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不敢。”我连忙小心地答道,“实在是属下受了重伤,耽搁了回京的行程。”
蕴炎走下座位,用一根手指抬起我的脸,冷冷地凝视着我,似乎要看穿我的心思。良久,或许是相信了我苍白的病容,他放手走开了一步,忽然问道:“那天放风的那个小仆人呢?”
“死了。”我脑子一激灵,立刻回答。
蕴炎不再多问,转过身去:“你回去吧,虽然最后未能探察出胤逆的火攻之策,但先前确实也立了一些功劳。明天皇上在朝会上要召见你,仔细想想怎么回话。”
“是。”我答应了一句,却没有起身,犹豫着问,“那我母亲……”
“你回去就能看见她了。”蕴炎似乎对我厌烦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继续跪了一会,确信他不会再回来了,我才小心地起身离开了安王府。唉,这个主子,真是难以琢磨。
回到玉兰山庄,我一下马车就直奔后宅,迎面正看见母亲从房间里迎了出来。
“娘!”我扑通跪在白发苍苍的妇人面前,将头埋进她怀中,哽咽道,“孩儿不孝,害娘受苦了!”
“泓儿,让娘好好看看!”母亲一把将我搂起来,手指抚过我的脸庞,“你一去两年,可吃了不少苦头吧,看看都瘦成这个样子了……”
“没什么,调养一下就好了。”我笑着扶着母亲走进房内坐好,摒退了一切仆役,“在安王府这两年,安王对娘还好吧。”
“挺好的,吃穿用度一样不缺。”母亲笑着道,“你能得到安王爷重用,娘也就放心了。”
“重用?”我哼了一声,“他不过是要我为他卖命罢了。”
“那也不是这样说。”母亲有些嗔怪地看着我道,“我在王府里就听说,安王爷还赏了你一粒‘碧莲丹’,你想想那么珍贵的药,连皇宫大内也没有几粒,他怎么就能赏了你呢?”
他要留着我为他卖命嘛。想虽这样想,我却没敢说出来,与母亲分开这么久,还是少拂逆她的意思吧。
“不过……你说得或许也对……”母亲思忖了一下,“其实到后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安王爷对我的态度明显恶劣起来。泓儿,是不是你突然得罪他了?”
“没有啊。”我赶紧否认,心里却咯噔了一下。
“他的脾气,对喜欢的人自然是好,若不喜欢了,心肠就立时狠厉起来。你还是要小心啊。”母亲不放心地叮嘱道。
“知道了。”不欲再在这个问题上让母亲担心,我赶紧转了一个话题,“这次我带回来一个少年,他父母双亡,又因为救我受了重伤,母亲可不可以去探望他一下?”
“他救了你,我肯定要好好照顾他呀。”母亲慈祥地看着我,明白了我的意思,“你是不是想让我再多一个儿子?”
“是。可是……”犹豫了一下,我终于不敢隐瞒母亲,“他是叶天泽的儿子,只是现在被我封住了记忆。”
“哦。”母亲应了一声,却没有露出我想象中的震惊和愤怒,慢慢站起身来,“我还是先看看他再说吧。”
我点了点头,忐忑不安地引着母亲来到了晏平的卧室,不知道她对晏平会有怎样的对待。
“晏平,娘来看你了。”快步走到晏平身边,我笑着迎上了他惊喜的眼眸。
“夫人好。”晏平挣扎着想坐起来与母亲见礼,却被母亲赶紧阻止了,“不必多礼,快躺好。唉,真是的,好好的孩子,伤成这个样子……”说着,母亲又转头吩咐我,“泓儿,你去厨房看看人参汤熬好了没有。”
我知道母亲是想把我支开,好单独与晏平谈话,对晏平宽慰地笑了一笑,离开了房间。
到厨房亲自端了一碗人参汤,我放慢脚步走回晏平的房间,心却早就从那门缝里钻了进去,紧张万分。颤抖着手敲了敲房门,我听见了母亲哽咽的声音:“进来。”
“娘,你怎么了?”见母亲正在拭泪,我赶紧把碗一放,担忧地问道。
“没什么,刚才平儿将你们的事情都告诉了我,我听得心里难受……”一手拉住我的手,母亲另一只手则拉住了晏平,含泪笑道,“你们都是好孩子,都是娘的好孩子……”
“夫人,泓对我好,我自然要对他好。”晏平不好意思地说着,脸上却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笨蛋,怎么还叫夫人,快叫娘啊。”我赶紧提醒他,“我不是早就说过,等我们回家了,我娘就是你娘吗?”
“我……”晏平一时顿住,待见到母亲和善的笑容,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娘……”
“好孩子!”母亲笑着端起了参汤,用勺子送到晏平唇边,“好好养伤,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娘……”晏平又叫了一声,泪水忽然不受控制地滚滚而落。
他这一哭,连带着母亲和我都落了泪。安慰了他两句,母亲照顾他喝完参汤,扶他重新躺好,拉着我出了房门。
“晏平真的很好……”见母亲忽然不再说话,我有些紧张地找着话题。
“你把碧莲丹给他吃了吧。”见我点头,母亲又继续说道,“还把你的内功传了一些给他……泓儿,你很喜欢他是么?”
“是。”我咬着嘴唇答应,因为我已经看见了母亲脸上的忧色。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恢复记忆的那天?”
“至少还有一年时间,我想这一年里好好待他,就算他恢复了记忆,也可以原谅我。”我有些底气不足地回答。
母亲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娘还是介意他是叶天泽的儿子么?”我试探着问。
“你和你父亲很像。”母亲忽然奇怪地说出这句话来,“其实有些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现在我只想你明白,我并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对他有所歧视,我担心的只是你。”
“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我笑了起来,力图让母亲放心,“这次我立了大功,明天早朝就要去觐见皇上,说不定他会给我很多赏赐呢。”
第二天我上朝参见了北离皇帝蕴丰,也就是安王蕴炎的父亲。蕴丰无非勉励了我几句,随后将我官升一级,另外赏赐了金银绸缎若干。
散朝之后我走到午门外,正准备上马回家,忽听到有人笑着叫了我一声:“沈将军。”
我转头,看见一个二十八九岁的青年,穿了一身鹅黄色的软缎朝服,脸上挂着明朗的笑容。我认出他乃是当今皇上的侄儿——定王蕴成,连忙抢上去施礼:“卑职参见定王爷!”
“起来起来,沈将军有勇有谋,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不知怎么的,我对于这些称赞心中都有些别扭,于是低着头道:“王爷过奖。不知王爷有什么吩咐?”
“哦,是这样。”蕴成顿了顿,悄声道,“你也知道,南胤的嘉木皇子现正和我住在一起,他知道你此次去见了不少南胤故旧,想请你到我们府上叙叙话。”
“王爷客气了。”我听说过蕴成与嘉木的事情,据说当年他二人与先皇蕴明惹下了不少恩怨纠葛,以至蕴明身死,蕴丰登基。这些皇家秘事,本不是我过问得起的,于是我只是恭敬地道:“只要王爷相召,沈泓定然上门拜访。”
“如此甚好。”蕴成笑了笑,“我知道你现在是安王属下,若和我太走近他定然多心。不如三月底等我府中办赏花诗会之时,邀你与其他大臣一同前来如何?”
“王爷体恤,卑职感激不尽。”这次我可是真心诚意地道谢。安王蕴炎一向对属下防范甚紧,我可不想给他什么机会来怀疑我,身在官场,真是如履薄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