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议事厅而去的路上,我紧紧地抿着唇,事到如今我已分辨不出自己是恐惧还是解脱,然而我还是忍不住向郁轩问了一句:“你们……还是不相信我吗?”
“我也想相信你。”郁轩头也不回地道,“可是——正是内奸把我们害得一败涂地!”
我轻轻地笑了,没想到郁轩到现在还对我心有不忍。于是我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轩哥哥,我只求你一件事。”
“说吧。”郁轩有些无力地道。
“你亲手来杀我。”
“住口!”郁轩忽然被激怒了,转过身来恶狠狠地盯着我吼道,“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不辩解,为什么不喊冤,为什么不哀求?你……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了他这话,我越发笑得悲凉:“既然不相信我,我还有什么可辩解的呢?活着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负担而已。如果……能死在你的手上,也算报答了你过去对我的好……”
“你……”郁轩只说出这一个字,便听得远处传来一片震天般的喊杀声,一个侍卫连滚带爬地跑上来,颤声道:“轩少爷,外面忽然冒出大队北离人马,老爷吩咐你赶紧去整装迎敌!”
“果然动手了!”郁轩一撩衣摆便想离去,却蓦地回头盯着我,出手如风点了我数个大穴,吩咐那侍卫道,“把昀少爷送回他房间去,再把门锁上!”
那侍卫扶住无法动弹的我,惊异地听着郁轩如此冰冷的吩咐,却只得答应了一声:“是!”
靠在侍卫身上,任他架着我往后宅的聆风阁而去,我看到望胤居几乎所有的人都拿起武器向前院冲去。顷刻之间,整个后宅只有我们两人向着孤零零的聆风阁走去。
“昀少爷,您安心呆在这里,不会有事的。我想轩少爷一定是怕您受伤吧,他对您可真好……”侍卫正絮絮叨叨地说着,蓦地顿住身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惊异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正看见我从他的要穴上缩回手指。
站稳了身体,我看看被我封住穴道的侍卫,微笑着向地牢走去。郁轩的点穴功夫并不差,不过他忘了我刚逆行经脉,所有的穴道都移动了位置,自然不会被他点穴困住。机缘巧合,看来我的运气还不错。
聚敛起随时会散去的精神,我靠指缝的牛毛细针解决了地牢门口最后两个守卫,冲进了地牢之中。
魏老先生还在,他已把晏平挪到了一个干燥的地方,并给他的双腿打上了夹板,缠好绷带。见到他这么尽责,我于是好心提醒他道:“北离军队打过来了,您还是逃走吧,晏平交给我。”
“逃?还能逃到哪里去?”魏老先生摇了摇头,继续给晏平上药。
“我要带他离开这里。”等魏老先生终于忙活完,我脱下外衣裹住晏平的身子,把他抱了起来。
“小心别碰到他的腿。”魏老先生叮嘱了一句,自己却坐着不动。
我突然对这个老太医生出了恻隐之心,回头看着他道:“不如和我一起走吧。”
“胤皇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会投降北离的。”魏老先生闭着眼睛,似乎已下定了必死之心。
“你认为我要去投降北离?”我咬着嘴唇道,不知这个老头怎么会看穿了我的目的
“望胤居已危在旦夕,此刻你的神色却并不为它焦急,想必你就是那个一直隐藏的奸细了。”魏老先生说到这里,再不理我,神情之中已有鄙视之意。
“那是因为望胤居根本比不上晏平重要。”我哈哈一笑,抱着晏平离开了地牢。
刚走到院子里,忽听轰的一声,墙外竟冒出了震天的烈焰,仿佛一条火龙,把整个望胤居都围了起来。随后伴随着北离士兵被烧得焦头烂额的惨叫,守卫望胤居众人发出了一阵欢呼。原来他们对北离的进攻早有准备,在墙外挖沟浇上火油,形成了一道保卫望胤居的屏障。
这一招,我竟然没有事先打听到。
然而烈焰虽猛,竟抵挡不住蕴炎更加炽烈的怒气。北离士兵在他的严督之下,一部分奋力灭火,一部分不顾烈火焚身,竟前仆后继地冲过火圈,与望胤居的守卫们战在了一处。顷刻之间,兵刃撞击声与喝骂号哭之声直上云霄。
我抱着晏平在后宅之中倾听了许久,凭着自己对北离阵形的判断,终于找到一个小门跑出了望胤居。此刻墙外火沟中的烈火已近熄灭,我踏着脚下依然炽热的土地,发疯一般地向前方无人的山林跑去。
此刻,我不能丢下晏平不管,但我也不能带着他回归北离军队,否则蕴炎很快就会知道晏平的真实身份,肯定不会放过他的!我唯一的选择,是暂时避过此刻的风头,然后偷偷安置好晏平,不让蕴炎知道我违背了他的意思,私自将本该除掉的南胤宰相之子藏在了自己身边。
或许是跑得太过用力,激荡了本未调谐的气血,我只觉得耳中的嗡鸣声越来越大,眼前的景物也越发不清楚起来,脚下一滑,带着晏平直向山坡下滑落。
“不能碰到他的伤……”在胸中的灼热终于突破了咽喉,黑暗如同幕布一般覆盖在我脸上之前,我脑海中最后出现的竟是这个念头。
醒过来时也是同样。当我睁开眼睛时已是深夜,浅淡的月光晃花了我的视线,我的心猛地一沉——晏平怎么样了?刚想到这里,却蓦地感觉到怀中一个微温的身体,正正地躺在我的身体上,被我的双臂牢牢地护住。
不顾浑身的伤痛,我小心地从地上坐起,细细观察怀中晏平的状况。还好,由于滚落时我下意识的保护,他没有受到什么伤害,连腿上的夹板都没有移位,此刻还陷在碧莲丹的药效中沉沉地睡着。虽然眉头还因为剧痛而轻微地皱着,呼吸和脉搏都平稳了许多。
想了一会,我抱着晏平向最近的市镇走去。估摸着口袋里的银子,我打算先在镇子里休养几天再雇车回家。
客店中,我凝视着晏平清秀的睡颜,一直不肯睡去,尽管从身体到精神都已疲惫到了极点。似乎有一副重担已经从我肩上卸去,我不必再去关心其他所有的人和事,不必再煞费苦心地营造着摇摇欲坠的谎言,可以全身心地躺在晏平身旁,听着他清浅的呼吸。
经过一路痛苦疲惫的跋涉,我终于到了一个休息的地方——就在他的身边。
“泓……痛……”晏平没有睁开眼睛,口中却轻轻地呼喊着。
我蓦地爬起身,将他发抖的身躯搂进怀中,只望能够分担一点他的痛苦。然而那灼热的身躯却抖得越来越厉害。
我明白这是伤势正常的反复,却终于不忍心晏平在昏迷中还要忍受这样的痛楚。没有多犹豫什么,我将双掌抵上了他的胸前,凝练气息,缓缓地将自己的内力输入了晏平体内。
当年母亲也正是靠这“嫁衣神功”保住了我奄奄一息的性命,我知道这次输入自己的三层功力加上仙药碧莲丹,定然可以保全他的生命了。
失去了三层功力后我疲惫得立时昏睡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已看见了晏平蓄满泪水的眼睛。
“怎么了,还疼得厉害?”我赶紧问道。
晏平摇了摇头,似乎用全部的力气说了出来:“泓……泓……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因为……我爱你。”克制不住心中的柔情,我俯下身,轻轻吻住了他的嘴唇。
身下的人儿不知是因为欣喜还是害羞,微微拧动身体,想要回应我的温柔,却被我一把按住:“不许乱动,若是碰到腿伤,会成小瘸子的!”
“成了小瘸子你就不要我了吗?”晏平傻傻地问。
“怎么会呢?”我终于忍下了和他开玩笑的心,认真地道,“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的呀。”
“我也是。”虽然只是短短三个字,晏平却说得无比坚定。
“好好休息几天,然后我带你回家看我娘。”爱怜地望着晏平的笑意,我下床换了一个房间,开始运功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