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靖晏眼睛瞪得老大,张口结舌愣在那里。
拨电话来的是宁家唯一的女儿,小名妹妹。
虽说是妹妹,但她的个性向来比较强,性子较弱的宁靖晏哪里是她的对手。
事情基本上很简单,宁家二老感情好得异常,每年都会进行N度蜜月。
这件事在宁家已经不是新闻,问题是——他们今年不去了!
二老今年突发奇想,决定召回众子女一同度过结婚纪念日,地点、日期均已订定,费用当然由子女摊付。
这点当然不是问题,凭宁靖冕的收入别说摊一部分了,整个包办都没问题。
按理说,这种场合必是子女奉上孝敬礼,说几句沾满蜜糖的话,大家吃吃喝喝、八卦八卦即可分道扬镳,可是……
次子宁靖冕和宁爸爸几乎不讲话!
他们两个冷漠相对已非一两天的事,小小聚会亦不足以引起宁靖晏尖叫,问题是妹妹要他先带宁靖冕回家住两天,想办法化解宁靖冕和爸爸间的冷冻氛围。
天哪,竟然叫他做这种事,有没有搞错啊?
先前宁靖冕回家说要中止收养关系,虽说事后没有进一步行动,跟他之间甜蜜依旧,好似那件事不曾发生过,但宁靖冕再没跟家里联络过。
再怎么迟钝的人都有感觉,宁靖晏总觉得这个问题不可碰触,就像潘朵拉的盒子,一打开便是灾难。
(这事就麻烦你罗!)妹妹声音慵懒,说得一派轻松。
“你讲得容易,我要有这种能耐早逼他们和好了,还等得到今天。”宁靖晏哇哇大叫,抵死不想卷入爸和冕之间。
即便冕爱他,老爸又宠他,可是平白无故当饼干夹心……呜,不要啦!他会被压得扁扁的。
(一个是你爸,一个是你老公,这件事情舍你其谁?)
怀孕中的妹妹一面讲电话,一面啃青梅,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口吻倒是霸道异常,强势性格表露无遗。
“老公!”
宁靖晏的注意力全被这个名词吸引去,眼睛瞪得老大,无法想像妹妹口中怎么会迸出这个名词来。
(难道你希望他们两个一直这样下去?就算不看在爸疼你疼上天的份上,也该看在二哥跟你什么关系的份上;帮他们和好吧!明明没什么事,父子俩弄成这个样子,谁看了都难过。)
妹妹压根儿不理宁靖晏,自顾自地说下去。
短短话语间只听见话筒里传来喀嗤、喀嗤的声音,猜得到又有一堆青梅壮烈牺牲了。
“不是啊,你从哪儿听来冕是我老公的?我跟冕根本不能这么分……”宁靖晏仍在老公问题上转。
可惜他微弱的抗辩完全不被受理,妹妹在另一阵喀嗤声后,打断他的话——(总之这件事交给你了,期待你不负所托。)
懒洋洋的声音迳自为此次谈话画下句点,旋即挂掉电话,留下宁靖晏一个人对着话筒发呆,半晌后才忿然的道:“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冕才不是我老公,我们怎么有分老公老婆的,你到底在想什么啊?”
当然,已经挂掉的电话不会回应他,而且他也弄错重点了。
再慢的电脑只要不当机,跑很久总会跑出结果来。
宁靖晏的头脑亦然,他反应再怎么慢总有反应过来的时候。
时间不太晚,宁靖晏继续做晚餐,因为共有两个成年男子和两个发育中的小孩子要吃饭,所以菜色十分丰富,饭更煮了满满一大锅。
切姜丝时,他还在想等汤放进焖烧锅后要去接他的宝贝孩子,小强和娃娃。
宁靖冕说他今天会早点回来,所以开饭时间要提早。
剁肉泥时,宁靖晏想起好久没跟冕滚被被了,明天好像没什么事,可以的话夜晚……想着想着,脸上浮起霞云两朵、笑得十分暧昧的人,差一点剁到自个儿的手。
把不小心切进肉泥里的指甲挑掉,看着毫无损伤的手,他觉得指甲留着不剪也是有好处的,但是对小孩子的教育不好,等会儿应该把它修短。
低头在肉泥里加姜泥时,宁靖晏的脑子终于转到下午的电话上。
然后他抬起头来,举着刀,表情呆滞。
安静三秒——“啊!我没有答应啊!”
他知道,依妹妹的个性电话一挂即代表事情落在他头上,问题是,他根本没打算接手那个烂摊子嘛!
呜呜呜,妹妹好坏,竟然指使他做事。
再乖的小孩也有反击的时候,况且他仅是反应慢,不是乖。
决定讲个清楚的小羊三步并作两步,直奔客厅拿起电话,安静三秒,重新弯下腰从柜子里找出电话簿,按着上头的电话打给妹妹。
“我、没、答、应!”
电话一接通,不等对方开口,宁靖晏劈头就是一句。
那头迟迟没有人回应,宁靖晏心里开始发毛。他认识妹妹二十几年,深知妹妹的个性,她若没事必定会不客气地回骂,但是……
(是大哥吗?)电话另一头传来个温文男声。
这声大哥却叫得宁靖晏头皮发麻,呜,他骂到妹夫了。
但是,妹婿怎么在家?
(你找妹妹吗,她在医院哦!)妹婿适时提供解答。
宁家女婿是个人见人夸的好男人,好到让人怀疑他怎么会娶宁家不是很漂亮、个性称不上温柔、头脑亦非一流的妹妹,而且是他死追活追才追到的。
“医院?”宁靖晏直觉糟糕。
糟糕的不是妹妹正在怀孕担忧她的身体,而是她人在医院没法接电话,他要怎么拒绝啊!难道他真得接下那个烂摊子吗?
(她有点小产迹象,医生说要住院,我先回来收东西。)
妹婿说话一向不愠不火,可是宁靖晏心急如焚,很想对着妹婿大吼大叫,将事情丢回去。
“你帮我跟她讲,那件事情我不……”
他话尚未说完,妹婿已经插话进来,完全不听宁靖晏讲什么,这点夫妻俩倒是挺相似的——(她要我跟你说,请你在家族众会前先跟二哥回去一趟,把事情解决掉。)他话里带笑,好好的感觉让人不禁怀疑他是否跟老婆串通好,住院是假,逼人为真。
“不干!”宁靖晏反应快速。
(妹妹说妈也赞成,麻烦大哥了。)妹婿压根儿不把宁靖晏放在眼里,他疼妹妹在亲戚中大大有名,问题是他疼自个儿老婆,可不疼大舅子。
搬出宁家最具分量的母亲大人,确实让宁靖晏犹豫了两秒,但也只有两秒,之后他再度说出不字。
“不干!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话筒另一头的妹婿轻轻笑了笑,予人一种恶魔在笑的感觉。
(我仅是代妹妹传话而已,大哥有什么意见还请亲自跟她说。)
这次宁靖晏头脑反应变快了,妹婿话才说完,他问声已至:“病房电话几号?”
(抱歉,我怕她受扰,电话一律不接。)
“你……”宁靖晏的声音在发抖。
妹婿的语调依然温和,可惜挂电话前的语句让宁靖晏吐血到不行——(为了怕大哥来探病打扰到妹妹,我会通知所有亲戚朋友,别把那家医院和病房电话跟你说,还望大哥多为家里的事操点心,妹妹我会照顾,请放心。)
接着,话筒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听得宁靖晏脸色发白。
他忽然想起许久以前妹妹曾经抱怨妹婿太精、常欺负人,当时所有人都说妹妹人在福中不知福,现在想想……搞不好被欺负的真是妹妹。
他可怜的妹妹竟然被坏人所骗,现在要生第三个孩子也跑不掉了,呜!
感伤到一半,宁靖晏闻见一股焦味飘散在空气中,终于想起厨房炉火未熄,跑到一半哀怨地发现……他被迫接下烂摊子了!
妹妹是坏人,坏坏坏,连三坏,坏死了!呜,他死定了……
★★★
带宁靖冕回家,意外的简单。
在别人眼中宁靖晏长相普通得有点抱歉,但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看在宁靖冕眼中,躺在床上半裸的宁靖晏极具吸引力。
所以在某些时刻宁靖晏的轻柔软语,比拿把枪抵在宁靖冕太阳穴上更有用。
倒不是宁靖晏突然对此事产生高度热诚,而是因为……他白痴白痴地打电话回家哭诉妹妹欺负他。
接电话的人不是懒得管事的老么小弟,亦非疼他入骨的宁家爸爸,而是宁家说话最够分量的妈。
听完妹妹怎么欺负他后,宁妈妈淡淡一句话定生死——“下星期六带冕回来,把事情解决了吧,麻烦你了。”
不愧是生出妹妹的人,这下连死期都定好了。
拿着被挂掉的话筒,宁靖晏努力反省,反省他为什么要跟老妈抱怨,如果他不讲话就没事了,呜呜呜——事到如今哭于事无补,他除了努力拉宁靖冕回家外……一样只能努力拉宁靖冕回家,至于回家以后会发生什么事,他管不到。
其实这件事他并非不想管,毕竟一个是最疼他的爸爸,一个是最爱他的情人,情人和爸爸间又是养父子关系,无论是以大哥的立场或是情侣的立场,他都希望他们俩相处融洽,可是……
每个人都有直觉,差别在于灵敏与否,他那迟钝到快变成赘肉的直觉终在此次发挥功用,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声音告诉他,一旦涉入此事他可能会再度失去冕。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为什么事情可能变成那样?为什么宁靖冕明明对他承诺了永远,却可能因为宁爸爸而背弃爱情誓言?这一切的问题,宁靖晏都答不出来。
他只知道,不能触碰禁忌!
当然,他直觉认为可能发生的坏事,跟近在眼前、明明笑容可掬却比阎罗王更可怕的宁妈妈比起来……直觉不一定会发生,发生了不一定会走向最坏的结果。
得罪老妈,必死无疑!
两害相权取其轻,宁靖晏挂着苦笑乖乖回家去也。
目前家中仅有宁靖晏和宁靖冕二人,两个孩子跟前妻住一块儿。
宁靖晏和前妻寻找下个另一半的速度都很快。
离婚生效才一个月,宁靖晏已和宁靖冕同居,前妻则另嫁他人。
当初协议一个人带走一个孩子,最后两个孩子都由宁靖晏这边养育,宁靖冕对此并没有意见,疼孩子的宁靖晏当然是求之不得。
但两个月前她与新任老公调到同个城市来,租赁的屋子正好在附近,两个孩子有空时会去找妈妈。
至于小孩的目标是不是零用钱,这个问题不用问也知道。
上个月,她突然提出把孩子接过去的要求。
宁靖晏本来不想答应,但听说她流了产心里难过,看着孩子总希望多和他们相处些,以免将来孩子大了没机会。再加上小强、娃娃跟新爸爸相处得不错,询问过两个小孩的意见后,便让他们搬了家。
为了两个孩子特别装潢好的屋子突然空了一半,宁靖晏总有点不习惯,好在午餐仍是他在送,晚餐两个孩子必定过来吃,不至于太寂寞。
哦,晚饭的事是这样的,两个孩子搬过去唯一的条件是要吃宁靖晏做的饭,因为他们的妈煮出来的食物……狗都不会吃。
但是日子久了,宁靖晏不得不承认没有孩子在的夜晚比较火热。
他与冕甜蜜一如当初,不过两人已未像从前一样镇日黏在一块儿。
刚开始是因为宁靖冕公事较忙,有两个公司的东西要处理,再加上几分工作狂性格,常常深夜还窝在书房弄东弄西。
宁靖晏刚开始乖乖等在外头,那个时候小强和娃娃还在,他想忙可以有忙不完的事情,常常一转眼宁靖冕已忙完出现,压根儿没感觉到等待是件难熬的事。
但是小强和娃娃搬去跟他们的妈住,电视节目的吸引力再大,PS2再好玩,都比不上情人。
一开始宁靖晏还乖乖在外头等,后来变成窝在书房里等,最后干脆缠着宁靖冕不准他工作。
不工作等于没饭吃,个性严谨冷静的宁靖冕被烦两天后下了通牒,给宁靖晏两条路走——一是去看电视,二是自己找事做。
自知理亏的宁靖晏乖乖找事做,第一次独自看电影、逛街时并不习惯,日子久了觉得这样也不错,毋需配合宁靖冕的时间。
后来他甚至从中发展出一些乐趣,比如有天宁靖冕找到他时,他正窝在卧室角落努力研究“如何让男人欲仙欲死”,以及全套中国各大名菜食谱。
为什么会把情色书刊和食谱一起读?这个问题太过神圣,至今无人理解。
至于食谱有没有派上用场,这点从他们家越来越了不起的菜单可见一斑。
而情色书刊的功用……两个人都坚持这是私事,拒绝回答。
除了做研究外,他不时会跟老妈通个电话报平安兼抬杠,讲到老妈受不了挂电话为止。
有事没事他还会去宁与锦店里溜溜,可惜等级太差,从来没有被搭讪过。
除却一些小挫折,大致上宁靖晏的日子过得轻松快乐,快乐到宁靖冕工作完毕会发现情人已然失踪,必须努力找才找得回来的程度。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以至于宁靖晏暗暗期盼别回宁家,他没把握宁靖冕和爸爸能顺利和好啊!
如果他们两个吵翻了,又赔上他的幸福,他会想哭、很想哭、很想哭到宁家淹水,长城再倒一次为止。
为了不让悲剧发生,最好永远都别回家去。
很可惜,时问不曾因为任何人的请求而停下,况且宁靖晏仅是个小小的平凡人。
纵使他有千般希望,时间仍然依自己的速度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