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他不是乞儿。」少年有些战战兢兢地拍了拍他的手,要他出来打声招呼,「瑛儿,快过来见过娘亲。」
他用力的摇头,只是不发一语地躲在少年身後戒备地看著那妇人,小手紧握而颤抖著。
「不用了。」妇人带著些许不耐地盯著他,眼神满是鄙夷,「你别惹麻烦,等他成人就打发他出去!」
妇人皱眉睨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出去了,而他惊疑不定地看著门外,直到少年将他抱了起来,「我不会扔下你。」
听见这句话,他才反手紧抱住他。
******************************
那日之後,贺鹏远才渐渐明白了莫綮瑛所说的话。
虽然他并没有与卫无攸深入交游,只不过在他来找瑛儿时略作谈话。但即使是这样偶尔的会面,他也已能稍稍理解到为何瑛儿会与卫无攸论交。
虽然他言谈间稍嫌带著过於不涉实务的文人论调,但言之有物、合理合情,行止亦是无处可挑剔,非他想像中的佞幸之辈。
虽然还是无法释怀,但他也不想再与莫綮瑛提及当日的谈论,所以对於凤帝与卫无攸的事情,他便妥协的睁只眼闭只眼不再提起。
日子平稳地过了,随著过往的点滴逐渐拾回两人之间的情感;至於过往,也没人刻意去提起。
只是,人不烦事,事却不由人。
这日晚饭过後,贺鹏远正在内堂与莫綮瑛下棋,才过了半盏茶,徐恪勤就揭帘入了内堂,双手恭谨地递上一张请柬。
「左丞相送来了请柬,邀将军务必过府一叙。」
贺鹏远抬起头,接过帖子无奈地问:「这回又是什麽理由?」每到他空闲时,左丞相就想尽各种法子邀他上丞相府,而且每回理由都不同。
这样看来,左丞相定是希望在年关前促成亲事,所以了发急吧!
「左丞相说新聘了戏班子,邀将军明日过府观赏。」
「上回是请来南京有名的杂耍团,上上回是请了个新厨子,上上上回是觅了外族舞妓。」贺鹏远叹了一口气,无心再下棋,「我才回京三个月馀,怎麽就成日的邀呢?接下来说不定还邀我去赏画呢。」虽然他压根儿不懂画。
莫綮瑛知道他抱怨的意思,微微一笑不搭腔的端起茶水啜饮;反倒是做了好一阵子「观棋不语真君子」的方之禹忍不住好奇地开口:「听说左丞相二女儿知书达礼,容貌称不上绝色,但也是中上之姿,更何况这门亲事门当户对,贺大哥不喜欢吗?」
莫綮瑛闻言神色微沉。
而贺鹏还没发觉莫綮瑛的异样的皱了下眉,「未曾谋面,何来喜欢之说?更何况传言未免有锦上添花,说不得准。」
「这倒奇了,左丞相没引见过吗?」全京城大概都听说了左丞相对贺鹏远的欣赏,怎麽到现在还没让他见过自己的女儿?
「将军每回去只略坐一下,尽了意思就走了。」徐恪勤代答。
「我又没问。」方之禹瞪他一眼。怪人,有时他说了半天话也答不出半个字儿,现在他不自己凑没趣了,他反倒找自己说话来著。
徐恪勤也不答,径自转头问道:「将军去吗?左丞相府的人还等著回信。」
「礼数上自然得去,不过」
一阵轻咳打断了贺鹏远的话,他神色立时一凛,豪不犹豫就伸出手越过棋盘轻拍莫綮瑛的背脊。等到咳声停止,他担心的眉结才松开。
「怎麽?遇冷便咳这毛病还是没好吗?」
他还记得往常入冬之际,年幼的莫綮瑛就会因为天冷而犯咳几天;只不过离家之时他以为他这小毛病早已好了,怎麽又犯了起来?
「许久没犯了,没想到京城这麽冷。」莫綮瑛心头暖烘烘地笑了笑,不在意地道:「不过咳两声,不碍事的。」
方之禹在一边听得一头雾水,他怎麽不知道莫綮瑛有这毛病?
而听他这麽一说,贺鹏远却放不下心。照顾与担心瑛儿早已是他生命中极重要的一部分,重逢後更是事事牵挂,所以看见这种情状只是更加担忧。
「抓几帖阳和汤,睡前让人熬了送来,後几日也照送。」他转头吩咐著,拍抚的手从背部落到手臂,跟著握住他的手叮嘱道:「就要入冬了,这里可不比南方,你要多穿件衣裳。」
虽然两人时有这种在他人眼中过於亲昵的行径,然方之禹粗枝大叶、莫綮瑛刻意造成,加上徐恪勤暗地里推波助澜,所以贺鹏远根本不觉得有异,只觉得两人这般相处是再自然不过。
「我会的。」莫綮瑛笑著点头,也不挣脱地问道:「大哥明日去吗?」
他这一问,贺鹏远突然说道:「不如你同我去吧?」一来他们极少一道出门,可乘机带他去瞧瞧;二来有个人一同进出,应该比较容易脱身。
「左丞相是邀大哥呢!」莫綮瑛怔了怔,淡淡地别开眼,「无端多了个客人,可就不方便见美人了。」
「我一点都没这麽想。」听他似乎有点不高兴,贺鹏还怕解释:「徐总管,就这麽回吧!」
「是。」徐恪勤福了福,走出门前又想到什麽似的回过头,「方公子,有一封你的家书。」
「噗--」方之禹一口茶顿时呛住,咳了半天才道:「在、在哪儿?」家书?他不是已经写信回家了吗?惨了,怎麽才一晃眼就过了一个半月?
「搁房里了。」徐恪勤回答後就离开。
方之禹也赶忙跳起来窜出门去,奔回房中看家书,并准备写个万言状认罪。
***************************
走了两人,内堂仍是维持著原状,却添了抹令人难耐的静默。
「瑛儿?」贺鹏远试探地唤了声,待莫綮瑛回头才问:「你不高兴吗?」
莫綮瑛敛下了眼眸,若有似无的叹了声方摇头。
他以为自己还有时间,但一切却不容他如此想。所以他的心情既无法用不高兴来形容,却也无法用无奈一言以厂之。
「你不肯说?」贺鹏远叹了口气,自语道:「以往有什麽事,你都会同我说的。」
虽然他明白长成了一个成年男子後,就不免会把一些事放在心底藏而不言,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但,他却还是希望瑛儿在自己面前能毫无隐瞒。
「大哥不喜欢现今的我吗?」莫綮瑛淡淡地问,睇著他的眼眸中却有著一抹焦心,「还是你希望我别长大成人?」
有时,他会觉得贺鹏远确实正视了成长的他,然而眼中却有著迷惑;但有时,他也会想他是否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个孩于,一切全出自於亲情。
他可以对其他人谈得理智,可一旦发生在自己身上却不知该如何自处,甚至会因为害怕而失去主张。而他更害怕,自己真有一天会不顾一切的将一切说出口,毁掉这安稳的情境。
「不,并非如此!只是有些时候我会觉得你不像以前那般需要我照应,所以难免有些小小的失落吧!」说到这儿,贺鹏远略感尴尬地咳了咳,「其实你也大了,自然是不需要我--」
「我需要大哥。」莫綮瑛截断他的话,反握住他的手低柔道:「而且,我也喜欢待在大哥身边。」
他的情,早已从那个刮著风雪的大街、从无数次温暖的拥抱,与数不尽的温柔关怀中,细细缱绻成缠绵;即使明白会被如何看待,也明白绝对不可能顺遂,但却无法可解。
除非到了斩断情丝的时候,否则他不退,也绝不後悔。
一句情深意切的「需要」令贺鹏远震了下,迟疑地唤:「瑛儿?」
「大哥,你可记得我们相识了多久?」
「约莫有十几年了吧。」贺鹏远一怔地答道。
「十四年。到十一月二十八,就十四年了。」莫綮瑛轻声却笃定地回答,复喃喃自语地问:「我与你,可还会有另一个十四年?」
贺鹏远心头泛疼地一缩,嘴张了又合,依然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在他眼前的莫綮瑛,时而流露的情感总是令他心悸、心疼,却又迷惑;但他却不想去想原因,彷佛只要他一想,现在的一切平和便会被破坏殆尽。
两人静静地坐著,各有所思;但握住的手,却始终没有松开。
*************************
台上唱戏,台下做戏。
虽是带了人,但左丞相傅景川一听说那人是贺鹏远的远亲,而且是新科探花郎莫綮瑛时,仍是热络的殷勤接待著,并不时眉开眼笑地指点著戏台上的旦角儿,与左右的人谈论著。
左边坐著官拜兵部尚书的驹驸马裴彻,右边自然是左丞相心目中的乘龙快婿--骥威将军贺鹏远。
一个是当朝丞相,一个是世袭三等伯的将军,所有大小官员不免推波助澜地言语暗助。
面对这种情形,贺鹏远只得装傻充愣,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美意推开。
好不容易在丞相转头去跟裴彻说话,贺鹏远这才松了口气,却赫然发现与自己肩膀挨擦的莫綮瑛正似笑非笑的瞅著自己,一双眸子里有藏不住的笑意。
「看什麽这麽开心?」看他这样,贺鹏还没来由的心情跟著好了起来,侧身问:「戏有这麽好看吗?」
「还可以,有些地方还算有趣。」
「有趣?」贺鹏远疑惑地看了下戏台。上面正在演著赵五娘赴京寻夫,不但称不上有趣,还挺凄凉的。
「我看的不是台上的琵琶记。」莫綮瑛微笑的凑过身去,轻柔的一口气就吹在他的耳廓上,「我看的是台下的琵琶记。」
「瑛儿!」被这麽吹了一口气,贺鹏远登时俊脸微红。
不知道是否错觉,重逢後瑛儿时而对他有这种轻挑似轻薄的举动?
「傅相想将女儿许配予你,这不跟戏里一样吗?」莫綮瑛淡淡地道,又睨了他一眼,「虽没有强逼你要,可我瞧也差不多了。」
「你大哥可没一个赵五娘千里迢迢从家乡到京城寻--」贺鹏远顿时住了口。他确实没有妻子赴京寻夫,但却有一个弟弟。
「确实是没有美人。」莫綮瑛知道他想到了什麽,一双眸子顿时笑意盈盈,「难道我在大哥心中,还比不上美人重要吗?」
「你当然比美人重要的多。」贺鹏远无奈地看了看他,才道:「你啊,怎会有这麽多的心思?看我这麽困窘,你也不帮帮。」
「这我帮不了,除非大哥自己帮自己。」莫綮瑛眸子暗了下,沈默半晌才问:「你可是笃定无意?」
「自然是。」贺鹏远毫不犹豫地回答。若他愿意,又何必一再地装傻推诿,早在两年前就娶妻了。
「若是这样便好。」莫綮瑛似乎是放心的一叹,垂下眼眸後带了点轻嘲地笑了。
有时,他真不知该不该庆幸他有这份固执。所以即使这麽的贴近了,他还是不知该不该逼迫贺鹏远承认他的情感,就怕他因固执、不承认而逃避。
他不由得转头看了看右边被卷帘遮住的廊荫。卷帘後,必定是左丞相的家眷陪著三公主在那儿看戏吧?自然也包含那位二小姐。
莫綮瑛想著陡地一震,霎时恍然大悟地回头看向裴彻,心头登时如压上块大石般的沉重。
原来左丞相早已算计著,若三公主一时欣喜,让夫婿裴彻上呈到皇上那儿请求赐婚,到时贺鹏远即使再不愿,只怕也难以不从。
要真到了那时候该怎麽办?只能眼睁睁的看他娶妻生子,然後抱著自己的感情一辈子这样的过?
他不要!与其这样,还不如早些让他知道,起码还能--可,该怎麽说,又能在什麽时候说?
同侪之间,他总是出主意的那个人;但这样的他,一旦碰到贺鹏远的事情,却容易产生不安,也容易没了主张。
「瑛儿?」
一声呼唤让莫綮瑛回神,这才看见贺鹏远正关心地看著他。
「怎麽?不舒服吗?」
「我没」莫綮瑛摇头想要说没事时,却心念一转地点了点头,轻靠在贺鹏远肩头上低声道:「有些气闷头晕。」
「定是昨夜下棋下晚了,著凉了。」贺鹏远皱起眉头,手环著他迅速转头对在丞相道:「傅相,舍弟有些不适,暂借偏厅一用。」这儿多人多秽气,还是先移到别的地方清静一下再看看情形。
他说完便在众目睽睽下搀扶起莫綮瑛,让他半倚靠在自己身上。
见状,傅景川忙招来下人,吩咐几句後便让人带著他们离开。
************************
「好些了吗?」扶著莫綮瑛坐下後,贺鹏远一瞬也不瞬地直盯著他紧闭的眼睑,「不舒服的话,我著人去请大夫。」
「我好多了,不用请大夫。」莫綮瑛轻应一声,静静感受著那温暖,而後张开眼眸道:「大哥,我觉得有些冷。」
贺鹏远闻言,立刻伸出手贴上那渐有血色的脸庞,果然觉得手有些冰凉。
「我把外衣脱了给你穿吧。」
「不用,这样你还怎麽出去?」莫綮瑛压住他要脱衣服的手,凝视著他静静地央求,「我只要你像以前那样抱抱我就好了。」
「嗄?」贺鹏远愣了下,迟疑地道:「不好吧?万一让人瞧见了」
就算他们是结义兄弟,但他早已不是孩子,不好像以往随意搂搂抱抱;而且这毕竟是外人府上,让人瞧见了会有闲话的。
虽然养男宠的官员不在少数,且已蔚为风气,更不会有太多人在意,但他怎麽都不能坏了两人的名声。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无所谓的。」莫綮瑛眼中闪过一丝恼怒,心念一转地微笑道:「而且我喜欢大哥,所以不在乎。」
「瑛儿!」贺鹏远猛地吃了一惊,心脏突地狂跳,「你、你在说什麽!」
「难道大哥希望我讨厌你?」
「不!只是你说的喜欢--」贺鹏远困难地咽了咽口水,「究竟是哪一种喜欢?」他明知道不该有疑惑,但他暧昧的语气却让人不由得疑惑起来。
「你认为是哪一种就是哪一种。」莫綮瑛不著边际地淡淡回道,毫不退让的眸子里却有股烦躁,「这样可以了吗?」
看他伸出手臂,贺鹏远无奈地长臂一伸抱住了他,让他侧坐在自己的膝上後,他熟稔地伸手轻抚他的头发。
感觉著怀里人儿的呼吸跟自己贴合,他想起以往每当他心绪不安时,就会这般固执地要求自己抱著他以求安慰。那麽,他现在是在不安些什麽?
「瑛儿。」他轻唤却没有得到回应,疑惑地再度轻唤了声:「瑛儿?」
连唤两声都没有应声。他低头一看,竟看见莫綮瑛安恬地开著眼睛,鼻息均匀,似睡著的模样。
竟然在别人的府邸睡著了?贺鹏远虽感无奈,但看他安稳睡著的秀丽脸庞,心中却不由得漾起满满的柔情,收紧手臂将他更往自己的怀里搂近,好让他睡得安稳些。
虽然身在安静的地方,却还听得见前堂欢欣喧闹的声音。他习惯性地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著莫綮瑛的头发,虽然堂前不时的传来叫好声,但心中却觉得十分宁静安详。
怀里的人儿动了一下,依恋般地贴上他的颈子。一阵热气伴著呼吸搔痒著他,感觉贴在颈子上的柔软,贺鹏远莫名的心脏狂跳,身躯骤地发热起来。
膝上的人儿动了动,隔著衣帛磨蹭的长腿顿时让他的下半身起了反应;而彷佛还不知他的尴尬,莫綮瑛兀自挪了个舒适的位置,在他颈间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再度吹来的热气让贺鹏远涨红了脸,他不断暗骂自己定是著了什麽魔才会有这种感觉,却还是止不住那份燥热,只能呼吸急促、全身僵直地咬牙忍著自己身上的热流。
一直到额上冒出涔涔的细汗,他还是不敢就这样把膝上睡著的人儿推开,怕他惊醒後询问自己原因。
正当他努力的冷静自己之际,一阵轻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贺鹏远大大的松了口气,慌忙摇了摇膝上的人儿,「瑛儿,有人来了,快醒醒!」
敲门声响起的同时,莫綮瑛总算睁开了眼睛。他彷佛还有些想睡地轻颦著眉从他膝上站起身来,一双眸子却是清澄地偷衬著贺鹏远的侧验,悄悄露出浅笑。
他只是觉得舒服便闭上眼睛,其实并没有睡。所以贺鹏远的一切反应,他自然清楚知道;只不过他不知道动了情欲的并非只有他而已,故意逗弄他的自己也是怦然不已。
门推开後,先看见的是一件水红色的百褶裙摆随著一双绣鞋踏了进来;向上一看,是个约十七八的端丽女子,走动时琳琅珠玉微摆,身上还微散发著花香。
在贺鹏远还没弄清楚来人是谁之前,莫綮瑛已然想到这女子的身分--气质高雅且温婉端庄,鹅蛋似的脸庞微红,一双翦水杏眸;五官称不上美艳,一看就是个温柔婉约的女人。
这定是傅二小姐,左丞相想许配给贺鹏远的女儿。他就是知道傅家小姐在帘子後边,才会想要贺鹏远离开,但却还是让他们见面了!
他顿时脸色发白,握紧身侧的拳头,直直地瞪视著眼前人。
只见她脸泛淡红、杏眸微怯地对著贺鹏远福了福,才柔声细语的开口:「家父吩咐,给两位送茶。」女子说完後,身後方跨进来一个婢女,手上盘托著三杯茶水。
「有劳小姐。」贺鹏远回礼地道,有些明白自己落了圈套地暗叹。
难怪会有三个茶碗,原来左丞相早已打好主意非要他见见他的女儿不可!
「应当的。」博兰芷羞怯地抬起眼看了看他,又迅速垂下美丽的眼眸轻道:「将军不嫌弃的话,还请坐下用茶。」
她本将贺鹏远想成一个魁梧的武夫,爹说要招他为婿时她还颇感无奈的嗔怨。今日隔著帘子一见,却是英俊挺拔,充满男子气概,没有丝毫的粗鄙气息,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夫婿人选。
心中些许的不愿,此时早已转成万分的心甘情愿:一缕情丝,也就这麽悄悄地系在他身上。
可,偏偏她看上的男子根本无意也不想被这麽逼著娶亲,所以傅兰芷即使再美丽动人,他也只会想著该如何躲开,根本没有将她含蓄羞怯的女儿娇态看进眼?。
「这」贺鹏远正迟疑著要不要坐下时,背後突然被紧紧地抓住;他诧异地刚头看了下身边的人,却是吃了一惊,「瑛儿?」
莫綮瑛有些茫然地回神,这才察觉自己抓著他衣服的动作,但手还是不愿、也不肯放。
不要他看著、不要他想著,更不要他爱上别人;不能让任何人抢走他,抢走自己唯一的一片天!
「大哥」他有些虚软地开口,彷佛恳求般地经道:「我不太舒服。」
「我们还是回去吧!」贺鹏远此时根本没有听见傅兰芷发出失望的轻讶声,只是焦急地看著莫綮瑛,「能走吗?」
「嗯。」莫綮瑛点了点头,顺势靠在他肩膀上,才感到心安。
他还是很重视自己的,不管他嘴里说的是什麽理由,不管是为什麽都好,他知道他最重视的还是自己。
贺鹏远带著莫綮瑛便要走,直到看见傅兰芷还在才道:「傅小姐,请代我向传相告辞。舍弟身体不适,我想早点回府。」
「我明白。」知道他笃定要走,傅兰芷即使失望,也还是守著礼节微笑且得体地道:「将军一路小心,也请公子保重,回府後好生歇息。」
「多谢。」贺鹏远匆匆地道,便护著莫綮瑛离去;从头到尾,他没有正眼打量过这刻意装扮过的传兰芷。
是自己不够美吗?傅兰芷自认是中上之姿,说她美的人也大有人在,但为什麽贺鹏远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好像眼里只有他那位弟弟一样?
看著桌上动也末动的茶碗,傅兰芷轻轻地叹了口气。
**************************
「贺将军留步!」
将莫綮瑛扶上马车後,贺鹏远正要一跃而上时,却被匆匆地唤住,回头一看,原来是现任的兵部尚书、三公主翠琳的夫婿裴彻。
「原来是裴大人。」眼看不是左丞相,贺鹏远松了口气拱手道:「没打声招呼就离开,下官真是失礼了。」
「将军客气了。」裴彻赶到他面前停住脚步,「听说令弟身体不适?」
「想来是昨夜没睡好,所以累了,只要歇息一会儿便好。」
「原来如此。」裴彻笑了笑,顿了会儿方开口:「拦住将军不为公事,而是私下想问几句话。」
虽有些不明白,贺鹏远依然守礼地道:「裴大人请说。」
「麒」一个字方说出口,他却哽住似的顿了下,迅速转口微笑道:「其实我是想问,将军对傅二小姐做如何想?」
「这--」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贺鹏远顿时为难起来。不说实话怕会错意,说实话又怕开罪了人,左右为难。
「你可以实说,我并非替人做说客来著。」裴彻知道他的难处,「傅相有意请三公主在皇上面前提起赐婚,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想法。」
赐婚?贺鹏远一震,立刻明白非说不可地坦白道:「既是如此,我就坦而言之,我并无意迎娶傅二小姐。」
「果真如此!」裴彻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马车上的人,清晰的问:「瞧贺将军一点都不动心的模样,莫非真有意中人?」
意中人?贺鹏远怔了怔,不知怎地,想起了徐恪勤那句「意中人在家乡」的玩笑话,不由得觑了闭目养神的莫綮瑛一眼,「没有。」
「真是如此?」裴彻看了他一会儿,跟著似惋惜地叹了口气,「总之,我会告诉公主将军的意思,那就不打扰了。」
「多谢。」贺鹏远松了口气地道。
「恕我多言。」裴彻瞧了眼依然开眼休憩的莫綮瑛,语重心长地对贺鹏远说道:「因为我很清楚失去心爱的人後才後悔的痛苦,所以若将军真有所爱便请珍惜,切勿到错失了才後悔莫及。」失去心爱的人贺鹏远呆愣了下。
难道裴彻其实另有所爱,却是被逼著娶了三公主?
但为何会失去呢?若是他早有所受,为何不让人上门提亲迎娶?是因为对方身分不合?还是有其他--
「言尽於此,不送了。」裴彻没有让他开口问,只是再度看了看两人一眼後,转身回到丞相府。
目送他离去後,贺鹏远带著疑惑跃上马车坐定,在示意车夫可以离开後放下帘子,却见著莫綮瑛正直直地瞅著自己。
「怎麽?」贺鹏远被他瞧得不自在起来,坐下後讷闷地问。
「没什麽。」莫綮瑛摇摇头转开视线,看著小窗外开始缓缓後退的街景,「我只是在想裴尚书方才说的话。」
「都听见了?」贺鹏远有些怔楞住,「你能明白他说的?」怎麽他这当面听的人反而不太能明白?
「嗯。」莫綮瑛点点头,沉吟一会儿才低声道:「或许,他也是动了世人眼中不该动的情吧?」
「咦?」贺鹏远感觉怪异地皱起了眉。
「只是揣测罢了。」莫綮瑛笑了笑,将头靠在他肩膀闭上眼睛,「到家之前,大哥的肩膀就暂时借我当当枕头吧!」
两人不再言语,只是安安静静地听著车轴滚动的声响;车厢内,彷佛就圈成一个小小的天地。
只有两个人依偎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