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的地方是市中心一家咖啡厅,当然,这么雅的地方绝不是陆巡选的,当美丽的女王出现在门口时,她选的衣服刚好能配合整家店暗暗昏黄的气氛。陆巡一边把烟按熄在烟灰缸里,一边想着这位美人每个月到底跟多少不同的男人多少次来到这家咖啡厅。
朱槿摘掉深红色墨镜时,陆巡看到她身边那位负责招待的男子有点脸红。与优雅点了某种咖啡的女士不同,他要了一杯清水。服务生看着这位男士又愣住了,朱槿噗哧一笑:“陆少你真个性。”
陆巡微笑:“我不是个性,我是本质上的老土。”美人的笑靥让服务生的动作又有些迟钝,直到朱槿挥了挥手,他才终于晓得离开。
朱槿把墨镜放到桌上,陆巡问道:“朱槿也会被人难倒吗?我接到电话时真以为自己听错了。”
朱槿撇了撇嘴:“陆少你还真直率,没见过男士这么开门见山的。”
“兜兜转转的浪费我们彼此时间,说吧,什么事。”
“陆少这么爽快就好。其实事情不大,只是最近我有个小朋友做生意,跟你们陆家下面一家公司有点摩擦,我想请陆少帮我说个话。不是什么大事,只是……”
陆巡笑着挥手:“我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我老爹那头生意的事情。不是我不肯帮,只不过朱槿你应该知道我从来不插手我老爹那头,万一我去说个话……我老爹一定会过问,我觉得不太方便。”朱槿拐弯抹角来找他,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陆巡倒也知道肯定是要瞒着他家那位大头的事情。
而对于这种事他向来撇得干净。
朱槿嘴边噙着微笑,手指无意识抚摩着墨镜片:“陆少不要否认得那么快。打个招呼的事情,哪里用得着通报你爸爸。
我们这边已经关照过了的,你放心,一定没事。”
“关照过?你们都打点过了,还要我做什么。”陆巡打哈哈,就是不问到底是什么事。有些事情,知道得太清楚并不是好事。
朱槿不急不恼:“做生意嘛,人脉最重要。我那小朋友是跟你们陆氏第一次打交道,一回生二回熟,这会儿还生着呢。
陆少你帮帮忙,以后要有什么地方用得着我的,发话就是了。”
陆巡忽然好奇起来,到底是什么人,让朱槿牺牲自己的情面来寻求他的帮助?以朱槿刚才的最后一句话而言,似乎他捡到的这个情面还不小。
她一方面一力保证肯定是小事,一方面又许诺着非常诱人的回报……这真的是个小事?
陆巡做出了考虑的姿态,朱槿依然一副不着急的样子,不过之前她已经示了弱,落了下层。狭路相逢,先露出为难之色的必要落败,陆巡奇怪交际花怎么不懂得这一层利害。
最后他还是同意了。朱槿微笑着把事情告诉他。还真是件小事情,朱槿那位朋友是陆家某间公司下面的采购商,最近突然之间中断了交易。朱槿的小友也不上道,一心想扳回生意的他居然拿了当初陆家下属公司采购部经理收受回扣的条子找上门去威胁,结果被人面极广的采购部经理XXX棋高一招,找人拿到了那条子,反咬那位不怎么聪明的仁兄一口。朱槿那流转的眸光看来温柔体贴:“陆少,我那朋友是不争气,不过事情真闹大了对你们也不好,我看就这样算了吧,两边抹净了就行。”
陆巡作沉吟状,不过心里真藏着个疑团:这个要求听来不过分哪,朱槿为何要卖他这么大个人情?
不过后来懒得动脑,陆巡微笑着点头:“你说的也不错,我去说说看,事情成不成可别怨我,我尽力而为。”
朱槿的眼睛立刻缀满了星星,换个人不被迷倒当场才怪,只不过他倒是知道这女人多滑,这红粉白骨当他可不上。
正继续哈啦着,就看到熟悉身影。陆巡微微愣了神:钟启越与另一个男子从门口进来,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朱槿许是察觉到他的眼光,依着视线看过去,他连忙收回关注目光,喝了口水:“世界真是小啊。”
朱槿回过头微笑:“你们两个真是的,都是少爷脾气,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何必呢,冤家宜解不宜结,这样相遇也算种缘分哪。”
陆巡笑而不语:不知道上了床又滚开算是解开了还是又结上了?缘分这种女子嘴里的东西听起来玄乎,其实只不过是人海茫茫偶尔相遇,何必弄得如他已等待千年。
放下水杯时,忍不住又看了那边一眼,遥遥的那丹凤眼抬了起来,隔过那许多距离,直直刺了过来,初时一愣,神色复杂,等看清陆巡身边的人,眉头一蹙,低下头专心看那餐单。
陆巡收回眼来,那一眼颇为伤神,忽然在琢磨他的心思。
再回过神来,就看到朱槿神色有些古怪,倒像是在揣测他的心思,陆巡微笑,把所有情绪藏在那笑容底下。
等朱槿慢吞吞喝完那杯咖啡,两人将要离去之时,居然四个人又撞到一起。朱槿首先朝两人打了个招呼:“钟启越,难得难得。”笑容婉转,倒好像真是才遇到似的,也不知道刚才是哪个对陆巡说“相遇即是有缘”,果然演戏高手。
钟启越微笑,笑意冷冷淡淡:“我还以为朱槿你早看到我了呢。”
“要真早看到了怎么可能不过去打招呼?”朱槿花枝娇俏地转移话题,“这位英俊的男士是哪位啊?””哦,钟启楠,我堂哥。”
“幸会,钟先生好。”朱槿惯常地露出迷人笑容,那男子适时地表现出被迷倒的样子,可惜眼神太过清醒,看起来不太有说服力:“启越,这位小姐是?”
“朱槿朱小姐。”钟启越一摊手,那位看起来金光闪闪瑞气千条的大哥就握了握朱槿的手,看来珍惜又不冒昧,风流又不下流:“幸会幸会。”
两位都市男女从门口开始立刻展开话题,从“您原来刚从国外回来?”进行到“不如给我你的名片,我们常联络”,称呼从“您”到“你”,费时两分四十八秒,令人叹为观止。
陆巡看着朱槿,这女人懂得撒娇又不会太过,挠得人心里痒痒偏又硬是不抓下来,果然个中高手。再转过头时,钟启越的脸无晴无雨,相对沉默。
四人并肩而走,其中二人相谈甚欢,剩下二人心绪不宁。前面二人走得快,陆巡落在钟启越后面,看着他沉默的背影。
出门的时候,陆巡的手打到了钟启越的,他转头看了一眼,眼神冷冷,什么都看不出来。陆巡忽然想到那夜他在身边醒来,眼睛里全是睡意的样子,不知为何有点恼火。转念一想,凭什么恼火呢?
忽然就觉得他们的相处模式真是好笑。
明明应该是onenightstand,偏偏带了些奇奇怪怪的心绪,明明彼此脾气一点就着,却还轮流做些孩童才会做的挑衅,嫌这世界不够热闹或者自己的心情太好吗?
走到门边的时候,就听到前面一对说道:“钟先生你刚到H市,不如我做个导游吧。”另一方露出受宠若惊表情:“那是最好,不过就是麻烦朱槿你了。”
“哪里哪里,我的荣幸。”如此说道时,两人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就这样扬长而去,陆巡愣愣看着交际花风姿英发地带领着舶来品离去,身边只留下个冷淡脸色的男子。
陆巡摸了摸鼻子:“你……”
对方一言不发。
颇为无趣。陆巡识趣地转身离开。
车子经过前门时,看到钟启越依然站着,他一个人站在门口,仿佛在等待着什么。鬼使神差地,陆巡在他面前停下了车子。钟启越看着他慢慢放低的车窗,轻轻皱起了眉头。
陆巡叹了口气,再度鬼使神差地说道:“对不起。”话出口的时候就恨不能让那风吹散了,最好他什么也没听见。
结果对方歪了歪脑袋,慢慢走近他的车子,慢慢俯下身子看着他:“为什么?”
陆巡再度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然后钟启越笑了。
好吧,陆巡叹了口气:他知道两个人骨子里都不喜欢低头,不过,有些时候让步是必须的。不过,为什么偏偏是自己低头?这个答案他到最后还是没有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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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晚上陆巡替朱槿打了个电话,的确是件小事,不到五分钟就解决了。他放下电话的时候再度奇怪朱槿为什么会找上自己。以她的影响力,就算找到当事那一方施加压力也是可以……
正出神的时候,有冰冰的东西碰了碰他的脸,吓了他一跳。钟启越拿了瓶冰啤酒,好笑地看着他受惊吓的表情。
陆巡接过来打开,冰冰的液体流进喉管的感觉非常舒服。
真奇怪啤酒是哪里来的,好像钟启越来了之后,这东西也就出现了。
钟启越坐到地板上,“又是朱槿的事?”
“嗯。”
“神神秘秘的。”他皱了皱眉头
“又不是什么大事,没什么值得说的。”
“说起来,刚才我那位风流堂哥倒是在套我的话。”
“怎么,他对朱槿有兴趣?你没提醒他那是株有主的带刺玫瑰?”
“提醒了,不过他仍有兴趣。”
“无聊男士。你跟我讲做什么。”
“你跟朱槿不熟吗?”
“一般,不在我关心之列。”
“那她还找你帮忙?”
“你又知道了是她找我帮忙。”
“难不成还是你找她帮忙?陆少不至于吧。”
“你少激我。”陆巡伸手揉了揉钟启越的头发。他刚洗过的发湿湿的,摸上去好舒服。
钟启越一甩头,“别摸,多脏。”
陆巡现在才知道他对于自己的头发有轻微小洁癖,联想到起床不洗澡的某人,忍不住重重摸了两把,讨来冷冷一瞪,他倒是泰然自若,被瞪两叭也不会少块肉。
灯昏黄着,钟启越挪了挪身体远离了他,陆巡正要再伸长手的时候,听到了手机铃声。那居然是……字母歌?
绝对不是自己这么有品味的男人会用的配乐。
钟启越想必看穿了他的心思,又狠狠瞪来一眼:“我妈挑的!”
OKOK,收到收到,陆巡忍笑挥手。
然而看不出钟启越有行动的样子,陆巡好奇:“干嘛不接?”
他没好气:“亲情电话。”
“哦,家长查勤。”陆巡颇有些幸灾乐祸。
电话在唱了两回“ABCD……XYZ”后,戛然而止。钟启越松了口气,活像逃过一劫。然而那口气还在喉咙口没出去时,铃声又响了起来。
陆巡大笑地踢他:“去吧去吧,是祸躲不过。”
钟启越终于满心不甘愿地挪过去,从早前扔在厅里沙发上的裤袋中掏出正在克尽职责的手机,没好气地按下了通话键,“喂?是啊妈,我在外面呢,刚没听到铃声……知道了……你放心好了……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然后没好气地按掉了电话。
陆巡继续幸灾乐祸:“怎么?叮嘱你睡觉不要踢被子?”
他直接穿起衣服,一眼没瞧陆巡。
“哦,要你回家。”陆巡大笑着滚来滚去。
“行了吧你,发疯也有个限。我要回去了。”
陆巡终于止了笑:“送你回去吧,这么晚了。”
“别,别恶心了。”钟启越做了个鬼脸,把换下来的之前陆巡给他的那条T恤扔到可怜的主人脸上。
钟启越离开没两分钟,陆巡的手机居然也响了,同样是“亲子音乐”,响得他耳根子有点发麻。才刚通话,老头就在那边怒吼:“你给我死回来!”
他一愣:“怎么回事?”
估计电话被他老妈硬生生抢过来的,一向温柔的老娘同样话语冰冷:“你快点回来再说。”还没等他问出个道来,老娘居然挂了他的电话。
陆巡呆愣愣看着“通话结束”的显示,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回到家的时候,老爹正在客厅中央呼哧呼哧喘着气转着圈子,活像是狂暴的狮子,老娘叉臂坐在沙发中央大马金刀,就像是等兔子撞过来的那棵大树。陆巡有种三堂正等他开审的感觉。
才刚乖巧状叫了一声“嗨”,老爹就像轧路沙石车一般轧了过来,那么大年纪还一把揪着他的衣领,微微踮着脚——没错,陆巡比他老爹高了一头——大吼道:“你究竟干了什么?”
陆巡掏了掏耳朵:“我正想问您老,我干了什么你要这么吼我?”
“操!小子你不学好还反问我?”看到此地,想必读者都会了解陆巡那口俗语是跟谁学会的。
老娘冷静地踱过来一把扯住狂怒的老头子:“你让开。”
陆巡在心中赞叹,他家这位真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了……然后换人扯住他的衣领……与老爹不同的是,陆老夫人是直披扯着他的脖子往下拉,非逼得他屈了膝不成:“你认识叫朱槿的那个女人?”
陆巡一愣,看着老娘冰冷的眼睛老实回答:“是啊。”
“你跟她什么关系?”
他回了句不好笑的笑话:“男女关系。”
看来老娘也不认为他这个笑话很好笑,她放开了衣领:“陆巡,你平时在外面怎么玩我也不管,因为我知道你玩得有分寸,不过这回……你未免太傻了吧。”
陆巡正色,老娘从来不叫他全名,平时直接叫他“阿巡”
来着。看来这回是真出了什么事了:“怎么回事?我跟朱槿怎么了?”
“你问我们,我们还要问你了。朱槿到哪里去了?”
“朱槿到哪里哪能问我啊,我又不是她的谁谁谁。”陆巡没好气。
老娘与老爹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那个眼神看来阴险莫名,让陆巡很有些寒冷,然后老爹掌控了话语权:“你跟朱槿是什么关系?”
“普通,认得而已。”这回他没敢开玩笑。
“那怎么有人说朱槿跟你私奔了?”老爹与他大眼瞪小眼。
陆巡噗哧笑了:“爸,你这个笑话可真是一点不好笑。”
“这不是笑话。那个叫朱槿的刚卷了你家钟伯伯的财产走人,失踪了。”老爹一脸严肃。陆巡却呆住了。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钟……伯伯?不是我想的那个钟伯伯吧?”
“就是你想的那个钟伯伯钟扬,还有谁。我也才知道,朱槿是他外面养的女人。”老爹撇撇嘴。老娘在旁边评了一句:“男人真是不要脸。”老爹瞪她一眼,她又瞪了回来。
不过陆巡全理会不了,真的真的愣住了,这上演的是哪出肥皂剧?“朱槿……跑了?”
“是,听说是今天中午发现不对的,估计是账户有问题。
后来老钟一查就暴了。再查下去就听说这几天数你跟那个朱槿走得最近,她还托你办事了是不是?人家直接就疑心到你身上了,老钟直接就打电话来问我,我怎么说?你这混小子滚得没影儿,我怎么说?我还真当你跟人家私奔去了。”老爹同样没好气。
“你可以直接回话钟伯伯,我跟那个朱槿没关系。”陆巡斩钉截铁。
“没关系?没关系你干嘛给她做事?老钟还问了,说你这几人都跟谁在一起。他查到了你这些天都不在家,我他妈一句话回不了。”陆家老大虽然有钱许多年,粗鲁的时候还是一样的粗鲁。可见有钱并不一定就具备人格魅力。
“我给她办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反正于己无害,随手帮个忙的,有什么打紧。”陆巡转头向老娘,“妈,你也不是不知道我,那朱槿摆明了是个惹不起的人,我怎么可能那么傻直直往套子里钻?缺女人也不缺成那样啊。”
女中豪杰瞪着他的眼睛看了三秒后,对丈夫说:“老头子,阿巡的话也没错,这孩子虽然冲,不过做事向来有分寸。”
那一句软话抵得上儿了的十句,果然是老婆比儿子重要。陆家老大泄气地坐到沙发上:“那现在怎么办?人家摆明了是上门兴师问罪出气来了,他管你陆巡做事有没有分寸。”
女中英豪想了三分钟后说:“这样子吧,明天你约老钟出来喝茶,我们把陆巡带去,当面解释个清清楚楚,看看人家怎么说。”
陆家老大想了一会儿后说:“看来也只能这样子了。”
回到房间后第一件事陆巡就打开手机找那个刚添上不久的号码,“嘟嘟”声响了很久之后才听到钟启越冰冷的声音:“哪个鬼?”
“我,陆巡。”他说道。
钟启越一下子不吱声了。
“叫你回家什么事呢?”陆巡试探。
“你少装傻充愣,你会不知道?你这会儿也在家吧。”他的声音又冷上几分。
陆巡嘿嘿一笑:“没事吧?”
“老头子玩女人玩出祸来,居然让人卷了家产走,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你听起来倒是挺平静。”
“早习惯了,连我妈都习惯了我还能不习惯?不过这回他傻一点。”他的声音渐轻了。
“真没事吧。”陆巡又问了句。
“……有事跟你说有屁用?”
真奇怪,自己干嘛要担心这没半句好话的小子呢?“没事我挂了。”
“喂!”钟启越的声音急了,然后又缓下来,“你……没事吧?”
“没事,反正不关我什么事。明天可能会跟你爸解释,解释完就没事了。”
“嗯,他这会儿在气头上,不过到了明天应该也会清醒了。”
听出他声音里一点点的担心,陆巡乐了,“你担心我?”
“担心你个鬼!”钟启越粗暴地挂了电话。陆巡只当他那是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