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来了。
一次又一次,明明知道等在前方的是狂猛的烈焰,也无悔地像只殉身的蛾般,朝他飞去。
“要怎样,你才肯离开?”他冷着脸,想用冷淡浇熄她的热度。
“等到你的脚可以走路的时候。”
他像只暴躁的兽,不断地叫嚣,她却绽着笑脸,一步步的靠近,她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的怒气。
“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纠缠不清的女人。”他拧起了眉,试图用最恶毒的话逼走她。
她捧着花瓶的手轻晃了下。“是吗?”她将插好的玛格丽特放在病床旁的小茶几上。
“不要假装你听不懂!”在她靠近的时候,因为克制不住心底的浮动,他更显得易怒。
“我没有。”她瑟缩了下。
“不管你懂不懂,我老实告诉你,我对你已经没感觉。”他双目微眯,胸口间翻腾着不断涌上来的苦闷,他恨极了她委屈的小媳妇样,没有人求她来!
她的脸闪过一丝苍白神色,笑容变得勉强。没感觉?拜托请不要说这三个字,那会狠狠打击我的心。
原来要走近一个人,心会变得脆弱,容易受伤害,但这条情路,即使再坎坷,她也会咬着牙继续走下去,因为,她爱他。
“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她苍白的脸让他烦躁地扒了扒头发。
“我并不是同情——”
“那就出去,离开我的视线!”
她低叹了口气。“我明天再来。”
她落寞地转过身,带着被火烙伤的羽翼,一个人回家。
这样的日子似乎永远不会停止,日复一日,他不停地折磨两个人,他不好受,她更是夜夜缝补着破碎的心。
然而她一点也没有放弃的意思,每当她难过时,她便会想起以前他对自己的好,伤痕累累的心于是慢慢地复原,隔日,她便又有勇气张着被火烙伤的羽翼,再度扑向火焰。
是她欠他的,她没有任何的怨言。
※ ※ ※
这一天下班后,她一如往常到了医院,还没走到他的病房,便在走廊上看见了他。
他的手撑在一名女子的肩上,另一手拄着拐杖,慢慢的移动步伐。
“觉康,慢一点,不要太快。”女子柔沁的声音响起,细白的手紧缠在他腰际。
他低下头,对女子微微笑着。“玫,你太小心了。”
她立在原地,看着他们缓慢地走远,两人之间像隔了一个深渊,她怎么也跨不过去。
多久了?她已经多久没有看过他的笑了,他给她的全是毫不保留的怒气。知绿吞下喉间的哽咽。
为什么要对别的女人笑得那么温柔?纵使她的心再如何坚强,也会禁不起一而再的侵蚀,慢慢死去。
“觉康,你走了好久,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女子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回来,他们又从另一头走回来了。
知绿一个闪身躲进阴影中,她还投有准备好要如何面对他们两人,相见,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狼狈。
“我想再走一会儿。”他淌着汗,一步又一步地前进。
“好,我们再走一下,但你累的话要向我说一声。”女子仰着美丽的脸庞看着他,脸上的情意一览无遗。
“嗯。”商觉康抬起眼,视线落在走廊的尽头。
“你在看什么?”女子不解地问道。
他收回目光。“没什么,我们继续走。”今夜,她怎么还没来?是厌倦了,还是终于被他的怒气逼走了?一想到这两种可能,他的表情倏地阴沉起来,漫天的风暴转眼将至。
她缩着身子站在暗处,看着他们来来回回,一次又一次地走着,她该为他能走路感到高兴的,但巨大的悲伤却潜伏在心底,使她怎么也笑不出来。
过了好久,女子才扶着商觉康回房,过了好久,女子才走出商觉康的房门。
确定那女子已离开,知绿才走出阴影,慢慢地走向前去,轻轻打开他的房门。
他正背对着她,一个人拄着拐杖,艰困地练习步伐,她眉间蓄着隐隐约约的情意,似水的眸光紧跟着他的每一个步伐。
也许是真有什么感应,商觉康的心忽然一紧,慢慢地回过头,在看见门口的人时,眼中闪过一丝喜悦。是她,她来了!
但突然间,他却一个重心不稳,整个人摔倒在地上。“可恶!”他低咒了声,努力地想从地上爬起。
一只手臂环上了他的腰。“你站得起来吗?”知绿用自己的身子撑起他。
商觉康拧着眉,忍着脚上的痛楚,困难地坐回床上,一落坐,他马上抽离自己的手,仿佛她的碰触是淬了毒般。
他真这么讨厌地吗?知绿难掩受伤的情绪,连呼吸都觉得疼痛。
他僵着脸,对自己感到气愤。在她面前,他已经够难堪了,为什么还要让她瞧见自己的狼狈模样?!
她轻吸口气,告诉自己没关系,不要被他的怒气击倒了。“觉康,要不要请护土过来一趟——”
“不用了!”他烦躁地拒绝。
“可是你的脚——”
“我说不用了!”她非得一再提醒他的狼狈吗?他伸出手怒不可遏地扫向茶几上的花瓶。
“砰!”一声,花瓶砸落,破碎的瓷片四处飞溅,锐利的碎片割落了玛格丽特的花瓣,也划过了她来不及闪避的脸颊。
“啊!”脸上的刺痛让她轻呼了声,她抚向刺痛处,不意,却沾了一手鲜红的血渍。
“流血了……”她怔怔地瞧着手上的血,一时之间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商觉康脸色遽变,忘了自己的脚伤,伸出手想拉近她,她却在此时回过神,脚步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知绿,过来。”他伸出了手,着急的脸庞上写着懊悔和忧心。
她看着他,一手捂着脸颊上的伤口,突然不知道,这一步,是该进还是该退?
“知绿!”他又吼一声,她只离他一步远,却是他无法到达的距离。“可恶!”他不顾左脚的伤,竟然硬是站了起来。
“觉康,你不可以站起来——”她屈服了,上前一步,扶住他摇摇欲坠的高大身躯,两个人摔落到床上。
商觉康伸出手捧起她的小脸,抓着自己的衣服擦拭她脸上的血。“对不起……我真是个混蛋!”他左脚的疼痛远不如胸口间的蚀痛。
她瞬也不瞬地看着他的脸,双眸渐渐炽热了起来,她熟悉的商觉康回来了,那个关心她、爱她的男人回来了!
“你的脸很痛是不是?都怪我……”看见她双眼蒙上了一层泪雾,他揪紧了心更加自责了。
她摇了摇头。“不痛,只要能唤回你的心,再大的伤口,我也不会喊痛。”她笑了,清丽的脸庞上有着痴傻的满足。
“傻子。”他又气又怜,实在不知该拿她怎么办,不管她对他是同情也好、自责也罢,他用尽了力气,还是无法将她赶出心房。
算了,就让她继续占据他的心头,他已经不想再抵抗了。
※ ※ ※
从那一天起,两人之间有了微妙的变化,没有了互相的煎熬,两颗心发着温润的甜味。
知绿没有敲门,嘴角噙着顽皮的笑进入房间,眸子直看着被晚报遮住脸庞的男人。
“我来了!”她倏地抽走他的报纸,露出了笑吟吟的脸庞。
谁能对这么一张姣好又无辜的笑脸生气?商觉康宠溺地笑了笑,把还残留在左右两手的报纸碎片自动自发地丢到垃圾桶。
“下班了?”
“我今天买了你喜欢的汤包,我们一面看世足赛、一面吃,好不好?”她仰着脸,新月般的眸子晶晶亮亮。
商觉康笑着点头,用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心思却不在最爱的足球上,全放在他身旁满足得像猫的女人身上。
他的唇边流转着温柔的笑意,想起她总爱仰着小脸问他,何时娶她?这幸福来得太奢侈,他心中的不确定常伴随着幸福一块浮现。
“你怎么了?”她发现他的若有所思。
“没什么。”他的视线回到电视上,心里头涌上了一股复杂的情绪,淡淡的、甜甜的。
“专心点。”她嘟嚷了声,目光又回到电视上。
“嗯。”他的手轻轻环着她的腰,她的头轻轻靠着他的肩,蓝色的星光贴在窗边,彼此间的爱正随着夜的深浓迅速滋长。
他们一直没有提到商觉安,他不问,她也不提,怕这一问,会破坏两人之间好不容易才捉到的幸福。
夜已深,晕黄的月光照着两人的肩头,屋内是暗的,适合情人间呢喃低语。
“想睡了?”商觉康笑睨了她一眼,指尖挑开她贴在额前的发丝。
“嗯。”她含糊地应了声,懒得睁开眼。
“今夜不要回去了。”他舍不得让她一个人穿过这么深的夜。
她猛地张开眼,看见他邪肆的笑,心跳狠狠漏了一拍。“不行……”她胀红了脸,蹙起的眉间流露出羞怯和紧张的情绪。
“留下来——”商觉康的上身微微压向她,大手擒住她纤细的手腕,野火般的眸紧紧地锁着她,两个人的脸庞几乎要贴合在一起。
她的目光落到他胸口间的纽扣上,根本不敢看他的眼,那里头的欲望太过于明显,令她感到自己变得莫名的脆弱,仿佛他只要轻轻一碰,她就会成了碎片般。
他抬起她的下巴,视线从她的眼滑到她诱人的唇。“别动……乖……别动……”他灼热的气息穿梭在她的额前、眉间,最后落到她的唇上,紧紧交缠。
浑身发烫的她根本无法思考,只能任他狂野的唇舌放肆的撩拨吸吮,将自己带到无法呼吸、几乎晕眩的境地。 他积压已久的热情正疯狂的燃烧,他非常想要她,粗重的气息热腾腾地喷在她脸上,贪婪的大手早抚遍她全身,霸道的吻绵密地洒在她所有裸露在外的肌肤上,但这还不够!他渴望她的身体,像一个男人渴望一个女人一样。
“等……”无法呼吸的她半推开他,澄澈的水眸闪着微微的惧意,红润的唇瓣不自觉地轻颤,她像只被吓坏的羔羊般无助。
“老天——”商觉康深吸口气,压下过于激动的热情,将两人贴合的身子隔出一段冷却的距离。
“对不起。”她脸上布满羞怯的红霞,她知道他为了自己正忍受着什么样的痛苦。
他轻轻摇头,深如黑墨的眸子搁浅在她温柔的眼波之中,他俯下头,两人脸颊摩挲,宛如交颈鸳鸯般相依相属。
这一夜,她没回去,她躺在他的怀中,贴伏在他的胸口上,沉沉睡去。
※ ※ ※
商觉康出院了,左脚复原神速的他,已经不需要人扶持,他只拄着一根拐杖,行动几乎与常人无异。
知绿哼着歌,心情愉悦地走进厨房,拿出纸盒里的蛋糕放在漂亮的瓷盘上,再倒了两杯冰红茶,用托盘送到客厅。
“欢迎回家。”她对坐在椅子上的商觉康笑得十分温柔娴淑。
“就这样?”他笑了笑,黑眼里藏着促狭。
她愣了下,随即胀红了脸,他这几天已经越界好多次了,几乎都是在紧要关头,才紧急地一下煞车,她差点被他一口吃了。
“不行。”她悄悄退了一步,保持安全距离。
“想不想吃我烤的蛋糕?”
“你会烤蛋糕?”她杏眼圆瞠,实在无法想像商觉康穿着围裙、采面粉、打蛋白、烤蛋糕的娴淑模样。
“一个蛋糕换一个吻。”他露出奸诈的笑容。
她半信半疑的点头,结果下场是,她吃了人家的蛋糕,人家吃了她的小嘴。
“我真的很过分,对不对?”被吻得气喘吁吁的她,突然说道。
他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为什么这么说?”他猿臂一伸,将她的身子圈进怀里。
“原来我以前吃的蛋糕全是你一手烤的,我从来没问过,只一味地接受,很多事都是你在付出,我却回报得这么少,连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作到。”
寂静的夏日午后,风,轻轻的吹,猫,静静的睡,她忽然明白了很多事,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
“傻子,那是我心甘情愿蚵。”商觉康宠溺的啄了下她的唇,唇角划过一抹纵容的笑意。
她整张脸粉得像颗红通通的苹果,双眸笑意盈盈。“为什么你会对我这么好?”她问着每个女人都爱问的一个问题。
商觉康的浓眉一扬,唇边带着笑意,总能轻易迷惑无数女人的芳心。“为什么啊……”他故意摩挲着下巴装傻。
“快说!”没有被他迷倒,她捶了他一记。
“谁教我从看了你的第一眼起,整颗心就莫名地被你紧紧地吸引住,再也移不开了。”他抱着她柔软的身子,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她两颗眼睛骨碌碌地转啁转,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就像被雨水润泽过一样,格外莹亮生动。
“那……唔——”她还想发问,小嘴已被牢牢实实的密封住,天地终于回归原有的寂静,只除了阵阵娇吟和喘息声。
深情的吻过后,他和她紧紧相拥,两颗心相互应和。
“知绿,嫁给我吧!”他真的放不开她了,他不想问她是否爱他,也不想管是什么原因让她回过头,是同情,或是愧疚,都没关系了,重要的是,她选择了他,又回到了他身边。
热烫的泪滚落到她的颈边,她柔顺地更偎紧了他。
“好,我愿意。”她真的抓住了手中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