倒是有了答案。
“因为他防护一直做得很好。”
说完,君子旭将最后一口沙拉放进口中,这间店的甜点很棒,沙拉则普通。
他语调平平淡淡,好似在讲蛋糕很美味一般不着边际的话,但是听在项雅行耳里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你怎么知道?”项雅行惊诧地迅速反问。
君子旭在圈中是名人,交往过的对象绝对不在少数,难不成……难不成他跟郑宗宇也曾有过露水姻缘。
英式香蕉蛋糕、奶油霜蛋糕卷、金色水果蛋糕、葡萄蛋糕、香橙酒藏蛋糕以及兰姆酒起司蛋糕各出现三盘在桌上。
这间店的蛋糕尚未被吃空,当属于奇迹。
“有些事情不需要实际遇到也能知道,众所周知气管被割断就会死,难道真要被人割断气管过才会知道这些知识?跟郑宗宇来往过的人并不少,我认识一两个实属正常。”看穿项雅行的想法,君子旭三两句便撇清。
说着,他擅自拿了一盘掺有白兰地的英式香蕉蛋糕,切下一小块送入口中,用它当作晚餐最后甜蜜的点缀。
“哦,好。”项雅行点头当他听到了。
两人沉默地吃了几口蛋糕,项雅行又忽然想起郑宗宇,气得眉心打结,青筋浮现一直跳。
“怎么了?”君子旭又切下一口蛋糕。
项雅行没接腔,大口一张瞬间吞没最后一块南瓜派,手边也没闲着,将三盘水果蛋糕并成一盘,准备等会儿吃。
君子旭很有耐心地等他把东西吃完,会被气成这样肯定有很深的原因,总得等他稍稍冷静才好讲下去,反正今夜仍长,何须急于一时?
等到项雅行将南瓜派咽下去,并用茶水冲去残渣,才开始说话。
“他找我爸妈当说客,一天照三餐打电话来‘劝’我原谅他。”项雅行面带微笑地说,笑容之美,如果不是他气得脸色发紫,怕没人晓得他在发火。
君子旭保持静默。
世上有用心栽培子女的父母,亦有用力埋葬子女的父母,他不便发表意见。
“开什么玩笑,谁要理他!”项雅行继续他完美的笑容,脸色却愈来愈青。“我忍他这么多年,拿他一点钱当补偿金也不为过,他若真不服气去法院告我好了。”
说完,怒气正盛的他一口解决掉奶油霜蛋糕,再回头专攻金色水果蛋糕。
“你爸妈呢?”
“叫他们落跑罗。”项雅行回得俐落乾脆。“父债子还,找我这个保人也一样。”
君子旭笑了。
他根本是吃定郑宗宇爱他爱得要命,不可能告他,更别提找讨债公司去要债,项雅行可是郑宗宇捧在手掌心的宝贝呢!
“令尊令堂肯跑吗?”牡丹提出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项雅行的回应是皱皱鼻子,继续吃他的蛋糕,金色水果蛋糕瞬间消失。
那两个老人家肯落跑才奇怪,要他们离开居住几十年的地方,不如杀了他们此较快,更正,杀了他们,魂魄也不会跑到别处去的。
总括来说,项家二老并不算坏父母,在他们犹有能力时曾努力栽培过项雅行。
况且家里的债务是因为大环境问题导致生意失败,而不是吃喝嫖赌而积累的,这些年他们也试图重新振作,只是时运不济。
所以项雅行恨不了二老,无法抛下他们,更没办法把他们的话当成耳边风。
但那是以前,不包括现在,不包括他已经气到饱饱饱快炸掉的现在,什么嘛!竟然劝他原谅郑宗宇,他们晓不晓得郑宗宇干了什么坏事。
“那你呢?你怎么不离开一阵子,纵使躲不了郑宗宇一辈子,当作是散心也好。”君子旭表情温和,状似不经意地问。
他的话准确地戳到项雅行的痛处,惊得项雅行刹那间色变。
“我何尝不想出去走走,问题是……”说到这里,他忽然噤声不语,潜意识觉得不该在牡丹面前说这种话。
“年假没了?”君子旭用不着转动大脑也知道项雅行的顾虑是什么。
项雅行点头,一口吃掉香橙酒藏蛋糕。
“该不会薪水都拿去还欠郑宗宇的债,所以想出门玩也没旅费吧?”君子旭笑眯眯地说道,让人觉得他是发自肺腑深切关心,丝毫没有压迫感。
项雅行再度点头,这次连兰姆酒起司蛋糕都消失了。
从两人坐下来开始,他前前后后已经吃掉三十个切片蛋糕,外加两个完整的派,现在居然还吃得下!
“怎么不跟安阙借,凭你们的交情他没有理由不借。”君子旭甜笑着出馊主意。
“上宫翊的事情已经够他烦的,我何必添乱,况且他从头到尾不赞成我离开郑宗宇,他会借钱给我出去散心才怪。”项雅行声调极闷。
说完,他撇撇嘴,往最后的葡萄蛋糕进攻。
提到安阙,君子旭唇角现出一朵极微极细的温柔笑容,像包容一个犹自不安且固执的朋友,盼他有一天能找到幸福。
“如果我说,我能给你假期,也能借你旅游资金呢?”敛起笑容,君子旭认真地盯着项雅行瞧。
项雅行愣住了。霎时,他忘记要吃蛋糕,任蛋糕缓慢从他的叉子上滑回盘子,叉子依然举在半空中,整个人呆呆地回望牡丹,久久无语。
“五十万如何,够你去外国好好玩一圈,旅馆外头没有郑宗宇的帐棚,地点也远到你可以不理会二老的‘劝’。”君子旭劝诱着。
他上半身微微前倾,靠近项雅行,在他保养得宜、线条优美的脸上露出一丝浅浅微笑,恰到好处的真诚。
“让我考虑一下。”
“五分钟。”君子旭坐回来,淡淡地给最后时限。
项雅行静默着,回想起郑宗宇的好与坏,想着始终反对他离开郑宗宇的苗安阙,想到力劝他原谅郑宗宇的父母,想到在门口搭起帐棚赖着不肯定的郑宗宇……最后,突然想起早上出现的年轻男子。
青筋浮现、血压上升,想吃甜食的欲望再度抬头。“让我借!”
他们马上签下一式两份的借据,借款五十万无限期,利息以十分计。
“如果钱是你还,我不收利,若是郑宗宇还,我按上头的收。”君子旭笑嘻嘻的。多好,稳赚不赔。
远方——
窝在帐棚里等着亲亲老婆大人原谅的郑宗宇,打了好大、好大一个喷嚏。
唔,好冷,一定有人在背后暗算他。
呜呜呜,老婆快点原谅他吧,他知错了,下次不敢了,下次绝对不敢了,下次绝对绝对不敢再被捉到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