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方圆!再不交出宁巧儿,本王就叫人放火烧了你这山门!」万俟傲的咆哮声从寺门外传入大殿。
他追来了!?宁巧儿为之一震。
易梦仪瞥了眼脸色苍白的她,笑著说:「外头那家伙真狂妄,我瞧瞧去。」
不一会儿他走回殿里,「啧啧,听说是个王爷哪!」
不能再见到他!宁巧儿情急地抓著易梦仪的手,「後门在哪里?」
易梦仪摇头,「寺院外头都被王府的军队团团围住了,只怕走不了。」
「阿弥陀佛。」是方圆和尚的声音,「此处乃是佛门清修之地,施主莫要扰了安宁。」
「交出宁巧儿,否则休怪本王不客气!」
宁巧儿听了就要冲出去,易梦仪挡在她前头,「姑娘,你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他性情狂纵,真的会做出大不敬的事来!」已经令他逆伦了,她不要他再为了她犯下罪愆,不要!
「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得想清楚,这一露面就再也逃不掉了。」冲著她刚才的愁苦、冲著他狂妄的态度,易梦仪劝她考虑清楚,
宁巧儿方寸大乱,「我不能见他!可师父怎么办?他会伤害师父的!」谤僧得堕地狱,更何况他动起怒来,绝不仅是言语上的不礼貌而已!
易梦仪望著樊子天,他双手一摊也是莫可奈何,「凭我们两个是打不过重重军队的。」
寺院外的咆哮越来越大声,宁巧儿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啊哈!有了!」易梦仪突然一拍掌,「我想到好办法了!」
宁巧儿像抓住浮木般抓著他的手,「有什么办法?我全依你!」
易梦仪俏皮地眨眨眼,「他找的是女人,我们只要让这里没有『女人』就得了。」
***
她在做什么!?
昨晚他情绪低迷,灌了许多酒才昏昏睡著,一醒来便得到门卫的通知,说她到海会寺里来了。
她整夜未回房却来到佛寺?心里莫名的不安令万俟傲恐慌,这和尚不承认巧儿在寺里的举动,更让他震怒!
万俟傲昂然站在方圆和尚面前,「本王最後一次告诉你,交出她,否则,本王不计任何後果也要逼她出来。」
万俟傲凌厉的气势并未慑住方圆,他沉静的说:「施主,你这又是何苦呢?」
万俟傲忍无可忍,右手一举,左右立刻点燃寺门。
他就不相信逼不出她!
此身既献在佛前,又何惧大火熊熊?与巧儿有一饭之恩,除非她自愿走出,否则即便毁了整座寺院,也要护她安全。门里的方圆和尚隔著熊熊大火无所畏怯。
顷刻问,寺门已经给烧成灰烬。
见万俟傲危险地眯缩眼睛,李全赶紧向前,「王爷,圣上笃信佛道,您……」
万俟傲冷冷的吐出,「连你也敢违抗我?」
「属下不敢!」李全单膝跪下,「属下的意思是,既然寺门都烧尽了,何不派人进去搜查?」
正巧今儿个一早,王厨子闹著要回祖坟谢罪,连厨子劝他不下,惊动老王爷出面,结果老王爷带著王厨子到临郡的别馆散心,要不然这会儿还有老王爷可以劝劝王爷。
他额际渗著汗水,生怕主子一个不高兴,做出怒犯天威的事。圣上虽然视王爷如子,但天威难测,万一有了闪失,整个骊王府都要遭殃呀!
万俟傲轻轻「嗯」了一声,李全如蒙大赦地领了一队人马进入寺中搜索。
半晌,李全从寺里走出,恭敬地说:「寺院里都找递了,没有巧儿姑娘的下落。」
「都搜仔细了?」
「是。整个寺院里没有女众,仅有八名僧徒。」副官在他耳边低语,李全接著说:「还有三名带发修行的居士在後院菜园里工作。」
僧徒跟居士都不可能是她。万俟傲揽起眉头,她真的不在这里?「方圆,她到哪里去了?」
「阿弥陀佛,老衲不知。」
万俟傲倨傲地定近方圆和尚,弯下腰,轻掀薄唇说:「最好你真不知情,否则本王会好好的『感谢』你的。」
说完,万俟傲跃上马背,所有兵士也跟著上马离去,马蹄扬起一阵烟尘。
直到王府部队尽撤,一身在家居士打扮的宁巧儿出现在方圆和尚身後,「师父,巧儿给您添麻烦了。」
方圆和尚不以为意,含笑询问:「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宁巧儿揪著手指,水汪汪的眼里满是无所适从。
跟在她身後一道出来的易梦仪说:「我看你也没地方去,不如到我家躲躲吧!」
宁巧儿犹豫著,「我……」
易梦仪咧著笑嘴说:「巧儿,眼前他一定到悦来楼找你去了,你还有地方去吗?」
他竟然知道悦来楼!?宁巧儿惊愕的望著他。
易梦仪当然知道,经过这阵子的细心查访後,所有关於女人国的秘密都指向悦来楼,他们离开洛州就是要往扬府去的,没想到半途碰见了她。
宁巧儿挣扎著,不知该不该相信他。
「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可以护送你去找纱凌。」她们差不多时间出现在中土,他赌,赌她认识纱凌。
听到纱凌的名字,宁巧儿才松了口气,「原来你们是纱凌的朋友。那有劳两位公子了。」
易梦仪朝樊子天使个眼神,瞧!我很聪明吧!
你呀!误打误撞。樊子天笑他。
没注意到他们师兄弟间的眼神交会,宁巧儿转身向方圆和尚顶礼一拜,「师父请原谅万俟傲的不敬,他不是有意的。」
方圆和尚微笑颔首,「去吧。」
易梦仪与樊子天两人向方圆和尚点头致意後,带著宁巧儿离去。
方圆和尚慈蔼的目光送著他们下山。
***
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她的消息了!
万俟傲搁在桌上的手紧握著又放开,吊揣的心从失去她的踪影那一刻,便没有回到原处。
他对她突然离去的缘由,完全摸不著边际,问了厨房众人,只知道她在出府前终於学到了商芝肉的作法,难道她会进王府,只是因为想学那该死的商芝肉!?
枉费他如此的疼她、顺她!
时间慢慢的过去,不断涌出的怀疑,渐渐淹没她昔日的爱语,万俟傲不愿承认在她心中商芝肉真的比他重要。但却找不到她突然离开的合理解释。
李全一进大厅,望著他冷凝的脸,硬著头皮报告,「王爷,到处都找不到巧儿姑娘,连悦来楼也问过了,掌柜说,巧儿姑娘自从离开悦来楼之後,就没再跟她联络过了。」
万侯傲沉下脸。孑然一身的她会到哪里去了?「海会寺那里的人可有回报?」
「禀王爷,据探子回报,在我们离去之後,海会寺里的僧人、居士们也都各自离去了,方圆大师似乎有意结束海会寺。」
万俟傲眯起眼。这其中必有蹊跷!
「派人跟踪由海会寺离去的僧人居士,确切掌握一干人等的下落,不得疏漏!」
「是!属下立刻去办。」
万俟傲忧心如焚,更怒上心头。
好个宁巧儿!本王带你不薄,你居然说走就走!他幽合眸光一眯。别让本王找到你,否则甭说是你,连胆敢藏匿的人,本王一个都不放过!
***
宁巧儿跟著易梦仪他们回到歇脚处,风声紧,他们为了掩人耳目,不仅换了几次居处,还过著深居浅出的日子。
见易梦仪他们回来,她迎上前问:「外头现在怎样了?」
易梦仪叹了声,「看来骊王爷是坚持一定要找到你了,听说从海会寺离去的僧人们,都一一遭到盘查呢!」
宁巧儿绞著手,「那怎么办?」抬眼望著他们,「我不能连累你们,还是走好了。」
易梦仪拦住她,「你还有哪里可以去?」
她一脸茫然,「确实无处可去。」望著他们师兄弟关心的眼神,她反倒安慰说:「别替我操心,我已经在沿途留下标记,会有人来接我回去的。」事到如今,只能希望冥冥之中菩萨保佑,袭姊能凑巧看见她留下的女人国特殊标记。
「留下来吧!你在这里还有我们保护,出去了万一碰到坏人该如何是好?」
「坏人我是不怕,不就是命一条吗?怕的是让他找了回去。」宁巧儿悠悠的说。
「你跟骊王爷之间,究竟有何无法化解的恩怨,让你必须苦苦的躲著他?」
这些日子来,他也看出她分明爱著万俟傲,是什么原因让相爱的两个人落到你躲我寻的境地?
宁巧儿看了看他们,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吐实,「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
嗄?易梦仪跟樊子天面面相觎,这真是天大的玩笑!
「怪不得你躲著他了。」易梦仪疑惑的问:「万俟傲不知道吗?」
宁巧儿摇头,「他不知情。答应我,别让他知道这丑陋的真相!」
他们点头,心里对宁巧儿更为不舍。她娇弱的身躯里竟然藏著这么大的秘密!
呕!宁巧儿忽然捣著嘴到墙边乾呕。
易梦仪和樊子天诧异互望,易梦仪走到她背後拍顺背,「你还好吧!」
宁巧儿白著张脸转过头,顺了顺呛酸的喉问,「我没事。」
樊子天使个眼神,易梦仪迟疑地开口,「你……不会是有孕了吧!」
宁巧儿尴尬一笑,手自然地放在小腹,「你们会瞧不起我吗?」
「怎么会呢!」易梦仪揽住她的肩头,「可怜的巧儿!你心里藏了多少苦啊!」
他的话打进她心里,想起这阵子以来的委屈,宁巧儿忍不住悲从中来,趴在他肩头哭泣。
「哭吧!哭完之後咱们再想办法。」易梦仪说。
宁巧儿将久抑的压力倾泄而出,哭湿了易梦仪的衣裳,她不好意思地退後一步,「对不起,我失态了。」
易梦仪扶她坐下,斟了杯水到她面前,「现在哭也哭完了,该想想解决的办法。」
「有什么办法呢?」宁巧儿已经一筹莫展了。
易梦仪挑眉望著樊子天,後者耸耸肩表示无能为力。
「有了!」易梦仪兴奋地一拍桌子,「只要你嫁人了,万俟傲总不会继续纠缠了吧!如此一来,他不会知道你们的兄妹关系、也会对你彻底死心,岂不是一举两得之计!」
宁巧儿有些犹疑,「这方法好是好,不过,会不会弄假成真?」除了他,她谁也不想嫁!
「假成亲就得了呀!只要让万侯傲以为你移情别恋就行了。」
樊子天瞪他一眼,「话是这么说没错,可眼前要巧儿嫁谁?」看到易梦仪不怀好意地嘿嘿直笑,他指著自己,「我?别想!我想娶的只有一个人!」
易梦仪睑上闪过一抹可疑的潮红,嘟著嘴说:「不帮忙就不帮忙!」他拍拍宁巧儿的手,「没关系,我娶你!」
嗄?这话一说,换宁巧儿跟樊子天愣在当场。
易梦仪得意洋洋的解释,「既然你不肯,眼前只有我可以娶巧儿了。」转头对巧儿说:「你放心,我不会占你便宜的,签下婚书的当时我会一并立下放妻书,成亲只是个幌子、设来让万俟傲死心的局。」
「帮我,对你有什么好处?」萍水相逢,他为何如此尽心?
「万俟傲得知我俩成亲之後,必然震怒,悦来楼是万万不能回去的,我们会护送你到相国府避避风头。」易梦仪咧开笑弧,「唯一的条件是——你要教我女书。」
教他女书?
宁巧儿怔在当下无法反应,女书是班慧心独创、女人国特有的文字,只有女人国的女人们才懂得的。班家後裔虽然没有要求不得泄出,但两百多年来,从来不曾有人泄出女书的秘密,她真的要做女人国的罪人吗?
她怎么会走到这步无法抉择的田地?如果没有腹中胎儿,她或许会索性自戕,让他不会跟她一样沉沦在乱伦的炼狱之中。可孩子无辜啊!她怎么能狠得下心,要孩子陪她一起结束生命?
怎么办?
易梦仪看出她真的为难,遂也不勉强,「好吧!你可以慢慢考虑,不过成亲的事得先办好,骊王府派出大批的人搜查你的下落,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追上门了。」
宁巧儿叹气,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办了。「好吧!我答应跟你成亲。」她艰难的开口,「非常感谢你的义助,不过女书的事……」
易梦仪潇洒的挥挥手,「你慢慢决定要不要教我没关系。」他眨眨眼,「像我这么聪明的人,多看几次说不定自己也能看出些端倪出来。」
宁巧儿被他逗得噗哧一笑,诚恳的说:「谢谢你。」
人不亲土亲,他娘毕竟也是来自女人国呀。
***
没有纳采、问名、纳吉、纳征,未曾请期,无须亲迎,仅仅案头飘摇红烛、残照堂前黯然新人——
「礼成。」樊子天这唯一的宾客兼司礼闷著声说完,算是结束了这场荒唐的婚礼。
易梦仪凝望著脸上满布愁绪的宁巧儿,深情款款地说:「巧儿,委屈你了。」
知道他是故意逗她,她配合地扯出一抹微笑,「哪里,我该谢谢你的大力帮忙才是。」
只是心里有些不安、有些惆怅,在血缘上,他们是不可能有结局的,然而,这一场婚礼却足以将他狠狠打醒!她不想让他陷於乱伦的纠葛,却将他推入被背叛的深渊,如此真的对他比较好吗?
宁巧儿不知道。直到易梦仪将红得像血的婚书放在她手中,她知道,回不了头了。
易梦仪将她的挣扎看在眼中,笑笑,低头振笔直书,再将另一份锦书放在她掌心。
「这是?」宁巧儿疑惑的问。
「放妻书。」易梦仪解释,「婚书是让万俟傲死心用的,放妻书则是保你自由。」
宁巧儿愣愣打开锦书,易梦仪既秀且草的笔法映入眼帘——
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各还本道、解怨释结,愿娘子相离後,选配王侯高官,从此鹣鲽情深、鸳鸯相依。
王侯高官?她跟他已无可能了呀!宁巧儿鼻头一酸,硬拉出笑靥,「谢谢!」声音里有些哽咽。
「唉!你——」
易梦仪话还不及说完,门外忽然传来嘈杂的人声,「就是这里!你们先盯著,我回去禀告王爷!」
糟!被骊王府的探子发现了!易梦仪与宁巧儿面面相觎。
樊子天当机立断,一手拉著一个,低声说:「快!从後门逃!」
仓皇问,宁巧儿只来得及拿走放妻书,却将婚书遗落在红烛案头。
这一团深深院落是大杂院,他们的後门接著天井,左闪右避地已逃出骊王府哨兵的眼界。
「此地不宜久留!」樊子天说:「得趁追兵还没到之前赶往相国府!」
易梦仪替宁巧儿顺顺气,「你还好吗?」
宁巧儿揩去额际的汗,喘著气说:「我不要紧。咱们快走吧!」
***
幽幽飘摇烛火,映照著郁郁的万俟傲。残残微弱烛光,灼疼了他的眼!
万俟傲脸色铁青的瞪视著尚未燃尽的龙凤对烛,从齿缝里迸出话来,「人呢?」
李全硬著头皮说:「王爷,已经派人搜查了。只是这片院落里巷弄凌乱,一时半刻还不能确定巧儿姑娘往哪个方向离去。」
砰!万俟傲用力一拍,桌子就此瓦解,脆弱的红烛也随之跌落在地上,众人惶惶相顾,没人敢上前相劝。
万俟傲用力捏紧手中的婚书,力道之大甚至扼断木轴。
她竟敢不声不响地嫁人!?
他敛眯危险的双眸,绷著声说:「无论天涯海角,都要找回宁巧儿。至於易梦仪——格杀勿论!」
李全受命,「属下遵命。」
随从们退下之後,万俟傲发出疯狂的嘶吼,啊——
你竟宁愿随著姓易的家伙粗茶淡饭,不屑本王的一片真心!
该死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