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她打断他的话,摇摇头,“一旦他知道此事,就不会起兵,小皇帝便安全了。可是洛他该怎么办?脱去了皇二子的外衣,他又是谁?他能接受这二十五年来本不属于他自己的命运吗?他会恨师父的……”而她,不能让他去恨。
他长叹一声,拥住她不再言语。她对她的师父有怨,却始终狠不下心真正去恨,那毕竟是将她一手带大被她视作父亲般的人。所以即使被他所伤,她还是选择了保护他的儿子……
碧罗,其实很善良呢……
在碧罗刻意拖缓行程的情况下,叶行天回到皇都时,已是九月秋风渐起之时。
没有耽误一点时间,叶行天几乎是在到达皇都的同时便被“请”进了皇宫——离别时碧罗说得没错,皇都,已布下天罗地网。
站在宫门前,叶行天苦笑,眼前的皇城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幽深。他不是不怕,只不过回避问题不是他的习惯,碧罗……还在等他!
瞟了眼身后一溜的护卫,他抬起头傲然一笑,步履坚定地走向御书房。
从春到秋,整整半年,皇上还是那个皇上,周身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楞是不太一样了,哪里不一样,他说不上来,或许是更成熟一些了吧。
“臣参见皇上!”叶行天一撩衣袍,单膝下跪。
“太傅呢?”
没有虚虚实实地打太极,龙禨一脸平静,单刀直入。
“太傅已办妥皇上交待的事情。”
龙禨轻轻地哼了声:“朕问你太傅人呢?”
叶行天一脸镇定地回道:“太傅令臣回来向皇上复命,至于她人在何方,臣确实不知。”离别前她答应会回碎叶岛,现在人在哪里他确实不知。
闻言龙禨一掌击向御案,沉声喝道:“叶行天,你对得起朕吗?”
“臣有负皇上的信任。”皇上果然已经知道一切了。
“有负?”他轻轻地吐出这两字,语气变得阴沉起来,“既然有负,那朕留你何用?便把你欠朕的还来吧!”欠他的,是命。他明显是动了杀机。
果然不出碧罗所料。叶行天此时不知是该叹该笑,皇上的所有反应,都在碧罗的预料之中,这样,他怎会斗得过她?
“皇上,太傅临行前有一言交待臣转于皇上。”
“……说。”
“太傅问皇上——可还记得梅林故居?”这是碧罗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他跟皇上说的一句话。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他只看到御座上年轻的天子脸色大变,慢慢地开始僵硬、泛青……
梅林故居——有什么别的含义吗?
“当然是一些特殊含义的。”碧罗笑嘻嘻地回答小雨的疑惑。
她现在人在何方?很简单,还记得邑城的迎宾楼吗?对,就是这里。
照理说她现在应该马上南下登船返回碎叶岛才是,可她没有,她在迎宾楼里和小雨悠闲对坐——饮茶。
小雨对此也万分不解,基于从小到大形成的“主人无所不能”的观念,她没有质疑,倒是碧罗大大方方地为她解惑——三句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
嘿嘿,小皇帝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料到她居然会在离皇都不过半日路程的邑城吧?
“梅林故居不是老主人以前住的地方吗?”
是啊,那是师父和师娘相识的地方,当年师父能毫不犹豫地烧毁东陵候府,却始终舍不下皇都西郊的梅林故居——那里有他和妻子最美好的回忆。
“小雨,你还记不记得八年前你从岛上来到皇都找我的那一晚?”
“当然记得啊!”当年她才八岁,千里迢迢来到皇都找主人,送来的,是老主人身故的消息。
“那天晚上,我跑到梅林故居去,亲手放了一把火,把梅林故居化为焦土。”没人敢救火,龙禨闻讯赶来,在她身后站了一夜。
“我那时跟小皇帝说了一句话。”她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我说,我最重要的人死了,那我就让他喜欢的东西跟着陪葬。”
小雨倒吸一口凉气,“主人,您让叶大哥说的那句话……不是在威胁皇帝吗?”如果皇帝敢杀了叶大哥,那主人恐怕会让很多人跟着陪葬呢……
“对啊。”她很干脆地承认。
“以叶大哥的性子,他恐怕不会把您的话转达给皇帝了吧?”哎,真的不是她说那个人啊,主人叫他还真没叫错呢,石头脑袋!
碧罗笑笑,“他如果知道我是在威胁小皇帝的话,当然不会说。可是……”她慢吞吞地啜了口茶,“他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
蓝衣小姑娘再一次打从心底里佩服自家主人,高,果然是高!
“主人,我们真的要回碎叶岛吗?把叶大哥一个人留在皇都?”趴在桌上,小雨瞪大双眼,不确定地问。
碧罗摸摸她的头,“自然是要回碎叶岛的,但是在此之前,我们有些事要做。”碎叶岛,她的家,自是要回去的。只是,他必须和她一起回去!
窗外的秋风扫过了运河边叶子稀疏的柳,她盈盈如水的桃花眼定格在河面上,人却似陷入了沉思。十年前,她和师父在邑城,也是这样一个秋。十年后,她在这样一个相似的秋日里,回想起过去,带一丝淡淡的惆怅和缅怀。
师父,对您的承诺,碧罗快要做到了……
第十六章交换的代价
这一年的秋,很漫长。由秋入冬,他等待了很久。
今冬皇都的第一场雪,终于飘飘扬扬地下起来了,天地苍茫一色,白雪覆盖的皇都少了几分浓墨重彩,添了几分素雅出尘,谁又知这下面有多少暗涌奔流不息呢?
龙禨坐在御书房里,眼睛紧锁着手上的奏折,心思却飘得远了。
三个月了,从叶行天被下天牢到现在,已经足足三个月了。
三个月前,他令人将叶行天下狱的消息传出去,他以为碧罗会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赶回来,但是没有。碧罗没有如他所料地回来救叶行天,探子也找不到她,她似乎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估计错误啊……
到底是她太善变,还是他太笨,所以一直无法了解她?
她不会回来了吧?十年之期近在眼前,她定是走了,走得踪迹全无。他却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有的,只是淡淡的惆怅和莫名的不安,她会不会去了北地?她与龙洛一直有些……
“皇上。”
匆匆走进的小太监神色有些慌张,他搁下没看进一字的奏折,心急速地跳了起来,“何事?”
“太、太……”小太监偷觑了眼天子阴晴不定的神色,一咬牙,“扑通”一声跪倒,“太傅大人进宫了,人在紫薇阁!”他不是不想拦啊,只是被太傅大人一瞪……呜呜,他只是一个听差的小太监,哪敢得罪权倾朝野的太傅大人啊!
紫薇阁?
“好!好!好!”一连大喊三声好,龙禨宽袖一扫,将御案上的一大堆奏折扫落地下,素来雍容的俊目阴沉得吓人,薄唇一勾,他一字一句地说:“摆驾紫、薇、阁!”
“砰!”
紫薇阁的门被人重重踢开。
撕去了谦和的表相,龙禨俊逸的脸遍布阴沉,眼中是一片暴风雨般的狂怒。
坐在椅上低头喝茶的女子抬起头,不以为意地轻轻一笑,“禨儿。”
禨儿!
暴怒的表情一僵,龙禨蓦地瞠大双眸,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震惊。
禨儿,她叫他禨儿?
多年前,那个在漫天飞雪中走入他生命的青衫女子,也常坐在这个地方喝茶,笑得暖暖的,依依切切地唤他“禨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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