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寒烟虽不知红颜的手段,却也知道轩辕持这时候还有心情娶亲,定是有了对付自己的法子,说不定就是这红颜姑娘。晚上独自坐在房里,看著天上明月,因叹道:“当我很爱管王府的事吗?若不是……若不是……若不是肩上这副担子,我又何必在这里和你耍心计。浪迹天涯,自在逍遥岂不好。”一边自语,想起前路诸多风雨以及自己心事,眸中便有了微微的湿意。值此夜深人静之际,不由情思汹涌,辗转反侧直到四更天方才睡去。只打了个盹儿,天就亮了,少不得起来为轩辕持的婚礼计算操持起来。
若论理说,娶个妾氏本不用太过隆重,但素寒烟考虑到这是王府多少年来办的一件儿喜事,兼那红颜天下第一名妓的身份,因便和老王爷说,要办的体面风光一些。轩辕敬第一是信任他,兼更觉得他说的有理,也想著趁这个机会好好热闹一番,便允了下来。
轩辕持倒没想到这层,还暗自忖度素寒烟定会以著俭省为名,将这次迎娶办的简陋。因想著到时候定要好好的闹他一番,谁知不用他说,素寒烟竟办的这样体面,当下也不好去寻他的错处,更从心里觉得惊讶,想著他这次因何如此大方为自己著想。
这日下朝,因和九儿谈起红颜进府後的吃穿用度,不期半路上正遇到素寒烟亲带人采办了一些灯饰,虽没留神细看,但打眼望去,只觉流光溢彩,满目生花。可见确是用心挑选了的。他心中越发奇怪,便命九儿领众人先回府去,他故意和素寒烟落在後边,瞅瞅左右无人,因道:“我这回是真不明白你了,你平日里什麽都要节俭,这回我不过娶个妾氏,因何这样大肆铺张起来。就刚才那些灯饰,我也是知道行情的,没有千儿八百银子,也难买得出来,为何这次如此大方了?”
素寒烟沉默了半晌,方轻声道:“红颜姑娘也不容易,虽为天下第一名妓,却是树大招风,能在风尘里周旋了这麽些年,难为她还能保得了身子,凭著这个,也不该太过简陋委屈了她。况王府里多年没有热闹的事,距王爷六十大寿还远的很,倒不如趁此机会热闹一番。那些下人一年到头的忙碌,也趁这个机会让她们乐一乐,顺便赏些钱犒劳他们一下。”
轩辕持听他竟如此为红颜著想,不由默不作声,暗道:就不知你知道了红颜是专为对付你而来,还会不会有这种想法。又听素寒烟道:“你说这些灯饰没有千儿八百的下不来,你可知道我用了多少银子吗?”他伸出五个指头:“五百两银子,我就买了下来。这也就是我为何亲自去采买的缘由了。”他说完,便带著点得意的淡淡笑了开来,
轩辕持与他相识至今,还从未见他笑过,此时见到那有别於已往冷淡表情的笑容,配上那双稍稍弯起的丹凤眼,别有一番异样风情,不觉看得呆了。心下道:“闻说有种花名曰昙花,花开虽美丽无双,却转瞬即谢。这个笑容,怎生的就与那昙花一样。”
素寒烟见他呆愣的表情,方醒悟自己一时高兴,竟致忘情,不由有些窘迫,忙咳嗽了几声,别过头去,眼看著已到了王府,他低低的说了一声:“我还有事,先进去了。”便径自进了府。剩下轩辕持看著他的背影,还在那里回味那个昙花一现般的笑容。
***
王府办事,虽繁文缛节甚多,好在人手也多,不几日,各样东西已经齐备,找人看了本月十八正是黄道吉日,便定了那日迎娶红颜过门。朝廷上下知道轩辕小王爷要举办婚礼,谁不趁此机会巴结,虽说是纳妾,也顾不得那许多了。因此那礼品络绎不绝而来,将王府中的库房占了满满的两大间。
素寒烟便更加忙乱,所幸他确实有才干,虽事情烦杂,却都有条不紊,帐目也清楚明白,轩辕敬更加佩服,就连轩辕持心中也不由得诧异,暗道原只想他是徒有虚名之辈,不知使了什麽手段骗得老爹信任,如今看来,果然有些本领,又自思道如此一来,只怕是红颜,也未必斗得过他了,不由又增苦恼。
到得十八这日,王府内外,便如人山人海一般,人人都争著想目睹天下第一名妓的风采,哪怕远远的看上一眼,素寒烟又叫人在府外一大块空地上摆了三十桌流水席,专门给那些穷苦人家或乞讨之人,僧道之类食用。入府的尽是达官贵客。只是皇上轩辕桓因是纳妾,顾虑身份无法前来,还派了内务府总管亲来恭贺,更昭显了轩辕王府的不二地位。
那红颜是个再聪明无比的人,进了王府,只见比自己想象尚且富贵,不过纳妾,竟连内务府总管都代皇上前来贺喜,便更加步步谨慎,事事留心,又想起自己终身有靠,虽轩辕持贪恋自己美貌智慧,并无爱意,但自思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不过慕他权势金钱,只要能得在这里长长远远的一辈子,纵一生做个小妾,那又何妨,总比得上在春花楼里倚门卖笑要好的多了。因坐在床上默默沉思,半日,忽听得门支嘎一声响了,耳听得轩辕持的声音道:“行了,你们都下去吧,让素管家来我这里一趟,就说我有事和他说。”
这边轩辕持走了过来,用喜秤挑开那条红盖头,笑道:“今夜果然比平日里更加漂亮了,真真是个尤物。”
红颜展颜一笑道:“别在我面前耍贫嘴了,都这麽大了,还能漂亮到哪里去,只怕再过得两年,人老珠黄了,那时谁知道你还认不认得我呢。”因又问道:“这会子咱们刚成亲,你就巴巴的把那人找来干什麽?纵有了手段,也嫌太过性急了些。”
轩辕持笑道:“哪里就有什麽手段了,我还等著看你的呢。叫他来,不过是让他明白一下你的分量,给他个下马威罢了。”
红颜半信半疑道:“就算如此,用得著这麽急吗?”一边听外面小丫头说:“素总管来了。”
素寒烟走进门来,因今日特殊,他并没有穿以往的白衣,换了一套宝蓝色的衫子,越发衬出他丰神如玉,就连红颜,在风尘中打滚了这麽些年,什麽样的男人没见过,但见了他,也忍不住在心里头喝了一声彩,暗道真是个仙子般的人物,就连自己,在他面前也不觉成了庸脂俗粉了。
素寒烟不动声色的打量了红颜几眼,也在心里夸奖了几句,方淡淡道:“小王爷这个时候召我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轩辕持嗯了一声道:“也没什麽,不过白嘱咐你几句,你告诉下人们,红颜姑娘既入了我们家,成了我的人,便是主子,再不准谁嘴里有诋毁她的言语,被我听见,必定不饶他。还有,姑娘身子弱,你好好吩咐厨房,每日里精心打理她的饮食,她想什麽吃的玩的,都按照她的意思办,若我知道有人慢怠了她,就别怪我不客气。”
素寒烟心里立刻明白了轩辕持这是在给自己下马威,便想到看来这红颜果然是来者不善,因不置可否的轻轻“哦”了一声道:“小王爷说哪里话,红颜姑娘既是小王爷的人,还有谁赶诋毁慢怠,我听了就不饶他了。请红颜姑娘在这里安心住下,有什麽事便支使丫头们,若谁惹了你生气,便来找我,我倒要看看谁有那麽大脸面,敢不安守本分。”说完便对轩辕持道:“时间也不早了,小王爷和姑娘歇了吧,我那边还有几本帐目,也要回去了。”这里便出了房门。
红颜注目著他离去的方向,忽一笑道:“轩辕,难怪连你都压制不了他,果然有点子本领,单说的这语带双关的话,便让人要另眼相看,他明里说看谁有那麽大脸面不安守本分,其实却是叫我自己节制著点呢。这人倒还真的引起我的兴趣了。”
轩辕持道:“你这回可看见了吧。但愿你的手段能管用才好,我是不想和他斗了,後天还要见各个边关将领,看他们的城防分布图呢。再改动一番,又得好几天的时间。我且坐山观虎,由著你和他斗去。”
红颜啐了一口道:“亏你有脸说这没良心的话,我是为了谁来著。”说完两人喝过了交杯酒,自去安歇不提。
至第二天,素寒烟好容易将这几天留下的乱帐理出了头绪来,到傍晚,只觉头昏脑胀,因整理好了桌子,出来走走,秋风徐徐吹来,登时觉得神清气爽。忽想起那边花园子里的菊花应该开了,便移步过去,正看见轩辕持和红颜陪著老王爷轩辕敬对坐在“赏晴亭”里饮酒作乐,他便悄悄将身一躲,坐在一座假山後的山子石上,一边吹风一边看著满园盛开的菊花。
忽闻那边一迭声的叫起来,探头一望,原来是个丫头不小心将酒洒在了老王爷的身上,众丫头正手忙脚乱的替收拾著。
轩辕持便骂那个丫头道:“不长眼的东西,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还不给我离了这里呢。只跪著干什麽?还要讨赏钱不成?”
那丫头一行哭一行退了下去,轩辕持便吩咐碧玉道:“去和素管家说一声,让他把这个丫头的工钱结算了,赶她出府,这样没用的东西留著干什麽?”
轩辕敬这里衣服收拾完了,刚要开口,便听红颜道:“丫头有错,你罚她就完了,做什麽就要撵出去呢?谁还不犯点错?圣人还不能够呢,你就这样不容人。”一边吩咐碧玉道:“去给父王拿套干净的衣服来换了。”
素寒烟怔怔的看著,忽然叹了一声,自言自语道:“不管你是否为赶我出府而来,还是故意在老王爷面前讨好儿,单凭你能这样做,说出这几句话,日後若有了事,我也绝不为难你就是。”说完装作才过来似的,缓步走了进去。
轩辕敬一见他来,衣裳也顾不得换,忙让人去叫,这边笑道:“寒烟,过来吃好东西。新鲜的螃蟹和刚到的桂花酿,我记得你爱吃。”一边又问:“事情可都弄完了?这些天可忙坏了你。”
素寒烟忙上前带他到另一个亭子里换了衣服,这边红颜笑对轩辕持道:“难怪你恨他,非要将他赶出去方罢,老王爷这态度,倒不像是对管家,倒像是对亲生儿子似的。”
轩辕持哼了一声,冷冷道:“不然我让你施展手段干什麽?反正你把他弄走了,我重重谢你。”说完,眼角瞥见两个人已换好了衣服过来,便不言语了。
轩辕敬拉著素寒烟坐下,又吩咐人再拿几个团脐的蟹来,一边对他道:“寒烟啊,虽然事多,也该学著忙里偷闲才是。才刚我想派人叫你来著,人回说你不在屋里,可巧你倒来了。”说完又对红颜道:“寒烟你别看他是管家,论能力可不比持儿差,若说起人品,更是比他高尚出一大截子。我有心让他来管教管教这个越来越无法无天的臭小子,好不容易才聘的他来呢。”
轩辕持尴尬笑道:“爹,今日赏菊喝酒吃蟹,却说这些扫兴的话题做什麽?”
轩辕敬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是不服寒烟,每次变著法儿去为难他,想著撵他出去,你好继续快活,当我不知道呢。我告诉你,若再敢用些歪法儿欺负寒烟,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轩辕持脸上便有些下不来,偷眼看向素寒烟,只见他仍是淡淡的,并无什麽幸灾乐祸和得意之态,方觉好受些,就听红颜笑著向轩辕王爷道:“依我说,王爷把少爷也说得太无用了。少爷生於富贵之乡,若说奢侈铺张的事,多是有的,但若就为这个便把少爷说的一无是处,未免有些过了。少爷经商,便成商场首富,少爷从政,便成朝中重臣,说他借了王爷的光,这不是假的,但若他没有一点本事,皇上那麽英明神武,就敢叫他担当这麽重大的位置了?可见少爷自己也是争气。王爷又何必杞人忧天呢?”
轩辕敬笑道:“我倒是个老糊涂了,在小两口面前编排持儿的不是,岂有服气的,难得这丫头的一张嘴,竟伶俐至此。”说的众人都笑了,因又叹道:“你不知道,他以前那无法无天的样子你还没看见呢,每次出门,总听不见有人说他的好话,自从寒烟来了,倒是收敛了些,我也老了,也没有精力去管他那些事,倒是这几次出门,没听到有人宣扬他那些劣迹了,可见是收敛很多了。如今又娶了亲,平日里你也该劝劝,别老让他出去惹是生非,眠花宿柳的。”
素寒烟心中好笑,这老王爷倒让红颜劝轩辕持。因悄悄向轩辕持道:“老王爷倒会找人,你若不眠花宿柳,就认识红颜姑娘了?这时候倒让她来劝你。”
这还是他进府来头一回主动和轩辕持说话,倒让他一怔,待消化了话中的意思,不由气得牙痒痒的,也悄悄道:“什麽时候我也带你去见识见识青楼女子的风情,还怕你不栽在里面呢,到时候再让爹看看他请了个什麽人过来。”
素寒烟便不再和他说,自己倒了一杯酒,只觉一股醇香扑鼻而来,不由赞道:“好酒。”待品了一口,一股甜香立刻在口中弥漫开来,让人心醉神驰。
轩辕敬得意道:“寒烟,这酒如何?好喝的很吧,这是我才从三王爷那里赢来的。他总共也只得了五坛子,倒被我赢来了三坛,你若爱喝,回头我让人送一坛到你那里去。”
素寒烟点头道:“那就多谢王爷了。”又听轩辕敬问道:“持儿,你何时动身去会那些边防将领?”
轩辕持正剥了个蟹,听问他,便含混道:“後天吧。後天那些人也该都到齐了。”
轩辕敬正色道:“这边疆各处的城防图至关重要,你别吊儿郎当的,再弄丢了,那可是我们大风国的命脉。”
轩辕持不以为然道:“爹放宽心好了,在这事上,我何时马虎过?凭我怎麽糊涂,难道连个轻重缓急还不知道吗?那还有何颜面执掌这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帅印啊。”
轩辕敬细想想,儿子说的也有道理,便也作罢,四人又坐了一回,说了一会儿菊花,便都各自回屋去了。
***
过了两日,轩辕持便要动身前去与边防各将领聚会,红颜为他打点好衣物用具,送他出了二门。他嘻嘻笑道:“娘子,这回家里可多亏你了,希望我回来,你已把那碍眼的东西给赶出去了,为夫这里先预祝你马到成功。”
红颜啐了一口道:“快走吧,这会子就想赶他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正经你回来了,我们在想法子。”说完两人依依作别。
这里红颜便回房去了,待她走的不见了影子,素寒烟方从一个死角里步了出来,遥望向轩辕持离开的方向,似乎还能看见一溜烟尘,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也慢慢的回去了。
因此时正是闲时,也没甚么事情做,便来找轩辕敬下棋。还未下完一盘,家人便慌慌张张的跑了来禀告道:“有两个人擅自闯进府里,众家丁拦不住。”请轩辕敬和素寒烟定夺。
轩辕敬正下在兴头上,哪肯离开,头也不抬的挥手道:“凭他是谁,打出去就完了。”
倒是素寒烟觉得不妥,起身道:“王爷,这一子该您,慢慢琢磨一会儿,我去看看就来。”说完几步来到外边,果然见到两个人一边缓步行来一边对王府的建筑树木池塘等指指点点。
素寒烟心中一凛,看当中一人,相貌不凡,竟依稀与轩辕持有几分相似,况且在这王府里,他信步走来,竟气定神闲。自己忖度道:“莫非是哪一府里的小王爷过来玩?只是也太不懂事,无论和两位王爷多亲近,也不该不通报一声啊。难道竟是和小王爷一样的败家子不成?”
轩辕桓正品评着这王府里的建筑花草,忽见前方出现了一个素衣的绝代美人,带着淡淡表情的脸孔,不用说话,就让那些围着的下人们退了下去。一瞬间,轩辕桓对这个淡的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却又好像有着无比威严的男子有了兴趣,明明……明明就好像是一个飘逸的隐士高人,怎么又会有这么大的威慑力呢?也太矛盾了点儿。
“美人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轩辕桓轻佻的走过去,却见素寒烟眉头一紧,冷冷道:“王府重地,即使阁下身份尊贵,也不该如此无礼。”
轩辕桓打了个哈哈,满不在乎的道:“美人儿,我是问你的名字,不是和你说礼数。”他等着看素寒烟发怒的表情,想也知道美人儿这个称呼他必定不会喜欢。
素寒烟的眉头却舒展开来,仍是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道:“素寒烟。这位大人,就请随我去见过王爷吧。”还未等迈步,就听轩辕敬的声音远远传来:“寒烟,你怎么还不回来?在那里磨蹭什么呢?让人打出去不就完了吗?”声音越来越近,一眨眼的功夫,轩辕敬已从拐角的大树后现出身来。
“寒烟……皇……皇上……”轩辕敬身子一软,不由自主的倒在了地上,其它家丁更不用提,全都软倒在地,有几个动了手的当场就吓昏过去。
“皇上。”素寒烟也吃了一惊,知道他身份非凡,却万万没料到竟是当今圣上,一边镇定的跪下参拜,这里早已不动声色的将轩辕敬扶正了身子。
“多日不见,皇叔的火气还是这么大,听你中气十足,可见身子硬朗如昔,真是可喜可贺啊。”轩辕桓扶起轩辕敬。搀着他向正厅走去。
素寒烟在后面注视着他沉稳的背影,身子抑制不住的轻颤着。谁能想到,这个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的皇上,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残酷君王。为了扩张版图,他让多少弱国灭亡在了大风王朝的铁骑下。又让多少人变为一无所有的亡国奴。自己的命运,也因此而改变。思及此,恨不得手中有剑,一剑杀了这个贪得无厌的君主。
轩辕桓不知道素寒烟正在唾弃着自己,还以为自己的气度早已折服了他呢。相携来到正厅上坐下。轩辕敬便慌张问道:“皇上的侍从呢?可是在外面吗?”
轩辕桓摇头笑道:“皇叔,成日里他们跟着怪烦的,我就带了左英一人。你不用担心,我不过随意走走罢了,一会儿就回宫去。”一边转向素寒烟,笑道:“这位,想必就是持弟日夜不能忘怀的素总管吧?听闻你能干的很啊,连持弟都甘拜下风呢。”
轩辕敬还在念佛,直说这样怎么了得,要是被别有用心的人逮着了机会,伤了可怎么办。素寒烟在一边垂首道:“皇上过奖,寒烟不敢当。”
轩辕桓这才回过头来对轩辕王爷道:“持弟已经出发了吧,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轩辕敬道:“持儿说是三天后回来。只不知是否能准时。”
轩辕桓点头沉思道:“嗯,这回不但能带回今年的城防图,北泽的将军还给我带了样重礼,就是山月国的兵力分布图。”说完得意笑了开来。
素寒烟心头剧震,好在轩辕王爷和轩辕桓都没在意,轩辕敬便问道:“莫非皇上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山月那个小国吗?”
轩辕桓一笑,却岔开了话题,这里素寒烟心神不宁,忙以预备午膳为由,退了出去。
***
三天后,轩辕持带着大风朝所有边关的城防分布图回转。轩辕桓欣喜异常,就在南书房召见,兄弟两个仔细研究了一番,轩辕桓便赞这几份图拟的极好。轩辕持笑道:“这个自然,若差了一些的将军,我就先看不上了。”当下轩辕桓便命他在宫里用膳,也权做为他接风洗尘。
晚上回到王府,仆人们早已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像过节似的。自从素寒烟改了用膳的规矩,轩辕持就再没机会像以往那样浪费过,今晚上因都高兴,素寒烟索性命做了一百道菜,正厅中一桌是家人小聚,下剩的分给仆人丫头们,也让他们不白辛苦。
轩辕持看着满桌子的菜,笑道:“不过离了几天,就这样待我,倒让我受宠若惊了。这些天也没这么奢侈过啊。”因看向素寒烟道:“素日里你也把我拘束的够了,倒没想到今儿这些菜俱是我爱吃的,难为你细致入微至此。”
素寒烟听出了话里的意思,从容答道:“小王爷休如此说,您现是主子,说什么受宠若惊,这是在埋怨我呢还是讽刺?再说我也没和小王爷有过什么接触,哪里就知道了你爱吃哪样菜,这不过是让厨房里依据你平日的喜好做的,卖个现成人情罢了,倒让小王爷见笑。”
红颜在一旁道:“素管家这张嘴,真真比刀子还利,难为他怎么就说的这样面面俱到。”一边笑着让轩辕持坐到自己身边,忽见轩辕敬过来了,又忙起来去迎接,搀着过来。
素寒烟看了一眼,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吩咐厨房继续上菜,轩辕敬便道:“寒烟,不过是家人小宴,坐下来一起吃。左右这是在家里,不用讲那么些繁文缛节。”
素寒烟方道:“虽是家里,大体上也不能错了,王爷和小王爷,夫人先用吧,我那里早已留下了。”
轩辕敬知道素寒烟是因为轩辕持在场,不肯逾矩以留下把柄,便在桌下踢了儿子一脚。轩辕持没奈何,只得假意笑道:“一起吃吧,又不是外人。”
红颜也凑趣道:“素管家就不要推辞了,王爷离了你,这饭怎么还吃的好?”一边命人拉他坐下了。
素寒烟无奈,只得坐下了,不过胡乱应个景儿。一时间酒足饭饱,轩辕持和轩辕敬就到书房说了一会儿话,这里红颜也和他各怀心思的闲聊了几句,看看天色渐晚,便各自归房去了。
轩辕持回房对红颜道:“今日一看见这桌家宴,就让我想起了前些日子那件恨事。依我看,爹倒喜欢你,也该趁着这个时候杀杀他在爹心中的威信,将来也好赶出去啊。”
红颜白了他一眼道:“哪里就有这么容易了,我若现在就说点小话什么的,还怕公公不恨死我呢,你没看见,今晚上到底逼着他在桌上坐了,真真像对自己儿子一样,依我说,若真想赶他出去,不下点狠招是不行的了。”
轩辕持一听这话,显是话内有因,不由大喜道:“你可是有主意了?快告诉我。”
红颜冷笑几声道:“法子我倒有一个,只是太过狠毒,就不知道你肯不肯用?再者也需你配合我,还要有时间,只要这几样俱备,不怕赶他不出去。”
轩辕持忙搂了她笑道:“你难道不了解我?若说好心的法子我不会用倒是有的,这狠心的法子我是自小儿就轻车熟路的。咱们俩好了这些年了,我还是那什么良善之辈吗?你有法子就快说,只要能赶他出去,我都听你的,从此也服了你。”
红颜睨了他一眼,懒懒道:“这话可是真的?那素寒烟貌美无比,你就狠得下这个心吗?”
轩辕持道:“若在楼子里,像这样的美人儿,我疼惜还来不及呢,奈何他不会做,非要与我为敌,大丈夫怎可贪恋一个色字,这点你放心好了。”
红颜点头道:“好,算我没看错了你。其实这法子倒简单的很,不过可有一样,我须要先怀上你们轩辕家的骨血才能施为,依他的地位,大概也只有爹未出世的孙子方能抗衡的了了。”
轩辕持先是一愣,旋即笑道:“这还不简单,我多多努力也就是了。不过这事情可不是说成就成的。”
红颜冷笑一声道:“你倒心实,谁说非得真怀上?真要有了身孕,我还不想冒险陪着他玩呢。难道我们就不会放假消息吗?等把他撵出去了,随便编个理由说是掉了,谁还知道?”
轩辕持喜的直点头,连连说好,又疑惑道:“这些都可办到,但你到底是什么法子呢?也该说出来我听听了吧。
红颜附到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只把个轩辕持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方回过神来,连连叫道:“好计好计,果然是女中诸葛。依这法子,再没有不成的了。”
***
几天后,就传出了红颜怀有身孕的消息。轩辕敬眼盼着这么些年,这回终于了了心愿,欣喜自不必说,就连素寒烟,看着老王爷那幅高兴样子,心中也觉欣慰。
红颜母凭子贵,在府中的地位就更尊贵了。老王爷每日必遣人来看视这点自不必提,就连素寒烟,竟也破例为她回复了以前饮食的旧制。皆因听府内的老妈妈说女子有孕时若想吃什么就要立刻吃下去,再等可能就又不想吃了。若害喜再严重一些,对胎儿的害处更了不得。因此他让厨房每日里准备了各样吃食,只等着红颜一句要求。
这日出得门来,正逢轩辕持下朝,看了他便忍不住讥笑道:“不是说什么‘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吗?怎么这会子倒不顾这些了,每日里浪费了多少东西?红颜究竟又吃不了多少。”
素寒烟闻言,也不羞愧,淡淡道:“此一时彼一时,这也全是为了夫人与胎儿着想,况只对夫人这样做,每日里剩下的东西也有限,比不得先些时候,稍微有些地位的人就可以动辄几十道菜,剩下的足可以填山填海了。现今剩了那么点东西,不过下人仆妇们一分,也就完了。再剩的也是散给那路过的乞丐穷人。这样看来,又有什么不妥?”
轩辕持与他并肩缓步行来,不知情的人看着倒像是一对老友似的,殊不知他们心里的两样心肠。轩辕持道:“罢罢罢,每次说你,总是你有理,我也总学不乖。非要知难而进呢。”
素寒烟也道:“我也是一片真心为夫人王爷,你连这个还要挑刺,你羡慕,也学夫人,我必定也大碗小盏的伺候你,再不加限制如何?我只怕你学不来。”说完别过头去一笑,待回过头来,面上又是淡淡的表情。
轩辕持只是气得牙痒痒的,恨恨道:“你不用得意,哪日等我收服了你,你才知道我的厉害呢。”话一出口,想到这收服二字还有的别样意思,看着素寒烟如美玉般光洁的侧面,不由得心荡魂驰起来。
素寒烟却不知道他的不堪心思,两人一路行到轩辕敬的住处,下人告诉他们说王爷去了湖心亭,忙转了方向,却又遇上了扶着丫头也去请安的红颜。三人遂一齐到了那里。
轩辕敬正在那里独自饮酒,看见他们三人,更是高兴。旋又想起红颜有孕在身,便道:“你又来干什么?不好好的歇着,持儿扶她回去,只让寒烟留在这里也就够了。”
红颜微笑道:“王爷一看素管家,就把我们忘了。特特的来请安,却巴巴的就撵我们走,我成日里在屋里也怪闷的。倒不让也趁这会子开开心,果然我们就不如素管家了?也该疼顾我们一点儿啊。”
轩辕敬笑道:“我不过是担心你的身子,倒落了一身的不是。你们的孝心我知道,只是这亭子四面临水,当心你眼晕。你既如此说,也好,就坐下来,我们自在说会话儿。我也开心开心。”这边命人拿些果子点心来。
红颜这才挨着轩辕持坐下,笑道:“果真这样,也算我们孝心虔了。”
素寒烟看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样子,鼻子只觉一酸,眼里已是有了些泪光,轩辕持眼尖,先看到了,诧异问道:“怎么好好的倒想哭呢?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
素寒烟道:“哪里是哭?不过风迷了眼睛。”轩辕敬也忙查看,一边笑道:“持儿何时倒关心起寒烟了,这倒很好。”
轩辕持道:“我若不说,等哭了起来,爹又要硬赖我给他气受,我可不担这莫须有的罪名。”
红颜在旁边忍不住道:“王爷的计策真是好的,少爷如今虽还未被素管家收服,也算降服一半了,我过往何曾见过他这慎重样儿。”说完咯咯笑了起来,笑声未歇,忽然“哎哟”一声,双手捧腹,刹时间痛呼不断,满面上渗出细密汗珠,连眼泪都痛了下来。
轩辕敬与素寒烟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命传大夫,轩辕持道:“哪里等得及那些笨手笨脚的下人去叫,竟是我亲自走一趟还好。”说完施展轻功,不一会儿,便将素日里给王爷和自己等看病的黄太医给请了来。
此时也顾不上避嫌了,只用一张纱幔由两个丫头扯着遮住红颜整个人,将一截雪白皓腕也用厚密白纱遮了,黄太医便就着白纱把脉。轩辕敬等都在一边紧张看着。
良久,诊脉的手方撤了下去,轩辕敬看黄太医的脸色,竟是十分的为难,他忙问端的,黄太医也不肯说什么,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轩辕敬身子一晃,心知不妙,却听黄太医强笑着对红颜道:“夫人不必担心,这不过是小毛病,待我安排几味药与你吃,包管无事。现下只是静心将养要紧。”
红颜在纱幔后轻声道谢,轩辕敬忙命丫头们着藤登抬她回去,轩辕持陪着她,这里看着他们走远了,方急急问道:“你可真急死我了,既然无事,却为什么又摇头叹气的?”
黄太医又叹了一声道:“我那样说,不过是令病人宽心罢了,若再添一层熬煎,更没有指望了。”
话未完,轩辕敬已跌坐了在凳子上,素寒烟连忙扶住,只听他颤着声音问道:“如此说来?这症可是险的很吗?”
黄太医点头道:“确实险得很,目前先吃几味药试试,若不成,怕是这个胎儿就保不住了。”虽这样说,看脸色竟是不抱什么希望。在桌上写了一个方子,便告辞了。
这里素寒烟命人送黄太医出去,他见轩辕敬失魂落魄的样子,想想红颜初为人母,就遭到这样事情,心下也是凄然,还要宽慰王爷道:“黄太医虽这么说,但这才几个月,应不致凶险如此。况天下名医也多,那真正有本领的,大多隐居山野,少爷交游广阔,何不让他托人寻访几个,或许能柳暗花明也说不定呢?”
一语提醒了轩辕敬,忙叫过儿子,如此这般吩咐了几句。轩辕持只不住的答应“是”,素寒烟在旁边冷眼看着,见他面上倒像有喜色似的,心中不由奇怪,暗想莫非他想起了什么奇人异士不成?
这里轩辕持回到自己房里,摒退了左右,就忍不住倒在床上大笑起来,红颜笑看他道:“事还没成,你倒乐得疯了,连一点周密计划都没有,我就不知道皇上怎么选了你做这天下兵马大元帅的。”
轩辕持笑道:“我不是为这个乐,我笑那素寒烟枉聪明了一世,如今倒帮了咱们一个大忙。”因将王爷吩咐他的那些话说了,又乐道:“你说这帮了咱们多少?我正愁该如何派个人混进来呢,他倒让我主动去找。”
红颜也笑道:“如此说来,更不露痕迹了,只是这事儿急不得,须要寻访几天,若一天就找了来,也忒容易了点儿,到时候岂不惹他疑惑?”
轩辕持道:“放心吧,我连这个也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