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进办公室,梁冰便迫不及待地发问。她一面脱下米色风衣挂上角落的衣帽架,一面看着捧着一杯热咖啡匆匆跟进来的秘书。
“目前LR的股价正微幅攀升中,成交量已经比平常放大许多,显示应该有特定买盘介入。”
“哦?”梁冰心一跳。
这么说,堂本集团真的已经开始调集资金入市了。他难道对她真的毫无怀疑……
“这个买家相当聪明,没有太急迫地一次买进,而是分批进货,所以市场好像还没什么警觉,没传出任何风声。”
这样精明冷静的手法倒很像堂本彻的作风。
梁冰嘴角嘲讽一扯,“继续盯住市场,有进一步情况随时跟我报告。”
“是。”莎莉轻轻颔首,旋身离去。
游戏,终于正式开始。
梁冰朦胧地想,端起搁在桌上的咖啡,静静地啜饮。
微微苦涩的滋味在她舌尖回旋,正如她苦涩的心情。
再过几天,等堂本集团扫入LR一定的流通股数,她与堂本彻将会同时向场宣布两大集团对LR提出公开收购。
收购价自然要比当时的股价优惠,才能引诱LR的小股东抛售股票。
而她,将代表华字针对几名大股东进行斡旋,说服他们出让手中持股,出让的股数由华宇与堂本对半买入。
这看起来像是很公平的合作方式,拥有大量流动资金的堂本集团先行在市场扫货,而与LR股东接触较频繁的她负责谈判。
这样的合作若要成功,需要双方对彼此的绝对信任。
可她不认为堂本彻真能完全信任她——
一念及此,梁冰嘴角冷冷一撇。
他确实不应该相信她,也许她会试着说服一、两个大股东出脱持股,可也会同时与IR的高阶主管合作,暗暗提供他们MBO(融资买进)的资金。
在堂本集团大量收购的同时,她要LR的高阶主管提出反收购,再让他们爆发一件积压多年的逃税丑闻,以这枚Poison(毒药)狠狠拉下LR的股价。
MBO与Poison是管理阶层常用的反收购手段,一时片刻堂本彻可能会不以为意,为了摊平成本持续加码进场。
而她,想抓准的就是堂本集团流动现金面临不足的那一刻。
那一刻,她会让原本答应出让持股的大股东反悔,要求提高收购价码。
华宇的董事会当然不可能同意这样荒谬的要求,绝对会要求她宣布停止收购,以求全身而退。
全身而退的华宇集团与深陷泥沼的堂本集团——
那一刻,正是两人决胜负的一刻。
那一刻,只过了几天便来临。
可出乎梁冰意料的,是堂本集团并未因此遭到重挫,他们的营运仍然正常,堂本彻依然好端端地坐在总裁宝座上。
她真不明白,照理说经过这样的过程堂本集团应该遭遇到流动性危机了啊,一意孤行的堂本彻也该被所有大小股东骂得狗血淋头。
可没有,堂本集团依然风平浪静,只有哈斯汀商界为这几天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感到一头雾水。
究竟怎么回事?究竟堂本集团有没有介入这次收购?
难道,在法兰克福市场扫入LR的买家并非堂本集团?
“莎莉厂梁冰将得力助手唤进办公室,急迫地吩咐,“替我查一下LR的流通股数现在究竟落入谁的手里?”
“我已经查了,梁小姐。”
梁冰微微一愣。
“买人LR股票的买家并非堂本集团。”莎莉说道,神情严肃。
“什么?”梁冰蓦地站起身,明眸掩不住惊异,“那究竟是谁?”
“那些股票现在全部登记在一个人名下。”
“是谁?”
“堂本彻。”
简单的三个字瞬间抽去梁冰面容所有血色,她神色苍白,惊疑不定。
买入那些股票的原来不是堂本集团,而是堂本彻本人。
他——竟动用个人资金来收购LR?难怪堂本集团会若无其事了,因为蒙受损失的不是公司,而是堂本彻个人……
天!
想通了一切因果,梁冰忽地感到眼前一眩,不觉向后一倒,重新跌回椅上。
她咬住牙,十指紧紧抓着办公桌面,纤细的身躯微微发颤。
他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怎么了?冰,你的脸色看来很糟。”
蕴着淡淡焦急的语音蓦地穿透梁冰耳膜,她身子一颤,几乎是从椅子上惊跳起身
是他!
她瞪着来人,面色忽红忽白。
是堂本彻,他竟然来了!在她亲手设计这个圈套让他跳落后,他竟然还主动前来探访她,而且,那英挺的面容依然平静如常,丝毫没有愤怒或责怪的意思。
他……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还能如此冷静?那对湛幽的黑眸还是如此深不见底?
他……他——
极度的惊愕令梁冰全身血流冰冷,她瞪着堂本彻,狠狠地瞪着,试图从他神态寻出一丝端倪,却挫败地发现自己依然看不透他。
“你来、来做什么?”她连嗓音也不禁发颤。
“我来看你,冰。”他微微一笑,瞳眸流过的像是温暖,“我带这个来给你。”
“带……什么?”
“这个。”说着,他递给她一个水晶花瓶。
修长水晶花瓶,高雅纤细,束在透明水晶里的,是一朵艳红玫瑰。
红玫瑰?
她怔怔地接过花瓶,怔怔地看着瓶中美丽的玫瑰,忽地,一阵奇异的璀亮刺痛眼眸。
是——钻戒?
扣在玫瑰绿色花茎上的竟是一枚设计流畅典雅的钻戒?
“这……是给我的?”
“嗯。前阵子匆忙跟你求婚,没准备好戒指,这是我特地请人设计的,全世界绝无仅有的一只,相信比我之前送你的那只戒指特别多了。”他淡淡地笑,笑得那么迷人,那么潇洒,那么三分温柔当中带着七分宠溺。
她不敢相信——
“在经过这些事情后你还决定跟我结婚?”
“当然,冰。”他伸展双臂,轻轻搭上她的肩,“你不是已经答应了我的再次求婚吗?”
“我、我——”她瞪着他,美眸像蕴着千言万语,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他,仍然那么潇洒而温柔地笑着。
那是一恶魔的微笑!
瞪着他若无其事的笑容,梁冰再也忍受不住了,蓦地低喊一声,身子一侧,跌跌撞撞地逃离了他的碰触。
她瞪着他,神色仓皇而惊恐,跟着手一松,纤长的水晶花瓶摔落在地。
璀亮的钻戒在泠泠清水以及艳红玫瑰的映衬下,诡异地绽着光,那光,射入梁冰眼瞳,成了最可怕的利芒。
她感到强烈刺痛,眼眸不知不觉泛上一阵湿润。
透过朦胧泪雾,她发现那宛如魔鬼般的微笑消逸了,他,锁起了眉头。
这令梁冰忽然有了勇气开口,“我、我根本不想再嫁给你,答应、答应你的求婚只是权宜之计,我的目的只是为了能成功陷害你——”她握紧双拳,容包发白,嗓音发颤,“你明白吗?你懂吗?我根本不爱你!我……早就不爱你了。”
他没说话,只是静静望着她,英俊的面容依然无痕,只那对墨幽眼潭,似乎缓缓流过一丝伤感。
“你……究竟懂不懂?”凌锐的嗓音愈拉愈高,“我早就明白你是为了专利才接近我,答应给你专利也只是为了让你相信我还爱着你。其实我……我怎么可能还爱着你呢?怎么可能笨到再上一次当?”她凄然一扯唇角,“我这么做,只为了让你相信我,为了打击你,让你也尝尝遭人欺骗的滋味——你懂不懂?你究竟懂不懂?”
“……我懂。”在沉寂良久之后,堂本彻终于开口了,苍白的唇勾着自嘲弧度。
“你……真的明白?”
“我明白,冰。”他深深睇她,轻轻叹息,“我都明白。”
“那你——为什么还执意跟我结婚?你难道不知道这次收购之所以会失败完全是我一手安排的吗?”
“……我知道。”
“你知道我其实暗暗跟m的高级主管合作,提供我个人的资金给他们进行反收购?”
他闭了闭眸,“我知道。”
“你——”她呼吸蓦地短促,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逐渐在脑海中形成,“难道你早就知道这一切都是我布的局?明明知道却故意跳下去?”
“……不错。”
她心跳一停。
他都知道,这一切原来真在他意料当中!
既然知道这只是一场报复游戏,为什么还不顾一切地陪她玩?
“你明知道是陷阱,为什么还这么干脆跳下来?而且,还拿个人财产来冒险……”
“其实无所谓。”他语气依然淡定,“虽然你故意让收购失败,可我明白你的性格,你不可能让堂本集团其他无辜的股东和员工代我受过。你只是想让我个人名声狼籍,引咎辞职而已。”
“你——”
“其实LR的体质确实还不错,这次事件过后你一定也有办法帮他们度过危机。我虽然以高价买了一堆现在看来毫无价值的股票,但我相信,只要我耐心持有,总有一天还是会回本的,对吧?”
对吧?
他怎么能这么从容自信地询问她?怎能好像一副一切尽在他掌控之中的模样?
为什么她总是斗不过他?为什么即便她费了百般心思,仍然斗不过这个心机深沉的男人?
为什么!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凌厉的锐喊拔峰而起,她瞪视他,明眸虽是怒火盎然,却也掩不住淡淡惊惧,“事已至此,你居然还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居然还想跟我结婚——为什么?你究竟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跟我结婚你还能得到什么好处?你以为……以为我还会傻到再给你我另一半财产吗?”
他不语,凝望她半晌,终于,俊唇吐出沉涩语音,“在你眼中我真的如此不堪吗?完全只是个贪恋金钱的家伙?”
“难道不是吗?”
“冰,为什么你对自己如此没有自信呢?”他定定望她,“难道我跟你结婚,不能是因为我想得到你吗?”
她倒抽一口气,“得到我?”
他默默颔首。
“为什么?”她尖喊,神智濒临歇斯底里。
“因为我想要你,冰。”他涩涩苦笑,“因为我——爱你。”
爱?!
这神奇的字眼一出口便攫走了所有的声响,对话声、呼吸声、甚至连空气也仿佛停止流动了,室内一片静寂。
可怕的、令人不安的静寂。
梁冰瞪着堂本彻,瞪着朝她吐出这个字眼的男人,她的心凝结,在瞬间冰冻,接着,缓缓碎落成一片一片……
他爱她?他竟说爱她?他竟能如此坦然对她说出这个字?毫不犹豫,毫不愧疚。
他爱她——这样的宣言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他是否只是为了报复,为了巧妙地从她身上讨回一局,所以不惜撒下这样漫天大谎?
他如果爱她,当初为什么会那样无情地对待她?然后在四年后从容不迫地来到她面前,假装那些令她伤痛的过往从未发生?
他说他有苦衷,却从不告诉他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她永远看不清他,猜不透他。
她怎能相信一个永远教人无法猜透的男人?也许爱上一个人很容易,但要全心全意信任一个人却是那么那么地难——
她,无法相信他,无法相信他对她说的每一句话,无法相信他……真的爱她——
“你骗我,堂本彻。你不可能爱我……你怎么可能爱上我这个身材平板的女人?你的欲望呢?难道你认为你与我结婚后能够控制你的欲望吗?”她瞪视他,樱唇冷冷一撇,“告诉你,我可不能容忍我的丈夫在外头有别的女人!”
“冰,你误会了,那时我会那么说只是一时气话。我——”他咬紧牙,仿佛不容易出口,“从头到尾只有你……只有你一个。”
那只是气话?他在外头不曾有过情妇?只有她一个?
“那你那时……为何要骗我?”
“因为——”黑眸深深睇她,滚过无数暗影,可解释的言语迟迟不肯逸出他的唇。
她瞪他,心,继续碎落——
他又在骗她了——他连解释都不肯,因为这只是他尝试说服她的可怕伎俩。
她不能上当,决不能……
“堂本彻,这只是某个可怕的骗局对吧?”她仓皇地摇头,仓皇地一步一步往后退,一步一步远离这个令她捉摸不定的男人,“你只是想引我上当,然后再利用我一次对吧?对吧?”一遍又一遍的质问凄厉地在空中回响,“不,我不信!你不要以为我会相信,不要以为我会轻易上当!”
“这不是谎言,冰,我是认真的。”他走近她,攀住她双肩试图说服她,“不论我以前对你说过什么,你相信我,请你相信我这一次……”
“别碰我!”她甩开他,瞪视他的容颜激动难抑,“你走!离我远一点,永远,永远,永远别再出现我面前。”
连续三个“永远”让堂本彻微温的胸膛瞬间苍凉。
他长长吐气,眸光黯淡,“冰,你真——这么恨我?”
“不错,我恨你。”无情的嗓音冷冷掷向他,“现在你可以死心了吗?我要你立刻消失!”
他心脏一痛。
望着她坚决无比的神情,他明白她是认真的。她是真的恨他,真的怕他,真的不愿再相信他。
他料得没错,他与她,是走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不归路——
他,终究无法挽回她。
******
她走了。
在办公室与他最后摊牌后,她便借着巡察华宇集团各地业务的理由出国,离开了哈斯汀。
她走得毅然,走得坚定,不带丝毫犹豫。
她就——这么急着躲开他吗?
想着,堂本彻嘴角一扯,拉开浓浓自嘲。他旋过身,挺拔的身躯来到落地窗前,远眺窗外世界。
这一回,他看的不再是地面上宛如蝼蚁般微渺的车流人群,他看的,是远方淡蓝色的天空。
淡蓝色的天空不停地、不停地往前延伸,延伸到一个他眸光无法触及的远处,那儿的天光,也许正映上梁冰清秀的容颜。
可他看不到。
看不到,摸不着,她已经离他远远地,到了一个他永远无法触及的世界。
难以形容的滋味堆上心头,他倏地咬牙,强迫自己匀定过于急促的呼吸。
也许她走了,也许他再也碰触不到她,也许他的胸膛早已疼痛得无法呼吸,但他不能因此颓废,不能因此醉生梦死,因为,还有太多事需要他解决。
必须把这些全了断后,他才有权利像一个心碎的男人那样忧愁,烦恼,买醉,堕落。
在放纵自己之前,他,必须先行卸下肩上所有的责任——
一念及此,堂本彻闭了闭眸,再展开眼帘,星眸已是一贯湛幽深沉。他按了办公桌上某个按键,很快地,对面墙上通讯荧幕便出现某个男人的面孔。
“你找我?”对方似乎对他主动呼叫感到有些讶异。
他默默点头。
“找我什么事?”男人眸中闪过璀亮辉芒,“难道你决定跟我合作?”
“不,达非。”堂本彻摇头,语音低沉,“我并不是想与你合作。”
“是吗?”达非轻轻挑起俊朗的眉,“我不懂,堂本,如果你不同意跟我们合作,又何必主动跟我联络?”
“我只是想告诉你——”堂本彻顿了顿,半晌,才幽幽开口,“我决定退出这一切。”
“退出这一切?”达非淡淡惊愕,“你是指——你决定不再提供资金给路西法?”
“……不错。”
“为什么?”
“就算我想也没办法。我手中大部分资金现在全套在法兰克福股市,董事会最近盯我也盯得很紧,不太可能有机会让我挪用集团资金。”堂本彻静定解释,语气清淡。
可达非却听得津津有味,“你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堂本,故意跟你前妻玩上这一场游戏,赔上自己大半身家。”黑眸灵慧一闪,“这倒是一举两得。既可以对前妻表达歉意,又能够对路西法的索求表示爱莫能助——你果然聪明,堂本,我佩服不已。”
“随便你怎么说。”相对于达非的兴致盎然,堂本彻的神情显得平板。
达非微微一笑,“其实你这个男人相当不错,算得上有情有义。虽然看不惯朋友的作风,仍然不肯背后打击他,明知道前妻布下陷阱报复你,也慷慨跳下去……”
“你说够了吗?”堂本彻不耐地截断达非。
后者微笑加深,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半认真半戏谑地朝他敬了个礼,“谢谢你,堂本,我们欠你一次。”
语毕,俊秀的面容缓缓从荧幕上消失。
堂本彻望着,深沉难测的眸逐渐漫开淡淡伤感。
接下来是路西法。
他必须亲自告诉他他决定退出两人谋略了多年的计划——
他深深吸气,触及通讯按键的手指不停地发颤,迟迟无法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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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输了。
一直以为自己能从他身上讨回曾经失去的颜面,以为自己能对他的冷酷展开反击,以为自己能成功地撕下他挂在脸上的虚伪面具。
可没想到,最后输得最彻底的人依然是她。
她不仅没能撕下他的面具,看清他真面目一次被他耍得团团转,反而再次被他玩弄在掌心。
这算什么?算什么?
更可恶的是,她明明已选择放弃,承认失败,一个人远远地躲到异乡,他俊拔的身影依旧如影随形,朝她逼迫而来。
日日夜夜,占据她脑海最多空间的,依然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她就是忘不了他?为何就偏偏要如此执迷不悟?
什么时候她才能真正摆脱他,将他忘得彻彻底底……
“小姐,一个人吗?”
低哑的嗓音忽地拂过梁冰耳畔,她抬起沉思的容颜,瞳眸映人一张蕴着笑意的好看脸孔。
那是一个男人,一个性感、优雅,对自己的魅力十足自信的男人,他正望着她,碧绿如翠玉的眸子耀着闪亮光辉。
“我是一个人。”她朝他淡淡微笑,语气中的拒绝却不容置疑。
“我也是一个人。”他没有轻易放弃,“同是天涯沦落人,我们何不彼此做个伴?”
“我不是一个好伴侣,我讨厌说话。”
“那么,我们就不说话。有太多比说话更有意思的事值得去做,不是吗?”男人含笑说道,挑逗意味明显。
“是吗?”她轻轻挑眉,嘴角嘲讽一扯,“我很讶异你选择我,毕竟我不是那种身材火辣的美女。”
男人随着她的暗示将眸光调向她微微起伏的胸部,轻轻笑了,可那笑声并不惹人厌,也许带着淡淡的戏谑意味,却让人忍不住嘴角微扬。
“我喜欢你,小姐,也许你不了解,但女人的身材对一个男人来说有时候并不是最重要的。”他笑望她,“你有一种特殊的气质,知道吗?”
她没回答,只是静静地笑。
这男人也许酷爱猎艳,但却不是那种下流恶心的色狼。
“怎么样?愿意跟我一起去喝一杯吗?”
她摇摇头,“我来巴黎,并不是为了寻找一夜情。”
“我来巴黎,也没想到会遇到一个像你这样的女人。”男人机智地回应,碧眸诚恳温柔地凝望她。
她不禁心一动,在这一刻,她忽然有冲动答应男人的热情邀约。
毕竟,在一向以浪漫见称的花都巴黎,来一段无伤大雅的一夜情又有何妨?也许,他还能助她暂时摆脱堂本彻的纠缠……
“我有这个荣幸知道你的芳名吗?”
“我想不需要吧。”她扬眸回凝男人,樱唇衔着浅笑,“你我只是偶然相逢,不是吗?”
******
塞纳河畔。
流光、月影,岸边朦胧晃动的人,耳畔模糊的呢喃笑语。
静静地凝望着月色掩映下缓缓流动的塞纳河,静静地啜饮着面前份量调得正好的Manhattan,在这明明嘈杂却又仿佛宁静的一刻,梁冰不觉有些心神恍惚。
“一分钱买你的心事,甜心。”身畔的男人忽地开口,笑望她。
她眨眨眼,收束迷蒙的心,回他一抹浅笑,却默然不语。
“一分钱太康价了吗?”
“不,是我的心事不值得买。”
“不值得?”男人挑眉,轻轻地笑,“你错了,甜心,女人的心事永远值得买的,不论男人会为此付出多少代价。”
“是吗?”她淡淡应道,端起鸡尾酒杯,优雅地啜饮一口。
“你有很多心事。”男人深深凝望她,“我猜你来巴黎,并不是为了寻找浪曼。”
“事实上,我来工作。”
“女强人吗?”
“你怕吗?”
绿眸璀亮,“你认为呢?
她摇摇头,“你不怕。”嘴角弯起自嘲的弧度。
“我怕的是你的心事。”男人伸出手,抬起她下颔,定定凝视她,“怕的是你眼底,有另一个男人。”
她心跳一乱,强迫自己面无表情,“哦?”
男人只是微笑,忽地放开了她,率性地将双手枕在脑后,“说吧,那个让我今晚总碰软钉子的男人是谁?”
她不语,星眸映上月影,逐渐迷蒙。
“……是我前夫。”她沙哑开口,忽地不想再隐瞒。
在一个这么潇洒率直的陌生男子面前,她觉得自己也不妨抛去自我防卫。
“前夫?前夫。”他摇摇头,咀嚼着这个名词,面上的表情怪异得近乎可笑。
梁冰睨他,“怎么?”
“为什么女人总忘不了前夫或前任男友?为什么就是不肯给我们这些英俊有魅力,只是稍稍相逢得晚一些的男人一点机会?”他感叹着,浓眉忧愁地锁着。
她看着,不觉笑了,笑声低柔而沙哑,两个小小的梨涡在颊畔悄悄跃动着。
男人看着她,几乎怔了,“你笑起来很好看。”
“是吗?”
“嗯。”说着,他俯下头,缓缓接近她。
她没有躲,也不迎合,只是用一对翦水双瞳,静静望着他。
男人却忽地放弃了,重新抬起头,用力甩了甩,“算了,算了。”他低低喊着,仿佛无奈,接着转过一对温柔碧眸,“你的眼底根本没有我。”
她闻言一颤,怔然。
思绪正迷惘时,蕴着淡淡悲伤的抒情女声蓦地在她耳畔回旋——
YouandImovinginthedark,bodiesclosebutsoulsapart.
Shadowsmilesandsecretsunrevealed.
Ineedtoknowthewayyoufeel.
她听着,眼眶不知不觉逐渐凝聚雾气。
见她忽然动情的模样,男人一惊,“你怎么了?”
她摇摇头,哑声说道:“你听这首老歌。其实我——”嗓音一哽,没再说下去。
可她不必说,男人已明白了。
这首英文老歌诉说的正是她的心事,就是她极力想埋藏,却又压抑不下的心事。
I'llgiveyoueverythingIam,everythinglwanttobe.
I'llputitinyourhands,youcouldopenuotome.
OhCan'tweevergetbeyondthiswall.
CauseallIwantisjustoncetoseeyouinthelight.
Butyouhidebehindthecolorofthenight.
“其实我……我只是希望能看清楚他啊。为什么他……总要藏得那么深,总让人看不清?为、什么——”
破碎的低语在苍茫夜色中轻轻漫开,伴随一滴一滴清澈却沉痛的泪水——
在花都巴黎,在这个原该浪漫的深夜,在一个陌生却体贴的男人面前,梁冰哭了。
独自压抑了许久的心事,终于决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