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服我吧?”她嘻嘻一笑,偎入他怀中,拉过他的手环上自己的纤腰。
“佩服佩服。”他笑,笑到一半却蓦地凝住。
“怎么了?”她自他怀中抬起头,嗯……石头脸又皱眉了。
沉默半晌,他道:“到下一个码头,你和小雨就下船。”
“为什么?”
“皇都不安全。”皇上不会放过她的。
“那你还回去?”她不在意地把玩着他的手指。
“不安全的是你,不是我。”
“你既然没下手杀我,那回到皇都你也一样不安全。”
“碧罗……”他简直拿她没办法,“你听我说,皇上若是知道我没杀你,一定会另择他法,你如果回去,无疑是送羊入虎口……”
“我不是羊。”她笑得痞痞地打岔。
“……”这不是重点好不好?他收紧双臂,面色凝重,“不管怎样,趁现在皇上尚未掌握到你的行踪,你带着小雨走陆路到南边,再登船回碎叶岛。”
“好。”她很干脆地点点头,“你跟我们一起走。”
他摇摇头,“我不能走。”
她也不介意,“那我也不走。”
这叫什么?他简直无语问苍天……
碧罗愿意陪他面对一切,说他不感动那是假的,但是感动归感动,事关她的安危,他还是不能让步。
“碧罗,别闹脾气……”
“我可不是闹脾气,我是说真的,要走一起走,你若不走,那我也一起回皇都。”她板着一张俏脸,的确不像开玩笑。
“我们的情况不一样,”他苦口婆心地劝,“我对皇上有誓言,我的命是皇上的,终其一生都不能背叛他,所以我必须得回去。可是你誓言中的十年之期将至,没有必要涉险。”
“你也知道是‘将至’而不是‘已至’,既然还没到,那我自然也得回皇都,毕竟我得遵守誓言啊。”她仰起脸瞪着他,就是不答应。
他词穷了。跟一个曾驳倒群臣的人舌战是相当不理智的事,但他不能不尽最后一点努力,“碧罗,我曾想过要娶你为妻……”
改变战术啊……她不由得红了脸,却又突然皱眉,“什么叫‘曾想过’!你现在就不想了是不是?”
“当然不是。”他失笑,“我想,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可是,你现在坚持跟我回去,若是送了小命,我娶谁呢?”
“那你坚持回去,若送了小命,谁娶我呢?”
“我会去找你的。我回去代你复命并求皇上恕罪,我相信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天真!他如果不原谅你呢?”
“我会一直求到他原谅。”
“迂腐!”她嗤了声,态度已有些软化,“我又不怕他,何必逃?”
他笑,“我知道。”你谁都不怕,只是……“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再针锋相对,我只希望我们能过点平稳安定的日子。等我,好吗?”
这石头脸!变聪明了啊,明知道她无法抗拒这么温柔的声音……
咬了咬唇瓣,她犹不甘心,自他怀中退开一些,问:“你难道没想过要同我一起走?我在你心里不够重要?”他如果敢说一个“是”字,那她保证一定会送他一脚让他下河去消消暑。
“我想,但是我不能。”他握住她的手,十指交缠,“我今生有幸握住了你的手,就决不会放开,所以我会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会活着回来娶你。”
她沉默不语,久久才叹出一声:“我答应你。”
“谢谢。”他温柔一笑,轻轻吻了吻她的眼角。
石头脑子!她暗暗地叹了口气,看向遥遥群山。
龙禨是什么样的人,她还不比他清楚吗?他此番回去,只会有两种下场:一种是斩首,那是龙禨盛怒之下会做出的决定;另一种是监禁,这就是为诱她回去设下的圈套了。不管是哪一种,都不是她愿意看到的,但是……
桃花眼一挑,看了他一眼,她又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现在跟这个石头脑子争,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干脆省点口水。他有他的想法,她自然也有她的做法,一切就看三个月后吧。
“碧罗。”他突然唤。
“嗯?”
“小雨说……北平王极似令师?”
她身子略微一僵,“嗯……”
“据我所知,北平王年长皇上五岁,恰和你一般大……”他有些犹豫。
桃花眼动了动,她叹:“你这么聪明,已经猜到了吧。”那件不能说的事。
所谓“不能说的事”,其实只是二十五年前的一件往事。
二十五年前,大皇子的生母袁妃向当时的皇帝奏请册立大皇子为储君,袁氏一门及一部分朝臣争相附议。皇帝出于政局考量,不愿让袁氏一门坐大,却又苦于压不下群臣的奏议,只好将希望寄托在即将临盆的梁皇后身上——只要梁皇后产下皇子,那立储之事便可延后。
可惜梁皇后的肚皮不争气,生下的是个小公主。皇帝为此差点急白了头发,朝中赞成立储和反对立储的两股势力剑拔弩张,已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梁皇后生下的偏偏又是个公主,这可怎么办呢?后来他想到了一个人——他的至交好友、手握东军兵权的东陵候。
原来就在公主出生的前一晚,东陵候的妻子生了一个儿子后难产身亡。东陵候痛失爱妻,万念俱灰,看到长相肖似爱妻的儿子,更是痛不欲生。是皇帝的到访改变了他和两个孩子的命运。
那一晚,东陵候同意皇帝的请求,将自己的儿子与公主作了交换。一把火烧光一切之后,他带着公主从此失去了踪影,而皇帝却带着男婴回宫,杀光所有知情者后对外宣称梁皇后生的是个皇子。朝中的紧张局势遂得以缓解。
故事中的皇帝是先皇,东陵候是师父,女婴是她,男婴是龙洛。
一幕宫廷丑剧,改变了许多人的一生,受毒害最深的,莫过于她和龙洛。
她被一文不值的骨肉之情所缚,虚掷十载青春。
而龙洛……只得一身伤痛。梁皇后至死都不明白,先皇何以不喜欢她文滔武略谦雅过人的儿子。那场瞒天过海的交易,让一个女人含恨早逝并给她的儿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痛。
该怪谁?谁知道呢。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由,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苦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得已而为之,能怪谁呢?
命运,这看不见也摸不着的东西,好似人生戏台上的细线,每个人都是提线偶人,被无形地操纵着。步步,不由人。
“十年前,师父离开皇都之前将此事告知于我,我才想明白了许多事。”她羽睫轻颤,继续道:“师父当年带我回皇都,是因为先皇想见我。他想知道,他多年前遗弃的女儿是否有利用价值,结果他发现我不但有利用价值,而且这价值还不小。所以他跟师父又作了一个交易,交易内容我不清楚,不过大抵也可以猜得出来,应该是用我的誓言换取龙洛的平安吧。师父对洛一直存有深深的愧疚之心,深到就算身在皇都也没勇气去见一见这个无缘的儿子,所以他会为了龙洛而抛弃我,其实我一点都不意外。”
“……”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着。
“好了!”她笑,“不要摆这副表情嘛,都那么多年了,就是难过也早就过去了。”
“令师……”他犹豫着,终于道:“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也很痛苦。”
“是吗?”她淡淡道,“或许吧,那又如何?逝者已逝,再说这些也无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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