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已有三日,那尸体虽还完好,但红颜也知再久放必然腐烂,况这天气一天天热了。因来找轩辕持道:“你悲痛我知道,只是这尸体老这样放著不是办法,你纵不忍心,又能留多久呢?此时纵然貌美如花,尽是生前情景,但若久了,必然腐烂,到那时又有什麽办法呢?再者古人也说了,入土为安,你只这麽著,素管家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我已著人选了一块风水极好的地方,莫若将他葬下了吧,也好让他早日超生。”
轩辕持听得这话,就如被生生剜下心头肉一般,死死抱住那尸身,冲红颜怒吼道:“什麽下葬?你巴不得早早让他离了我,你好做王妃是不是?你别想。他在一日,我陪他一日,他烂了腐了,还有骨头,这一生我总陪著他就是。待到我终老归西,再和他合葬一处,一起转生投胎去。此时倒要你来管的什麽闲事?”原来轩辕皇室祖训,让後人无论遇何绝境,绝不可求死,否则就逐出门庭,不认他为轩辕子孙。此乃当年大风开国皇帝所立,他有一次败北以至绝境,本也想学项羽自断生死,却终於没有,後来援兵赶至,反败为胜,由此心有所感,乃立此规矩,警戒後人不可轻言放弃之意。大风朝人最重宗亲祖籍,故轩辕持虽悲痛欲绝,恨不能立时跟了素寒烟去,却也不敢违反祖训。因竟想出陪伴这尸首终老的荒唐主意。
红颜怜他失爱之痛,虽见他说的重,也不埋怨,自己出来心道:老王爷虽病了,但这事非同小可,定要趁尸首还未腐烂时与他商量,纵日後少爷怪我,也少不得要讨这份人嫌了。说完亲自到厨房做了一碗参汤,端著往轩辕敬这里来,果见老王爷死气沉沉在那歪著。她先咳了一声,方进去了,先十分劝慰了一阵,才将心中所虑之事说了。
轩辕敬怔怔出了半会儿神,忽长叹一声道:“也罢,既这样,在花园的地下室里放著一副千年冰棺,那是祖先传下的,只皇宫和咱们府里这两件,可保尸体千年不腐,乃无上的宝贝,祖训说要有缘人方可使用。早年持儿放荡,这样新奇东西我也没让他知道。如今他对寒烟一片痴心,况这两人……这两人的事也实实让人痛断肝肠。就拿那幅冰棺先敛了寒烟吧,待将来持儿百年之後,再让人将他们合葬,了了这份凄苦之极的孽缘。”说完告诉冰棺放置在地下室的地下密室里後,便挥手道:“我懒怠吃饭,你先去办事吧,这些日子全仗了你,我是知道的。唯有等以後再谢吧。”说完仍又躺下。
红颜只得出门来,领人到密室里启出冰棺,果见晶莹剃透,待抬出来被太阳一照,折射出那七彩光芒,耀眼生花。红颜便忙把轩辕敬之言告诉了轩辕持,又领他去看那冰棺。见他面上毫无喜意,仍是悲痛不已,不过总算不再坚持己见,亲手将素寒烟抱进棺里。不免又抚尸痛哭一场。当下就把冰棺置放在祠堂里。轩辕持索性连房也不回,每日里只与素寒烟说话,乃至吃饭睡觉,就宛如对待活人一般,府里人都道小王爷已半疯了,红颜却知他心中实是苦极,唯有自欺欺人,方能聊解心头之痛。
***
再说轩辕桓,听闻素寒烟暴病而亡,他本来高兴之极,却又听说弟弟为了这个奸细痛苦不堪,不由大怒,恨道:不争气的东西,为了一个奸细也值得如此,你对他也算仁至义尽了,怎麽到头来还是看不开。真真没半点出息,也落了多少大臣的耻笑。因也不去慰问,只想著轩辕持心痛一阵子也就恢复常态,毕竟从未见他为风花雪月之事上心。因也不理会。每日里仍照常上朝下朝,批阅奏章而已。
谁想一晃半个月过去了,轩辕持不但未见人影,还打发人递来辞呈,言道一切爵位官衔尽皆不要,只愿陪素寒烟至终老一天,一打听,方知王府里竟将千年冰棺给素寒烟用了,轩辕持人已半疯。他这才大惊,因从小没有亲兄弟,只得轩辕持这一个至亲弟弟,虽表面上是君臣之分,但私下里实在是真心疼爱的紧,听闻他这样,焉有不急之理,忙换上便服,带上几个侍卫便出宫前往轩辕王府。他却没想到这一去,竟遇上一个千古奇人。
且说轩辕桓急急赶往轩辕王府,一路上只见街道繁华,百姓们衣著鲜艳,好一派富贵景象,他也无心观赏,不一会儿已来到天桥,因走得急,至拐角处竟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不由怔住,只见眼前人一张美轮美奂的绝色脸庞,身上是一件飘逸的白衣,一只雪白皓腕上戴著流动著荧荧碧光的翡翠玉镯。裸著两只雪白小巧的脚,脚踝上是两串做工精致无比的银铃,随著他的动作,发出动听的声音。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飘逸若仙的气质。在轩辕桓所知人中,只有素寒烟或可与这人一较高下。
两人一撞即分,那人歉意一笑道:“对不起,我走太急了。”说完飘然而去。
轩辕桓本不是色欲熏心之辈,此时也不由回头望了两眼,旋即又赶起路来,不过一刻锺功夫便看到王府大门,只见两个人正在府外和家丁吵嚷,他忙上前,沉声问道:“怎麽了?这也是吵架的地方吗?”
那家丁中有一个是轩辕桓上次来时见过的,知道他身份,双膝一软,便拜了下去。轩辕桓看也不看他一眼,只见身边那两个男子俱都对自己流露出仇恨眼光,心下微诧,道:“两位到王府,可是有什麽事吗?”
只见那气质华贵的男子哼了一声道:“我们是来吊唁素先生的。”说到这里,眼圈儿一红,忙别过头去。
轩辕桓一愣,良久方道:“既如此,就随我进来吧,只是素寒烟丧事已过。也罢,你们就去他灵前上柱香吧。”说完自己和他二人走了进来。问清素寒烟停放地方,便向祠堂而去。
进得祠堂偏房,果见一口巨大冰棺停在那里,当中敛著一人,素衣如雪,容貌如花,分明就像睡著了一般,轩辕持陪在旁边,正自言自语,闻得有人进来,也不抬头。
轩辕桓一看他这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刚要开骂,忽见旁边那气质华贵的男子竟已冲了上去,一边大吼道:“轩辕持,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和你拼了,你还我的寒烟来,你还我的寒烟来。”还未近身,已被另一男子死死抱住,急道:“皇……公子息怒,我们是来接寒烟回去的啊。”
轩辕桓心中一震,向那华贵男子望去,只见他泪流满面,哭得哽咽难言,高贵气质荡然无存。他心下惊讶道:“难道他竟是山月皇帝不成?怎的竟敢孤身泛险,不过是一个奸细而已。如此感情用事,这……这哪里是一个当皇帝的材料。”
来人果然就是华洛和七郎,他们闻说大风退兵,起先欣慰不已,以为自己竟然猜中,素寒烟分明是和轩辕持有情。及至後来听探子报说轩辕持的爱人被他折磨至死,他自己也半疯了等语,两人这才大惊,不胜悲伤之下,那华洛本就是少年天性,极重感情,哪管为君者不应轻易涉险这些规矩,七郎也是个血性男子,因两人竟悄悄出宫,一路来到大风皇都,要带素寒烟回故土安葬,顺便替他报仇。也不想想就凭两人势单力孤,又在人家地盘,谈什麽报仇,因此轩辕桓说他不适合当皇帝,倒是说对了。
再说轩辕持,茫然抬头望著他三人,这才整衣起身参见他皇兄,那华洛和七郎早扑到棺上放声痛哭起来。华洛一悲痛,什麽都不管了,哭道:“寒烟,千不该万不该,我不该听那法师之言,将你送进这虎狼窟里,又学那劳什子武功,以致遭了这天遣。我自己治国无能,却连累你命丧黄泉,老天呀,你若睁眼,就该让我替了他去。这麽好的一个人,你如何……你怎麽就能狠下心真要了他的命啊。”
至此,轩辕持也知他身份了,当下大惊,所谓爱屋及乌,他此时对这山月皇帝竟无半分恨意了,流泪道:“若替也该我替,若不是我……若不是我,寒烟也不致暴病而亡。”
忽见华洛站起来怒声道:“放屁,我们寒烟素来坚强,岂是你能折磨死的。这都因他身上的天遣。千错万错,他不应对你动情。呜呜呜,他明知动情之日,就是天遣发作之时,可……可他为何还要对你动情啊?呜呜呜。”
轩辕持疑惑道:“天遣?”复又想起当日寒烟抱病之时,确是连御医也说无事的,否则自己也不致就那样抛下他,谁知当晚就逝去了。满朝御医仵作,竟没有一个能查出病因,莫非这山月皇帝竟知道不成?当下忙急急问道:“这究竟是怎麽回事?”
华洛本恨他之极,但此时见他形容憔悴不堪,况自己在大风时也耳闻素寒烟死後他的痴情无悔,再自己刚才进来时也分明是看见的。因这些缘由,不由把那嫌恶之心去了五分,再一想好歹他也是素寒烟锺情之人,这各种原因,也理当让他知道,如此一想,方没好气道:“寒烟不到十岁便因聪明伶俐而被辅政大臣选中,派他来大风做卧底。那时候我还年幼,也不知这其中利害,只觉辅政大臣说的也有道理,於是便允准了。谁知就在寒烟赴大风的两天前,皇宫里来了位法师,本是请他来祈雨的,他也著实有本事,当日便下了场大雨。於是大臣百姓们都很信服。就在那时,他遇见了寒烟,立时拉著他看了半晌,後又摇头叹息道:‘可怜这麽个精灵人儿,却要去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他本该是个留名青史的旷世奇才啊。’如此这般说了一通,经他一说,我也有些明白了,就想收回成命。可是寒烟那时虽小,心中却早已装进了黎民百姓,江山社稷,竟是非要前往大风不可。那法师惊异赞道‘小小年纪竟有如此气魄,难得难得。’旋即又说‘你此去大风,无论窃取文件或是自保,都需武功的,若去了再学,未免晚了,况也未必能学到正经功夫。也罢,你跟我来,我传你一样功夫,这功夫虽可速成,却有一样,一生不能动情,一动情,心便乱,心乱则再也控它不住,到那时不但武功尽失,还有性命之忧。’说完就领寒烟进去了。待到寒烟走後,他方跟我说,‘这样功夫本是上天遗下的,只传给寒烟这样为国而战之人。但因无论如何,做奸细都是个错误,因此得此功者寿命虽无碍,却不能善终,此便为天遣。若提早情动,羞愧之心就会提前引发天遣,必遭横死。除非他的敌人能够真心原谅,上达天听,得到上天恕罪,或可活命。’拉拉杂杂说了一大堆,我也似懂非懂,他说不求我懂,只要我记著,或有一天会用上。可我哪知道轩辕持你竟如此狠心,丝毫不为寒烟著想,就这麽让他去了,我竟不及救他。”一边说一边又痛哭起来。
轩辕持身子一晃,险险栽倒,凝视著素寒烟宛如沉睡著的容颜,喃喃道:“寒烟,难怪你性子向来冷淡,原来是有这样苦衷。可你既知情动便有一死,我情愿你不为我动情,只那样冷冷淡淡的让我每天看著也好。”
七郎长叹道:“这事岂能由人控制,那晚我去找他时,他曾斩钉截铁拒绝,我当时还不明白,如今才知道竟是为了你,早知如此,我不该将他打昏强行带走,或许他还会有几天好日子过。”
这话就象是晴天霹雳一样,震的轩辕持目瞪口呆,忙抓住他失声道:“你说什麽?你说寒烟不是不辞而别,而是被你强行带走的?这……这可是真的吗?”
七郎奇怪道:“难道还有假不成?怎麽?寒烟竟没告诉你麽?”
轩辕持蹬蹬蹬倒退了几步,猛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这也难怪他,他与素寒烟的误会,尽由此而起,此时听闻这样一个事实,怎不肝肠寸断。当下再也站立不住,轩辕桓忙上前扶住了他,就听他喃喃道:“为什麽?为什麽寒烟他不告诉我?为什麽他不告诉我?”
忽听红颜在门外道:“他怎能告诉你?那时你正在气头上,告诉了你,你能信吗?或还会以为他为自己开脱,更加折磨於他。这样他死後,你若不得知真相,也必痛悔交加,若得知了真相,岂不是连活路都没了。可怜他处处为你著想,你却在他死後,露出这副自暴自弃样子来,他泉下有知,也必日夜哭泣不安。”说完缓步移了进来,却眼望著七郎道:“我只当是我看错了,原来却真的是你。”
七郎一瞬间脸色发白,望著红颜,竟什麽话也说不出来,华洛正感奇怪,忽闻空中一个优雅的声音道:“让我好找,原来却在这里。”说完只见当空飘下一人,轩辕桓一看,正是自己先前撞到的那个巫师打扮的绝美男子。
就见他飘落下来後,向那冰棺望了一眼,笑吟吟道:“果然你们缘分未尽,也罢,你既用这样稀有宝物保住了他的身子,我便施法让你们团聚又有何妨?但有一样,我可不知条件是否齐备,轩辕公子,可否容我问你几句话呢?”
轩辕兄弟以及华洛和七郎只耳里听了一句“缘分未尽,我便施法让你们团聚又有何妨?”便呆住了,犹不敢信,华洛道:“这位……这位高人你可是唬我们麽?自古以来,人死哪能复生?你……你莫不是耍我们玩来的吧?”
只见那绝美法师冷笑道:“我有功夫到这里和你们玩麽?人死虽不能复生,但他并不该死,只不过受了天遣,这乃我们法家能力所及之处,让他复生又有何难?”说完看向华洛道:“你若再多嘴,我立刻便走。”
华洛只吓得倏的用手捂住了嘴巴,一边连连後退,摇头摆手的道:“不多嘴不多嘴,我绝不多嘴了。”他本是一国君主,此时却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般,惹得轩辕桓再也隐忍不住,嗤的笑出声来。
华洛怒瞪了他一眼,却果然不敢多嘴,只听那法师又转向轩辕持道:“在下阿里,传授这位素先生那天命神功的人便是我的师傅。他曾对我言过得此功夫的十几个人,皆有奇缘,让我於代表他们生命的长明灯灭後一个月来到此处,若果有缘,当可化解天遣,重入红尘。如今看来,素先生这几样条件倒是齐全了,只是有一样,遭天遣之人必要得到敌方谅解,方能上达天庭,赎尽罪过,轩辕公子自不必说了,大风百姓也未必知道这其中曲折,因此我只要再得两个人的真心谅解,便可施法救人,就不知轩辕公子可否立即回答我呢?”
轩辕持早听得呆了,闻言忙不迭的点头道:“法师请问,请问,只要能让寒烟死而复生,即使赔上性命,我也在所不惜。”
阿里这才微笑道:“既如此,那第一个人便是令尊,当初素先生是由他带进府来,後来出了这些事,他可肯原谅素先生吗?”
未等轩辕持回答,红颜已笑道:“老王爷若知道了,不知欢喜成什麽样子呢。奴家这就派人请他前来,法师尽管放心吧。”
阿里点点头,接著道:“这第二人便是贵国皇帝,素先生做奸细,有损大风利益,而大风的最高权力自然是贵国君主,但不知他能原谅寒烟麽?”
他话音刚落,所有的目光便都齐刷刷聚集在轩辕桓身上,华洛恨恨道:“那狗皇帝若敢阻挠寒烟复活,我立刻劈了他。”
轩辕桓冷笑一声道:“既如此,狗皇帝的名都担了,也不用行什麽善事,如今朕就在这里,你倒是来砍啊,反正有素寒烟陪葬,倒也不愁寂寞。”一句话把华洛堵在了那里。
忽见轩辕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声泪俱下道:“皇兄啊,寒烟他冤枉啊,若非我们野心勃勃,他怎会来做奸细,何况他是你未来弟媳,你若真这麽狠心……不肯成全弟弟的话,我……我也不活了……我豁出去不做轩辕子孙还不行吗?”说完便要一头向墙上撞去。
那轩辕桓为人确实冷酷残忍,唯独对骨肉亲情著实看重,忙拦了轩辕持,又气又恨的看了他几眼,方长叹一声道:“法师,请你施术吧,朕……朕不怪他就是。”
话音刚落,便听到外面一个颤巍巍的苍老声音道:“皇侄啊,你可怜可怜叔叔一大把年纪了,还要担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寒烟若不活,我自己的儿子又与死何异?皇侄啊。”
轩辕桓忙又扶住踉跄著进来的轩辕敬,一边恭恭敬敬道:“皇叔放心,朕已经不怪他了,法师正要施术呢。”
阿里欣慰道:“果真如此,自是好的,只是阁下贵为大风皇帝,既然答应原谅寒烟,自是了解了他的苦心,如此一来,以後除了保家卫国,则不许你对外动一兵一卒以扩张版权,只有做到这个,方显出你是真心原谅,否则一切免谈。”
“你……”轩辕桓登时大怒,还有什麽比这个更令野心勃勃的君主不能忍受的呢,当下便要发火,忽见左边的弟弟又要去撞墙,右边的叔叔则号啕大哭,一边嚎著什麽“这一辈子是没指望了”之类的话。再者那个山月的笨笨皇帝瞪著一双乌圆的眼睛恨恨看著自己,不由得登时一个头两个大,忙道:“好了好了,朕答应就是。”话一说完,就恨不得咬下自己的舌头,无奈却是君无戏言,再也无法反悔了。
当下阿里见诸多条件皆已齐备,立时便吩咐众人准备他所需的各样祭品神器,将素寒烟的冰棺抬至神案之前,神情肃穆,缓缓的将手平举胸前,嘴唇翕动,似乎在念咒似的,一时间,大厅里落针可闻,众人只觉得似乎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却也不见那阿里有什么夸张动作,只摆着那手势叨念了几句,然后忽然睁眼道:“好了,各位的心意都已上达天庭,请将素先生启出冰棺,置于冷水之中,三个时辰之后,他的魂魄便会还阳。到那时需及时捞出擦干身子,然后抱至静室保暖。”说完笑看轩辕持道:“也是你有心,肯用这稀世珍宝保存他尸体不腐,方能促成今日之功,否则即便是我,找不到与他相对的尸体,纵使能施术,也是无可奈何的。”
众人都呆呆看着他,心下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只这半会儿功夫,素寒烟就真个能复活,阿里知他们心意,微微一笑,便随他们到前厅用茶,这里轩辕敬父子守着浸在冷水里的素寒烟,半步不肯稍离,前厅全仗红颜张罗着。
他们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看了大约三个时辰,正觉得头痛眼花之际,忽然恍惚之中,似乎觉得素寒烟的身子微微动了一下,两人忙擦擦眼睛细看,却又没了动静。轩辕持便有些急躁起来,道:“这已过了三个时辰,因何寒烟还是没醒?”话音刚落,便见水中的人儿睫毛抖动了几下,然后唇中似乎有轻微的呼吸声,轩辕敬与轩辕持大喜之下,反而动弹不得,直见到素寒烟微微睁开一双星眸,两人方才醒悟过来,轩辕持蹭的一声跳起,一把将心爱的人抱在怀里,狂奔出去,至就近的一间大屋子,早有丫头们准备好热水毛巾,他便将素寒烟放在热水里拭抹了几下,然后擦干身子,用一张大狼皮褥子包好,方抱着来到自己卧室,轻轻将他放在大床上,这才细细打量起死而复生的素寒烟,眼中泪早已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且说素寒烟,身不由己的被摆弄了这么长时间,仍自晕晕的不知发生了何事,因何自己竟见到和轩辕持如此相象的人,还未开口询问,忽听门口传来一声气喘吁吁的大吼:“小……小兔崽子,你就……就知道抱着……寒烟跑……你不知道……你爹老了吗?也不给我看一眼……”一边骂着,人早走了进来。素寒烟更惊诧了,这分明是老王爷轩辕敬,自己……自己究竟到了哪里?
他一向是淡然表情,此时眼中满是迷茫之色,身子又包在大褥子当中,轩辕持竟是从未见过他如此可怜可爱模样,用手轻轻抚着那光滑脸颊,良久方吐出口气道:“寒烟,你终于回来了。”
“是……轩辕么?”素寒烟这才敢问出心中疑惑,却又怕问出后,答案更令自己失望,正惊惶间,只听外面忽然热闹非凡,接着一大群人走了进来,他注目望去,赫然见到华洛和七郎,只吓得魂飞魄散,忽见身边立定一人,飘然若仙,装束奇特,见他醒来,向众人欣慰一笑道:“好了,至此已无大碍,只是他身子一月未进食水,着实虚弱,非得好好保养一段时间不可。”说完坐到桌边,刷刷刷写了几张方子,笑道:“这药膳虽然难得,但轩辕王府富可敌国,想必也不致十分为难。”说完起身道:“事已至此,已没有我的干系了,愿两位能珍惜这段劫后之缘,相亲相爱,白头到老。”说完拿出一件奇怪东西,对着没好气道:“我耳朵没聋,不过是打了震动,我这就回去,你摧什么摧,人家苍之国的皇宫还不知有没有修养过来呢,你就又要去荼毒。”说完收起那东西,对着众人再一笑,只轻轻转了个圈子,颠倒众生的容颜已是无影无踪。
众人呆呆的看着他去了,这里素寒烟已被一连串的事弄得昏了头脑,却见华洛几步跑到他面前,又哭又笑的道:“寒烟,你活过来了,太好了太好了。”说完又唧唧喳喳的将这件离奇之事讲给他听。
那轩辕持被挤了出来,正自不悦,忽听身边的皇兄道:“哼哼,走路行事没有一点端庄沉稳,哪里有一点皇帝样子,对普通臣民竟不顾身份如此攀谈,何来天子之威,山月能撑到今天还未亡国,着实是上天眷顾。”他回头一望,只见皇兄正专注的盯着山月皇帝的背影,一脸不悦之色。
轩辕持是经历了真感情的人,这种眼神他再熟悉不过,心下一阵惊疑,皇兄……皇兄竟对这华洛产生了情意,他……他不是最讨厌,最瞧不起华洛这种人吗?想归想,他可没敢说出来,只将一个脑袋在轩辕桓与华洛之间不住的转来转去。
这边红颜见素寒烟醒了,只是华洛,轩辕持,七郎,轩辕敬等人都争先恐后的围着,她也不肯去凑这热闹,自己倚在门边,只拿一双秋水美目直直盯着七郎的背影,心下盘算道:“寒烟啊寒烟,好歹我也始终是向着你这边,如今你活了过来,少爷娶你是娶定了的,你也该还我个人情了吧。
***
午后的阳光暖暖照着窗子,屋内几把淡淡的檀香燃着,只让人如痴如醉,偶尔窗外飘下几瓣落花,越发显得屋舍幽雅,仿佛仙境一般。
素寒烟如今已可坐起来了,只因身子仍弱,轩辕持也不肯让他出去,那华洛因自己是一国之君,不得已于五天前赶回山月,临走前和素寒烟约定他痊愈后定要回去好好玩一趟,轩辕持便代爱人爽快答应下来。他见素寒烟临终前仍那样期盼回山月,如今自己可以满足爱人愿望,心下大乐。因两人可说是死里逃生,自己也更加珍惜起来,所有心情竟都是围绕素寒烟的喜怒哀乐转着。
今日实在是因事业荒废已久,轩辕桓大怒,派人来宣,言道轩辕持再不上朝,他便起兵征讨山月,这才让他不情不愿的去了,留下红颜在屋里陪素寒烟说着话儿。
这下正称了红颜的愿,她本就想趁此机会让素寒烟成全自己,当下闲话了一回,正不知该从何引起那话,忽看到窗外落花飘零,心下一动,便故作感伤道:“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如今你和少爷是终究拨得云开见月明,再不会有这感叹了。”
素寒烟是何等样人,一听便知她话里有话,笑道:“你又何故作这感叹?我们固然是没这情愁了,难道你却有不成?”
红颜低下头,素寒烟只见她目中泪光闪闪,更加诧异,却听她强笑道:“没有,只是想起自己的名字,再看这满目落花,故此伤感罢了。”说罢看向素寒烟道:“你还不知我的名字吧?其实红颜不过是我的名罢了,我姓谢,谢红颜,这名字正如我的命运一般,无论青春时如何风光,却终究逃不过凋谢飘零,红颜薄命的结局。”
素寒烟莞尔一笑道:“原来是为这个,你又何必作那司马牛之叹,你当初也说过,小王爷虽钟情于我,我却终究不是女眷,也不能为他留下后代,况你也知我不是喜欢争强之辈,于你地位也无威胁,此后荣华富贵,你不也说正是你遂心的日子么?”
红颜强笑道:“先前我也是这样想的,如今才知自己竟大错特错了,比如说少爷忽然之间不是小王爷了,而是一个落魄之辈,莫非你就可弃他另择高枝吗?”
素寒烟道:“自然不会,只是你不也心仪轩辕么?何来弃贫爱富之说?”
红颜冷笑一声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你虽爱少爷,天下却未必人人都爱他。若说起来,少爷倒也没什么不好,只却不是我心里的人。虽这么说,若没有那个人……若没有他出现,我是绝不这样想的。只是……只是造化弄人,我怎么……怎么就偏偏又遇上他了呢。”说完掉下泪来。
素寒烟虽知红颜定有隐情,却未料到竟是这样,忙追问下去,红颜方道:“那一年我到兰云寺进香还愿,路遇歹徒,便是他救下我。虽说英雄救美确是俗套,但女儿家又如何能拒绝得了刚刚救了自己的英雄少年呢?只是他转眼之间便无踪影,要我无迹可寻,直到后来我也失望了。那一年是我……是我开苞之日,你知道的,那火坑里身子不是自己说了算,不得已我选择了少爷,虽不是心头所爱,却也没糟蹋了这身子。谁成想到了冬天,竟又遇上了他,他就倒在门前雪地上,是我救下了,待他醒后方知他被人偷了银子,无处住宿,才落到那步田地。那时他大病了一场,是我细心服侍方慢慢的好起来。我知他对我亦有情意,也不是嫌弃我的妓女身份,但不知为何,他就是不肯带我离去,其实赎身的银子我自己有,并不用他为难。我只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哪知他病一好,便不辞而别,将我一腔深情,尽付流水。从那时起,我开始奸,开始坏,我每日里笑脸迎人,使尽了心计保住花魁的宝座,我要让他看看,没有他,我红颜照样过的自在逍遥,锦衣玉食。”
素寒烟早听得怔住了,半晌方道:“如此说来,你是恨他到极点了,因何今日又重提旧事呢?”
红颜淡淡一笑,收了激动情绪,道:“没错,我本来是一辈子不打算把这秘密说出的,就这样荣华富贵的过一辈子。谁料想上天不允,我竟又在前日里遇到了他,这也没什么,偏偏我却明白了他为何不肯为我赎身,和我双宿双飞的苦衷。”说完注目看向素寒烟道:“说起来这人还是你的旧识,因此我今日才敢求你帮个忙,成全我们。”
她如此一说,素寒烟已隐隐猜到了几分,沉吟道:“你说的这个人,可是七郎麽?”
红颜笑道:“你果真是冰雪聪明,正是他了,你想,他和你是一样人,过的也是朝不保夕的生活,如何肯让我跟他受苦,这可不就是他当初不辞而别的苦衷麽?上天让我们相遇,又让我明白了这一点,便是要成全我们,寒烟,少爷此时锺情於你,只要你一说,没有不允的。若你不肯相帮,我也唯有一死而已。”
素寒烟见她态度绝决,不由吃了一惊,暗道:红颜向来将自己利益放在第一,贪恋金银财宝,如今竟甘心放弃这些,况语气绝烈,可见对七郎确是一片真心。有她这样的红颜知己,倒也是七郎之福,只是轩辕那边……实不是好说的。因笑道:“何必这麽急,这些年都等过来了,你总要让我想个法子慢慢说。”
红颜笑道:“法子我早想好了,就看你做不做。你身子未大愈,少爷此时正紧张著呢,只须再装一回大病,然後我请个巫师过来,言说须将少爷女眷与山月男子和亲,如此这般一说,少爷为了你,没有不肯做的事。说词我都想好了,却不与你相干。你也不须记著,你是巫师所救,如今虽找不到当初那位神人,但只要是巫师,少爷定会相信,他的女眷又无旁人,这事只要你肯,再没有不成的,如何?”
素寒烟只听得目瞪口呆,暗道红颜为了追求自己幸福,竟连这样荒唐主意都想的出来,倒也真是努力不懈了。奈何他向来心善,不擅拒绝人,红颜又是那样伶俐的一个女子,两三下就将他说服了。
倒还真应了红颜所说,轩辕持为了素寒烟,别说一个红颜,就让他上刀山下油锅也是眉头都不拧一下的,他还觉著自己“牺牲”了红颜,实在有愧,许了她许多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红颜倒也没有客气,挑了几副最贵的拿走,高高兴兴的上了马车。
轩辕持目送马车远去,回转屋来方疑惑道:“我怎麽觉著她一点悲伤也无,倒似盼这天盼了多少年头似的,这本不像她为人,况她那样聪明,若就不想去和亲,自会有许多法子搪塞我,为何却答应的这样痛快?”
素寒烟也不敢说,也不敢笑,心道:红颜心愿得偿,又骗了你许多钱财,如何能不高兴。忽见轩辕持注目看著自己笑道:“无论如何,只要你身子大好,就谢天谢地了,哪有工夫理会那些。”说完抱起素寒烟道:“今日太阳倒好,也不烤的慌,园子里还有许多花没谢呢,荷花也快开了,我正好有空,和你晒晒太阳去。”说完扯下床边一件披风,细心覆在他身上,一边步了出去。
素寒烟心中感动,险些就将真话说出,却见轩辕持只温柔看著自己,一时间他竟也无言,两人就这样来到赏晴亭坐下,凝望著满园翠色,轩辕持道:“你可还记得那次我将你推入荷塘的事麽?”
素寒烟微笑道:“怎不记得?那时你真是一个恶公子模样呢。”
轩辕持也笑了,遥想起当日情景,悠悠道:“後来我追你进屋,恰逢你刚换完衣服,那时我就後悔没有早去一步,竟将那样旖旎风光错过。”
素寒烟脸一红,骂道:“果然是色鬼,亏那时还一本正经的挑我毛病呢。”话音未落,忽见轩辕持将头伏在自己身上大哭道:“寒烟,你何时才会好,我……我……”
素寒烟只当他担心自己病情,忙安慰道:“这些日子,身上已一日好过一日了,想来痊愈之期也不远,你不要再挂心了……”还未说完,就听轩辕持接著哭道:“我……我已经忍不住了……寒烟,我们好了这麽长时间,却只亲热过两次,我又正值年青力壮之时,寒烟……你好歹也体谅我一下……那个……那个你如今虽未大愈,也该可以和我做那件事了吧。”说完抬起眼,满怀期待的瞅著爱人。
素寒烟先前还未明白,待寻思过来,气的一把推开他,冷冷道:“哼哼,不巧的很,偏这件事现在做不得。”
轩辕持随即死皮赖脸的又粘了上来道:“虽不能做,让我望梅止渴总可以吧。”说完就将一双色手伸进单薄衣衫,肆意揉捏起来。素寒烟躲不过,只让他逗弄的面红发乱,气喘吁吁,映著满园春色,更是说不出的娇豔动人。
初夏的午後,正是赏花的好时光,这一日里王府中却没人敢踏进花园半步,生怕打扰了历尽艰辛终於可以相守的一对倾国恋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